第26章
顏曉晨目瞪口呆,定定地看著沈侯。
沈侯走到她身邊,給司機賠禮道歉后,幫她關上了出租車的門,讓出租車離開。
顏曉晨終于回過神來,質(zhì)問:“你剛才一直跟著我?你又去我們家小區(qū)了?”
沈侯盯著顏曉晨的新手機,沒有回答顏曉晨的問題,反而問她:“為什么把手機換了?”
“不是換了,是扔了!”顏曉晨把新手機塞回包里。
沈侯神情一黯,“我給你發(fā)的微信你收到過嗎?”
“沒有!”顏曉晨冷著臉說:“我找你,是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
顏曉晨拿出兩張照片,遞給沈侯。
沈侯看了一眼,臉色驟變,驚訝地問:“你、你……哪里來的?”
“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訴我,程致遠和鄭建國是什么關系?”
沈侯沉默了一瞬,說:“鄭建國曾經(jīng)是程致遠家的司機,負責接送程致遠上下學,算是程致遠小時候的半個保姆吧!程致遠高中畢業(yè)后,去了國外讀書,鄭建國又在程致遠爸爸的公司里工作了一段時間。后來,他借了一些錢,就辭職了,自己開了家4S店。他和程致遠家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系,程致遠大概怕你媽媽遷怒他,一直不敢把這事告訴你們。”
“沈侯,你在欺騙我!肯定不只這些!”
沈侯低垂著眼睛說:“就是這些了,不然,你還想知道什么呢?”
顏曉晨一下子很是難過,眼淚涌到了眼眶,“我沒有去問程致遠,而是來問你,因為我以為只要我開了口,你就一定會告訴我!沒想到你和他一樣,也把我當傻瓜欺騙!我錯了!我走了!”顏曉晨轉(zhuǎn)過身,想要離開。
沈侯抓住了她的手,“我從沒有想欺騙你!”
“放開我!”顏曉晨用力掙扎,想甩開他的手,沈侯卻舍不得放開,索性兩只手各握著她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
“沈侯,你放開我!放開……”
兩人正角力,突然,顏曉晨停住了一切動作,半張著嘴,表情呆滯,似乎正在專心感受著什么。
沈侯嚇壞了,“小小,小小,你怎么了?”
顏曉晨呆呆地看著沈侯,“他、他動了!”
“誰?什么動了?”
遲遲沒來的胎動,突然而來,顏曉晨又緊張,又激動,根本解釋不清楚,直接抓著沈侯的手,放到了自己肚子上。沈侯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個小家伙隔著肚皮,狠狠地給了他一腳,他驚得差點嗷一聲叫出來�!八趺磿⻊�?我剛剛傷到你了嗎?我們?nèi)メt(yī)院……”沈侯神情慌亂、語無倫次。
顏曉晨看到有人比她更緊張,反倒平靜下來,“是胎動,正常的�!鄙蚝钕肫鹆藭系脑�,放心了,立即又被狂喜淹沒,“他會動了哎!他竟然會動了!”
“都五個月了,當然會動了!不會動才不正常!之前他一直不動,我還很擔心,沒想到他一見到你……”顏曉晨的話斷在口中。
沈侯還沒察覺,猶自沉浸在喜悅激動中,彎著身子,手搭在顏曉晨的肚子上,很認真地說:“小家伙,來,再踢爸爸一腳!”
肚子里的小家伙竟然真的很配合,又是一腳,沈侯狂喜地說:“小小,他聽到了,他聽到了……”
顏曉晨默默后退了兩步,拉開了和沈侯的距離。沈侯看到她的表情,也終于意識到他們不是普通的小夫妻。事實上,他和她壓根兒不是夫妻,法律上,她是另一個男人的妻子。現(xiàn)在,他們隔著兩步的距離,卻猶如天塹,沈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跨越這段距離,剛才有多少激動喜悅,這會兒就有多少痛苦悲傷。
顏曉晨手搭在肚子上,看著遠處的霓虹燈,輕聲說:“程致遠想帶我離開上海,去國外定居。”
“什么?”沈侯失聲驚叫。
“他已經(jīng)在幫我辦簽證,兩個星期后我們就會離開。”
沈侯急切地說:“不行,絕對不行!”
“去哪里定居生活,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但我不想和一個藏著秘密的人朝夕相對,尤其他的秘密還和我有關,就算你現(xiàn)在不告訴我,我也會設法去查清楚。你不要以為你們有錢,我沒錢,就查不出來!你們不可能欺騙我一輩子!”
“曉晨,你聽我說,不是我想欺騙你,而是……”沈侯說不下去�!岸鞘裁�?”
