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比他之前所以為的,還要殘忍千百倍。
這九年,謝懷又是如何過來的……
謝懷輕輕道:“我沒有告訴你,不是你的錯�!�
即便這種時候,謝懷依舊想著,不讓自己為難。
方黎眼眶微微發(fā)熱,他忽然一個轉(zhuǎn)身,一手抱住謝懷的腰,將臉靠在他的頸側(cè),啞聲開口:“是我沒有給你告訴我的機會�!�
他很后悔。
沒有早點明白謝懷的心意,沒有早點明白自己的心意。
什么男人女人,有什么重要的?
他只是喜歡這個人。
他該早點意識到這一點的。
那樣,謝懷就不會這樣痛苦了。
謝懷能感受到,方黎抱著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但即便是這種時候,還記得小心避開他的傷口,他是真的很擔心很在意自己……
可這一瞬間,謝懷忽然很想問他,你為何喜歡我。
是因為你的師兄嗎?
分明之前還在逃避我,為何現(xiàn)在又這般?你這樣會讓我以為,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謝懷狠狠閉上眼。
那番疑問在舌尖盤旋了許久,卻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他怕問了,便連這最后一絲溫柔假象也沒有了。
他等了太久太久……已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的可能了。
原來他也會這樣患得患失。
這樣便好。
這樣便好。
他這樣告訴自己。
謝懷輕輕握著方黎的手,啞聲道:“睡吧,都過去了�!�
………………
方黎第二天醒來,還保持著抱著謝懷的姿勢。
他黏黏糊糊的蹭了蹭謝懷,才戀戀不舍從床上起來,終于有點明白,為何情人間總是如膠似漆。
謝懷無奈的看著方黎。
他吃過丹藥又開始調(diào)息療傷,方黎則去和烏衣寐商議事情。
日子平靜了幾日。
烏衣寐如今也能和謝懷和睦相處了,這些天,謝懷一片真心他也看出來了,能為尊上做到如此地步,即便是他也無話可說。而且尊上得償所愿,只要尊上開心,他還有什么阻攔的理由呢?
雖然兩人見面依然沒什么好臉色,但也不會打起來了,如今大家一條繩上的蚱蜢,沒有必要再你死我活的。
這天方黎在寢殿和謝懷吃飯,烏衣寐忽然過來了,他神色凝重的道:“尊上,傅君陵要見您�!�
方黎動作微微一頓,面上笑容消失,道:“他在哪?”
烏衣寐道:“就在山下。”
方黎眼神驀地一凝,緩緩開口:“他一個人來的?”
烏衣寐道:“是。”
既然是一個人來的,看來是不打算開戰(zhàn),這是打算用懷柔之策了?方黎沉思片刻,他倒要看看,傅君陵到底打算做什么。
方黎站起來,淡淡一笑:“本尊去會會他�!�
謝懷本來一直沉默不語,他看到方黎準備出去,忽的開口:“可能是陷阱,不要去�!�
他定定看著方黎的雙眼,呼吸放的很慢。
但方黎卻只是對他笑了笑:“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第70章
坦誠
方黎來到山下,一眼就看到了傅君陵。
傅君陵今日一身白衣,溫潤清雅負手而立,看起來倒是和厭睢記憶中師兄的模樣,多了些相似,他眼神柔和的看著他,道:“你來了。”
方黎神色冷漠,淡淡道:“有話直說吧。”
傅君陵輕嘆一聲。
有些復雜的看著眼前人。
若非他當時一念之差,事情何至于到今日這個地步?
