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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姬寧頓了一瞬,問道,“那人知你這般情深嗎?值得你愛嗎?”

    緋秋嘴角費力地扯出一個笑,信任道,“值得,他答應過我,他會娶我,納我為妾……”

    姬寧不信,“他若真心愛你,又怎會讓你居于區(qū)區(qū)妾位�!�

    “只要能嫁給他,做妻做妾,奴婢都知足�!�

    緋秋說著,不小心動了一下,刺骨的劇痛順著腰椎漫過頭顱,她痛苦道,“公主……太醫(yī)做什么去了,他何時回來?我好疼……”

    姬寧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地說著叫人心悸的話,“太醫(yī)不會來了。”

    緋秋呼吸短暫地停了一瞬,她看向姬寧,見姬寧垂著眼簾望著自己,明眸皓齒,玉骨凝脂,仍是平日寬和心善的小公主,可她卻覺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樣了。

    姬寧問她,“不如繼續(xù)聊聊你那位良人,他家住何處,叫什么名字?要不要我替你做主,送你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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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fā)上撫摸的動作依舊溫柔,緋秋背上卻突然冒出了一股森冷寒意。

    她停了哭聲,以今夜見到秦亦時的恐懼眼神看著姬寧,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喚了一聲,“……公主?”

    姬寧這次沒有應她,繼續(xù)柔聲道,“不說么?那我猜猜�!�

    姬寧收回手,慢慢站了起來,“叫你送信的那人是不是與我同姓,單名一個‘照’字。”

    姬寧說完,緋秋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聲,她怔忡地看著姬寧,似乎不明白姬寧如何知道此事。

    姬寧關上窗戶,緩緩道,“當初行宮避暑,我撞見姬照與侍女野合的那夜,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熏香的味道�!�

    姬寧將手臂伸到面色僵愣的緋秋面前,“你聞,就是我衣裳上的這種香,聞著和別的熏香差別不大是不是?”

    姬寧收回手,繼續(xù)道,“這熏香由我自己取了香料調(diào)制而成,整個大祁只有我一人使用這種熏香,是以當時我一聞便認了出來。我很是疑惑,奇怪姬照身上為何會有這般香,后來又想,我的衣物全部由你打理,除了我,想來只有你身上會沾染上這般香氣?”

    緋秋睜大了眼睛看著姬寧,那目光仿佛第一次認識她,“公主……”

    “我回到房中,發(fā)現(xiàn)你不在,問侍女你去哪了,她們告訴我你去替我燒水沐浴了�!奔帗u頭,“可這些勞苦事,你從來是交給其他人做,何曾自己親自動過手�!�

    夜風送入屋中,燭光閃爍,緋秋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她顫抖著伸出手臂抓住床架,掙扎著想爬起來,“公主、公主,你聽奴婢解釋……”

    姬寧站在她面前,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失望居多還是難過居多,她低眸看著緋秋,“你說吧,我聽著�!�

    然而緋秋聽了這話,卻又變得啞口無聲,她趴在床頭,唇瓣囁嚅幾下,好似再說不出別的話來。顯然姬寧說得都是對的。

    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吐出一句,“此事奴婢并非有意瞞你,只是……”

    姬寧打斷她,“你瞞我的,何止這一件事。

    后來,回宮路上遭遇刺客,姬照也不過臨時知曉回程之日,我一度猜想是誰泄露了消息,想來那次也是你提前告訴他的吧�!�

    姬寧看著她,“他聯(lián)合胡厥人刺殺我,刺客借機傳信于他,緋秋,這些事你是否知情?”