沈侯不吭聲,顏曉晨轉(zhuǎn)身就走,沈侯急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讓我想一下。”沈侯急速地思索著,曉晨不是傻子,事情到這一步,肯定是瞞不住了,只是或遲或早讓她知道而已,但是……
顏曉晨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程致遠,這個曾代表著溫暖和依靠的名字,現(xiàn)在卻顯得陰影重重。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按了拒絕接聽。
手機安靜了一瞬,又急切地響了起來,顏曉晨直接把手機關了。
沒過一會兒,沈侯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的“程致遠”,接了電話。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牢牢地抓著顏曉晨,防止她逃跑。
沈侯看著顏曉晨說:“我知道她不在家,因為她現(xiàn)在正在我眼前。”
“……”
“你今天下午說我運氣很不好,看來你的運氣也很不好,再精明的人都必須相信,人算不如天算!”
“……”
“曉晨已經(jīng)看到照片了�!�
“……”
“你想讓我告訴她真相,還是你自己來告訴她真相?”
“……”
沈侯掛了電話,對顏曉晨說:“去見程致遠,他會親口告訴你一切。”沈侯按了下門鈴,程致遠打開了門,他臉色晦暗、死氣沉沉,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再看不到往日的一絲從容鎮(zhèn)定。
三個人沉默地走進客廳,各自坐在了沙發(fā)一邊,無意中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誰都只能坐在自己的一邊,沒有人能相伴。
程致遠問顏曉晨:“你知道我和鄭建國認識了?”
顏曉晨點點頭,從包里拿出兩張照片,放在了茶幾上。
程致遠看著照片,晦暗的臉上浮起悲傷無奈的苦笑,“原來終究是誰也逃不過!”
“逃不過什么?”顏曉晨盯著程致遠,等待著他告訴她一切。
程致遠深吸了口氣,從頭開始講述——故事并不復雜,鄭建國是程致遠家的司機,兼做一些跑腿打雜的工作。那時程致遠爸爸的生意蒸蒸日上,媽媽也在醫(yī)院忙得昏天黑地,顧不上家,鄭建國無形中承擔了照顧程致遠的責任,程致遠和鄭建國相處得十分好。高中畢業(yè)后,程致遠去了國外讀書,鄭建國結婚生子,家庭負擔越來越重,程致遠的爸媽出于感激,出資找關系幫鄭建國開了一家寶馬4S店,鄭建國靠著吃苦耐勞和對汽車的了解熱愛,將4S店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也算是發(fā)家致富了。
而程致遠和喬羽一時玩笑成立的基金公司也做得很好,喬羽催逼程致遠回國。五年前的夏天,程致遠從國外回到他的第二故鄉(xiāng)省城,打算留在國內(nèi)發(fā)展。他去看望亦兄亦友的鄭建國,正好鄭建國的店里來了一輛新款寶馬SUV,鄭建國想送他一輛車,就讓他試試車。程致遠開著車,帶著鄭建國在城里兜風,為了開得盡興,程致遠專找人少的僻靜路段,一路暢通無阻。兩人一邊體驗著車里的各種配置、一邊笑著聊天,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男人為了省錢,特意住在城郊的偏僻旅館里,他剛結完賬,正背著行李,在路邊給女兒打電話。打完電話,興奮疲憊的他,沒等紅燈車停,就橫穿馬路。當程致遠看到那個男人時,一切都晚了,就像是電影的慢鏡頭,一個人的身體像是玩具娃娃一般輕飄飄地飛起,又輕飄飄地落下。
他們停下車,沖了出去,一邊手忙腳亂地想要替他止血,一邊打電話叫120。男人的傷勢太重,為了能及時搶救,兩人決定不等120,立即趕去醫(yī)院。程致遠的手一直在抖,根本開不了車,只能鄭建國開車,程致遠蹲在車后座前,守在男子身邊,祈求著他堅持住。
到醫(yī)院后,因為有程致遠媽媽的關系在,醫(yī)院盡了最大的努力搶救,可是搶救無效,男人很快就死了。警察問話時,程致遠看著自己滿手滿身的血,沉浸在他剛剛殺死了一個人的驚駭中,根本無法回答。鄭建國鎮(zhèn)定地說是他開的車,交出了自己的駕照,把出事前后的經(jīng)過詳細講述了一遍。那是條偏僻的馬路,沒有交通錄像,只找到了幾個人證,人證所說的事發(fā)經(jīng)過和鄭建國說的一模一樣。他們當時只顧著盯著撞飛的人看,沒有人留意是誰開的車,等看到程致遠和鄭建國沖過來時,同時記住的是兩張臉。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么,可那個時候場面很混亂,人的記憶也都是混亂的,當鄭建國肯定地說自己是司機時,沒有一個人懷疑。
