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綠柳說得堅決,她有她的顧慮。
“可我想要?的,只?是有選擇,有自己的選擇,而不是所有人都對我說‘是為?我好?’,連你都覺得不該為?了瞳瞳搭上命,若是母親在,定然也是這樣吧。”清秋緩聲道。
所有人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剝奪她一切,不給她留任何選擇的地步,就連往日?最貼心的女使也是如此。
清秋皮笑肉不笑,靜靜道:“綠柳,辛苦你了,我乏了,歇下吧�!�
綠柳不再說,依言退下,云露弄好?貓籠和綠柳一道離開。
清秋坐在窗邊,看著逐漸平靜地江面,她無法想象失去瞳瞳,那樣的情緒,或許與當年?師無涯的離開相差無幾。
難過無助的情緒會不斷地將她包裹,在那之后?,是長久是窒息,像是陷進泥沼里?無法求生的人,看著自己越陷越深,最終死去。
還好?,還好?,都過去了。清秋撫著胸口,長舒一口氣?。
——
到杭州時已是九月底,杭州的秋天滿城桂花飄香,客船穩(wěn)穩(wěn)停在渡口,這一路從汴河南下,幾經輾轉才?到杭州渡口。
清秋提著貓籠,為?防瞳瞳再走失,清秋一路將它放在眼前。
人潮涌動時,清秋恍然一抬眼,恰好?有人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那人著墨袍束紅纓,他步伐極快,一晃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雖走得快,可他腰間所佩戴的兩道紅繩卻格外扎眼,只?一眼便讓人記住。
這日?秋高氣?爽,天晴云淡,渡口過客眾多,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已有九年?再未回過杭州,汴京和杭州相差很大。
清秋記得初入汴京時,因水土不服,徹夜難眠,吃進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韋氏守在她身邊,等她睡下才?離開。
可她睡不著,待到韋氏走后?,又偷偷躲在菱花窗下哭。
汴京的宅子比杭州的大,她住的房間是韋氏精挑細選的,里?頭的陳設物件也都是韋氏一手操辦,她就蹲在菱花窗和書案中間。
那時是師無涯躲在窗外,往里?頭扔了一塊糖糕,他低聲說:“別哭餓了。”
“有什么好?哭的,在哪兒?不是家,你父母健在,兄姊在此,再哭你大姐姐又要?挨罵了�!北藭r的師無涯十?歲,而她七歲。
月光皎潔,清秋憑借零星的銀光,看著地上油紙包著的一塊糖糕,糖糕蜜糖味溢出來,光是聞著就已經饞得流口水。
清秋撿起糖糕,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無涯哥哥,你吃了嗎?”
師無涯靠在菱花窗一邊,余光瞥進窗內,沉聲道:“我不愛吃糖糕,喜歡吃嗎?”
“喜歡,和杭州的一樣好?吃。”她仰頭看向他飄逸的墨發(fā),在素月銀輝當中,那抹身影格外冷,離她又格外的近。
——
杭州舊宅位于盛民巷巷尾,這條巷子的左側有條潺潺不斷的溪水,再往前走又有水橋,離西湖不過幾里?路。
云露是頭一遭來杭州,煞是新奇,在宅子里?來來回回地逛,相較于汴京的亭臺樓閣,翹角飛檐,杭州的一切都婉約清靈,青山綠水,白墻黑瓦,山水意趣躍然涌現。
綠柳憑著記憶尋到舊時所住的地方,元智陪在清秋身邊逗弄瞳瞳,待到云露看夠了,綠柳便來催她去收拾,她們?已有七年?未回杭州,許多物件都已積灰不能?再用。
清秋此次回杭州雖有幾分沖動,可她心中確實裝著一件事。
