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謝懷在那人出手時就毫不猶豫的沖了過來，想要阻止，但是卻慢了一步，好在方黎反應(yīng)迅速，一掌便斃了那個人，只是受了一絲輕傷。

    可是此刻見方黎笑了笑，謝懷陡然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對勁，然后他就看到，方黎直直倒了下去——

    謝懷下意識的伸出手，一把將方黎身軀攬入懷中，看著他蒼白的面容上，浮現(xiàn)一絲不正常的紅暈，頓時意識到，那魔修刀上是抹了毒的！

    都怪自己。

    他其實已恢復(fù)大半修為，不需要別人保護(hù)的，但是方黎卻并不知道……

    若不是為了保護(hù)自己，他也不會措手不及中了暗算。

    謝懷抱著方黎的手驀地收緊。

    烏衣寐看到方黎暈倒也大驚，伸手就要從謝懷那里接過方黎，冷聲道：“將尊上交給我。”

    但謝懷卻只是緊緊抱著懷中人，驀地抬眸，那雙眸幽黑冷厲，令烏衣寐不由得怔了下。

    謝懷薄唇微啟，緩緩開口，一字一句：“不論你我立場如何，他剛救了我，難道你認(rèn)為，我會現(xiàn)在傷他嗎？”

    第37章

    明心

    烏衣寐怎甘心將方黎交給謝懷，正要動手搶人之時——

    他看到謝懷黑眸幽沉如淵，一字字道：“救人要緊，難道你要現(xiàn)在與我動手嗎？”

    烏衣寐看了眼方黎蒼白虛弱的面容，又對上謝懷毫不退讓的冷厲雙眼，他頓時意識到，這個人是不會松手的。

    而現(xiàn)在尊上要緊。

    不是和謝懷置氣的時候。

    烏衣寐咬咬牙，恨恨放下手。

    烏衣寐留下手下清掃戰(zhàn)場，三人很快便回到了魔宮。

    謝懷緊緊抱著方黎，快步回到寢殿，將方黎輕輕放在了床上。

    男子蒼白面容上有著淺淺紅暈，表情平和而安靜，看似只是睡著了一般，但謝懷卻知道都蒙的毒定不簡單，他小心翼翼解開方黎的黑袍，將他腰側(cè)傷口露出，傷口處鮮血呈灰紫色，邊緣似被火灼燒過般……

    謝懷緊緊皺起了眉。

    就在此時，他聽到烏衣寐冷聲開口：“是食夢散�！�

    烏衣寐一看方黎的傷口就認(rèn)出來了，這食夢散雖不會立刻要命，卻會令中毒者陷入沉睡，若不能服下解藥，中毒者會在睡夢中死去，這毒物最刁鉆的地方，是其藥引千奇百怪，若不能尋到對的藥引，就永遠(yuǎn)無法制出解藥。

    都蒙知道烏衣寐是毒物高手，所以故意選了食夢散，即便烏衣寐知道解藥的做法，也無法短時間找到正確藥引，此毒，便無解。

    謝懷微一思索，便也明白了，神色沉了下來。

    他握著方黎的手十分用力，眼底浮現(xiàn)一絲痛色，早說留下都蒙是養(yǎng)虎為患，你偏一意孤行……

    許久，謝懷緩緩開口：“你可有辦法？”

    烏衣寐恨恨的看著謝懷，若不是因為謝懷，尊上又怎會中毒？他就知道，尊上遲早會被謝懷害死。

    但此刻怨恨謝懷也無濟(jì)于事，烏衣寐冷冷道：“我可以用萬年寒雪草為藥引制一份解藥，暫時壓制毒性，但這個辦法治標(biāo)不治本，若不能尋到對的藥引，也不過只能延緩些時日而已�！�

    謝懷毫不猶豫道：“先用這個辦法壓制毒性�！�

    烏衣寐也是這樣想的，無論如何，先暫時控制住毒性，讓尊上醒過來才是，但這何須謝懷來吩咐，他冷哼一聲道：“尊上的事無需你說，既然已回了魔宮，玉儀君就請回吧�！�

    他還是不放心謝懷在這里，而且……也不希望謝懷留在尊上身邊。

    謝懷似乎已恢復(fù)了平靜，他抬眸，聲音緩慢而堅定，道：“既然他是為保護(hù)我而受傷，他醒過來前我是不會走的。”

    烏衣寐眼神一冷，手指微動。

    謝懷淡淡道：“難道你希望尊上醒來，就知道你對我動手了？”

    烏衣寐：“……”