等警察錄完口供,塵埃落定后,程致遠才清醒了,質(zhì)問鄭建國為什么要欺騙警察。鄭建國說,我們沒有喝酒、沒有超速、沒有違反交通規(guī)則,是對方不等紅燈車停、不走人行橫道,突然橫穿馬路,這只能算交通意外,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沒有中國駕照,雖然你在國外已經(jīng)開了很多年的車,是個老司機了,可按照中國法律,你在中國還不能開車,是無照駕駛。他們都清楚無照駕駛的罪責,程致遠沉默了,在鄭建國的安排下,他是司機的真相被掩藏了起來,甚至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但是,他騙不了自己。他放棄了回國的計劃,逃到了國外,可是,那個男人臨死前的眼神一直糾纏著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醫(yī)生,都沒有用。終于,一個深夜,當他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后,他決定回國,去面對他的噩夢。
在程致遠講述一切的時候,顏曉晨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一樣看著他,身子一直在輕輕地顫抖。
程致遠低聲說:“……我又一次滿身冷汗地從噩夢里驚醒時,我決定,我必須回國去面對我的噩夢�!�
顏曉晨喃喃說:“因為你不想再做噩夢了,所以,你就讓我們做噩夢嗎?”她臉色煞白,雙眼無神,像是夢游一般,站了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程致遠急忙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曉晨……”
顏曉晨像是觸電一般,猛地驚跳了起來,一巴掌打到了程致遠臉上,厲聲尖叫:“不要碰我!”
程致遠哀求地叫:“曉晨!”
顏曉晨含著淚問:“你從一開始,就是帶著目的認識我的?”
程致遠不敢看顏曉晨的眼睛,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了個字:“是!”
顏曉晨覺得她正在做夢,而且是最荒謬、最恐怖的噩夢,“你知道自己撞死了我爸,居然還向我求婚?你居然叫我媽‘媽媽’?你知不知道,我媽寧可打死我,都不允許我收鄭建國的錢,你卻讓我嫁給你,變成了我媽的女婿?”
程致遠臉色青白,一句話都說不出,握著顏曉晨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你陪著我和媽媽給我爸上過香,叫他爸爸?”顏曉晨一邊淚如雨落,一邊哈哈大笑了起來,太荒謬了!太瘋狂了!
“程致遠,你是個瘋子!你想贖罪,想自己良心好過,就逼著我和我媽做罪人!你只考慮你自己的良心,那我和我媽的良心呢?我爸如果地下有靈,看著我們把你當恩人一樣感激著,情何以堪?程致遠,你、你……居然敢娶我!”
顏曉晨哭得泣不成聲,恨不得撕了那個因為一時軟弱,答應嫁給程致遠的自己,她推搡捶打著程致遠,“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你讓我爸死不瞑目,讓我們罪不可恕��!如果我媽知道了,你是想活活逼死她嗎?”程致遠低垂著頭,“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能挽回什么?我爸的命?還是我媽對你的信賴喜歡?還是我和你結婚,讓你叫了他無數(shù)聲‘爸爸’的事實?程致遠,只因為你不想做噩夢了,你就要讓我們活在噩夢中嗎?我以為我這輩子最恨的人會是侯月珍,沒想到竟然會是你!”
顏曉晨沖出了門,程致遠著急地跟了幾步,卻被沈侯拉住了。兩人對視了一眼,程致遠停住了腳步,只能看著沈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靠著電梯壁,顏曉晨淚如泉涌,她恨自己,為什么當年會因為一時軟弱,接受了程致遠的幫助?這個世界,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更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為什么她就像是傻子一樣,從來沒有懷疑過程致遠?
媽媽說爸爸死不瞑目,原來是真的!
如果媽媽知道了真相,真的會活活把她逼死!
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難道她逼死了爸爸之后,還要再一步步逼死媽媽嗎?
媽媽罵她是來討債的,一點沒有錯!
