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他為何還要住在這兒,哪有這樣的道理,竟要姑娘養(yǎng)著他�!�
綠柳惋嘆一聲:“師郎君父親在他五歲時便去了,師郎君原有兩個哥哥,卻也因病去世,一家子人只剩下了師郎那時付家在杭州不過是個縣尉,機(jī)緣巧合之下,師無涯的父親救了付彰,自那之后二人有了過命的交情。
師家夫人早逝,后又喪子,只剩下師家父子,付彰義薄云天,胸膛一拍就與師家定下了這門親事,交出了付家祖?zhèn)鞯那嘤耔C。
云露思忖道:“如此說來,那師郎君六歲便來了付家?”
綠柳道:“我與你說這些,是為讓你知道,姑娘與師郎君青梅竹馬,縱使師郎君千般萬般不好,都得姑娘說了算。”
云露恍然大悟,反握住綠柳的手,懊惱道:“綠柳姐姐,我真是糊涂了,只一心為著姑娘想去了�!�
二人在外頭悄聲密語,付清秋則在屋里從清晨躺到日暮,這期間綠柳和云露輪流換了炭火,不論是那一次進(jìn)去,都只見她一動不動地側(cè)躺。
直到酉時三刻,暮色飛霞,付清秋昏昏沉沉地睜眼,為爭這口氣,她就這樣當(dāng)了一下午的烏龜,當(dāng)?shù)揭话霃街彼诉^去。
付清秋長舒一口氣,揉了揉肩,翻身躺平,露出半個頭來。
她望著床榻上的天青色云山帷裳癡癡地想倘若醒了還是會難過,為什么一覺不能睡到天荒地老。
窗外雨停,房里燃著合香,夾雜著清清淺淺的橘香,這香是付清歲調(diào)制的,中和了香甜的氣息,多了一分青澀,恰到好處的清甜。
“清秋,聽女使說你不曾用飯,這會可醒了?”付清歲提著食盒,輕敲房門。
綠柳云露沒攔她,畢竟付清歲來了好幾趟,這回實在是不好再攔。
屋里付清秋掀開錦被,揉著肚子起身,她餓了。
“大姐姐。”
付清秋提不起精氣神,懨懨地說,“大姐姐進(jìn)來坐�!�
付清歲輕聲道:“我要和清秋說些話,你們退下罷�!�
云露綠柳聞聲退了出去。
付清歲取出點心果子,一碟又一碟的糕點酥餅,晾干的桃花果子,櫻桃煎。
付清秋眼巴巴地看著她擺好,饞得不行,“大姐姐,你專程為我去買的?”
果子香甜,酥餅薄脆,也是她想吃的,付清秋不作他想,嘗了口酥餅,付清歲坐在一旁看她吃。
見她吃得高興,付清歲緩緩道:“你為了三哥生氣,竟是飯也忘了吃,連我也不理了?”
聞言,付清秋喉頭一哽,嗆紅了臉,付清歲有條不紊地倒了杯茶。
付清秋忙不迭地接過,咕嘟咕嘟地灌水,嗡聲說:“大姐姐,我沒有不理你。”
“好,你慢些吃。”付清歲含笑道,“三哥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知道的三哥自小就這樣�!�
話落,付清秋放下糕點頓時沒了胃口,付清歲為她送糕點,難道就是為了這事?