綠柳收拾好?臥房,來請清秋進屋,清秋頷首,帶著瞳瞳去西院,入院時一棵枝葉繁茂的青梅樹,似有遮天蔽日?之意,這比她在汴京里?養(yǎng)的那棵青梅樹有生氣?。
庭前青梅如故,不見當年?故人。
往后?師無涯不會再出現在這棵青梅樹前,她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時時追著他,杭州承載著她生根發(fā)芽的一切。
只?有在這里?,清秋才?覺真?正松了口氣?。
元智瞠目結舌,打量著這棵青梅樹,驚嘆道:“付娘子,這樹生長得這么好?�!�
清秋俯身打開貓籠,揉著瞳瞳的腦袋,瞳瞳扭頭蹭著清秋的手心,它對這個陌生的地方似乎并不害怕。
秋月素冷,秋風卷葉,清秋坐在廊下抱著瞳瞳。
云露綠柳尋思著要?不要?尋一個老媽媽來照看伙食,但轉念一想,又待不了多久,只?去酒樓吃兩頓對付對付。
元智在青梅樹下禪定,不多時,夜已深,清秋遣她們?各自回屋。
待到人都走后?,清秋正欲進屋更衣睡下,卻聽瞳瞳張牙舞爪地沖青梅樹嗷嗷叫起來,清秋凝神望過去什么都沒有。
清秋溫聲細語地安撫著它,恐它受驚亂跑,進屋將瞳瞳關進貓籠。
門?外急風驟起,青梅樹枝葉簌簌作響,燭光和月光相互映襯下,那些枝椏像是招搖的怪物。
銀輝滿地,綠葉鋪了一地。
清秋心覺不對,緊蹙著眉,看向那棵粗壯的青梅樹,因有風的緣故,似有什么在風中獵獵作響,雖有枝葉摩挲聲做掩飾,但卻藏不住這怪異的聲響。
這聲越聽越怪,清秋躊躇著往青梅樹去,檐下燈籠被吹得飄飄然,燭光撲朔,好?在皎月高照,可觀眼前情形。
臨到青梅樹前,風還在刮,秋風凌冽,在夜里?更是添幾分寒涼。
清秋身心一顫,這才?看清是什么在響。
是架在樹上的秋千,七八年?的風吹日?曬,仍舊在此懸掛著,木板斑駁不堪,繩索已經被磨得抽絲。
清秋微怔,眸光停留在秋千的麻繩上,不知?為?何,她走上前去摸了摸麻繩。
當真?是不同。
杭州老宅,一切如舊,清秋被風吹得瑟縮,瞬時醒過神,但那聲響卻并非秋千所發(fā)出,這會冷得厲害,清秋無心再糾結,轉身進屋。
待清秋關上門?,彎月西去,勾出一道挺拔長影,師無涯出青梅樹后?走出,目光深深地望著緊閉的那扇門?。
方才?他借著青梅樹的樹干藏了起來,卻險些被發(fā)現。
月夜下,師無涯倚著青梅樹,靜靜地凝視破敗的秋千,其?實修一修還能?和以前一樣,他t?還記得為?清秋打秋千時,爬到樹上摔了好?幾次。
他漆黑的眼瞳,仿佛沉入水中,陷進舊時回憶。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師無涯緊閉雙眸,心知?清秋和他,從來不是‘兩小?無嫌猜’。
她要?定親了。
思及此,師無涯長眉一橫,仿佛每一口氣?都是一把鈍刀子,在磨蝕著他的肺腑,這種鈍痛的感覺,如同他在軍營里?,被一平安符磨得催心折肝。
清秋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像是他身體的骨肉筋脈,離了她竟是那般的痛苦。
翌日?清晨,清秋早早起來凈面,換了身月白素裙,只?以一木簪束發(fā),她曾跟師無涯去山中祭拜師遠。
師無涯的父親,清秋對他的印象近乎于無,但師遠與付彰交好?,聽上去是一位慈愛仁善的伯父,可惜她未能?記下他。
往日?付彰會帶著一家人前往山中祭拜,后?來進京赴任,清秋再未來過,師家親緣淺薄,除付家外似乎再無人前去祭拜。
杭州城外的山稀稀疏疏,師遠的墓在半山腰,與蕭稜合葬在一起,清秋不曾見過師無涯的母親,甚至很少聽人提起。
因而她對蕭稜,比師遠還要?陌生。