顏曉晨頭抵在電梯壁上,失聲痛哭。
沈侯看著她痛苦,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勸慰她。他用什么立場去安慰她?他說出的任何話,都會像是刀子,再次****她心口。
甚至,他連伸手輕輕碰一下她都不敢,生怕再刺激到她。他只能看著她悲傷絕望地痛哭、無助孤獨地掙扎,但凡現(xiàn)在有一點辦法能幫到她,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做。
在這一刻,他突然真正理解了程致遠,如果隱藏起真相,就能陪著她去熬過所有痛苦,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么選擇,即使代價是自己夜夜做噩夢,日日被良心折磨。
電梯門開了,顏曉晨搖搖晃晃地走出電梯。
出了小區(qū),她竟然看都不看車,就直直地往前走,似乎壓根兒沒意識到她眼前是一條馬路,沈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她問:“你想去哪里?”顏曉晨甩開他的手,招手攔出租車。她進了出租車,告訴司機去媽媽住院的醫(yī)院。
沈侯跟著坐進了出租車的前座,想著即使她趕他走,他也得賴著一起去。顏曉晨哭著說:“求求你,不要跟著我了,我爸爸會看見的!”一下子,沈侯所有的堅定都碎成了粉末,他默默地下了出租車,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
顏曉晨到了醫(yī)院,從病房門口悄悄看著媽媽,媽媽靜靜躺在病床上,正在沉睡。她不敢走進病房,坐在了樓道里。
剛才沈侯問她“你想去哪里”,沈侯問了句傻話,他應該問“你還能去哪里”,這個城市,已經(jīng)沒有了她能去的地方,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媽媽的身邊�?墒牵撊绾蚊鎸寢�?一個沈侯,已經(jīng)把媽媽氣進了醫(yī)院,再加上一個程致遠,要逼著媽媽去地下找爸爸嗎?
顏曉晨坐在椅子上,抱著頭,一直在默默落淚。
沈侯站在樓道拐角處,看著她瑟縮成一團,坐在病房外。他卻連靠近都做不到,那是顏曉晨媽媽的病房,不僅顏媽媽絕不想見到他,現(xiàn)在的曉晨也絕不愿見到他。
十一點多了,曉晨依舊縮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離去的打算。
今夜,不但程致遠努力給曉晨的家被打碎了,曉晨賴以生存的工作也丟掉了。在這個城市,她已經(jīng)一無所有,除了病房里,那個恨著她,想要她打掉孩子的媽媽。
沈侯盯著她,心如刀絞。如果早知道是現(xiàn)在的結果,他是不是壓根兒不該去追查程致遠?
沈侯給魏彤打電話,請她立即來醫(yī)院一趟。
魏彤匆匆趕到醫(yī)院,驚訝地問:“我真的只是兩天沒見曉晨嗎?星期六下午去曉晨家吃晚飯,一切都很好,現(xiàn)在才星期一,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沈侯把一沓現(xiàn)金遞給魏彤,“我剛打電話用你的名字訂好了酒店,你陪曉晨去酒店休息,她之前已經(jīng)熬過一個晚上,身體還沒緩過來,不能再熬了!”
魏彤一頭霧水地問:“曉晨為什么不能回自己家休息?程致遠呢?為什么是你在這里?”
“程致遠不能出現(xiàn),我……我也沒比他好多少!不要提程致遠,不要提我,不要讓曉晨知道是我安排的,拜托你了!”
魏彤看看憔悴的沈侯,再看看遠處縮成一團坐在椅子上的曉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復雜,沒有再多問。她接過錢,說:“我知道了。曉晨要是不愿去酒店,我就帶她去我的宿舍,我舍友搬出去和男朋友同居了,現(xiàn)在宿舍里就我一個人住,除了沒有熱水洗澡,別的都挺方便�!�
“還是你想得周到,謝謝!”
“別客氣,我走了,你臉色很難看,也趕緊休息一下�!�
沈侯看著魏彤走到顏曉晨身邊,蹲下和她說了一會兒話,把她強拖著拽起,走向電梯。
有魏彤照顧曉晨,沈侯終于暫時松了口氣,拿出手機,給程致遠打電話,讓他也暫時放心。
Chapter
20
寬恕
為了自己,我必須饒恕你。一個人,不能永遠在胸中養(yǎng)著一條毒蛇;不能夜夜起身,在靈魂的園子里栽種荊棘�!鯛柕�
學生宿舍,一大早樓道里就傳來細碎的走路聲和說話聲,顏曉晨睡得很淺,立即就驚醒了。
她拿出手機,習慣性地去看時間,想看看還要多久上班,卻很快意識到那是程致遠施舍給她的工作,她不用再去上班了。還有這個手機,也是他施舍給她的,她不應該再用了。
嚴格來說,她辛苦存在銀行卡里的錢也是他給的,她不應該再花一分。但是,如果把這一切都還給了程致遠,她拿什么去支付媽媽的醫(yī)療費?她的衣食住行又該怎么辦?
如果真把程致遠施舍給她的都立即還給他,似乎一個瞬間,她就會變得身無分文、一無所有,在這個每喝一口水都要花錢的大都市里寸步難行。原來,她已經(jīng)和程致遠有了如此深切的關系,想要一刀兩斷、一清二楚,只怕必須要像哪吒一樣,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徹底死過一次才能真正還清楚。
想到和程致遠從陌生到熟悉、從疏遠到親密、從戒備到信任的點點滴滴,顏曉晨的眼淚又要滾下來,她曾經(jīng)覺得他是她噩夢般生命中唯一的幸運,是上天賜給她的天使,可沒想到他原來真是墮落天使,會帶著人墜入地獄。
無論如何,就算是死,也要還清楚!