前幾日,付清秋在回廊下無意中聽見師無涯對著付清歲鄭重發(fā)誓,“我此生決不娶付清秋,她驕矜愚笨不配為妻。”
師無涯為了付清歲許下重誓,而付清歲也可以為了師無涯出面賠禮道歉,兩人好似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為彼此可以低眉順承。
可她才是師無涯的未婚妻。
白瓷碟里的烏梅圓溜溜的,付清秋拈了一顆梅子含在嘴里,霎時口內(nèi)酸甜交織。
“大姐姐,我想聽無涯哥哥親口和我說這些,而不是你來替他說話�!备肚迩锿滔聻趺�,百無聊賴地望向院外零落的青梅樹。
萬物生發(fā)的季節(jié),這棵青梅樹只幾枝嫩芽顫顫巍巍。
付清秋出神的想這風(fēng)會不會是從杭州吹來的,杭州的宅子里的青梅樹是不是也發(fā)芽了。
春風(fēng)襲來,搖落滿地杏花。
只要師無涯一日沒當(dāng)著她的面說退婚,她便不會放手,哪怕他心里不喜歡自己,只要有一紙婚書在,他就一直是她的未婚妻。
付清歲凝眉,溫聲道:“清秋,三哥羞于啟齒,便不要叫他為難了�!�
她既這樣說,付清秋也不再繞彎子,直言道:“大姐姐,我喜歡無涯哥哥,你是知道的,人人都知道,將來我會是他的妻子,只是現(xiàn)在無涯哥哥還沒明白�!�
“大姐姐,你可不可以離無涯哥哥遠(yuǎn)一些。”
言罷,付清秋赤忱灼熱地目光幾乎要將她盯穿,付清歲微怔,纖纖玉指不自覺地絞緊了帕子。
付清歲慢慢吐出一個字,“好�!�
“大姐姐最好了!”付清秋登時站起來環(huán)抱她,眉開眼笑,“大姐姐,最疼我了。”
付清歲抹開笑,眼底卻無任何喜色。
“清秋,你好生歇著,夜里風(fēng)涼,便不要出門了�!备肚鍤q叮囑著,一面收好食盒。
等到付清歲離開,付清秋喚綠柳更衣,她要去見師無涯,因付清歲答應(yīng)她,她心里高興,一時將以往的事都忘了。
她想總有一天,師無涯會打心底里喜歡她的。
這只是時間問題。
“綠柳,你還記得杭州院里的青梅樹嗎?”付清秋便走邊道,“那棵青梅樹上有無涯哥哥為我打的秋千,無涯哥哥心里是會喜歡我的......罷�!�
綠柳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記得的,師郎君忙前忙后的就為打好秋千,被人瞧見爬到樹上摔了好幾次。”
這話不是哄她的,而是師無涯確實為此花了不少心思。
付清秋眉花眼笑,眸光盈盈似水,不過片刻又垂首小聲喃喃,“要是能回到杭州就好了�!�
綠柳道:“姑娘,杭州的日子哪有汴京好�!�
付清秋垂目若有所思,道:“這不一樣的�!�
綠柳悄然噤聲,兩人過付清歲的院子時,正巧遇上師無涯快步而來,他身著月白色勁裝,靛藍(lán)色發(fā)帶高高束起,又因走得急衣袍帶風(fēng),額前碎發(fā)飄然。
廊下相遇,付清秋手心摩著繡帕,慌張站定,她身穿淺青窄袖衫,下著碧色牡丹纏枝百褶裙,外罩碧紗長衫,因出門急的緣故不著脂粉,發(fā)髻簡單,乍一看猶如春日嫩芽,只是面色病白。
師無涯劍眉緊蹙,猝然停下步子,漠然垂眸,將她的眉眼心思看在眼里。
第3章
“我和他有婚約了!”
前幾日落過幾場春雨,此刻明月高懸,清輝滿地,庭中青松搖曳。
付清秋比小師無涯三歲,每每說話之時,付清秋都會仰頭看他,而她最想看到的是師無涯眼底變化的情緒,只要他眼中有一絲松動,就足以令她歡喜。
晚風(fēng)來急,恰此時月光照進(jìn)長廊,付清秋眼波流轉(zhuǎn),眸帶笑意,“無涯哥哥,我想去找你的�!�
師無涯漫不經(jīng)心地挑眉,懶懶道:“付二姑娘,你的病好的真快。”
白日里分明還是病怏怏的模樣,轉(zhuǎn)眼到了夜里又活蹦亂跳了。
師無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雙手環(huán)抱,半倚著廊柱,他就這樣垂眸看著付清秋,看她能說出些什么花兒來。
月光清輝如薄紗斜照他的側(cè)臉,右眼下一顆紅痣若隱若現(xiàn),端足了世家公子紈绔浪蕩的姿態(tài)。
付清秋見他如此,上前一步湊近到他面前,借著薄薄的月光仰目看他,只是這樣看著他,付清秋心里便樂開了花,往日里師無涯說的那些話,她竟全都忘了。
他好看,生得俊朗,高鼻深目t?,眸燦星辰,眉眼間透著一絲散漫的氣息,眼尾下一點紅痣,更添恣意之態(tài)。
朗月清風(fēng),庭中松葉簌簌,借滿地銀輝可觀兩小人在廊下交談。
付清秋不理師無涯方才的話,只歡喜著說:“無涯哥哥,我今日看到院里的青梅樹了,可以再為我打一個秋千嗎?”