從記事起,清秋就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得知?那人將要?與她同吃同住,心底格外歡喜,直到她三歲時見到師無涯。
她只?覺得這個哥哥真?好?看。
那時,她不曉得這是她的未婚夫,亦不知?何為?未婚夫,她愣愣地盯著他,一雙明亮清透的眼瞳十?分好?奇。
后?來,清秋再大一些的時候,她聽家里?女使說,那是他的未婚夫,日?后?會同他有個家。于是她纏上了師無涯,對他有了強烈的占有欲。
起初的那兩年?,師無涯對這個妹妹或是未婚妻十?分冷漠,很少主動與她說話,但其?實,師無涯對任何人都一樣。
清秋自小?明媚大方,加之年?歲小?,藏不住事,將自己的喜歡與不喜歡都付之行動,只?她想,她就一直賴著他,
直至清秋五歲,她撞破師無涯躲在小?灶房的灶下割腕。師無涯兇神惡煞要?她滾開,清秋卻急得哭起來,嗷嗷大叫。
“你要?死,帶我一起死好?了。阿姐說,我們?以后?會有個家,沒有你,就沒有家了,你要?下地獄,我也要?去,我要?我的家�!�
她哭天搶地地喊著,師無涯扯破袖子塞進她的嘴里?,清秋眼眸瑩潤,瞟了一眼師無涯的手,意圖再哭,師無涯緊著眉,又扯了一塊裹上手腕。
“你別死,我可以死�!睅煙o涯眸光逐漸溫和,竟破天荒地對她笑了。
清秋見他笑,她也不哭了,她站起來輕拍師無涯的頭,哽咽著說:“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和爹爹說了,我此生非你不嫁!”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多好?的一段佳話,那時十?五歲的她是這么想的,只?可惜,等閑卻道故人心易變。
——
清秋臨至師遠墓前,正欲燃上香燭時,卻恍然發(fā)覺,墓前的貢品是新的,在她之前有人來過了,清秋環(huán)顧四下,卻未見著有人。
有人祭拜是好?事,清秋不再多想,鄭重地叩拜。
師遠是她的伯父,亦是父親的故交,她于情于理都該來祭拜,當然也藏有一點私心,清秋曾經將師遠當作自己的公爹,早已將其?等同于父親。
只?是如今大有不同,此次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來祭拜,付彰有意賣掉杭州舊宅,就意味著付家不會再回杭州。
清秋祭拜完后?回宅已是巳時,才?剛進門?,云露便迎了上來。
“姑娘,方才?有人來請姑娘去韋宅,說是夫人的娘家,我不知?真?假,綠柳姐姐又不在我只?好?讓其?等著,姑娘快去瞧瞧�!痹坡额I著清秋往正屋去。
艷陽高照,宅中細密的灰塵尚在漂浮,清秋遠遠地打量著那人。
她外祖母與她母親秉性不合,清秋并未見過幾面,若叫她來辨,倒不一定能?認出來。
正屋端坐的婦人,見有人款款而來,喜得眉開眼笑,忙站起身去迎她。
“唉喲喲,這就是清秋吧?瞧著這么大了,出落得越發(fā)水靈了,到底是金玉養(yǎng)人呢,我是你大舅母,你不認得我了?”劉氏攥著她的手,親熱地同她說話。
清秋微微蹙眉,想瞥開她的手,卻又掙不開。
眼前這人,著栗色長褙子,梳著光潔的發(fā)髻,攢金戴玉,一眼瞧上去實在氣?派。
清秋是記得的,是他的大舅的妻子,劉氏,也是商賈人家。
“大舅母,先坐下吧,”清秋不動聲色地轉身,這才?掙開她的手,朝云露道,“云露,上茶�!�
劉氏歡歡喜喜地坐下,朗聲大笑,“你啊,當真?是氣?派,有幾分官家小?姐的模樣了,我見了真?真?是歡喜。有你這么個侄女,我也跟著沾光。”
清秋頷首笑著,不言語。
劉氏眼珠一轉,環(huán)顧四下,悄聲問:“只?你一人回了杭州?你母親呢?你哥哥們?呢?”