顏曉晨忍著淚,決定先從還手機做起。
她正打算打開手機,拿出SIM卡,手機響了。本來不打算接,掃了眼來電顯示,卻發(fā)現(xiàn)是媽媽的電話。
用程致遠給的手機接媽媽的電話?顏曉晨痛苦地猶豫著。
這是媽媽自住院后第一次給她打電話,最終,對媽媽的擔心超過了可憐的自尊。她含著眼淚,接通了電話,卻不敢讓媽媽聽出任何異樣,盡量讓聲音和平時一模一樣,“媽媽!”
“你昨天沒來醫(yī)院。”媽媽的語氣雖然很冰冷生硬,卻沒有破口大罵,讓顏曉晨稍微輕松了一點。
“我中午去了,但沒敢進病房去見你�!�
“你也知道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顏曉晨的眼淚簌簌而落,不敢讓媽媽聽出異樣,只能緊緊地咬著唇,不停地用手擦去眼淚。
顏媽媽說:“你中午休息時,一個人來一趟醫(yī)院,我有話和你說。如果你不愿意來,就算了,反正你現(xiàn)在大了,我根本管不動你,你要不愿認我這個媽,誰都攔不住!”顏媽媽說完,立即掛了電話。
顏曉晨看著手機,捂著嘴掉眼淚。
幾分鐘前,她還天真地以為,只要她有割肉剔骨的決心,就一定能把一切都還給程致遠,但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連一個手機她都沒辦法還,媽媽仍在醫(yī)院里,她要保證讓醫(yī)院和媽媽隨時能聯(lián)系到她。曾經(jīng),她因為媽媽,痛苦地扔掉了一個不該保留的手機;現(xiàn)在,卻要因為媽媽,痛苦地保留另一個不該保留的手機,為什么會這樣?
程致遠昨天晚上有沒有再做噩夢,她不知道,但現(xiàn)在,她就活在他給的噩夢中,掙不開、逃不掉。
顏曉晨洗漱完,就想離開。
魏彤叫:“你還沒吃早飯!”
顏曉晨笑了笑說:“別擔心,我上班的路上會買了早點順便吃。”
“哦,那也好!”魏彤看顏曉晨除了臉色差一點,眼睛有點浮腫,別的似乎也正常,她笑著說:“晚上我等你一起吃晚飯,咱們好好聊聊�!鳖仌猿窟呹P宿舍門,邊說:“好!晚上見!”
顏曉晨走出宿舍樓,看著熙來攘往的學生,愣愣地想了一會兒,才想清楚自己可以暫時去哪里。
她走到大操場,坐在操場的臺階上,看著熱火朝天鍛煉的學生們。
以前,她心情低落時,常常會來這里坐一會兒,她喜歡看同齡人揮汗如雨、努力拼搏的畫面,那讓她覺得她并不是唯一一個在辛苦堅持的人,相信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但現(xiàn)在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并不公平,有人天生就幸運一點,有人天生就運氣差,而她很不幸的屬于后者。
一個人坐在了她身旁,顏曉晨沒有回頭看,憑著直覺說:“沈侯?”
“嗯�!�
“你不需要上班嗎?”
“人生總不能一直在辛苦奮斗,也要偶爾偷懶休息一下。”
一個食品袋遞到了她眼前,一杯豆?jié){、一個包子、一個煮雞蛋,以前她上學時的早餐標準配置,每天早上去上課時順路購買,便宜、營養(yǎng)、方便兼顧的組合,她吃了幾乎四年。
顏曉晨接了過去,像上學時一樣,先把雞蛋消滅了,然后一手拿豆?jié){,一手拿包子,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她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大學四年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她以為那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時期,咬著牙挨過去就能等到黎明,卻不知道那只是黑暗的序幕,在黑暗之后并不是黎明,而是更冰冷的黑暗。如果她知道堅持的結果是現(xiàn)在這樣,那個過去的她,還有勇氣每天堅持嗎?