其實只要師無涯在她身邊,無論是哪,她都愿意留下,就算回不了杭州,那也沒關(guān)系。
師無涯扶了扶額,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愣了片刻后,他不緊不慢地道:“付二姑娘,不可以�!�
“為什么?以前可以,為什么現(xiàn)在不可以?”付清秋被澆了一盆冷水,又怕惹他不高興,輕聲說。
“那,也沒關(guān)系,無涯哥哥不打秋千也沒關(guān)系的,我只是有些想回杭州了�!�
說這話時,付清秋眸中閃過淚花,寂寂春夜里她的眼淚如瑩亮珍珠落下。
師無涯只覺煩躁,旋即別開眼,輕擰眉心。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從前是從前,如今你還看不明白嗎?”師無涯冷聲道,“付二姑娘,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圍著你轉(zhuǎn)�!�
付清秋聽他這般數(shù)落,忍不住滿腹委屈,眼淚如斷線的珠子嘩嘩落下,一邊抹淚一邊想該如何說話。
“無涯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這兒能更像杭州的家�!备肚迩镎Z不成調(diào),哭腔惹人心疼。
“汴京是汴京,杭州是杭州。”師無涯身子后仰,沒去看付清秋,只道,“付二姑娘,你如今也不小了,別成日念著過去�!�
“我想回到杭州是因為——”付清秋哽咽,淚眼迷蒙,吐露心聲,“因為,我們那個時候很,很,好。”
廊下清風(fēng)吹過,月光清幽,兩人衣裳單薄,被風(fēng)帶起翩翩衣袍。
她嗚咽抽泣的聲音像是個小姑娘,固執(zhí)又可憐。
師無涯正欲說她,但轉(zhuǎn)念一想,付清秋本來也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何須又說這話,倒不如讓她哭。
師無涯俯下身,湊到她面前,四目相對之時,付清秋微怔,她看到師無涯眼底似乎有些心疼的意味,還不等她高興,師無涯驀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今時不同往日�!睅煙o涯淡聲問,“你在執(zhí)著些什么?你當(dāng)真這樣喜歡我?”
“我喜歡,喜歡了十二年!”付清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她想讓師無涯清楚的知道她喜歡他,也期盼著他能與她多說些話。
哪怕只說有點點喜歡她,她心里受過的委屈便能消解大半。
師無涯沒理她的話,付清秋看著他從身邊走過,帶起一陣涼風(fēng),冷徹心扉。
付清秋后知后覺,轉(zhuǎn)身道:“只要婚約在一日,我就不會放手,我就一直是,你的,未婚妻�!�
月梢枝頭,冷月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師無涯并未停步,唇角輕揚(yáng),眼梢紅痣輕移。
待師無涯離開,綠柳才出聲寬慰道:“姑娘莫哭了,師郎君興許還未發(fā)覺姑娘的好,待到日子久了就好了�!�
日子久了?
付清秋聲啞,反問道:“十二年還不夠久嗎,還是他覺得,我不好,我是不是太笨了�!�
綠柳自小跟著付清秋,從杭州到汴京的起居一直都是她在照料,后來府內(nèi)買了女使,派云露過來熟悉汴京這塊的事兒。
付清秋若要出門,常帶著云露,偶爾宅里無事,她才和付清秋一道出門,因而她對付清秋的心事最是了解,時常勸慰。
“姑娘,師郎君如今年青,只怕拎不清輕重緩急,只要婚約在,將來姑娘與師郎君喜結(jié)連理,感情總會慢慢有的�!本G柳安撫著她的情緒。
付清秋是家中幼女,受挫極少,出生時便人人捧著,即使在杭州時,吃穿用度也是頂好的。
綠柳知她唯一的心事就是師無涯,但往日在杭州,師無涯對付清秋也并非這般冷漠,倒是來汴京才變了。