“只?我一人回來了,不多時便要?回汴京了�!鼻迩锶鐚嵳f。
劉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隨后?大笑一聲,起身拉著清秋,親切道:“你多留些時候,母親惦記著你們?呢,一去汴京好?似忘了我們?這一家人,況如今江上有水寇你可曉得?前陣子,江上死了好?些人,聽說朝廷派了人來,我確實沒瞧見什么人來,清秋你就住到咱家去,也叫外祖母高興高興�!�
劉氏緊握著她的手,目光極為?熱切,清秋想要?回拒的話說不出口,她此行回杭州本也有意去拜訪外祖母。
只?是礙于一些舊事,她心有不安,只?想著送禮問安便好?,那曾想過住到外祖母家。
若是能?將母親和外祖母之間的那層隔膜撕開,是否能?讓母親心里?好?受些,清秋如此想著便應了下來。
劉氏笑得開懷,又道:“晚些時候我命人來接你,你且收拾收拾,我去和母親說你回來了,她必定高興得合不攏嘴�!�
清秋將她送至宅門?前,“大舅母慢走�!�
劉氏連連頷首,笑著轉過身,只?一轉身,她那掛在臉上的笑便陰冷起來,染上幾分快意。
“夫人,要?她回去,老夫人不得氣?死?”劉氏身旁的老婆子,眉頭緊鎖,看不透劉氏在想什么。
劉氏冷笑,全然不復方才?熱切的模樣。
“你懂什么,我自有別的用處,韋南風自個兒?要?低嫁,誰知?道她命好?,還真?叫她押中了寶。”劉氏語氣?冰冷,道:“她就是有個寶,也該送回來一個,誰叫她不看好?自家姑娘,瞧著這般水靈,里?頭還不是個糊涂的�!�
劉氏笑得狡詐,晃著腦袋,道:“嫁與我兒?,剛剛好?。”
第33章
軟禁
暮色四合,
霞光鋪陳,青磚白瓦上立著幾只喜鵲,隔壁宅子幾棵柿子樹被啄得七零八落。
清秋饒有興致地看著,
一時?興起,
放手上瞳瞳去玩。
瞳瞳被關?了好?幾日,
一朝得解脫,忙不迭地東跑西溜,清秋坐在廊下等云露綠柳收拾。
元智在樹下逗貓,
望著清秋道:“瞳瞳真有靈性,從不亂跑,
饒是和它玩,
它也不抓人。付娘子真是好?福氣,我?也想要?聘一只�!�
清秋挑眉,走至樹下,
“你去問尹姐姐聘,她保準只一壺酒就?允了�!�
說著說著,
清秋便坐至秋千上,秋千被云露打整過,木板上的灰塵悉數被擦干凈,
清秋倚著秋千,
看指尖一縷光穿過。
元智搖搖頭,嫌道:“才不要?呢,賀夫人有了一壇子酒,
就?要?無數壇�!�
戌時?三刻,劉氏打發(fā)人來接她,綠柳瞧著劉氏滿臉堆笑,極為不適,
總覺有些不對。
云露和元智也覺這劉氏太過熱忱。
劉氏命身邊老?媽媽將?云露等人安排在西廂房,綠柳本欲跟著清秋去見韋老?太太,老?媽媽卻冷然呵斥。
“還是汴京來的姑娘?這點?規(guī)矩都不懂,老?夫人和自己孫女敘舊還需你們伺候?”