    烏衣寐氣的胸口起伏，許久，深吸一口氣，陰鷙的看著謝懷，寒聲道：“若你敢傷尊上絲毫，我定不會讓你活著走出浮丘山！”

    說罷就甩袖而去，先將解藥制出來要緊。

    謝懷看到房門被關(guān)上，屋中只剩他和方黎，卻沒有勝過烏衣寐的得意，只是疲憊的閉了閉眼睛。

    男子的手冰涼涼的，沒有絲毫溫度，若非還有微弱的呼吸，會讓人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而這種認(rèn)知，令謝懷的心口沉重?zé)o比，如有千斤巨石，他收緊了手，想要溫暖對方的指尖，但收效甚微。

    謝懷眼神黯然。

    我希望以后無論再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護(hù)你自己，我不需要你來保護(hù)……

    知道嗎？

    謝懷一動不動的坐在床邊，如同一座石像。

    直到夜半時分。

    烏衣寐帶著解藥回來了，他將解藥喂給方黎服下。

    謝懷啞聲道：“多久可以醒過來？”

    烏衣寐道：“一兩日應(yīng)該就能醒了�！�

    說著又狠狠的看了謝懷一眼，雖然心中不愿承認(rèn)，但謝懷確實是個正人君子，不會趁人之危傷害尊上……

    若自己強(qiáng)行驅(qū)逐謝懷，待尊上醒來，怕是又要生自己的氣。

    罷了，就讓謝懷待在這里吧。

    烏衣寐也很想守在方黎身邊，只是他現(xiàn)在卻身不由己，尊上中了都蒙的暗算，他已將此事壓了下來，因為一旦泄露出去，勢必引起浮丘山動蕩，屆時他恐怕無法護(hù)住尊上，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尊上瞞住消息，并且穩(wěn)住大局，待尊上醒來再做其他打算。

    為了不被別人引起懷疑，自己不能也不出面，還需裝作如常，外間有千絲萬縷等他處理，烏衣寐不能留下來。

    謝懷看出了他的掙扎猶豫，緩緩開口：“你走吧，我會在這里看著，不會有事的�！�

    烏衣寐深吸一口氣，暗紅的眸子看著謝懷，許久，轉(zhuǎn)身離開。

    謝懷再次回頭看向方黎。

    男子蒼白而精致的睡顏，因中毒而泛著淺淺紅暈，此刻沒了張狂肆意，顯得安靜又美好，那淺色的唇瓣，像是即將干涸枯萎的花，他不知為何，很想要碰觸一下對方……但是抬起手在半空，卻又停了下來。

    半晌，微微攥緊了手指。

    垂在了身側(cè)。

    一天一夜。

    謝懷沒有閉眼沒有睡覺，甚至就連視線，都沒有離開過這人面容。

    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都蒙，必定要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許是解藥起了作用，床上的人眉心微蹙，表情痛苦，仿佛被困在夢中，想要醒過來，卻又醒不過來……

    謝懷眼底浮現(xiàn)緊張之色，緊緊握著方黎的手，一瞬不瞬的看著方黎。

    方黎似有些不安的蹙了蹙眉，他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喃喃自語，手下意識的反握住謝懷的手，指尖在謝懷的手心，無意識的輕輕勾了勾，像是羽毛掠過他的心。

    謝懷瞬間連呼吸都放緩了，他抿著唇，低頭靠近方黎，想聽清他在說什么……

    “對不起，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

    “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謝懷驀地眼眶微熱。

    所以，即便在夢中，你擔(dān)心的都是我嗎。

    原來，這便是你不曾說出口的真實心意。

    我終于聽到了。

    為何總是要那般逞強(qiáng)，為何總是要掩飾自己，為何不肯說出來……

    你不說，又怎知我不會信呢？

    謝懷緊緊繃著下頜，只要一想到這人可能會死，心口便沉悶的幾乎無法呼吸，這就是，在乎一個人的情緒嗎……

    謝懷輕輕抬起右手，遲疑片刻，終于落在方黎眉心處，仿佛要替他撫平憂愁。

    他眼神溫柔，低啞開口：“我沒事，我很好……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

    ………………

    第二天一早，烏衣寐又過來了。

    謝懷啞聲問他：“你說一兩日就會醒，今天已是第二日了�！�

    烏衣寐也有些意外，遲疑不安，道：“再等等�！�

    謝懷道：“好。”

    他頓了頓，眼神微暗，又問：“可有都蒙的蹤跡了？”

