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云卿自個兒也覺得冷的慌了,可是剛才想事入神了,竟然也沒有覺得,此時倒是真的覺得冷了,連忙穿了衣裳,笑道:“好了,這點子小事就莫讓夫人知道了,她現(xiàn)在身子重,又經(jīng)了今天的事,多讓她煩惱了�!�
流翠扶著她去了外間,讓她先去被子里暖暖,去了寒氣,口中道:“這個奴婢自然是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小姐你那一凳子丟的好……反正當時奴婢是嚇得一身冷汗都出來了。”
她對著外頭的喊了一聲,讓人泡了熱茶和端了點心上來。
過了一會,外頭進來一個穿著豆綠色繡花鑲領對襟比甲,白色方立領的中醫(yī),湖綠色長裙的二等丫環(huán),端著一壺熱茶,滿臉笑容的對著云卿道:“如今滿府都在說小姐您聰慧,今兒個智破水姨娘詭計呢。”
云卿抬頭看了她一眼,正是被提拔上來的雪蘭,她如今已經(jīng)養(yǎng)的面色紅潤,好胚子的優(yōu)勢完全顯現(xiàn)了出來,一雙桃花眸在小臉上,活得好似兩汪在碧水里游泳的魚兒,不停的轉(zhuǎn)著,只是雖然面色還好,但眼底卻有點淡淡的青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做完了沒,怎么盡打聽這些有的沒的!”流翠一看到她就不喜歡,自上次雪蘭將云卿的衣裳刺了個洞,然后借著這個機會爬上來,她見了雪蘭就沒好臉色。流翠也是家生子,和飛丹打小感情算不錯的,兩人老子娘又都是府上做事的,多少有些交情,曉得雪蘭是在飛丹的洗衣板上做了手腳,心里便氣不過,云卿讓她告訴了飛丹洗衣板有問題后,飛丹就查了出來,那日夜晚只有流翠在房里逗留了一會,心中也有了數(shù)。
她在老夫人身邊做了那么久的大丫鬟,自然不會查出來就咋咋呼呼,這事要是鬧大了,她自己的臉上也不好看,本來從大丫鬟貶為小丫鬟就難看了,要是連個小丫鬟都做不好,那不是更讓小姐看低,再者既然小姐讓流翠來這么暗示了,就是不想明面上來,她自有一套辦法收拾雪蘭。
本來二等丫環(huán)是個經(jīng)常在主子面前露臉的位置,否則雪蘭也不會那樣上心,可是自她升上二等丫環(huán)后,雪蘭也發(fā)現(xiàn)了,她不管做什么事,總好像要比別人難上一點,若她去拿個東西,那邊的人必然是推三阻四,應要拖上小半個時辰,或者更多的才拿得到,理由總是多的花樣百出,而且理直氣壯,無法辯駁,偶爾府中獎勵東西的時候,她領到的也會有一些小小的,卻讓她覺得無可奈何的理由,比如謝氏懷孕,沈茂給府中下人都加一套衣服的時候,她領到的那一套開始沒有問題,過了幾天后,那線就可以無緣無故的斷掉,領口的花紋也洗的開始脫色,還有吃飯時她的那份總會看起來油水少了一點。
種種點點說起來算大事,其實也不算大事,可是若不算大事,她總受到這種人群中“運氣差”的待遇,又覺得心里憋悶,想告到云卿面前,又覺得自己是新晉上來的,還沒做幾個月二等丫環(huán)就給主子面前告狀,會讓主子覺得她無能,于是只好自己憋著這一口的悶氣,經(jīng)常氣的晚上睡不著,左思右想又沒有好的辦法,白日里還要拼命的爭著機會表現(xiàn)自己,所以才有了眼睛下的青色。
當然了,這一切不用說,自然是飛丹告訴了她那些在府中做事的老子娘兄弟姐妹,這些家生子一般都能沾點親戚關系,雪蘭一個進府一年不到的新人就做了大小姐的二等丫環(huán),這本來就是讓人羨慕嫉妒的事情,再火上加油一把,后果便出現(xiàn)了。
雪蘭有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對飛丹暗地下手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了,但是她始終沒有想到云卿才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她認為,若是云卿知道了,她也不會做到二等丫鬟的位置了。
日后且慢慢表現(xiàn),相信以她的聰明,小姐一定會注意到她的。
此時被流翠這么一說,雪蘭臉上便露出一點委屈的神色,看了云卿一眼,然后道:“奴婢這不是為了小姐高興才說的嘛�!币膊恢肋@個流翠,怎么偏偏就不喜歡她,她怎么巴結也沒用,偏偏小姐最信任的人就是流翠了,她還不得不巴結。
看她做出那副樣子,流翠橫了一眼道:“為小姐高興也不要擺出那副樣子來,眉姑娘剛走,老夫人正病著,你笑得那樣開心給其他人看到像什么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姐此時心情特別好呢!”
流翠一通的道理說出來,直將雪蘭嗆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吶吶的看了眼云卿,見她靠在床頭翻著書,當作沒聽到的樣子,只要訕訕的出去了。
云卿哪里是沒聽到,她聽的可清楚了,流翠的性格就是這樣,說不上多活潑,也不內(nèi)向,不外不內(nèi)的剛剛好,該伶俐的時候一點兒不拉,說起道理來倒也是條條得理,現(xiàn)在可不是那樣,老夫人病了,雪蘭開心個什么都是不對的。
“小姐,你剛才泡了那么久的水,喝口茶吧�!绷鞔淠昧藘蓚蠶絲靠枕給云卿靠在后頭好看書,再端了一盅茶來。
云卿端上喝了一杯,抿了抿唇,突然想起,問道:“流翠,你知道今兒個蘇眉的藥是誰端給她喝的嗎?”
流翠不知道她怎么還惦記著那事,接了茶杯道:“端給眉姑娘的藥,不是陳媽媽,就是穩(wěn)婆喂吧,要么就是碧云,其他人應該不會特意去接那藥吧�!�
終于想起是哪里不對了,云卿眼眸一亮,她記得穩(wěn)婆剛進去的時候,出來報給老夫人聽的時候是說胎兒還是正常的,到后來蘇眉血崩之后,穩(wěn)婆又說,胎兒已經(jīng)死在腹中。
由此推斷,有兩種情況,第一,就是胎兒早就死了,但是穩(wěn)婆剛進去的時候,虛報了胎兒的生死,但是這種做法是不理智的,作為穩(wěn)婆,她們只要來了府中,該得的錢一分不少,可是虛報生死,對于她們來說沒有必要,就算把胎兒弄出來后,是個死胎,那反而和她們脫不了干系。
第二,就是胎兒開始的確沒死,但是在后面,不知道怎么,胎兒就死了,同樣的,作為最接近胎兒的人,首先值得懷疑的就是那兩個穩(wěn)婆,只有她們才是最接近胎兒的人,不管是下毒,還是其他什么都是最為順手的。
想到這里,她立即從床上坐直了起來,驚得流翠道:“小姐,你莫亂動,被子掉下來,真的會著涼的�!�
云卿此時哪里管被子不被子的,任流翠給她拉高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她才抬頭道:“流翠,你有兄弟是府中趕車的吧�!�
“嗯,奴婢有個表兄,正是府中的車夫�!彪m不知云卿要做什么,流翠還是先回答了,“不知小姐有何事?”
云卿轉(zhuǎn)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如今外頭已經(jīng)是一片黑了,她出去不大方便,可是不知怎的,她想到可能下手的人是穩(wěn)婆,就覺得必須迫切的去將兩個穩(wěn)婆都接來,只有這樣,她就能問出蹤跡來,那個幕后黑手心機實在是太深了,她不能放過每一處的痕跡。
屋內(nèi)燈光照的房間通亮,云卿抬起頭來,吩咐道:“流翠,今日的事情我覺得有些地方不對,除了水姨娘我懷疑還有其他人下手�!�
聞言,流翠一驚,立即左右看了一眼,到外頭掃了一圈,見沒人在屋外,進來關好門,睜大眼睛道:“小姐,你說的可是真的?”