“姑娘先回去,夜里風(fēng)涼�!本G柳上前扶她,“再過半月就是姑娘你十五歲的生辰了,到那時夫人定然會做主的。”
這門親事早就定下,師無涯不能說毀就毀,更何況他在付家借住十二年,就算不喜歡她,也絕不能由他生出退婚的念頭。
思及此,付清秋心里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可至夜深人靜時,付清秋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師無涯說的那些話一直縈繞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她都記得。
次日一早,綠柳云露進(jìn)屋見她還在睡,只好退了下去。
午時用飯之際,付清秋方才醒來,綠柳候在門外,聽著里頭的有動靜。
“姑娘,夫人遣李媽媽來問你這會好些了沒,命廚房做了好些你愛吃的,等著您過去�!本G柳輕聲說話。
付清秋揉眼,打了個哈欠,還沒睡醒,但聽綠柳這話,她須得去一趟。
“大哥哥和二哥哥知道我落水這件事嗎?”付清秋起身坐到鏡前,隨后喚綠柳進(jìn)屋。
綠柳為她梳洗,拿起銀篦子,回道:“夫人將這事瞞了下來,怕大郎君和二郎君擔(dān)心,再者說二位郎君如今抽不開身,正為殿試做準(zhǔn)備呢�!�
“那今日大哥哥和二哥哥也回來一起吃嗎?”付清秋問道。
綠柳思忖道:“瞧著李媽媽高興的模樣,估摸著是大朗君和二郎君回來了,既然是這樣,師郎君和大姑娘應(yīng)當(dāng)也在�!�
“無涯哥哥也在?”付清秋眼眸一亮,瞬時有了氣色。
春光恰好,浮光碎金一躍而起。
付清秋帶著云露和綠柳穿過葉影斑駁的回廊,轉(zhuǎn)過回廊時,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道板正的寶藍(lán)色身影,腰佩白玉,身姿如竹。
“大哥哥!”
付清秋揚(yáng)聲喊道,提裙快步跟上他。
聞聲,付遠(yuǎn)衡頓步,回過頭看來人,一襲桃紅衣裳,披帛挽肩,動若脫兔。
“清秋,瘦了。”付遠(yuǎn)衡打量了一圈,笑問,“近來可好?”
前些日子他和付高越準(zhǔn)備會試,考完后便又一頭扎進(jìn)書堆,會試過后的殿試弄得人心神不寧,雖說現(xiàn)在還未放榜,估摸著也快了。
付清秋仔細(xì)瞅了瞅付遠(yuǎn)衡,打量著自己,又看了看他,“我瘦了?大哥哥你胡說,我瞧著大哥哥才瘦了,考得如何?二哥哥呢?”
“高越悶在屋里呢,想來此次沒能考好�!备哆h(yuǎn)衡悄聲道,“待會便不要提這件事,知道嗎,高越心里不舒服,你不問,便不會有人問�!�
付清秋點點頭,付遠(yuǎn)衡叮囑了她,她自然不會再問,轉(zhuǎn)頭說起了別的。
“爹爹不回來嗎?”
付遠(yuǎn)衡笑道:“父親近來忙著呢,你生辰要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三月十五就是她十五歲的生辰,付遠(yuǎn)衡還不知殿試是在何時,若是撞上了,恐怕來不及為她過生辰。
付清秋眸光忽沉,說起想要的東西,她心里倒只有師無涯,盼著能早些嫁給師無涯,這就是她唯一想要的。
“大哥哥,我有,但你說了不算,這事兒得爹爹和阿娘說了算�!备肚迩锎故椎吐曆哉Z,面上羞怯。
“你想嫁人了?”付遠(yuǎn)衡只一眼便看出她的心事,因問,“汴京好兒郎這樣多,你看上誰家的郎君了?叫人替你說媒去�!�
付遠(yuǎn)衡嘖聲,轉(zhuǎn)過頭盯著她,“清秋,你如今才多大,就這么急著嫁人了?做哥哥的都還沒娶妻呢�!�
“大哥哥,我和無涯哥哥自小有婚約,怎么會看上別人?”付清秋凝眉,心下疑惑。
“師無涯,恐怕不是良配�!备哆h(yuǎn)衡眼神暗了暗,他竟將這樁事忘了。
師無涯雖說在付家長大,知根知底,可師家早已落敗,況且這次科考他也未參加,難不成想吃他們付家一輩子,這未免太過窩囊。