沈侯把一張紙巾遞給顏曉晨,顏曉晨用紙巾捂住臉,壓抑地抽泣著。沈侯伸出手,猶豫了一瞬,一咬牙,用力把顏曉晨摟進了懷里。顏曉晨掙扎了幾下,無力地伏在了他懷里,痛苦地哭著。
那么多的悲傷,她的眼淚迅速浸濕了他的襯衣,灼痛著他的肌膚,沈侯緊緊地摟著她,面無表情地眺望著熟悉的操場、熟悉的場景,眼中淚光隱隱。
大學四年,他曾無數(shù)次在這里奔跑嬉鬧,曾無數(shù)次偷偷去看坐在看臺上的顏曉晨。在朝氣蓬勃的大學校園,她獨來獨往的柔弱身影顯得很不合群。當他在操場上肆意奔跑、縱聲大笑時,根本不知道這個坐在看臺上的女孩究竟承受著什么。當年,他幫不了她,現(xiàn)在,他依舊幫不了她。
沈侯知道曉晨的悲傷痛苦不僅僅是因為他,還因為程致遠。某個角度來說,他媽媽和程致遠都是殺死曉晨父親的兇手,但曉晨對他媽媽沒有感情,對程致遠卻有喜歡、信任,甚至可以說,在這幾個月里,他是她唯一的依賴和溫暖,正因為如此,她現(xiàn)在的痛苦會格外強烈。沈侯不是在意曉晨恨程致遠,但所有的恨首先折磨的是她自己,他不想她因為要逼自己去恨程致遠而痛苦。
沈侯無聲地吁了口氣,說:“以前的我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說的話,肯定會吃驚地罵臟口。曉晨,我不是想為程致遠說好話,但有的話不吐不快。你昨天罵程致遠是瘋子,我倒覺得,他不是瘋子,是傻子!做唯一的知情者,天天面對你和你媽媽,他會很享受嗎?你恨自己付出了信任和感激,可你的信任和感激實際就是最好的刑具,每天都在懲罰折磨他。在你不知道時,他已經(jīng)每天都像你現(xiàn)在一樣痛苦了�!�
曉晨沒有說話,可沈侯感覺到她在認真地傾聽。
沈侯說:“我不會原諒程致遠娶了你,但我必須為他說句公道話。程致遠并不是為了不讓自己做噩夢,才選擇欺騙你!應該說,他以前只是晚上做噩夢,可自從他選擇了欺騙你、娶你的那天起,他不但要晚上做噩夢,連白天都生活在噩夢中!”
顏曉晨哽咽地說:“沒有人逼他這么做!”
“是沒有人逼他這么做,但他愛你,他寧可自己日日夜夜做噩夢,也想陪著你熬過所有痛苦,他寧可自己一直被良心折磨,也希望你能笑著生活�!�
顏曉晨一下子抬起了頭,震驚地瞪著沈侯。她看沈侯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用力地搖搖頭,“不可能!”
沈侯說:“你完全不知道,只是因為他恐懼愧疚到什么都不敢表露。就算他欺騙了你,也是用他的整個人生做代價�!�
顏曉晨半張著嘴,完全沒有辦法接受沈侯說的話。
“曉晨,程致遠真的不是自私的瘋子,只是一個曾經(jīng)犯了錯的傻子。我們都不是成心犯錯,但有時候,人生的意外就像地震,沒有任何人想,可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我輕松地要求你幫我代考,卻根本不知道我無意的一個舉動,會導致什么可怕的結果,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可饒恕,你卻原諒了我。只要我們都為自己的錯誤接受了足夠的懲罰,真心懺悔后,是不是該獲得一次被原諒的機會?”
“那怎么能一樣?”
“那怎么不一樣?”
顏曉晨猛地站了起來,哭著喊:“那是我爸爸的命!你們的錯誤,拿走的是我爸爸的命!”
沈侯也站了起來,用力拉住顏曉晨的手,強放在自己心口,想讓她感受到這一刻他的痛苦一點不比她少,“我們都知道!你以為只有你的眼淚是眼淚嗎?只有你的痛苦才是真的痛苦嗎?我們的淚水和你一樣是苦的!你的心在被凌遲時,我們的心也同樣在被凌遲!”
“但是,只有我和媽媽失去了最愛的人!”顏曉晨一邊落淚,一邊用力抽出手,決然轉(zhuǎn)身,離開了操場。
沈侯的手無力地垂下,他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走出他的視線,低聲說:“不是只有你們,我們也失去了最愛的人!”