“嗯�!币驗樯弦皇懒鞔涞囊恢辈浑x不棄,所以今世云卿很多事情也不瞞著她,身在深宅大院,若是只靠一個人,是很難行事的,忠心的丫鬟是必須要有的。
流翠也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既然來下手的人不止水姨娘一人,那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如今夫人也懷孕了,若是不查出來,那個人會不會對夫人下手呢,她點點頭,“那小姐要奴婢表兄怎么做呢?他家與我家住隔壁,老子娘都是府中的家生子,和奴婢從小感情就好,人也老實,是可以信得過的。”
云卿知她如此說,那人就可信個幾分,如今一時半會也尋不到其他可用的人,便道:“你讓他駕車去另外今日來的溫穩(wěn)婆和厲穩(wěn)婆那,就說今兒個府中發(fā)現(xiàn)掉了一個兩錠銀子的荷包,讓她們來看看是不是她們掉落的�!钡降资遣荒苤苯诱f事情有古怪,否則的話,如果這兩個穩(wěn)婆真的是下手的人,勢必打草驚蛇。說有銀子的荷包,不過是利用人的貪欲過來,將她們找個由頭喊來,到時候也好打發(fā)。
流翠得了話,立即轉(zhuǎn)身出去吩咐采青進來伺候著,自己找了個理由,便借機去找外院的表兄了。
云卿一直靠在床頭看書,心思卻有些飄忽,只希望流翠的表兄能早點將兩個穩(wěn)婆接來,好早一點將事情的真相揭開。
月兒從西邊漸漸的爬上了柳梢頭,兩個時辰悄悄的過去了,外頭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流翠走了進來,她抬眼看了一眼采青,喊道:“你看看你,小姐的茶水冷了都不知道去添?”
采青剛才在旁邊繡著花兒一時也忘記了,連忙站起來,道:“繡花繡的太入神,就忘記了,奴婢這就去泡壺新的來�!�
待采青走出去后,流翠將門關好,走到云卿身邊,悄悄的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云卿頓時驚了一跳,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032
死路一條
一大早,管事媳婦就在院子里候著,聽她們撿了重要的匯報了,云卿問了幾個地方,沒有什么問題就結束了。家中每日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處理習慣了倒是輕松多了。
然后她就換了一套衣裳,喊了馬車在垂花門外候著,帶著流翠和采青兩人準備上街去了。
深秋的早晨,空氣中流動著清冷的風。
令人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還有水姨娘此時也正被王嬤嬤和一群婆子押著出來,外面有昨日通知了的水家的人正在守候著。陳媽媽也打理好了包袱,拿著自己的賣身契,跟著一路出來了。
老夫人到底還是念了一丁點的親戚之情,打發(fā)了平兒和凡兒兩個丫鬟也一路跟著水姨娘走。
經(jīng)過了一晚上,水姨娘臉上的傷口也讓大夫處理了,此時包著一層白色的紗布,遮住了大半張秀美的容顏,神色還有些怔怔的,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切。
直到王嬤嬤站在大門口,說:“你回去吧。”水姨娘就開始大鬧了起來,早晨才梳好了頭發(fā),在她大吼大叫之下,又散亂了下來。
“我不走,我不走……我是沈家納的良妾,你們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這樣對我……”
王嬤嬤早就做好了準備,后面的婆子準備好沖上來拉住瘋狂的水姨娘,水姨娘見她們跑來,哪里肯讓她們拉住往外面送,轉(zhuǎn)頭就要跑。
沒跑兩步,只聽“撲騰”一聲,云卿站的遠遠的,就看見兩個婆子正好手里一空,正好一個摔在了水姨娘的身上,將水姨娘壓在了下面。
水姨娘露出來的半邊臉白的如雪,只覺得腹部有一股絞痛上來,叫道:“我肚子好疼,肚子好疼……”
那婆子嚇了一跳,趕緊將人扶了起來,平兒和凡兒連忙將水姨娘扶了起來,卻看見她藕荷色的裙子上已經(jīng)有血跡殷了出來。
王嬤嬤一看那血跡,就知道不好了,不過她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是個有主意的,既然水姨娘如今都不是沈家的人了,她喊著婆子幫忙架著水姨娘往外面走,喝道:“快點,水姨娘摔了腿,出血了,趕緊送到醫(yī)館去。”
外面水家的人不明所以,看到說女兒摔了腿,被一眾的沈家丫鬟婆子簇擁著,也搞不清楚到底為何,急急的帶著人往醫(yī)館去了。
王嬤嬤這才松了口氣,知道水姨娘肚子里十有八九是有了孩子了,不過經(jīng)過昨晚關在柴房里一夜受凍,又加上這么一折騰,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只覺得水姨娘真是個蠢的沒邊的,若是今日好好的回家,到了家中再發(fā)現(xiàn)有孕,沖著這個肚子,也許還會有希望回沈家,如今,這孩子沒了,什么都沒有了。
她吩咐婆子道:“打水來,將門口清洗干凈�!�
云卿在一旁看著,卻是知道水姨娘那一跤摔得不是無緣無故的,沈府的大門前總是有人打掃的,平時有幾片落葉都馬上清理了,好端端怎么會滑一跤。
她注意到陳媽媽手中一直提著一個葫蘆,剛才水姨娘跑過去的時候,她就將葫蘆丟在了前頭,那葫蘆里流出來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油。
她不知道陳媽媽開始提著這個油是要做什么的,但是這一摔,卻是剛好將水姨娘唯一的希望都摔沒了。
謝氏在屋中聽了這么一回事后,也知道這事肯定是陳媽媽干的,昨兒個陳媽媽眼底的那種眼神是有著強烈的復仇欲望的,只怕她開始帶著油,是想活活燒死水姨娘的,沒想到反而讓水姨娘摔跤。
過了一會,謝氏的陪房江大頭家的便來說了,水姨娘肚子里的確是有個孩子,不過如今是沒了,水姨娘知道這結果后,差點嚎得將整個醫(yī)館都掀翻了。
水家人覺得丟人,直接給她嘴里塞了帕子,拖著回去的,那形容,狼狽到了極點,再看不出一點水姨娘當初美好的模樣了。
謝氏也說不出可憐二字了,大概聽了后,便打發(fā)了江大頭家的出去了,李嬤嬤慶幸道:“幸虧陳媽媽下了這個手,她肚子里的孩子這次給流了,否則指不定老夫人又看到她肚子里有個孩子,還接回來,她能靠著孩子東山再起呢。”她對老夫人的做法是覺得沒有痕跡可以遵循,雖然水姨娘做了下手害蘇眉的事情,可在老夫人眼底,孫子才是最金貴的,她傷心也不是傷心蘇眉的死。
“她這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彼棠锘厝ブ螅鳟a(chǎn)又毀容,還是個被趕回去的妾室,只怕是沒有活路了,謝氏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云卿待門前眾人都消散了之后,再出去上了馬車。
車夫拉著車往城北走去,清晨的揚州府籠罩在一片煙雨迷濛之中,水霧氤氳,朦朦朧朧之中,有樓閣屋檐高低錯落,偶爾有飛揚的屋角沖破迷霧,黛瓦白墻,青石小巷,或深或淺,或遠或近,與岸邊的垂柳形成一幅絕美的水墨畫。
然而往城北的一路上,云卿卻無心欣賞美景,而采青也發(fā)現(xiàn),車中的云卿和流翠兩人神色雖和平常沒有太大區(qū)別,全身散發(fā)的氣息卻讓她幾番想開口都不能問。
今日云卿是出來逛逛街,也在藥店買上幾副補藥回沈府,到了此處,到了城北的一處賣脂粉的店里,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都朝著另外一個方向集去。
旁邊有人在小聲的議論著,“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個新搬來不久的厲穩(wěn)婆,昨晚上吊死了,今早上人家一家漢子上門去找她接生,誰知道一推門,就看到一雙腿吊在半空中啊�!�
“真的啊,那可嚇死人了,怎么好好的就上吊了?”