    烏衣寐聞言眸中露出冰冷之色，恨聲道：“不知道他躲在哪里，這時候，肯定不會回來的�！�

    都蒙老謀深算又謹(jǐn)慎的很，他不確定方黎是否中毒，拿不準(zhǔn)浮丘山如今的情況，現(xiàn)在定然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不可能自投羅網(wǎng)，想要短時間找到都蒙的可能微乎甚微……

    謝懷心口一沉。

    烏衣寐在這里待了會兒，又匆匆離開了。

    謝懷一個人守在方黎的身邊。

    他從未覺得，時間過得這樣的慢，慢到每分每秒，都是一種折磨……

    天色漸漸晚了。

    日落西沉。

    又一日過去了。

    但方黎卻猶在夢魘中，沒有醒轉(zhuǎn)的跡象。

    不應(yīng)該這樣的……

    烏衣寐既然說了那樣的話，必定是有幾分把握的，按理說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醒了，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謝懷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床上的人依然沉沉睡著，時而蹙眉，時而夢囈，時而指尖微動，卻一直不醒……

    謝懷沉吟片刻，將手指搭在方黎手腕處，閉目聽脈。

    片刻后謝懷皺緊了眉，方黎的脈象正常，并無什么問題，也沒什么隱疾，那又是為何……

    謝懷眼神變幻。

    半晌，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他神念一動，將靈力送入方黎身體，仔細(xì)查探。

    謝懷之所以一開始沒有這樣做，是因為這般行為著實有些唐突，通常若非絕對親密、信任之人，都不會任由別人用靈力查探身體，這樣等于將自身一切置于人前，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若是方黎還醒著，是不會許他這樣的。

    抱歉……

    謝懷的唇緊抿著。

    他無法繼續(xù)這樣下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擔(dān)憂不安折磨著他……

    溫?zé)岬撵`力如涓涓細(xì)流，一點點滲入對方的經(jīng)脈，絲絲縷縷，流轉(zhuǎn)全身。

    一刻鐘后。

    謝懷驀地睜開眼。

    他定定看著床上的人，面色慘白……他知道了，他終于都知道了。

    原來這個人，就要死了。

    之前想不明白的一切，所有的疑惑不解，此刻全部都有了解答。

    他終于明白方黎為何明明不愿殺人，卻偏當(dāng)眾放出狂言要滅丹山門，因為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正道仙門，他不想活了，所以才肆意狂妄，要與天下為敵。

    他終于明白方黎為何明知都蒙不臣，卻依舊對不肯對都蒙斬草除根，他早就知道都蒙會背叛他，但他不想活了，所以故意對都蒙處處放縱，不管不顧。

    這人之前做的所有不可理喻的瘋狂之事，都只是因為他不想活了……

    你自知罪無可恕，無法原諒你自己，如今大仇得報，生無可戀……這便是你給自己選的死法。

    就算與天下為敵又為何？

    因為即便要死，你也要死的轟轟烈烈。

    你不愿意同我解釋，不屑于讓世人知道。

    就算到最后一刻。

    也要令世人恐懼。

    這是你最堅不可摧的外殼。

    可是為何一定要這樣？

    謝懷發(fā)生一聲極低的慘笑，他怔怔看著這個人，眼神悲戚又無力，還有著走投無路的哀絕。

    這具身體油盡燈枯，經(jīng)脈俱損，壽元將近。

    謝懷不由得想起幻境夢中……

    這人為了救自己，不惜以壽元同邪魔換取法力，他以為那只是夢，那時他甚至慶幸過，幸好，現(xiàn)實不是這樣的……

    可是他錯了。

    圣尊至寶。

    它給了你無可匹敵的力量，讓你一統(tǒng)魔道所向無敵，但是它也奪去你的壽命，燃燒你的魂魄……

    什么至寶……這般邪物，就不該存于世！

    謝懷胸腔不住起伏著，他深吸一口氣，雙目泛紅，死死看著床上的人……

    可是你明知這般邪物，會讓你死，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用了，只為了報仇……為了報仇，讓自己變成這副樣子……

    為什么這么傻。

    報仇不止這一種辦法，為何偏偏要選擇，同歸于盡的法子呢？

    為何這般不愛惜自己？

    難道這個世上，就再無能讓你留戀的東西了嗎？

    謝懷握著方黎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仿佛恨不得這樣，將這人死死抓住，質(zhì)問他為何定要這么做……