四千年前,自己隕落時以通天手段蒙蔽天機,留一絲殘魂入輪回,便是盼著有朝一日能轉(zhuǎn)世重生,再臨人間。
直到十九年前。
這個少年意外將陰陽玉帶給了他,讓他覺醒了前世記憶。
他終于回來了。
當時他本想直接帶走陰陽玉,離開扶風派,奈何扶風派那老頭過于迂腐,不肯將陰陽玉交給自己,認為此物不該現(xiàn)世,而他當時剛剛覺醒,實力未曾恢復,因此不得不利用重萬山。
重萬山此人道貌岸然、野心勃勃,若知道扶風派有此至寶,必定不會放過,自己只稍稍泄露了一點風聲,便引得重萬山對扶風派出手,危急時刻老頭不疑有他,果然將陰陽玉拿了出來,讓他和阿琰分別帶著其中一半離開。
那時候,他就該直接殺了阿琰,奪了玉符走的。
即便這個少年,是他這一世最心愛珍視之人。
但和他近萬年的記憶,數(shù)百世的輪回相比……阿琰的師兄,短短二十幾年的人生,如滄海一粟、白駒過隙。
過于微不足道。
但偏偏那般微不足道的渺小記憶,卻終歸還是影響了他,讓他在最后一刻出手,救下了本來必死的少年。
他假死在阿琰面前,放他一命,準備等阿琰離開后再去尋他,拿回屬于自己的另一半玉符。
可是卻再也沒找到他。
這個少年素來聰明的緊,他真的逃走了,躲起來,讓誰都再也找不到他。
一時心軟。
讓他錯失了本來唾手可得的東西。
他離開了扶風派。
為了更方便獲取修煉資源,改頭換面加入了玄星樓。
五年過去。
魔尊厭睢橫空出世,來歷不明修為神秘,以不可匹敵之力一統(tǒng)魔道,令靈仙界人心惶惶。
關(guān)于魔尊厭睢的身份,靈仙界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活了數(shù)百年的魔頭,有人說他是死而復生的冤魂……
但只有他知道,當年那個尸山血海中逃走的少年,回來了。
他帶著另一半黑色玉符,終究沉淪與欲望,被仇恨所支配,變成了另一個模樣。
傅君陵當時心中有少許遺憾。
他這漫長的人生見過太多人,太過悲歡離合……人心善變,因仇恨而墮落委實不稀奇,阿琰也不能免俗。
這個少年。
再不是他記憶中喜歡的模樣。
而那本來就渺小的記憶,就更加不會影響他了。
傅君陵冷眼旁觀。
正道仙門面對魔尊惶惶不可終日,幾年后,直到魔尊圍攻了云間闕,正道仙門認為不能坐以待斃,以九霄山為首,號召成立萬仙盟討伐魔尊。
但這一切他都并不放在心上,這些人的擔憂恐懼是多余的……
肆意使用黑符之力的厭睢,以壽命為代價換取力量,活不了多久了,他完全不必冒險出手,只需耐心等待即可。
而就在這時。
厭睢帶著謝懷來到了望山城。
一路興風作浪,唯恐他人不知。
重萬山不知魔尊為何而來,也不知魔尊為何如此,一心維護自己的名聲臉面……甚至還試圖用錢財打發(fā)厭睢,實在可笑,厭睢是來取重萬山的命的,傅君陵對一切心知肚明,看著重萬山惶恐憤怒又不解的模樣,卻順著他的心思,笑著說自己愿意替他會一會魔頭。
許久不見,他有些好奇,阿琰現(xiàn)在的模樣了。
鎏金樓上。
他再次見到了當初的少年。
曾經(jīng)那個單純天真、稚嫩青澀,只會仰慕看著他的少年,如今已經(jīng)長成一個男人。
他慵懶隨性不可一世,舉手投足令人不可忽視。
被仇恨支配的人有很多,大多失了本心,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樣,他以為厭睢也會是如此。
可是這一次他錯了。
這個人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看似是一個冷血殘忍的魔頭,狂妄肆意囂張跋扈,但偶爾流露的真實一面,以及和謝懷相處的點點滴滴,卻又仿佛還保存著年少純真,他依舊會溫柔淡然的面對別人,哪怕裝作兇狠冷酷的模樣,但內(nèi)里溫存的一面卻騙不了人……