“誰知道啊,也許是一時想不開呢,總之不管這么多了……”
云卿假裝拿著一盒胭脂的手微微一抖,昨晚流翠來告訴她的便是這事,她表兄六子到城北接厲穩(wěn)婆的時候,敲了一會子門沒人答應,便覺得有點奇怪,翻墻進去看了一眼,就看到屋內(nèi)有一個人吊死在梁上,連忙又翻了出來,先去溫穩(wěn)婆那看了一眼,確認她無事后,卻沒有再通知她們前來,而是先趕回來告知流翠。
為此,云卿還特意問了陳媽媽,當初定好的穩(wěn)婆里面,是沒有厲穩(wěn)婆的,據(jù)接穩(wěn)婆的婆子說,溫穩(wěn)婆接了之后,因為只有一個穩(wěn)婆,溫穩(wěn)婆就說了這附近還有一個新來的穩(wěn)婆,于是婆子為了保險,又去請了那個厲穩(wěn)婆。
當時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個溫穩(wěn)婆一起來的,以為兩人是一起被婆子請來的,蘇眉生產(chǎn)的事謝氏是未交給云卿打理的,而是讓陳媽媽和碧云,還有王嬤嬤去管。
云卿對著流翠交代了幾句,流翠又和車夫說了幾句話,那車夫正是流翠的表兄六子,人寫的也端正,國字臉,濃眉大眼的,看起來很正直,他將馬車停在一旁,然后找著旁邊的路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云卿隨手挑了兩盒脂粉,流翠給了銀子后,又返回了馬車,采青先扶著云卿進去,然后流翠才跟了進來。
采青方才也聽到了那些人的議論,睜大眼睛道:“好像昨日給眉姑娘接生的一個穩(wěn)婆也姓厲呢。不會這么巧吧�!�
云卿則一臉沉重,流翠瞪了一眼采青,才接著道:“這厲穩(wěn)婆聽周圍的人說,也是前四五個月才搬來的,聽說兒子早就死了,女兒也嫁得遠,她一個人住在這里,人倒還不錯,和左右鄰居關系也行,也給幾個人接生過,技術靠得住的,昨夜左鄰右舍也沒有聽到什么怪異的聲音,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只曉得今早一個男子的妻子要生了,趕來請厲穩(wěn)婆,結果就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在屋中上吊了,馬上就去報了官,官府里的人已經(jīng)把尸體抬走了。”
這一連串的消息分析下來,云卿知道自己的懷疑十有八九是錯不了,蘇眉的胎兒之死和這個厲穩(wěn)婆有著脫不了的干系,而她一個穩(wěn)婆肯定是不會故意和蘇眉過不去,這幕后一定有指使者,而這個指使者卻是心狠手辣的,不管是用什么辦法逼著厲穩(wěn)婆上吊,還是被人致死的,總之就是不想云卿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這個指使者。
本以為發(fā)現(xiàn)了穩(wěn)婆的不對,可以順藤摸瓜找到主使者,誰知道事情又變成了這樣,一條線就這么咔嚓的斷了。
云卿心中生出一股無端的煩躁之感,她掀開窗簾,倚靠在窗邊,隔著透明的煙紗幕看著外面的一切。
這個人的目的是什么?僅僅是讓沈府沒有子嗣嗎?他這樣做的好處是什么,若是沈府沒有子嗣,受益最大的又是誰?
她不禁的想起上一世最后一天,韋凝紫在她耳邊陰冷惡毒的語言,若不是四皇子令人抄了沈府,那么最后沈家的財產(chǎn)耿佑臣就會奪去……
受益人最大的是她和未來的夫君,可是如今她夫君未定,那么是誰呢,沈家無后族里的得益最大,難道是族里的人?
想到這里,云卿心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若真如她所想,那個幕后黑手是沈氏族人,那么危險性就太大了,府中任何一個下人都有可能是下手的人……
如此一來,牽扯實在太大,目標太多,難以梭巡,她必須要用什么辦法,讓這個人暴露出來才是……
“小姐,前面到了回春堂的藥鋪了,要下去看看嗎?”采青記得云卿今日出來的主要目的,見她兩眼雖望著外面,卻空洞洞的不知望向何方,忍不住開口問道。
被這么一喊,思緒也斷了,云卿回過神來,點點頭,流翠喚了六子將車靠到店鋪旁邊停了下來,采青跳下來,然后扶著云卿下了馬車。
進了藥鋪,卻發(fā)現(xiàn)今日回春堂的藥鋪生意不但好,而且好的實在是太巧了。
一進鋪子,就看到一個穿著茜紅色四合如意云紋的灑金紗衣,系著一條水紅色同云紋的織金裙,腰間宮絳上系著碧玉鑲金雙勾玉佩,一頭青絲梳成了飛天髻,發(fā)髻的中間戴著一支玫瑰晶并蒂蓮的金色步搖,左右發(fā)髻上各插著數(shù)朵五瓣花的小釵,頸上戴著嵌著青金石墜子,耳上是絞金纏玉耳墜,手腕上一彎絞金的絲鐲,通身的富貴雕琢,真正是看的人眼花繚亂。
流翠眨了眨眼,看了兩回,才看出來這人就是那半年前來揚州,小花般柔弱的表小姐韋凝紫,如今一看她真的是覺得眼睛都花了,這才出了孝不久,如今打扮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云卿淺淺一笑,不甚在意,韋凝紫本就是個愛美的人,在謝姨媽那個絲毫不為亡夫悲慟的娘親的帶領下,只怕對父親也沒什么情意。
這一年在學堂里,她一直是打扮得素素凈凈的,眼底時常對那些個小姐打扮的金燦燦的樣子羨慕不已,如今得了這個機會,還不將自己裝扮得華麗,豈不是浪費了?
“你們這的這個牛黃是真的嗎?”一個高脆的聲音傳來,手中指著藥柜上的一樣東西,正對著回春堂的掌柜質(zhì)問著。
聞聲識人,這個人正是章瀅,今日一下沒認出站在韋凝紫旁邊的就是她,是因為她平日里裝扮的也是鮮研奪目,而今日里顯得素淡多了,穿著湖綠色織金牡丹比甲,印花纏枝蓮馬面群,色彩明麗,不顯花俏,頭上也只梳著流云髻,帶著一個點翠碧荷翡翠短簪,依舊未留一點劉海,她的模樣本來就生的艷麗,臉型也好看,加上那通身侯府嫡女的氣派,便是如此,在店里也是很顯眼的。
云卿倒是覺得有些奇怪,怎的她會親自出來買藥,侯府的門第,豈會讓她出來,后來再一聽,原來是她母親,潁川侯夫人病倒了,喝了許多劑藥也不見好,章瀅便懷疑是藥不夠好,自己出來找最好的。
而回春堂是揚州府最好的藥鋪,她到此處來尋,也說得過去,不過現(xiàn)在她指著那一塊牛黃說是假的,那藥店的伙計就有些結巴了,“是,一定是真……的�!�
面對女客,還是個漂亮的姑娘家,伙計本來就有些羞赧,此時再被這么咄咄逼人的一說,他就是心里有話說,也結巴起來。
可這樣章瀅就越發(fā)覺得這藥不對勁,否則伙計怎么會結結巴巴的,于是擰眉道:“你個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敢賣假藥的話,看我不讓人查封你這個鋪子!”
買藥的人漸漸的都看熱鬧起來,不知今兒個是巧了還是怎么了,店鋪就剛好剩下了三個抓藥的伙計,其中一個懂藥性的一時又結巴了起來。
云卿本是要買藥的,此時看到這里亂成一團,自己給母親買的藥還怎么弄,干脆就走上前去,站到了章瀅的身邊。
韋凝紫此時才看到了云卿,見她穿著一襲縷金絲紐牡丹花紋雪蟬錦上衫,下面系著一條縷金百蝶穿花云鍛裙,頭上梳著圓髻,戴著一個赤金圓形鑲嵌碧玉的頭冠,正前方一朵正盛放的牡丹累絲,耳上戴了一對粉色金針耳珠,頭上的首飾雖然不多,可是看得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就那頭冠上的圓形碧玉,就抵得過她全身上下那些個赤金首飾,看的她眼眉不自覺的瞇了瞇。
她這一身可謂是衣柜中最拿得出的了,這還是因為謝姨媽高興白得了個院子,才給她添置了些首飾,可是即便如此,依舊在看起來不顯山露水的云卿面前,還是像個窮家里出來的。
“表妹也來了啊。”她依舊拉開了笑容,朝著云卿招呼道。
章瀅聽到她打招呼,也轉(zhuǎn)頭看到云卿,眼底流露出一抹輕視,輕輕的哼了一聲,又繼續(xù)去找那伙計的麻煩,“你快點把真的牛黃拿出來,否則的話,我就拿著這個去衙門告你!”