聞言,綠柳只得隨她一道走,清秋示意她們放心去。
劉氏挽過清秋細嫩的雙手,笑道:“母親念著你,聽聞你來,一眾表兄妹都等著見你呢。”
清秋略微頷首,跟著她一道進了正房,檐下掛著燈籠,院里布局與舊宅所差無幾,這還是她第一回進到外祖家?。
“瞧瞧,汴京來的姑娘,清秋妹妹,來來認認人�!眲⑹侠^她的手,撩開幕簾,室內燈燭明亮,一屋子里圍坐許多姑娘和郎坐在上首的韋老?太太只懶懶地抬眼,她不言語,只幾個年紀小的先出聲,新?奇地開口,“好?俏的姐姐,不曉得姐姐說的什?么話,是雅言還是吳語。”
簪花小姑娘一出聲,t?她身側的紫衣姑娘卻哼了聲,頗為不屑地瞅她一眼。
紫衣姑娘與她年紀相仿,清秋沒印象,滿屋子的人,她只對上首的外祖母較為熟悉,可?外祖母似乎不待見她。
劉氏笑道:“你們這些小姑娘,沒點?端莊禮數,這是官家?小姐�!�
簪花姑娘眼睛亮盈盈,道:“姐姐,是哪個姐姐?我?還從來沒見過哩�!�
清秋抿唇,望向韋老?太太,恭順道:“見過外祖母�!�
“青姐兒不懂事,將?她待下去,見過了就?下去吧�!眲⑹蠑f他們下去,見韋蒲要?走,劉氏忙瞪眼攔下他。
清秋一眼就?瞧見他,一身湖色長袍,眉眼清秀,他躬身要?走,卻被劉氏攔下。
“去挨著母親坐,快去。”劉氏推她一把,清秋躊躇上前,坐在韋老?太太下首,離這位老?太太近了,清秋才發(fā)覺,她對她無任何的關?愛之意。
劉氏見罷,忙推著韋蒲坐到清秋對面,劉氏則就?近坐在清秋身邊。
“外祖母,母親不得閑,回不了杭州,我?此次回杭州是為母親向外祖母問安,外祖母近來可?好??”清秋低眉垂首,聲音輕細。
韋蒲怯怯抬眼看她,不多時?又慌忙垂下眼。
韋老?太太淡聲道:“虧她還念著我?,日子一天天過,有什?么好?不好?。”
她這話叫清秋難以繼續(xù),清秋另起話頭,“外祖母瞧著比往日氣色好?了些�!�
劉氏見韋老?太太不搭話,忙喚了一聲,“母親�!�
韋老?太太這才拿正眼看她,清秋離她近,只這一眼就?叫韋老?太太看見韋南風的影子,那一雙干凈的眼底蘊著的清倔執(zhí)拗,一脈相承。
“你倒像你母親,眉眼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表f老?太太仍舊不冷不熱地說著。
清秋知曉韋氏與韋老?太太有隔閡,卻不曉得是為何,就?算當年都住在杭州,她也沒來過幾次韋宅。
劉氏接過話茬,道:“是了是了,清秋這孩子模樣好?,性情?溫順,如今多大了?”
韋老?太太半瞇著眼,任由劉氏一通盤問。
“今年十七�!鼻迩镏划攧⑹鲜顷P?心她,不作他想。
清秋想疏通母親和外祖母的關?節(jié),可?臨了坐在外祖母跟前,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像是嗆了水的人兒。
如此一想,清秋心下惆悵,只得作罷,待過兩日便離開,這兩日留在韋宅就?當是代母盡孝了。
“這是我?兒,韋蒲,只比你大一歲,今年剛過解試�!眲⑹现钢f蒲,笑得滿面春風。
清秋與他對視一眼,隨即頷首。
房內燭火飄搖,韋蒲耳尖飛紅,韋老?太太一眼瞧出孫子的異樣,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清秋。
“你既來了,就?去見見你幾個舅舅和姨母,旁的不說,你身邊這位是你親舅舅的息婦,你對面坐著的是你親表兄,你多往來,于你是有好?處的,別?學你母親,吃了虧到頭來還怨我?偏心�!表f老?太太捧著茶,余光瞥見她乖順的模樣。
韋老?太太眸光忽沉,又道:“你住東廂房吧,西廂房就留與你的女使住,離我?近些,也好?叫我?親熱親熱�!�
劉氏正歡喜著,想將?親事說下來,卻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幾人往門前看去。
來人一襲殷粉衫裙,金銀交錯,晃得人看不清是何種首飾,仔細瞧去,她的眉眼煞是俏麗,又有幾分風情?,肖似她的母親,只是韋氏從不這般驕矜。
見她來,韋老?太太臉上皺褶的皮舒展開,朝她招手,滿目慈愛,“絮兒過來坐�!�
韋南絮頷首,快步走至韋老?太太身邊,韋南絮與她母親一般大,可?仍如少女般地依偎在韋老?太太身邊。
韋南絮瞧著清秋,蹙眉道:“你是姐姐的什?么人?生得真像?只模樣像,不知性情?像不像,阿娘她是誰?”