他讓人很意外。
也許正是他這樣矛盾的一面,才吸引了謝懷,讓謝懷為他心動。
因為即便自己活了這么長的時間。
也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能經(jīng)歷這一切依舊保存本心、不改初衷,即便報仇也不迷失自己,恩怨分明……
傅君陵難得對他生出了一絲興趣。
他看著厭睢和謝懷離開。
可惜了。
厭睢是一定會死的。
至于怎樣死,是他自己的選擇。
傅君陵不會插手。
萬仙盟攻打浮丘山的那一日,他沒有去。
后來,他聽說是謝懷親手殺了厭睢,可他覺得事實應(yīng)當不是如此。
不過人死如燈滅,一切已不重要了。
直到浮丘山上沒了人,傅君陵才獨自上山,但他沒有找到黑符。
到底有些遺憾。
九年過去。
傅君陵已放棄了再尋黑符,當初那一念之差,讓他錯失了自己的東西。
即便是他,也終究不能事事如意。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在浮丘山上,看到了一個相似的人。
謝懷這些年獨居浮丘山,世人都道他怨恨魔頭,唯有傅君陵知道,謝懷恐怕對厭睢動了真心,留在浮丘山不是因為怨恨,而是因為放不下。
九年來謝懷孤身一人,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
這個青年又為何能出現(xiàn)在他身邊?被他小心珍視?
傅君陵意識到問題。
他稍作試探,就猜出了青年的身份。
厭睢到底有何奇遇,能在用過黑符之后,還能重生歸來,這是連傅君陵都想不明白的事。
他活了近萬年。
竟也有他看不透的人。
不過既然厭睢能夠回來,自己便可趁機打探出黑符下落,這一次,他不會再心慈手軟,勢必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重生歸來的厭睢雖不強,但可惜有謝懷守在身邊,倒是不好直接出手。
傅君陵設(shè)計讓謝懷和厭睢下山,輕易就逼厭睢和烏衣寐相認,然后設(shè)下幻境套取黑符下落。
他太了解厭睢了。
知道厭睢心底最深的渴望,本該萬無一失,但讓他意外的事,厭睢竟然掙破了幻境,讓他功虧一簣。
為何?
傅君陵不明白。
難道我不是你最想要的人嗎?
他不得不看著謝懷帶走厭睢,默默觀察,他知道厭睢不會坐以待斃,也許會去取黑符也不一定。
果然,厭睢命烏衣寐前往圣尊遺跡。
傅君陵當時是稍微有些意外的,他沒有想到,東西就藏在原本所在的地方,他現(xiàn)身遺跡奪取黑符,但這里實則是一個陷阱……果然,他的阿琰還是這么聰明。
為了讓自己相信,選了這樣一個地方,逼自己現(xiàn)身。
傅君陵并無多少意外,他對厭睢亮明了身份。
只可惜,當初的少年卻不再依戀自己了,他毫不猶豫對自己兵刃相向。
事情本不必走到這個地步。
是你逼我的。
傅君陵看著眼前人,眉眼溫柔,道:“阿琰,交出黑色玉符,回到我的身邊……回來,我會保護你。”
如今天下大勢皆在我這邊,你已走投無路,唯有我才可以護你。
方黎冷冷看著傅君陵,忽的揚起唇角笑了。
不愧是圣尊,就是有自信。
他憑什么覺得自己愿意回到他的身邊?
別說自己不是厭睢了,就算是厭睢,難道就能忍受他這樣的背叛,忍受他這樣的逼迫,然后走投無路之下,再等待他的施舍嗎?
他把厭睢當成什么了?
你視眾生如螻蟻,將人踩入塵埃,然后又高高在上的憐憫施舍,你以為有人稀罕嗎?