看那小伙計是越來越慌,深秋季節(jié)額頭上卻冒出汗來了,云卿終于開口道:“牛黃是真還是假,口說無憑,驗證了以后就知道了�!�
章瀅轉(zhuǎn)眸過來,看了她平靜的面容一眼,蹙眉道:“你會驗證?”
“牛黃是黃牛的結石,生長于膽囊中的叫膽黃,生于膽管內(nèi)的叫管黃,生于肝部的叫肝黃,都稱為牛黃,而你面前的這塊,按照其外形卵圓形來說,因是膽囊所生�!�
聽她這么一說,章瀅知道今年醫(yī)科的首名是云卿所得,分數(shù)比起男子書院的第一名還超出了兩分,雖覺她身份不高,可也許她真的認識真假牛黃,這牛黃是買給母親的,她希望能買到真貨,于是開口道:“那你驗證看看,這牛黃是否真的�!�
云卿知道章瀅的性格是外露的,脾氣雖然驕縱,可是在她看來,比起默不作聲暗暗使壞的韋凝紫,還是要好得多。
她也不介意章瀅語氣里帶著的疑慮,喚來伙計取了一針燒紅后,刺入牛黃之中,針刺入以后,牛黃立即分裂。
“根據(jù)《本草通玄》上所記載,若是針刺入牛黃后,裂片呈明顯的層狀,內(nèi)心有白點及清香氣則為真品,你們看這斷層是否如此?”
章瀅一看,的確和云卿描述的一般,接著云卿又道:“再看針,針拔出后,并沒有染色,這也是真品的一個特征�!�
然后她拿著讓伙計準備好的水,對著章瀅道:“你把指甲借給我用下�!�
章瀅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遞給了云卿,云卿拿著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指甲并沒有凃蔻丹,嘴角微微的一勾,潁川侯夫人在病床上,章瀅不穿鮮艷的衣服,也不凃蔻丹,這一點,倒是讓云卿對她的印象有點改觀。
她摸了一點水凃濕章瀅的小手指指甲,然后將少許的牛黃抹在指甲上,過了一小會,就可以看到章瀅的手指甲被染成了黃色。
藥店的伙計眉頭也挑了起來,云卿方才站出來做的實驗讓他的心放下,也不慌亂,口齒清晰道:“這位小姐,你的手指甲現(xiàn)在是不是感覺有清涼透進去?”
“嗯。”章瀅覺得指頭涼涼的。
“那就是了�!被镉嬜屨聻]將手擦干,指甲上有明亮的黃色光澤,“真品牛黃細膩,可以很快的滲透在骨甲之中,滲透性強所以有清涼的感覺。我們回春堂賣的一定是真品�!�
章瀅垂眸看著自己變黃色的指甲,又擦了幾下,抬起頭道:“嗯,那你給我包起來,藥錢你便去潁川侯府取便是了�!�
伙計感激的看著云卿,然后麻利的將藥包好,云卿淡淡的一笑,走到一旁,指了幾味藥要伙計包起來。
章瀅看了看她,又收回眼,又看了一眼,如此反復幾次后,云卿抬眸迎上她的眸光,“怎么,還要買什么藥嗎?”
“沒有,要你管。”章瀅在書院就一直和云卿不對頭,兩人屬于見面都不說話的類型,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在章瀅心中,云卿就是個渾身銅臭味,俗不可耐的商賈女,和她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今日卻看這個俗不可耐的商賈女還辨別藥物說起來頭頭是道,倒讓她有些意外,想多看幾眼。誰知道云卿還問她要不要買藥,頓時覺得自己怎么看個商賈女了,沒得掉了身份,趕緊回了一句過去。
這話就跟小孩子鬧脾氣一樣,云卿聽了不過一笑,倒是韋凝紫,費勁心思才讓章瀅將第一天對她格外不好的印象,扭轉(zhuǎn)到如今看到她還說上兩句話,心里是嫉妒不已。
沈云卿什么都沒付出,就這么說上兩句,讓章瀅待她就多看幾眼,她呢,在書院里刻意的說章瀅喜歡聽的話,故意裝著巧遇,幫著章瀅挑選東西,這才好了些許。
老天爺實在對沈云卿也太好過分了。
感覺到韋凝紫目光里的妒意,云卿轉(zhuǎn)過頭看著她道:“表姐今日來藥店,是要抓什么藥?”
“這幾日變天,母親受了風寒,我也想親手來抓藥給她。”韋凝紫說的時候故意一副細細柔柔的模樣,倒是顯得有幾分孝心。
不過……云卿在她和章瀅之間掃視了幾眼,這區(qū)別可大了,特別是韋凝紫手上那紅色的蔻丹,真是醒目的讓人難以忘記啊。
自從搬出了沈府,住進了如今的韋府中,謝姨媽是一次都沒來過沈府了,那架勢幾乎就是打算再和以前一樣,不和沈府搭上關系。沈家人倒是落的一身輕,只有謝氏偶爾說上一兩回,中秋節(jié)的時候還讓人提了火腿月餅去,即便如此,謝姨媽也沒有登門過,讓謝氏那幾天難過了好一陣子。
她可以想象謝姨媽如今的那種心情,肯定是飛到了天上,府中丫鬟成群,宅院寬闊,出了孝期后,又開始在揚州貴婦圈里活動,不想和沈府這個商戶帶上關系,以免降了身份。
高調(diào)吧,繼續(xù)高調(diào),就是不知道謝姨媽這種高調(diào)富貴的日子,在發(fā)現(xiàn)手頭沒有銀子可用的時候,會變成什么樣子。
云卿想到那一幕,將目光轉(zhuǎn)到了門外,抿著嘴微笑,視線在掠過遠處小橋流水的巷子時,忽然微微一凝,再轉(zhuǎn)頭看去,那里剛才走過一個穿著煙白色曲裾裙的女子正轉(zhuǎn)身進入了巷子里,那背影,卻十分像是府中白姨娘的背影。
她想起剛看到的時候,白姨娘好像是側(cè)著頭和一個人說話,今日白姨娘也出來了?她出來做什么?云卿想起厲穩(wěn)婆的事情,如今府中的兩個姨娘是首要的懷疑對象,而且剛才那人的身形是個男人……
想到這里,云卿讓伙計將藥先放在這里,轉(zhuǎn)身急忙的朝外面走去。
流翠和采青不敢怠慢,也立即跟了上去,揚州府雖大,路并不寬,城中水多橋多,除了主干道可以容得下三輛馬車并行,其他的小巷就更窄了,此時云卿因為要跟上去,也不能再叫上馬車。
韋凝紫看云卿匆匆忙忙的放下藥就要走,心里生了疑慮,難道她又看到了什么好東西或者好機會?在她眼底,云卿就是上帝的寵兒,長得好,生得好,運氣也特別好,降在云卿身上的就只有好事。
她眼眸一轉(zhuǎn),想著自己一個人上去也吃不了好,便對著章瀅道:“你看,那沈云卿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我們跟上去看看不?”
章瀅也探頭看了云卿一眼,發(fā)現(xiàn)她急匆匆的朝著對面河走去,馬車也不坐了,心中好奇,難道沈云卿要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便點頭和韋凝紫跟了上去。
一心系掛著要揭開謎底,云卿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韋凝紫和章瀅跟在后頭。
穿過了橋,跟著剛才瞧見的背影,云卿進了一條小巷子里面,人漸漸的少了,小巷的路還有著幾分潮濕,比起外面來這里頭顯得陰冷了幾分。
往里面走了一會,云卿發(fā)現(xiàn)再看不到穿著煙白色曲裾裙的女子,也不往里面走了,正轉(zhuǎn)向要走出巷口,突然里面一只黑手伸出,拿著一塊帕子捂住云卿的嘴,將她拖了進去。流翠和采青跟在后面,也被兩只手捂住口鼻,一股刺鼻的味道進了鼻間,人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黑手的速度飛快,只晃了一下,就收了進去,韋凝紫是瞧得真真切切,看到一只手將云卿迷醉了拉了進去,心內(nèi)先是一驚,這是遇見了歹徒了?這么拖進去,是要劫財?shù)膯�?那巷子里人的確不多,若是說劫財也還方便。
可是大家小姐出門,身上是極少帶銀子的,像云卿一身裝扮識貨的一看便知道值錢,但是也不好出手,那東西只要出手,很容易被官府盯上,而且要劫財,也不會選著青天白日里的。
難道是劫色?