清秋正欲開口,卻聽韋老?太太笑盈盈地望著她說:“是你姐姐的小女兒�!�
韋南絮輕“哦”一聲,隨后?便為韋老?太太斟茶倒水,仿若閨閣少女,可?惜保養(yǎng)得再好?,眼角細紋仍舊藏不住。
愛與不愛,當真只一眼便瞧得出來。
清秋不由得為母親傷心,韋老?太太對韋南絮的關?懷,藏在她的眉眼間,而說及她母親,卻是格外的不耐。
韋南絮不動神色地打量著清秋,峨眉輕蹙,暗道韋南風命好?,押中了寶。
可?惜再好?的命,也好?折在這。
韋南絮眸光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她將?先前劉氏問過的話又問了遍,道:“蒲哥兒不是尚未成親,瞧著你二人年歲相仿,何不由阿娘牽個線�!�
聞言,清秋登時?冷下來,駁道:“姨母說笑了,我?與表兄只見過一面,有什?么姻緣要?外祖母來牽�!�
韋老?太太睨她一眼,語氣深深,“哼,什?么官家?小姐,長輩說話豈有你撒潑的道理,你有什?么禮數,到家?里來耍小姐威風,要?做甚?難不成我?老?婆子還要?跪下來給你行個禮?”
此話一出,清秋頓覺羞愧,絞緊手上繡帕。那里是她要?耍什?么威風,分明是外祖母在拿話訓她和她母親。
清秋只好?認錯,低聲道:“外祖母,清秋并非此意,只是覺得姨母的話說得有失偏頗,我?與表兄今日初見,何來的姻緣。”
韋老?太太不接她的話,眸子一轉,只柔柔地看向韋南絮。
韋南絮面上不顯,使了個眼色給劉氏,劉氏會意,旋即笑道:“清秋,你此話不妥,你雖與表兄初見,卻也是有緣分的,你瞧瞧你表兄,一表人才,俊逸非凡,你我?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只管放心。”
語罷,劉氏握著她的手,滿面堆笑,清秋只覺這笑詭異可?怖,忍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清秋為難笑笑。
韋老?太太始終未發(fā)話,似是默許。
清秋柳眉深蹙,正欲開口反駁,卻聽韋老?太太開口,道:“將?表姑娘帶下去歇歇。”
“外祖母您這是作甚,孫女還未答應,為何不聽我?說。”清秋憤然起身,撕破這層惡心的偽裝。
“清秋,你年紀小,這兒還沒你說話的份,外祖母的話你都不聽了?”韋南絮竊笑,命外頭女使婆子進來架人。
劉氏見她滿臉嫌棄,也不給她好?臉色,冷聲道:“你這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祖母替你做了親事的主,你還有什?么挑的,與你好?聲好?氣地說話似是聽不懂,什?么官家?小姐,人人捧著你?嫁給蒲哥兒都是你高攀了�!�
語畢,劉氏狠狠瞪她一眼,又面向韋老?太太和韋南絮千恩萬謝。
韋蒲垂首似有話要?說,可?劉氏余光一掃,叫他顫顫地縮了脖子。
進屋來的女使婆子皆是力氣大的,三兩下就?鉗住清秋,是她動彈不得,清秋眉目一凜,她雖力氣弱,可?氣勢上卻不輸半分。
清秋回頭看坐在上首面目慈祥的外祖母,不由得冷哼一聲,諷道:“果真是年老?耳聾,一生都不清明,任由兒女拿捏。”
韋老?太太橫眉,抬手指著她,氣得唇顫目圓,“你這小畜生,信口胡謅,跟你母親一個樣�!�
劉氏催她們帶她下去,隨后?笑吟吟地勸慰韋老?太太。
韋南絮撒嬌賣乖,將?韋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待出了正房,韋南絮松了口氣,劉氏跟在她身邊賠笑。
“多虧了妹妹,這事才有母親做主,饒是將?來南風曉得了定然不敢來怪母親�!眲⑹闲Φ谜~媚,分明年長韋南絮,卻甘愿如此自降身份。
韋南絮眸光閃過一絲快意,俏聲道:“哼,嫁得好?又如何,攏不住丈夫的心,生再多的孩子,還不是一樣。”
劉氏心知當年的事,暗道韋南風氣運好?。
若當初韋老?太太曉得付彰日后?平步青云,做得天子近臣,這樁婚事哪里輪得到韋南風。
當真是可?惜了韋南絮落得個寡婦的下場。
劉氏暗暗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