    緋秋當真是一顆心拴在了姬照身上,方才她還強裝鎮(zhèn)靜,然而姬寧一提起姬照,她猛地搖頭,哭求道,“公主,這其中定有誤會,世子疼愛公主,待公主如親妹妹,怎會忍心傷害公主,奴婢只是告知了他回程之期,其余的奴婢不知、嗚……奴婢不知情啊……”

    這么多年的主仆情意想來對緋秋并非無足輕重,她淚眼婆娑地看著姬寧,用手臂支撐著挪到床邊,她下身使不上力,維持不住平衡,“咚”一聲無力地從床上狼狽地滾了下來。

    她死死咬著下唇,忍著不發(fā)出哭叫,忍得眼前昏白一片。她伸出手抓住姬寧的衣袍,有氣無力地求饒道,“公主,嗚……奴婢一心向著公主,若奴婢知他人有傷害公主之意,奴婢絕不會透露消息的……念在奴婢多年服侍公主的份上,求公主繞過奴婢吧……”

    她言語混亂,一時狡辯自己不知情,一時又讓姬寧放過她。

    姬寧失望地看著她,從來溫和的性子卻也在此刻動了真怒,“你當真不知嗎?秋狝山中熱泉之地是否由你告訴他?后來秦亦中毒昏迷,我去獄中審訊刺客尋求藥方,回府途中你三番五次替姬照探聽胡厥刺客吐露的消息,那時候,你可有想過我們的主仆之情?”

    姬寧眼中浮起亮晶晶的薄淚,“我待你不薄……”

    緋秋見姬寧對她并非無情,撿起掉在地上的那封情信,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執(zhí)迷不悟道,“公主、公主你看這封信!奴婢傳給他的這封信并未泄露任何關于您的消息��!奴婢不會害您,世子也不會害您��!我們只是兩情相悅,我們都是清白的啊……公主明察,公主明察��!”

    姬寧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兩情相悅?你到此時還念著姬照嗎?!姬照壓根不愛你,他只是在利用你罷了!他若愛你,為何不上府提親?為何要讓你深夜傳信,你當真不明白嗎?”

    緋秋仍陷入在自己的一廂癡夢里,她不再辯解自己的罪過,而是癡癡看著姬寧,喃喃道,“可他若不愛奴婢,為何和奴婢偷情享歡……要奴婢給他寫情信呢……”

    姬寧想起那日午后姬照說的那番話,她閉上眼冷靜些許后,點破了緋秋的幻夢,“許是借此計離間我與秦亦,又或是為試探我對秦亦究竟有幾分真情�?傊菢拥娜�,便是真心相待,你又能奢求有幾分?”

    若姬寧不知姬照與胡厥人有所勾結(jié),想來也會毫不知情地踩進姬照的圈套,即便緋秋告訴姬寧她心慕之人是姬照,姬寧也只會當緋秋與他只是一時情迷,并不會多想。

    可事實卻并非如此。

    姬寧見緋秋露出痛苦萬分的表情,于心不忍地轉(zhuǎn)過身,“我們相識多年,我不會殺你,但也不會叫太醫(yī)來看你。骨裂之痛,最多疼上兩夜就過去了,我會告訴別人你是因傷痛難忍而亡,想來姬照聽了,也會在某時某刻,顧念你的一番癡心�!�

    說罷,姬寧扔下地上的緋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門外的李嬤嬤見姬寧眼眶通紅的出來,忙將手里的絨氅披在她身上。“公主,緋秋她……”

    她話音落下,忽聽屋內(nèi)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伴隨著一句聲嘶力竭的“公主,緋秋對不起你——”

    很快,里面再次安靜了下來。

    冰冷的夜風拂過面頰,姬寧看著空蕩蕩的院落,閉上眼,對李嬤嬤道,“按規(guī)制入葬吧,就說是因病痛而亡,辦得體面些�!�

    李嬤嬤看著眼前仿佛年輕時的姬鳴鳳的姬寧,亦是老淚縱橫,她恭敬地垂下首,難受道,“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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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秋下線