韋凝紫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卻又有一點興奮,難道是因為云卿到巷子里去了,然后被混混流氓之類的看上去了,然后拖進巷子里面……
想到這里,韋凝紫眼底流露出開心的神色,好,最好是流氓,將沈云卿拖了進去,依她的美色,男人哪有不動心的,只要清譽被毀,那么沈云卿這一輩子就沒法抬頭做人了。
那謝氏因為失去愛女便會很傷心,她再借機去安慰,好好照顧一番,指不定謝氏就會把她當成女兒看,到時候原本屬于沈云卿的,不都是她的嗎?
想到這里,韋凝紫一把拉住還要往前走的章瀅,皺眉道:“唉,不走了,走得腳都痛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章瀅雖然站在另一側(cè),可是剛才也模糊看到了一個影子,她正想往前去看看,卻被韋凝紫拉住,轉(zhuǎn)頭見她的樣子,又不舒服了,“開始說要跟的也是你,如今說不跟的也是你,你是耍我不是!”
一看她大小姐脾氣又來了,韋凝紫道:“哪里,這不是走路走得腳疼了,就不想跟了,她去那巷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章瀅看了看她的樣子,又往巷口看了兩眼,想了一下,還是問道:“你剛才有沒有在巷口看到什么?”
看到了,當然看到了,不過看到了也會說沒看到的。韋凝紫似驚訝的睜大眼,“你看到什么了嗎?我就看到她進去了,后面也沒人跟著進去了啊�!�
倒是,后頭也沒人跟著,也許那個黑影是自己看錯了,章瀅點點頭,又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嬌貴,出來還沒走的幾步路,腳就疼了�!�
韋凝紫斜眼掃了一眼后巷,見其他人也沒發(fā)現(xiàn),眼底露出一絲陰狠的神色,沈云卿,希望你被人享受的愉快一點,你可千萬別死了,一定要身敗名裂才好啊。
回到回春館提了藥,章瀅和韋凝紫告別,在蹬上馬車之前,她還是看了一眼巷子口,她剛才卻是有看到一個黑影,萬一那個黑影對沈云卿不利呢?頓了一頓,沈云卿就算出事也不關什么事,她們兩人非親非故的,再說她也沒看到什么東西。如此,便由丫鬟扶著上了馬車,往著侯府回去了。
033
心狠手辣
陽光從西邊斜照了進來,印的滿地拉長的菱形方格,秋陽如虎,也要在日落時分漸漸的散開了去,鋪在江面的陽光如同一匹薄金透明的輕紗,將整條江河都染就成了金塑而成。這里是大雍洛河的一條分支,水不算深,河面也不寬,走不了大船,平日都是些小漁船在這逗留一會,沿著這條河下去,可以到揚州城順延而下的州縣里去。
在河邊上有一些簡陋的爛胚房,外面是糊著泥巴,顯得黃漆漆的,但是也不透風,看不出里頭究竟是什么模樣,青色的瓦鋪在上面,有一塊沒一塊的豁著口子的,整間屋子都遮蓋的嚴嚴實實,連窗戶都拉的緊緊的。
因是深秋季節(jié),也沒有什么人在這邊,顯得很靜,只有屋內(nèi)偶爾傳出幾句說話的聲音。
其中一間爛胚房內(nèi),因為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的,顯得屋內(nèi)特別的陰暗,幾近黑夜,所以此處里面還點了一盞油燈,散發(fā)著點星的光芒。
屋子里沒有什么東西,除了一張污臟的桌子,還有幾條長形的凳子,兩個男人正坐在凳子上,手里頭剝著鹽煮花生,其中一個拿起兩顆剝開后往口中丟了去,然后端起手邊的酒杯,就喝了一口,他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的胡渣,眉毛散亂,好似滿臉都生了黑色的毛發(fā),隨意看去有幾分似未完全成人的大猩猩。
而另外一個卻是尖嘴猴腮,面皮倒還算白凈,可是眼底卻是精光中帶著狠毒,他看那黑毛漢子左一杯右一杯的,便開口道:“老二,你少喝點酒,上回喝多了我可是半天沒扛得起你!”
“要你扛做甚!老三會幫忙的!”叫老二的一點都不擔心,又喝了一杯,“再說了,就今兒這雙收的買賣,咱們賺了兩份的錢,實在扛不起,你去雇個妞來,老子保證馬上就動的起來!”
這話帶了顏色,聽的那尖嘴男嘿嘿的奸笑了幾句,目光往角落里放的三個女子身上掃來掃去,最后停在那個穿著縷金絲紐牡丹花紋雪蟬上衫的女子臉上,目光貪婪的定格在那里。
忽然一個巴掌就扇過去對著尖嘴男腦袋一拍,老二看了眼云卿,罵罵咧咧道:“告訴你,別去動那歪腦筋,這個可是三個里面貨色最好的,到時候賣到青樓里,肯定是高價!你要敢去動她,破了兄弟的財,看我不揍死你!”
尖嘴男摸了摸腦袋,笑道:“他娘的,這小娘們長得也忒好了點,咱們兄弟幾個拐的女人也不少了,你看過長得這樣好看的?”
老二橫了一眼,收回目光,不耐煩道:“咱們要什么好看不好看,這女人關了燈不都一個德行,能爽就行!這樣的還是留著出去賣,好賺錢!”那些妓院里面雛妓還可以賣個開一苞價,這個開一苞價按照雛妓本身的價值來算,這個留著處女身起碼能翻一倍的價格!
尖嘴男戀戀不舍的看了看那個女子,不大認同老二的說法,這好看的女人和不好看的哪能一樣,要沒有區(qū)別,那不如摟頭母豬睡呢,不過他不敢真說出來反駁老二,倒是好奇道:“這出錢的人倒是真的給咱們發(fā)財啊,居然遇見這樣的好事,兩頭收錢,可賺發(fā)了!”
“你個小子沒見識的不知道,這大戶人家總有這么些齷蹉事情,這些年那些個正室賣小妾女兒的,不是沒有!”老二很懂行道的說著,“如今這個小娘們只怕也是得罪了人,那邊給咱們錢,就是要讓咱們毀了她的名聲,毀名聲這事還不好做?直接送那青樓里做個妓就是了!”
“這,看她穿著,也是大家千金的,要是被救了認出咱們來,這不會有麻煩嗎?”尖嘴男問道。
“麻煩,怕個屁的麻煩,越是大家千金你越不要怕麻煩,那些個狗屁大家,就算找到了女兒,發(fā)現(xiàn)做了妓,一百個不會相認,還會找人弄死!”老二嗤笑道,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弄死?為什么?”尖嘴男問道。
“說你是個新人,你不懂,他們啊,都要名聲,人命在他們眼里算個屁,就算是自己女兒,要是給人知道做個妓,名聲就沒了,他們寧愿要那爛名聲,也不會要自己女兒的!比起咱們來,可狠多了!”老二又灌了一大杯,覺得腹部有點沉,便放下杯子,看了云卿和流翠,采青一眼,拉了拉褲帶對著尖嘴男道:“你在這守著,我出去放水,再去看看老三怎么還沒回來,可別是給人盯上了!”
尖嘴男點頭道:“好的,曉得了呢,三個放倒的女人我還搞不定,還跟著你們做啥!”
老二聽了這話,點點頭,才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在外頭還落了鎖,顯然對尖嘴男,還不是一個一百個放心的。
尖嘴男站在門口,聽了一會腳步聲,確定老二走了,然后走回桌子前,也剝了個花生丟嘴里,再喝杯酒,看著云卿,滿心的淫一欲是怎么也泄不下去,他娘的,就看著這么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在眼前躺著,還不能弄,真不爽!
可他也沒那個膽子真敢上去,要是給老二知道,還不幾拳打死他,就算他還沒有做過綁架人這生意,可是也拐過一些女子,也知道這樣的人兒賣到青樓,價格肯定不會少。
他嗎的,真憋屈!尖嘴男又喝了一杯酒,忽然站起來,猛的一拍腦袋,“我靠,老子摸摸玩玩,不破身就是,老二總說不得什么吧!”