顏曉晨不想媽媽起疑,裝作仍在正常上班,掐著下班的時間趕到了醫(yī)院。到了病房,媽媽不在,她給媽媽打電話,媽媽說她在樓下的小花園里散步,讓她下樓去找她。
顏曉晨下了樓,在噴水池邊的樹蔭下找到了媽媽。媽媽穿著藍色的條紋病號服,坐在長椅上,呆呆地看著噴水池,目光平靜到死寂。
顏曉晨走到她身邊,不敢坐下,輕輕叫了聲:“媽媽,我來了�!�
媽媽像是仍在出神,沒有吭聲。
顏曉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正好看到她的頭頂。才四十四歲,這個年紀的很多女人依舊風韻猶存,走到哪里都不可能被當作老人,媽媽的頭發(fā)卻已經(jīng)稀疏,還夾雜著不少白發(fā),怎么看都是個老人了。顏曉晨記得媽媽一家三姐妹,個個都長得不錯,但數(shù)媽媽最好看,一頭自來卷的長發(fā),濃密漆黑,鵝蛋臉,皮膚白皙,雙眼皮的眼睛又大又亮,她都已經(jīng)七八歲了,還有男人守在媽媽的理發(fā)店里,想追求媽媽。但是,爸爸走了之后,媽媽就像一株失去了園丁照顧的玫瑰花,迅速地枯萎凋謝,如今,再看不到昔日的美麗。
顏曉晨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不想當著媽媽的面哭,她悄悄抹去了眼淚。
媽媽像是回過神來,終于開口說話:“如果我能忘記你爸爸,也許我會好過很多,你也能好過很多,但是,我沒辦法忘記!你爸爸走了多久了?已經(jīng)五年了!你知道我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過來的嗎?”
媽媽拉起了袖子,她的胳膊上有著一道道傷痕,累累疊疊,像是蜘蛛網(wǎng)一般糾結在一起,顏曉晨震驚地看著,她從不知道媽媽身體上有這些傷痕。
媽媽一邊撫摸著虬結的傷痕,一邊微笑著說:“活著真痛苦!我想喝農(nóng)藥死,你又不讓我死,非逼著我活著!你在學校的那些日子,有時候,我回到那個陰冷的家里,覺得活不下去,又想喝農(nóng)藥時,就拿你爸爸沒有用完的剃胡刀,割自己。我得讓你爸爸提醒我,我再想死,也不能帶著你一塊兒死!”
顏曉晨的眼淚刷的一下,像江河決堤般涌了出來。
顏媽媽看了她一眼,說:“你別哭!我在好好跟你說話,你們不總是說要冷靜,要好好說話嗎?”
顏曉晨用手不停地抹著眼淚,卻怎么抹都抹不干凈。
媽媽苦笑了一聲說:“本來覺得自己還算有點福氣,有個程致遠這樣能干孝順的女婿,能享點晚福,但你懷著別人的孩子,和程致遠裝模作樣做夫妻,算什么?我不好意思聽程致遠再叫我媽,也不好意思再接受他的照顧。醫(yī)生說我病情已經(jīng)穩(wěn)定,明天,我就出院,回老家!”
顏曉晨哭著說:“媽媽,我馬上和程致遠離婚!我不想留在上海了!我和你一起回老家,我可以去發(fā)廊工作,先幫人洗頭,再學著剪頭發(fā),我會努力掙錢,好好孝順你!”
媽媽含淚看著顏曉晨,“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好!我們一起回家!媽媽答應你不再賭博,不再抽煙喝酒,我還年輕,也能去做活,不管你干什么,我們都可以好好過日子!但在回老家前,你要先做完一件事!”
顏曉晨一邊哭,一邊胡亂地點著頭,“我以后都會聽你的話!”這一生,她不停地和命運抗爭,想超越她的出身,想上好大學,想去外面的世界,想過更好的生活;想改變爸爸死后的窘迫,想讓媽媽明白她能給她更好的生活,想證明自己的執(zhí)著并不完全是錯的!但是她的抗爭,在強大殘酷的命運面前,猶如蚍蜉撼樹。她已經(jīng)精疲力竭,再抗爭不動!也許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如同親戚們所說,她就是沒那個命,她就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小縣城,做一個洗頭妹,不要去想什么大學,什么更大的世界、更好的生活,那么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媽媽說:“好!你去打掉孩子!”
顏曉晨如遭雷擊,呆呆地瞪著媽媽,身體不自禁地輕顫著。
“我知道你想留著孩子,但我沒有辦法接受!一想到沈侯他們一家害死了你爸,我就恨不得殺了他們?nèi)�!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生一個和他們有關系的孩子,曉晨,不是我這個做媽媽的狠毒,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接受!”顏媽媽哽咽著說:“你長大了,我老了,我不可能像小時候帶你去打針一樣,把你強帶到醫(yī)院,讓你打掉孩子。但你如果要留著孩子,這輩子你就永遠留在上海,永遠都不要回家鄉(xiāng)了!我明天就回鄉(xiāng)下,從今往后,不管我死我活,我過成什么樣,我永不見你,你也永不要來見我,我就當我沒生過你,你也就當我已經(jīng)死了!我們誰都不要再見誰,誰都不要再逼誰,好嗎?”顏曉晨一下子跪在了顏媽媽面前,淚如雨落,哀聲叫:“媽媽!求求你……”
媽媽也是老淚縱橫,“我已經(jīng)想清楚了,這是我仔細想了幾夜的決定!你也仔細想想,明天我就去辦出院手續(xù)。”顏媽媽說完,站起身,腳步虛浮地走向住院樓。
顏曉晨哭得泣不成聲,癱軟在了地上。
顏曉晨像游魂一樣走出醫(yī)院,回到了學校。
程致遠和沈侯正在魏彤的宿舍樓下說話,程致遠知道顏曉晨不可能再回家住,收拾了一些換洗衣服和日用雜物送過來。他把行李箱交給沈侯,剛要走,就看到了顏曉晨,不禁停住了腳步。
顏曉晨看了程致遠一眼,卻像完全沒有看到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直直地從他身邊走過,走向了宿舍。
沈侯以為自己也會被無視、被路過,卻完全沒想到,顏曉晨竟然直直走到他身前,抱住他,把臉貼在了他胸前。剎那間,沈侯的心情猶如蹦極,大起大落,先驚、后喜、再怕,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對顏曉晨。
他小心翼翼地問:“曉晨,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媽媽知道程致遠的事了?”