    在想要不要每章字數(shù)短一點,然后這樣或許就可以趕著速度加更

    第41章金絲鞘(37)賀樓勤

    五日后,胡厥使者的隊伍平安抵達了胤都。次日,姬鳴風在宮中清荷園設下午宴款待,為其接風洗塵。

    姬寧身為祁國公主,自然也會出席。但她沒想到的是,秦亦也在席上。

    秦亦不喜與人交際,且甚少出入皇宮,姬寧在宮中住了十多年,從未在宮內(nèi)見過他,這還是第一次。

    不知宴上的座位是否由人刻意安排,葉停牧和姬照分別在姬寧右左方落席,姬寧對面則是胡厥使者一行人。

    而背后她目不能及之處,便是秦亦的席位。

    那日夜晚后,姬寧便再沒有見過秦亦。她不知道他是否回了相府,又或者仍隱匿在公主府某處。

    姬寧曾向秦亦索要她的錢袋子的那段時間,秦亦也將自己藏起來過,但那時姬寧雖然不見秦亦的身影,但頭頂飄動的樹葉、忽而拂過身側(cè)的風,總告訴姬寧他在身邊。

    可這幾日卻不同。

    姬寧原以為自己能夠發(fā)現(xiàn)他的行蹤,現(xiàn)在才知道,以秦亦的身手,若他想刻意隱匿蹤跡,她便如盲啞之人一般,半點察覺不了。

    他在躲著自己。

    姬寧一想到這里便覺得有些難過,可她又覺得這樣最好,如今胡厥人已入祁,網(wǎng)已撒下,姬寧以身作餌深處網(wǎng)中,秦亦離她越遠便越安全。

    宴已開席,背后安靜得聽不見一絲聲響,姬寧一身淺天青長裙跪坐席中,微微低著頭,能感覺到背后灼燙逼人的目光。

    仿佛一竄不可直視的刺目火星從頭到腳燎過她的身軀,似要燒下她一塊肉來。

    姬照就在身側(cè),為了避免他察覺出異樣,姬寧與秦亦沒有任何交流,她抬起頭,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到對面來自遠方的客人身上。

    說來有趣,對面的幾名使者姬寧自小便見過一次,如今對方年過半百,鬢生白發(fā),仍在為家國奔波。

    只是狼王老天拔地,力不從心,不知道這幾名使者如今是在為哪位胡厥狼子效力。

    姬寧觀察得小心,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片刻后又將視線轉(zhuǎn)向從開宴到現(xiàn)在都沒說過話的男人——胡厥狼王三子,賀樓勤。

    他黑發(fā)白衣,臉上戴著一張雕刻精致的銀白色狼紋面具,足足擋住了他臉部的三分之二,只露出少許高挺的鼻梁和唇形分明的緋紅嘴唇,以及一雙清淺得過分的褐色眼眸,仿佛一汪看不穿深淺的峽谷溪流。

    就連飲酒吃飯,他也沒將面具摘下來過。

    面具完美契合他的臉型,是以雖然看不見容貌,但仍可從銀飾面具的線條洞察到他硬朗的面部輪廓。

    但和大部分胡厥人不盡相同的是,賀樓勤雖然同樣身型頎長,卻并不過分健碩,且他露出來的膚色比同行的胡厥人要白上許多,并不像常年騎馬牧獵的草原人。

    姬寧猜想,或許是他不善武藝的緣故。

    宴上打量賀樓勤的人不在少數(shù),可他卻并未理會,也并不與人交際。同行的使者站起身,右手撫上左肩,對著宴上的姬鳴風恭敬地鞠了一躬,直起身解釋道,“我族狼勤天生不能言語,還望陛下諒解他無聲之罪。”

    賀樓勤也跟著起身,向姬鳴風行了一禮。

    聽見這話,宴上議論聲驟起,和親之事官員已有所耳聞,但胡厥狼王共四子,挑了個啞巴送過來算怎么回事。

    姬鳴風的反應倒十分平靜,想來先前使者便告訴過她此事,此刻提起只是解釋給在場的官員聽;又或是在這場和談中,賀樓勤是否天生失語并不重要。

    姬鳴鳳微微抬手,“無妨�!�

    宴上一大臣借此機會問道,“那敢問使者,你家狼勤為何以面具遮面,連臉也不露�!�

    那官員輕輕笑了一聲,“難道是羞澀見人嗎?”