云卿沒有睜開眼睛,并不代表她沒有醒,在巷子口后頭伸了一只手過來,伴隨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她一聞之下趕緊就屏住了呼吸,所以如今她醒的自然是比流翠和采青要早,不過對周圍的環(huán)境不清楚,所以不敢冒然的睜開眼睛。她能聞得到流翠和采青兩人常用的桂花頭油的味道,知道兩人肯定跟她放在一起,也放心了許多,趁著這個機會,一面讓藥性完全褪去,一面聽著那個叫做老二和另外一個男人的對話。
經(jīng)過兩人的對話,她還是不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誰,老二是個謹慎的,即便是屋中沒有其他人,也沒說出雇主的名字,但是卻能知道那個人是要將她賣去妓院里去,一個女子被賣去了妓院,以后的日子就算是全部毀了,雖然不知道沈茂和謝氏會不會像老二說的那樣,就算找到她也要弄死了她保存沈府的名聲,就她自己,在進了那齷蹉的地方,也會覺得對不起沈府!
這個人實在是太惡毒了,究竟是誰和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竟然去雇人來將她賣到青樓里!
她腦中飛快把所有人都過濾了一遍,發(fā)現(xiàn)有可能的人不多,但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揪出幕后人是誰,而是如何讓自己不被賣到青樓去!
她剛才偷偷掀開眼皮,在老二打開房門的時候看了一眼,外頭還是有光亮的,證明此時沒有天黑,這些人沒有天黑,是不會將她運上船的,白日里目標太招搖,他們也不敢,那她現(xiàn)在還有時間可以爭��!
老二出去了,如今房中就剩了那尖嘴男,這是她的機會,她必須要試一試!
忽聽到那尖嘴男的話,云卿心內(nèi)一顫,摸摸玩玩,她要是真給這尖嘴男摸了玩了,就算沒破身也等于完蛋了,可眼下,尖嘴男的色心是她的希望,她能倚靠的便是這張可以迷惑人的外表了。
想到這里,云卿定了定神,她一個活了兩世的人,做了一回鬼的,還怕什么,又不是沒有嫁過人,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她口中發(fā)出一聲低吟,然后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神模糊又帶著霧氣,迷蒙的看著前方,細細的聲音似剛醒一般的問道:“這,是哪里?”
慵懶的,帶著少女稚氣和將醒未醒時候不經(jīng)意染上撒嬌意味的嗓音如同天籟一般入了尖嘴男的耳中,渾身如同被電打過一般,本來行走的腳步此時又加快了一點,恨不得能馬上撲了上去才好。
云卿轉(zhuǎn)頭看到他,陡然被嚇得小臉一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顫聲道:“你,你是誰?”她害怕似的將目光四處亂轉(zhuǎn),其實是在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
剛才閉著眼,只能聽對話,不能知曉狀況,如今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去看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眼前的尖嘴男雖然體型不算高大,四肢瘦弱,可是皮膚黝黑,走路起來腳底有彈力,應該是屬于做過些苦力的人,至少比她的力氣要大多了。
不宜硬碰硬,只能智取。
“小美人,不要害怕,你就是在這里暫時住一下,等會就將你送到你家里去啊�!奔庾炷胁⒉恢涝魄湓缫呀�(jīng)醒過來了,他看著云卿躺在那微微移動,卻掙扎不了幾下的樣子,知道藥性還在,她只是提前醒過來了,四肢還是不能隨意亂動的。
“真的嗎?那我怎么還在這里?”云卿努力的裝出一副天真白癡的模樣,模仿著韋凝紫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樣,激發(fā)尖嘴男內(nèi)心里憐香惜玉之情。
尖嘴男本來就是哄哄她的,見她馬上上當,心里的警戒又少了一分,這不過就是個不諳世事的白癡大小姐嘛,長得這么美,又是個大白癡,倒是挺適合給男人玩的,就越發(fā)的有了耐心,“我剛才將你從壞人的手中救回來的,現(xiàn)在壞人還在外面搜巡,我們現(xiàn)在這里躲一躲啊�!�
還真是不嫌惡心,這故事也編得出來,云卿心內(nèi)腹誹,還好這尖嘴男是個新手,色欲燒心,編了這么個救美的故事,難道是想要她傾心,她抬起小臉,看看流翠和采青都睡在另外一旁,眼神也放松了下來,眸中帶著一點渴望道:“你這有沒有水喝,我有點渴?”
“有,有的�!蹦请p楚楚可憐,水光盈盈的眸子就這樣盯著自己,仿若盯著一個大英雄,尖嘴男哪有不肯的,連忙提了個粗瓷茶壺就過來,遞給了云卿。
云卿看著那茶壺壺口有灰色的污臟,看這屋中沒有茶杯,想來他們都是對著喝的,不由有點惡心,皺了皺眉,顯得萬不情愿的問著:“有杯子嗎?”
真是大家小姐,尖嘴男漸漸的著急了起來,語氣也不大好了,“沒有,就這么喝!”這個時候還講究什么,真是,他目光在云卿發(fā)育了的鼓鼓的胸口看看,連吞了兩口口水。
云卿捧著茶壺,高高的舉起,像是要將茶壺口懸空對著嘴灌下,誰知手一滑,那粗瓷的茶壺就打碎在了地上。
尖嘴男被嚇了一跳,看了一眼被打碎的茶壺,“你怎么搞的,連個壺都拿不穩(wěn)!”
“人家手軟……”玉白的臉上因為濺了水花,好似沾了露水的花瓣,菱唇豐潤紅艷如同在發(fā)出無聲的邀請,一雙難見的鳳眸微微斜睨了過來,似生氣似委屈,落在尖嘴男眼里,卻最似勾引,他渾身的血液一下就集中到了下半身。
“手軟,來,手軟我?guī)湍闳嗳嗑筒卉浟�!”尖嘴男眼中只有云卿的面容,他搓著手就撲了上去,誰知道本來手軟的美人兒雙手撐地,梭梭的往后退了幾步,避開了他的熊抱。
“好,好,原來你還喜歡玩這個!”尖嘴男到底是個男人,而男人的天性便是征服,女人就是他們征服的人一種。
欲擒故縱,是男人女人都愛的把戲,此時尖嘴男就投入在了這個游戲里。
云卿坐在地上退幾步,他就追幾步,終于一個不小心,他撲在了地上,撞到了膝蓋。這個房間的地本來就沒有修整,突出來的小石頭有不少,人若是不小心,就會撲倒。
尖嘴男趴在地上,抬頭看著云卿,“美人,還在那看什么,還不快扶扶我!我要是摔到了,等會看誰帶你回去,讓人找出來,把你賣到青樓去!”他沒那么多時間再玩你追我趕的游戲了,要是老二回來了看到他這樣,還不揍他就怪事了!
云卿此時正坐在他前方兩步遠的地方,怯怯的望著他,見他眼底露出了兇色,害怕的站了起來,手指搓了搓裙角,慢慢的向他走去。
尖嘴男準備云卿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就一把將她拖下來,壓在身下,到時候想怎么弄,還不是任他所為。
眼看云卿已經(jīng)伸出手要去拉他的時候,他露出了猥瑣的笑意,卻沒有想到,云卿在蹲下來之后,手中卻握了一條又長又尖的瓷片,嘴里溫柔的說道:“你有沒有摔疼……”
手臂卻往下用力的一扎,剛好插進了尖嘴男的后頸!
頸部傳來的劇痛讓尖嘴男終于警醒了過來,手臂本能往后一掐,剛好掐在云卿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卻反轉(zhuǎn)過來,去拉云卿用力扎在他后頸的瓷片!
豈料,脖子上遭受巨力的云卿依舊不松手,牙齒咬著嘴唇,雙手用力的將瓷片往下壓!
她不能松手,汶老太爺說過,頸部是人血管最多的地方,一旦頸動脈被切開,人就沒辦法活了,她下手的位置是后側(cè)方,只要不松手,越來越深的扎下去,人一樣會因為迅速失血而死亡!
而人窒息所需要的時間就要長的多!她就要跟這個尖嘴男比一比,究竟是誰的命硬!
瓷片在不知不覺中越插越深,尖嘴男的衣襟上已經(jīng)全部是血,他的手越來越松,往下拉住云卿的衣襟,往下用力的扯動著,生生將里外兩件衣物都拉出一塊大大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肌膚。
此時沒有人顧得上那肌膚多么的白嫩瑩美,云卿的手被瓷片割開也不放手,眼底露出狠絕的光芒。
最后尖嘴男終于熬不住,扯著衣襟的手一下松了下來,他張開嘴,望著云卿,嘴唇開開合合,只有血沫從里面流出,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這么一個美人兒,原以為是個白癡美人兒,誰知道卻有著一顆狠絕的心!