    可是，即便問了，又有何用？

    一切已成定局。

    許久，謝懷頹然的閉上眼睛，自嘲的扯了下唇角。

    當(dāng)初他來到浮丘山。

    曾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也要斬殺此魔，還靈仙界一個太平。

    現(xiàn)在無需自己動手，這人就要死了，但他的心中，卻沒有半分痛快的情緒，只有痛苦不舍……

    恨不能以身替之。

    這般情緒，真的僅僅只是愧疚嗎？

    不是的……

    原來不知何時，在他自己都不知曉的時候——他已愛上了這個人。

    這份愛意如涓涓細(xì)流，又如輕輕徐風(fēng)，悄無聲息，不知不覺……卻早已令他沉湎其中，無法自拔，而他卻因為立場恩怨，無視自己的這份心情，否認(rèn)自己的一切心動……

    但……哪怕口口聲聲自己無法回應(yīng)他的心意，哪怕一再告誡自己他們不是同路人，沒有可能……

    此刻，他終究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他一生除魔衛(wèi)道，曾發(fā)誓一劍斬盡天下邪魔，可最終卻對一個邪魔動了情，情難自抑。

    謝懷緩緩睜開雙眼，眼底是決絕之色。

    他執(zhí)起方黎的手，在他的手心和自己的手心，分別割開了一道口子，然后手心相接五指交握。

    他有天生道體百毒不侵，一般毒物無法傷他分毫，即便是食夢散這般奇毒，他也有五成把握可以壓制，唯有引毒于己身，才能讓方黎醒過來。

    一定還有別的路……

    不要就這樣放棄……

    所以，醒過來。

    好嗎？

    第38章

    號令

    方黎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中他任務(wù)失敗了，這個世界消失了，所有的人，謝懷、烏衣寐……一個個都在他眼前，煙消云散……

    他伸手想要去抓，卻抓了個空，頓時就給嚇醒了。

    方黎睜開眼，急促的喘息了下，冷汗涔涔。

    ……這夢太可怕了。

    過了好一會兒，方黎終于緩過神來，環(huán)視四周，是在自己的寢殿。

    自己既然醒過來了，說明烏衣寐和原著中一樣，用解藥暫時壓制了毒性。

    雖不能完全解毒，但足夠自己撐到劇情結(jié)束了。

    因不久前動用過黑色玉符，又經(jīng)一番折騰，此刻身體還有些虛弱，方黎輕輕咳嗽了聲，撐著身子坐了起來，正準(zhǔn)備給自己倒杯茶時……

    耳邊響起了久違的系統(tǒng)的焦急聲音。

    【系統(tǒng)：宿主！不好了！謝懷將你身上的毒引到他身上去了�。�！】

    方黎拿著茶杯的手一抖，眼神變的空洞洞的，半晌，用一種木然緩慢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怎、么、引、的？”

    【系統(tǒng)：……】

    【系統(tǒng)反應(yīng)過來：放心，什么也沒發(fā)生！你看看你右手�！�

    方黎連忙抬起自己的右手，張開手掌一看，手心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痂，所以，是割開手掌引的毒？唔，自己身體好像也沒異樣。

    他頓時重重吁出一口氣，眼中是劫后余生之色……

    不愧是清心寡欲正人君子主角受，他怎么知道還有這種引毒法子呢？

    也對，這才是正常操作吧？

    都怪自己被這離譜小黃蚊給影響了，腦子里第一個浮現(xiàn)的竟是那種方法……太羞恥了！

    方黎輕咳一聲以掩飾尷尬，這就叫做急則生亂，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謝懷不可能對自己做那種事嘛……

    不過，謝懷將毒引到他的身上了，那他怎么辦？

    我辛辛苦苦幫你擋著，不就是為了你不中毒嗎！

    你就這樣讓我白忙一場？

    想到這里，方黎立時就坐不住了，眼中是焦急擔(dān)憂之色，毫不猶豫起身往外走……

    但剛剛走到門口，就在將要推門的時候，又生生停住了腳步。

    不，他不能去。

    現(xiàn)在去了能做什么？在自己死前來一場你為我我為你的感天動地苦情戲？

    他可不是來刷謝懷好感度的，這樣對劇情進(jìn)展毫無幫助，反而可能還會生出變數(shù)。

    事到如今，不能功虧一簣。

    方黎緩緩收緊手，眼神不住變幻，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坐回了床上。

    【方黎：我中的什么毒？】

    【系統(tǒng)：食夢散�！�

    都蒙用的還是原書中的毒，這便有法子了，食夢散難就難在藥引千奇百怪，他記得書中都蒙有提過，藥引乃是霓光草，如此只需讓烏衣寐再制一份解藥就可以了。

    但為了以防萬一，還需再確認(rèn)一下。

    【方黎：你身為我的系統(tǒng)，我中的毒，你能否進(jìn)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