方黎涼涼開口:“如果你沒有其他要說的,就請回吧�!�
傅君陵看出他的冷淡,輕聲嘆道:“我知你還在怪我,但沒有關(guān)系,我會等你的……阿琰,師兄不會再騙你了。”
“別等了�!狈嚼钁械美硭D(zhuǎn)身就走。
早知道是這樣的廢話,他才懶得下來一趟。
………………
謝懷孤身站在殿門口等待,面容沉寂。
他沒有辦法阻止方黎去見傅君陵,他甚至猜得到,傅君陵許會用懷柔之策,軟硬兼施,逼方黎交出黑色玉符,方黎這樣在乎那個人,也許只要對方服個軟,說上幾句好話,便又會心動不忍,受對方迷惑……
也許方黎下山去。
就再不會回來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謝懷就覺得心中無力,渾身冰冷,他于方黎而言,實在過于微不足道。
而這段時間的美夢一場,也該醒了。
謝懷一動不動站在那。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方黎很快就回來了,他對著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就好像看到自己,是讓他心情極好的一件事。
眉眼溫和燦爛,若無其事的道:“接著吃飯吧。”
謝懷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一瞬間,他驀地生出一種可笑的妄想,他覺得自己比傅君陵重要多了,而傅君陵,在方黎眼中還不如一頓飯。
這個念頭令他忍不住唇角上揚,也笑了笑,啞聲道:“還沒涼,替你熱著呢�!�
方黎頓時笑了,一副你果然最好最貼心的模樣,然后和他一起繼續(xù)吃飯。
謝懷沒有問方黎他們說了什么。
傅君陵的到來,什么也沒改變。
他們吃過飯。
晚上安靜的寢殿中。
謝懷和方黎相擁而眠。
他輕輕抱著懷中的人。
你也知道,他不再是你的師兄了……所以,你不會再離開了對不對?
雖然我認識你比較晚,但以后的人生,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絕不會背叛傷害你。
………………
方黎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謝懷不在身邊,已經(jīng)先起了。
他來到院子里。
然后揉了揉眼睛,有些發(fā)愣,懷疑自己看錯了。
難道他昨晚睡暈了頭,產(chǎn)生幻覺了?
謝懷竟然換了一身黑衣。
就,雖然大家都有穿衣自由,但方黎自從穿書以來,就沒見過謝懷穿別的顏色,還以為謝懷只有白衣服呢!怎么突然白的換黑的了?
這不太正常吧?
方黎心情驀地忐忑起來,不安的瞅了謝懷一眼。
這段時間他們?nèi)缒z似漆,感情十分穩(wěn)定,好像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謝懷怎么突然又發(fā)神經(jīng)了,自己最近沒做錯什么吧?他不住的思索,自己有沒有哪里得罪謝懷,讓謝懷受刺激了……
但想來想去想不出來。
他就差沒把謝懷當女朋友供起來了!
方黎慢慢走過去,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神色緊張:“昨晚沒睡好?”
謝懷表情淡然:“沒有�!�
“哦……”方黎琢磨著,下面怎么說。
就在這時,他聽到謝懷淡淡問他:“我不想穿白衣了,你可還喜歡?”
方黎愣了下,心道這什么莫名其妙的問題,你不穿白的就不穿白的唄,你就是穿成大花蝴蝶我也喜歡啊,我喜歡你這個人,又不是喜歡你穿什么衣服……
而且他瞅了瞅謝懷的面容,就是穿麻袋也好看啊!
謝懷見方黎沒有立刻回答,心中微微一沉。
面上笑容消失。
許是昨日方黎回來的太快,讓他生出不切實際的妄想,認為方黎是真心喜歡他,喜歡他勝過任何人……也許人心都是貪婪的,他也不能免俗,一旦得到了一點甜頭,就會忍不住奢望更多。
一開始覺得只要這人在身邊,就夠了,哪怕當一個替代品也沒關(guān)系。
但現(xiàn)在,他想要方黎真真正正的喜歡,想要方黎的眼中,是完完全全的自己。
不想再做一個替代品。
不想是因為別人才被多看一眼……
可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