見他終于死了,云卿一下癱坐在了地上,抬手摸著被掐得生疼的脖子,卻發(fā)現(xiàn)一手都是粘濕,她大口的喘了幾口氣,趕緊爬過去拍流翠的臉,“流翠,快醒醒!”
她沒有多少時間了,那個老二,還有那個老三,他們要是回來了,根本就沒辦法逃出去,流翠和采青兩人還沒醒來,她不可能背的了兩個人出去!
她從隨身的荷包里翻出一瓶自己配置的藥,放在流翠和采青的鼻子底下,等了一會,兩人依舊沒有反應,便咬了咬牙,抬手使勁的扇了采青一個耳光,還是沒將她扇醒,看來這藥下的分量十足,估計是想下到天黑時的,好悄悄的將她們運出去賣掉。
云卿四處看了一遍,從地上又拾起一塊碎瓷片握在手心,發(fā)現(xiàn)這里面沒有任何藏身的地方,也沒有可以用來做武器的東西,正想辦法之際,老二就回來了。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老二一打開門,首先就聞到一股血腥味,一眼便掃到了尖嘴男的尸體,再看地上摔壞了的瓷器,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著身材魁梧,滿臉猙獰的老二,云卿從開始的對話里,就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好對付的,他做這種事情做的太多,什么樣的情況都見過了!
“你個臭娘們的!竟然還敢殺人��!”老二橫肉抖動,一臉的胡子讓他的面容更加可怖,云卿定了定神,思慮了好多辦法,卻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人,很難對付!
“你們拐騙了這么多女人!和殺人有什么區(qū)別!”面對這個人柔弱是不行的,那么就只有開口與他說話,盡量拖延一點時間。
“臭娘們的,竟然還敢多嘴,他嗎的,老子今天就先上了你,再將你賣到窯子里,為我兄弟報仇了!”老二大吼一聲,抬起蒲扇大的手掌對著云卿就扇了過來。
他顯然是習過武的,身手快且敏捷,龐大的身軀對著云卿壓過來,產(chǎn)生無限大的壓力,云卿抬起手要阻止,卻知道自己這一下,絕對只能化解一點力量,不能完全躲開!
此時,門卻從外面推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外頭沖了進來,對著那老二一腳踢了過去,直將他踢得身形撞到了墻上!背脊骨撞到了墻面上突出的磚頭,鉆心一般的疼。
老二忍著痛,抬頭來看,卻見面前一個穿著黑色圓領右衽錦袍的公子,俊美的面上帶著冷冰冰的神色,如同蘊了冰在其眸中,看得他全身發(fā)麻。
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地方?他抬頭看著這個陌生的男子,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眸光在云卿身上停留,便想要過去抓住云卿為人質(zhì),卻不料一動,結果再被那黑衣公子一腳踢得全身撞在墻上,生生將墻撞出一個大洞出來。
云卿看著突然跑出來的安初陽,雖不知他怎么回來的,人卻放松了許多,她本以為今日是難逃一劫了,誰知突然出來一個人!
安初陽邁出墻后,一手抓了老二拖了進來,丟在地上,不知道手在哪使了力,那撞昏了的老二此時疼的醒過來,看著安初陽,緊緊的咬著牙關,眼底冒出兇光!
“誰指使的?”一只腳踩上了老二的手腕,安初陽微微用力,冷聲質(zhì)問。
他的表情本就如同一塊冰,此時散發(fā)出來的無盡冷氣,如同從冰山中走出來的雪神,藏著深深的陰鷙,一腳下去,老二的手腕骨頭咔嚓的斷了一根。
“說,還是不說?”安初陽顯得非常冷靜,他腳尖細細的在手腕上磨著,那一塊塊的腕骨,在他的腳尖下,成為了一堆骨粉,疼痛的煎熬讓老二張大口卻叫不出來,額頭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的往外冒著。
“我說,我說,是一個叫做芍藥的丫鬟給另外我們銀子,讓我們做的!”老二為了不再忍受這種疼,大聲的吼了出來!
芍藥?那不是柳易青的丫鬟嗎?那么這些人是柳易青讓人買通?!云卿想起半個月前聽說柳易青懷孕生下了一個女兒,齊守信本來就厭惡因她的事情毀了齊老爺和他自己的前途,又害的自己娘在廟里關著,等于被休了,看到生下的又是個女兒,更加的討厭她,又納了兩房的嬌妾!柳易青只要一吵,齊守信就是一頓打,坐月子的時候都被打了兩次!
柳家因為柳易青的事情丟盡了臉,柳大夫人田氏雖然心疼女兒,可柳老夫人的意思是打算沒有柳易青這個孫女了,她也不好明面上幫忙,私底下……也幫不到什么,可想而知,柳易青的日子是多么的難過!
沒想到她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但不反思自己奪人未婚夫,婚前與人暗結珠胎的錯誤,還在怪云卿的錯誤!
是的,像柳易青那種自私自利的人,倒是真正做得出這樣的事情!她自己因為偷情名聲全無,便也要拉著云卿丟了名聲,丟了貞潔!
安初陽一腳將老二踢昏,才轉(zhuǎn)過頭來,望著云卿,但見她一身織金的衣裙都染上了紅色的鮮血,臉色蒼白,眼眸看起來平靜,內(nèi)里卻還是有著受驚的神色,堅毅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堅強又脆弱,好似一個玻璃人一般,隨時都可以碎掉。
他本來蹙著的眉頭不由得打了個更深的結,再看她的手,都是一陣的猩紅,目光從地上的尖嘴男頸間掠過,不由的冷了冷眼。
看起來柔弱無骨的沈云卿竟然有這種魄力,可以以一個人女子的力量殺了比她高大許多的男子,且不說她如何可以做到,單單這份勇氣,就十分的與眾不同了。
他眼眸微震,抬頭看著云卿,這個少女,幾乎每一次見到她,她都給他帶來不同的感受,冷靜,嬌美,勇敢,每一面都是她,又都不完全是她,讓他覺得很新奇。
見她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安初陽知道她殺人只怕也是被逼無奈的,若是讓這幾個人真的賣到了哪里去,那也只是死路一條。
他往前走了幾步,剛想開口,又閉上了唇,讓自己的聲音盡量柔和一點的開口道:“你先把手中的瓷片丟了,我?guī)汶x開此地再說�!�
云卿緊繃的神經(jīng)到了此時,已經(jīng)到了一個高度疲憊的狀態(tài)了,眼看安初陽進來,與那老二一頓打,將事實說出來,心中還在想著方才的事情,聽到耳邊雖冰冷如舊,卻已然有了融化的嗓音,抬起頭來,正好望進一雙黑色的,寒中有柔的眼眸里,不禁的心口一顫。
屋內(nèi)的光線十分暗,門被安初陽關起來之后,那油燈的光芒也越來越暗,顯得整個房屋里陰冷,昏暗的燈光擺了幾下,咻的一下就滅掉了。
云卿的神經(jīng)就如同這油燈一般,在這一刻也全部繃斷,眼前的一切隨著油燈一起黑了下來。
安初陽見她突然身子往后仰倒,料想這發(fā)生的一切讓她體力透支,如今放松了下來,人已經(jīng)昏厥了過去,趕緊過去接了她,以防倒在了地上。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云卿整個衣襟全部是撕開的,此時垂軟掉了下來,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膚,精致小巧的鎖骨,還有那水紅色的肚兜帶子也垂落了下來……
他眉頭再次打上了死結,面色發(fā)沉,若是他再晚來一步,這后果……他簡直不敢想象。對于云卿,他說不出自己的感覺,只是覺得她身份不高,卻能和雪瑩相交甚好,而知府夫人對云卿的口碑也不錯。
這樣一個圓滑的女子,卻也有天真和剛強的時候,在柳府花園后看到她,那時候她是完全沒有掩飾的,真正的心善也純真,那副畫面在他腦海里停留了很長時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何。
如今懷中她柔軟的身子抱著,他心里卻覺得又憤怒又心疼,掃過那兩個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另外兩個丫鬟,這事得處理好。
一下沒弄好的話,沈云卿的閨譽可能就沒了,他先將油燈點亮,然后將云卿抱在胸前,蹲下來,在老二身上翻了一下,拿出一個拇指大的翠綠色瓶子來,揭開后給流翠和采青聞了聞。
沒過一會,她們兩人就醒了過來,一看眼前的光景,地上躺著兩個大男人,又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采青揉了揉眼睛立即尖叫了起來,流翠心里也是一驚,卻沒有吼叫,一把掐在采青的身上,“你鬼叫什么!看看小姐在哪!”