顏曉晨不說話,只是閉著眼睛,安靜地靠在他懷里,溫馨得像是仲夏夜的一個夢。
夏日的明媚陽光,高高的梧桐樹,女生宿舍的樓下,三三兩兩的學生,沈侯覺得時光好像倒流了,他們回到了仍在學校讀書時的光陰。沈侯輕輕抱住顏曉晨,閉上了眼睛。這一刻,擁抱著懷中的溫暖,一切傷痛都模糊了,只有一起走過的美好。
顏曉晨輕聲說:“不記前因、不論后果,遇見你、愛上你,都是我生命中發(fā)生的最美好的事情。我會仔細收藏著我們的美好記憶,繼續(xù)生活下去,你給我的記憶,會成為我平庸生命中最后的絢爛寶石。不要恨我!想到你會恨我,不管現(xiàn)在,還是將來,我都會很難過。”
“你說什么?”
顏曉晨溫柔卻堅決地推開了沈侯,遠離了他的懷抱,她對他笑了笑,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宿舍樓。
沈侯和程致遠眉頭緊蹙,驚疑不定地看著她的背影。
清晨,魏彤還沒起床,顏曉晨就悄悄離開了宿舍。
按照醫(yī)生要求,她沒有吃早飯,空腹來到了醫(yī)院。
等候做手術時,顏曉晨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蹲在墻角哭到嘔吐,卻沒有一個人管她,任由她號啕大哭。醫(yī)院真是世界上最復雜的地方,橫跨陰陽兩界,時時刻刻上演著生和死,大喜和大悲都不罕見。
顏曉晨穿著病人服、坐在病床上,隔著窗戶一直看著她,也許女人悲痛絕望的哭聲吸引了顏曉晨全部的注意,讓她竟然能像置身事外一樣,平靜地等候著。
顏媽媽走到顏曉晨的床邊,順著她的視線看著那個悲痛哭泣的女人。
顏媽媽冷漠堅硬的表情漸漸有了裂痕,眼里淚花閃爍,整個臉部的肌肉都好似在抽搐,她緩緩伸出一只手,放在了顏曉晨的肩膀上。
顏曉晨扭過頭,看到媽媽眼里的淚花,她的眼睛里也有了一層隱隱淚光,但她仍舊對媽媽笑了笑,拍拍媽媽的手,示意她一切都好,“別擔心,只是一個小手術�!�
顏媽媽說:“等做完手術,我們就回家�!�
顏曉晨點點頭,顏媽媽坐在了病床邊的看護椅上。
因為孩子的月份已經(jīng)超過三個月,錯過了最佳的流產(chǎn)時間,不能再做普通的人流手術,而是要做引產(chǎn),醫(yī)生特意進來,對顏曉晨宣講手術最后的事項,要求她在手術潛在的危險通知單上簽字,表明自己完全清楚一切危險,并自愿承擔進行手術。
“手術之后,子宮有可能出現(xiàn)出血的癥狀,如果短時間內(nèi)出血量大,會引發(fā)休克,導致生命危險。手術過程中,由于胎兒或手術器械的原因,可能導致產(chǎn)道損傷,甚至子宮破裂。手術過程中或手術后,發(fā)熱達38攝氏度以上,持續(xù)24小時不下降,即為感染,有可能導致生命危險……”
顏媽媽越聽臉色越白,當醫(yī)生把通知單拿給顏曉晨,顏曉晨要簽名時,顏媽媽突然叫了聲,“曉晨!”
顏曉晨看著媽媽,顏媽媽滿臉茫然無措,卻什么都沒說。
顏曉晨笑了笑說:“不用擔心,這是例行公事,就算做闌尾炎的小手術,醫(yī)院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