    這話似調(diào)侃又仿佛帶著幾分敵意,那使者聞言并不惱怒,面色平和地解釋道,“此乃狼勤母族‘阿籬訶族’的信仰,自八歲起,族中男女皆以銀飾面具遮面,直到成年后遇見心慕之人才會摘下面具,將面具贈予心愛之人�!�

    胡厥部落由大大小小十余部組成,各個部族的信仰民俗繁雜離奇,這解釋倒也說得通。那官員對著使者遙遙舉杯,沒再說什么。

    和談之事將在明日私下舉行,是以今日宴上氣氛還算融洽。

    宴上觥籌交錯,樂師彈響曲章,漂亮窈窕的舞女舞動水袖、身姿飄逸地登場,姬寧坐在賀樓勤正對面,忽然看見對方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稍稍抬了下臉,面具下那雙淺褐色眼眸穿過嘈雜的人聲和宴上酒香落在姬寧身上,仿佛在細細打量。

    宴席上幾乎沒有人發(fā)現(xiàn)賀樓勤這一細微而狀似隨意的動作,除了一直觀察著姬寧周遭事物的秦亦。

    秦亦雖在宴上,卻是滴酒未沾,半米未食。他頭腦清醒無比,在賀樓勤望向姬寧的一瞬,敏銳地抬起眼簾看了過去。

    無法忽視的冷冽氣勢自姬寧背后猛然襲來,化作一道不可摧折的無形劍刃射向賀樓勤,賀樓勤好似未能察覺,但姬寧卻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葉停牧也察覺到了這古怪的氣氛,他看了眼姬寧桌下輕蜷著的手掌,又快速地瞥了秦亦一眼。他收回視線,動作自然地放下手中酒盞,盞底與桌案相碰,發(fā)出“噔”的一聲輕響,少頃,姬寧便察覺身后的氣勢收斂了些許。

    她若有所思地轉(zhuǎn)過頭,見葉停牧溫柔看著她,眼中滿是愛憐之情,仿佛對此毫不知情。他柔聲道,“今日的糕食細膩香甜,公主嘗嘗?”

    人一但有了猜想,便會不由自主去尋找與猜想相謀和的證據(jù)。

    姬寧怔怔看著葉停牧的眉眼,有那么一瞬,她覺得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銅鏡。

    她拿起葉停牧所說的點心,細嚼慢咽地吃了一塊,微笑著點評道,“味道的確很好�!�

    只一句話,葉停牧便舒展開了眉心。

    宴上人多眼雜,一國丞相與公主走得太近,怕會招人口舌,是以葉停牧沒再多說什么,但嘴角卻一直含著抹淺笑,沒放下來過。

    酒過三巡,宴上歌舞稍停,這時,賀樓勤忽然偏過頭,向身邊的使臣以手勢表達了什么。

    片刻后,那使臣站起來,笑著對姬寧道,“尊敬的扶光公主,狼勤為您準備了一件禮物,希望您能喜歡。”

    這示好之意可謂直接擺在了明面上,姬寧看著對方,微微點了下頭

    眾人以為賀樓勤會讓人將禮物呈遞到姬寧面前,沒想他卻是直接站起身,繞過桌案,朝姬寧走了過來。

    宴上之人在進宮入宴前皆由禁軍搜身,卸去了刀劍暗器,是以眾人并不擔心姬寧會受到傷害,但對于賀樓勤這一舉動,卻難免有些驚訝。

    琴聲再次彈響,賀樓勤走至姬寧案前,竟是膝蓋一彎,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在了她面前。

    胡厥并無跪拜禮,賀樓勤也似乎不覺得這有何不妥,但他們并非對祁國禮節(jié)一無所知,此舉實屬叫人意外,就連姬照都抬眼看向了賀樓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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