采青手臂吃疼,魂也回來了,這才忙道:“小姐呢��?”
流翠首先發(fā)現(xiàn)了安初陽抱在懷中的就是云卿,立即過來上下打量云卿,問道:“小姐有沒有怎么樣?她怎么暈倒了?是不是受了傷?”
安初陽看了她幾眼,認出是每次云卿去知府家都帶著那個丫鬟,便點頭道:“她沒事,不過是嚇暈了,你們兩人先去拿身衣服來給她換洗�!�
流翠看了一下云卿,看到那衣服都是血跡,衣襟口更是被扯開,連同中衣也是被扯爛了一大片,露出一大片的雪膚和肚兜來。
她首先抬頭看了一眼安初陽,知他若是要下手,也不用將她們兩人留在這里,便點頭道:“那好,小姐的馬車里備了一套換洗衣物的,我去拿�!�
轉(zhuǎn)頭對著采青道:“你在這看著小姐�!�
采青臉色還是發(fā)白,但是也鎮(zhèn)定了下來,點點頭,看了一眼安初陽的臉,只覺得他冷冰冰的,她也見過安初陽兩次,只覺得這個總是散發(fā)寒氣的知府家公子雖然人長得俊,可到底不如瑾王世子看起來有親和力,不敢靠近,在一旁守著。
安初陽也無所謂采青幫不幫忙,現(xiàn)在首先就是要將云卿的衣物換了,天黑之前送回沈府才是。
又過了大概一個時辰的樣子,外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站在門外,輕聲喊道:“公子,是我�!�
聞言,采青連忙跑過去將門打開,流翠提著一個小包袱跑了進來,安初陽將屋中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東西都掃開,將自己的外衣扯了下來墊在桌上,把云卿放在上面,道:“我出去守著,你們趕緊給她換了衣物�!�
流翠點頭,暗道這安公子看著冷冰冰的,倒是個細心的人,手中絲毫不停歇,和采青兩人快速的脫了云卿被撕爛了的衣物,穿上拿來的干凈衣服,流翠讓采青將云卿的發(fā)髻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整個人整理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將舊衣服打包裝好后,兩人扛著云卿打開了門。
安初陽站在外頭,二話不說,將云卿抱了起來,流翠剛要開口說話,他便道:“此處無人,到前頭,你們扶著上馬車,說她頭暈便好了�!�
眼看這里離剛才的巷子還有一段距離,流翠也不多說,天快黑了,她們沒有時間可以拖延了。
待到了巷子里的時候,安初陽便將云卿交給了流翠和采青,自己往在街上帶了一隊巡捕往開始那間黑瓦屋子方向而去。
捕快見知府公子喊的,哪有不跟,隨著他一起到了屋子里,查看了一番,捕頭上前道:“公子,里面的人其中一個死了!”
“他們內(nèi)斗,自相殘殺。”一句話,安初陽便將老二和尖嘴男的死定了位置,捕頭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里頭的人可能是得罪了知府公子,“務必問出,還有沒有其他同謀!”
審問這種事情,自有人會做,捕頭將人抓了回去,丟到牢里,好好的讓人審問那個老二,還有沒有其他同謀?
而云卿自昏倒后,扶進歸雁閣時還沒有醒來,流翠和采青用小姐中暑氣為借口,倒也沒有人起疑心,只有謝氏聽到后,急巴巴的趕了過來。
進門就斥道:“怎么這天氣還讓小姐中了暑氣,你們一個個怎么照顧的?”
翡翠攙扶著謝氏,也皺起了眉頭,小姐說出去買東西,怎的會買出暑氣來,別的人可能不知道,她這種貼身大丫鬟都曉得的,像云卿這種大小姐,沈府里每日里吃食都是根據(jù)天氣來調(diào)配的,一般是不會中暑,除非外頭出了什么事。
謝氏一掀簾進去,便看到云卿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臉色雪白的,看著幾分憔悴,心疼的坐在床頭,摸了摸女兒的額頭,沒有發(fā)燒,松了口氣。
云卿此時也昏昏沉沉的醒來了,入目便是天青色的云紋床幔,鼻間是淡淡的清香香薰,床頭綴著那滾球的熏香正散發(fā)著香味,便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只覺得太陽穴還是疼的厲害,伸手要按,抬起手掌的時候,卻嘶的一聲喊痛。
這聲音將正在對流翠問話的謝氏驚動了起來,轉(zhuǎn)頭看著她道:“云卿,你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會中了暑氣……”
目光卻落在了云卿被包扎起來的手掌上,目光一下變得緊要了起來,拿過她的手,將那繞了兩三圈白布的手一看。
只見那小手掌心里有著兩道極深的割痕,上面灑了藥粉,依舊可以看到淡紅色的皮肉,她心都疼的揪了起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云卿一看就知道不好,這一定是回來后流翠她們處理了的,可她一時剛醒沒有注意,抬起手來,就在謝氏的面前露了餡。
她飛快的想著說辭,可云卿是謝氏的女兒,謝氏雖然不說能全部明白她的一切,此時也知道問她也許是問不出真話,轉(zhuǎn)頭對著流翠,肅聲問道:“小姐手心的傷是怎么回事?”
流翠為難的看了一眼云卿,云卿想著今日的事情,既然謝氏已經(jīng)起了疑心,反正也瞞不了,不如說出來,讓娘好好的看看柳家人,便輕點點頭。
翡翠知道這事肯定不是好事,否則小姐的手也不會受這么重的傷,讓采青將外頭人都譴了出去,將房門關好,莫讓人進來。
流翠這才將今日之事說了出來,掠過了厲穩(wěn)婆家的事,只講云卿走到一個巷子口就被壞人掠了去,后來被知府家的安公子救到了。
聽的謝氏是一驚一怕的,臉色蒼白,翡翠更是驚訝道:“這,這也太滅絕人性了!雖然她搶了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小姐都沒有怪她什么,如今她自己過的不好了,反而怪到小姐身上,這種人,簡直是忘恩負義!”
流翠其實心里氣憤的更加厲害,早就回來的路上和采青兩人罵了不少,但是如今心里縱使驚多一些,“還好安公子出現(xiàn)的及時,小姐沒受到什么傷害,否則奴婢萬死都不為過!”
謝氏氣的嘴唇都在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對柳家的人已經(jīng)開始失望,可是今日這事,她真是失望到了極點,當初柳易青在園子里能對著云卿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其實她就知道柳家根本沒將沈家放在眼底,骨子里是瞧不起的!
如今可好,柳易青死皮賴臉的搶走了表妹的未婚夫,被人嫌棄了,又喊著這些地痞來作踐她的云卿!要是云卿失蹤了,被賣到青樓里,她簡直是不敢想象以后自己的日子可怎么過啊!
想起前半個月,柳易青的父親柳啟東還從沈府拿了一大封的銀子說要去活動下年終的考評,謝氏內(nèi)心就無法平靜!
好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她并不是個一擊就倒的婦人,撫摸了女兒的小臉,安慰道:“別怕,現(xiàn)在回來了,就沒有事了,你歇著,娘在身邊,什么都不要怕�!�
謝氏有身子的人,云卿也不好讓她一直操心,便讓她先回去,謝氏點頭回去了之后,差了琥珀送了一罐藥,細細的囑咐流翠怎么用,千萬別要給小姐手上留了疤。
夜色漸沉,云卿歇在床上,今日她對尖嘴男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當時的情況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猶豫和心軟,即便是鮮血流在手上有一瞬間的不適,也沒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她腦海里倒是總是響起那老二和尖嘴男的對話,根據(jù)他們所言,還有一個叫老三的也是他們的同伙。
可是流翠和采青說,到她們回來的時候,都沒有見到過有其他人來,那這個老三是還沒有過來?還是中途回來過又走了?
她隱隱覺得,這個人是一個很不安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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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