“我和他有婚約了!再說父親將他接到付家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兒嗎,我不管,我心里就是喜歡他,再過兩年我就嫁給他�!备肚迩镆略E翻飛,快步往前走,將他甩在身后。
付遠(yuǎn)衡愣在原地,暗自嘆氣。
最先到正房的是付清秋,韋氏見她來了,忙讓李媽媽去拿元豐樓新出的糕點。
“清秋,好些沒,這幾日遠(yuǎn)衡和高越回來了,家里正熱鬧,再過幾日就是你十五歲生辰,自然是要大辦一場�!表f氏拉著她的手,“若是遠(yuǎn)衡能一舉奪魁,那更是喜上加喜�!�
韋氏笑道:“將來遠(yuǎn)衡和你的婚事也更好說。”
不等付清秋疑惑,外頭付清歲和師無涯一道進(jìn)屋,緊接著是付高越和付遠(yuǎn)衡,見人來齊了,李媽媽吩咐人擺飯。
“再過幾日便是清秋的十五歲的生辰,清歲你的生辰便和清秋的一道過了罷,也不差那么一兩日�!表f氏淡聲道。
付清歲垂首不語,付清秋抬眸看她,轉(zhuǎn)頭對韋氏道:“阿娘,大姐姐的生辰比我早好幾日,先辦大姐姐十七歲生辰的�!�
付遠(yuǎn)衡道:“母親,清秋說得在理,并非是這一兩日的問題�!�
“你說是吧,高越�!备哆h(yuǎn)衡遞了眼神給付高越,見他不理,付遠(yuǎn)衡桌下踢了他一腳,才悶悶地嗯了聲。
韋氏t?擱下筷子,見著付清歲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里氣不打一處來,怎么看都像是她做了個惡人。
“罷了,先將你的生辰辦了,再辦清秋的,你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了。”韋氏沒了用飯的心思,暗道是得先將她的婚事看好,再為付清秋做打算。
師無涯側(cè)目看付清歲,付清秋自然是將師無涯細(xì)微的小動作收在眼底。
飯后韋氏留下付遠(yuǎn)衡和付高越,付清秋正欲上前去和師無涯說話,卻見他一個箭步湊到付清歲身邊。
付清歲走在最前面,師無涯跟著付清歲,付清秋跟著師無涯,她倒要聽聽師無涯會和付清歲說些什么話。
付清秋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跟著,在自個兒家里如同做賊。
穿過月洞門時,付清秋低著頭,一不留神撞上了什么,捂著腦袋叫疼。
院里海棠花枝椏搖曳,清風(fēng)吹來,花影重疊,付清秋茫然抬眼,見到眼前人墨色窄袖長衫,心下陡然一驚。
“付二姑娘,要跟多久?”
師無涯轉(zhuǎn)過身,攔在她面前,不耐煩地打量著她。
第4章
“兩不相欠了�!�
“無涯哥哥,我是順路去找姐姐,你跟著姐姐做什么?”付清秋無辜地眨著眼,反問他到這兒來是做什么。
春日芳菲無盡,日輝燦然光影躍動,棠花輕顫,付清秋仰頭滿目歡喜地盯著他,縱使知道他是為了付清歲才來這兒,卻又因他就在站在面前而高興。
話落,師無涯微微頷首,聽不出喜怒,他淡聲道:“我去找清歲,陪她說會話。”
“既如此,那我們一道去陪陪她,她心思重有你在會好些�!彼岷诘捻勇鲂┰S欣喜,轉(zhuǎn)身道,“走罷�!�
付清秋垂首走在他身后,做了師無涯十二年的尾巴,身體先一步替她做了回應(yīng),她乖乖地跟著他,只是從從前的一步,變成了如今的一丈。
方才師無涯眼底那點歡喜被她看在眼里,心里不免酸澀,兩人繞過海棠樹,冬盈遠(yuǎn)遠(yuǎn)見來人,進(jìn)屋去通稟。
晴光入室,吹落滿地海棠,付清歲正坐于松木云紋書案前畫著迎春圖,冬盈來時恰好畫完。
“去晾一晾�!彼龑嫿唤o冬盈。
冬盈小心接過,望向院道:“師郎君來了......”
“那請他進(jìn)來坐�!备肚鍤q輕柔一笑,不甚在意。
冬盈眉心緊蹙,猶猶豫豫地吐出后半句話。
“二姑娘也來了�!�
聞言,付清歲眼中笑意凝滯,她能想到師無涯會來,卻怎么也想不到付清秋會來,兩人一道來是何用意,難道是想來試探她?
付清歲心里拿不準(zhǔn),正琢磨著付清秋的來意,兩人已至廊下,師無涯徑直往里走,他對院子比她還熟悉,一路無人攔他。
可見平日里他是常來的,付清秋跟進(jìn)屋里,室內(nèi)鏤空五足銀香爐燃著淡淡的梨木香,冬盈從她身邊拿著畫去院里晾。
“清秋快坐,這幾日身上可好?母親總擔(dān)心你”付清歲上前去迎她,付清秋被她拉著坐下。
師無涯信步至?xí)高�,順手拿起羊毫筆,在宣紙上堪堪畫了幾筆。
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看他,付清歲凝眉,道:“三哥,你作甚?”
師無涯并未抬頭,見他不應(yīng),付清歲快步走到他身邊,低頭看他畫的什么,付清歲細(xì)細(xì)看去,雖說只有寥寥幾筆,卻初見人形。
付清歲探問:“三哥想畫誰?”
師無涯適時停筆,付清歲拿起這幅畫,迎著澄明的光暈仔細(xì)打量著畫,師無涯站在一旁同她一起看畫。
他輕聲問:“你覺得像誰?”
付清歲舉著畫,光影交錯間,有片刻她覺著畫上的人,不是她,而是坐在桌邊興致缺缺的付清秋,只可惜只有寥寥幾筆,她也分不清畫的是她還是付清秋。
付清秋端坐在原處,看他們賞畫,她離得遠(yuǎn)看不清那畫,但卻從兩人的交談中,知道師無涯畫的是付清歲。
她唇齒輕啟想說些什么,可又像什么堵著,最終只是靜靜地看著,什么都說不出,心頭生出絲絲麻麻的酸澀感。
“你來的時候,我也剛好畫完一幅海棠春醒圖,方才讓冬盈去晾著,待會你走的時候,順道拿走罷�!备肚鍤q理好師無涯所作之畫。
“大姐姐,我能不能也要一幅?”付清秋抿唇道。
付清秋自小不善琴棋書畫,對這些提不起興趣,她如今這一問,倒叫付清歲猜到了什么,她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步,離師無涯遠(yuǎn)了些。
“你喜歡的話,就這幅送你,想來三哥也不喜歡這些畫�!备肚鍤q眼睫低垂,虛掩著低落的情緒。
要把畫送給不懂畫的人,付清歲心頭難受,可又避無可避。
付清秋總覺自己言語有失,還未沒等她想明白,卻聽師無涯開口:“是你畫的,我自然喜歡,不過不缺這一幅,日子還長將來總會有別的畫。”
師無涯寬慰她,眸光輕柔溫和,唇邊漾開溫柔地笑,付清歲抬眸看他。
付清秋心中悶堵,隱在窄袖里的芊芊玉手緊攥成拳,仍由指尖狠狠掐進(jìn)掌心。
師無涯已經(jīng)很久沒對她這樣笑過,她那么想要得到的東西,付清歲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師無涯永遠(yuǎn)站在她身邊。
付清歲心里不高興,師無涯也不痛快,她既要顧著師無涯,又要顧著付清歲,誰又來顧念著她呢?
付清秋想不明白,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將來她會嫁給師無涯,師無涯會娶她。
想到此處,付清秋暗暗松了口氣。
“三哥,日子再長,我總歸是要嫁人的,將來恐怕不能隨時贈畫了�!备肚鍤q嘆道,“三哥,從前你說的話可算數(shù)?”
付清秋屏息凝神地聽著,師無涯曾對付清歲許下重諾,此生非她不娶,難不成付清歲真的要師無涯實現(xiàn)這個諾言?
可當(dāng)初付清歲分明答應(yīng)她會離師無涯遠(yuǎn)一點的。
師無涯拿起書案上的筆,蘸了墨,在她的白皙的臉上點了幾筆。
“至少如今一切都好,別說這些喪氣話�!睅煙o涯擱筆,余光掃到付清秋,只見她如木偶抽絲,毫無氣色。
“怎么了,清秋?”付清歲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清秋你的臉色不好,這是怎么了?”
付清歲快步至她身邊,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付清秋拍開她的手,從木凳上猝然站起。
“沒事,大姐姐那幅畫還是給無涯哥哥罷,日后大姐姐再給我就是了�!备肚迩锲鹕硪�,她的目光正巧對上師無涯。
師無涯大步朝她走來,他一動,付清秋心里隱隱期待,他會說些什么,又會做什么。
“付二姑娘要走了嗎?”師無涯在她身前站定,“你我一道來的,那便一道走。”
付清歲頷首稱是,“冬盈將海棠春醒圖收來給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