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槍林彈雨在頃刻間襲來。
游宣極小幅度的皺了下眉,子彈過于密集,讓他幾乎無處躲避,脊椎處傳來的劇痛深入骨髓,他卻像是沒有察覺般,徑直合攏了雙翼。
密集的子彈從身邊擦過,在羽翼上劃出道道血痕,原本白皙的羽毛在頃刻間染上了血色,帶著凄慘的美感。
眼前驟然陷入片昏暗,江瀾睜大了眸子。
他嗅到了空氣中夾雜著雪山玫瑰信息素的血腥氣,溫?zé)岬挠鹨礤窳怂暮蟊�,可想而知究竟是怎樣的慘狀。
半獸化狀態(tài)下,所受的所有傷都會原封不動的返還給本體。
他幾乎不敢想象現(xiàn)在的游宣究竟承受了怎樣的疼痛。
“游宣。”江瀾的聲音都帶了些哭腔,他徒勞的伸手想要掰開羽翼,“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可以殺了所有人的……”
游宣卻只是垂著眸,安靜的看著他。
江瀾臉上嫌少出現(xiàn)這樣的表情,慌張,可憐,帶著惹人憐愛的意味。
側(cè)臉漆黑的鱗片已經(jīng)逐漸褪去,露出了他那張清冷到極致的臉,明明在面對外人的時候冷的直冒冰碴,將生人勿近這幾個字刻在臉上,偏偏這個時候的他是柔軟的。
毫無保留的將自己心底最脆弱的一面展示了出來,乖的嚇人。
就算是在最開始他們剛見面的時候,還在幼體期的時候也不像是現(xiàn)在這樣坦誠,只是像個安靜的娃娃般,直直的看著他,告訴他,自己為了能和他說話,又經(jīng)歷了一遍的劇痛。
真的挺傻的。
游宣小幅度的勾了下唇,擠出最后一絲安撫信息素,貼在了江瀾的后頸上,為他緩解那鉆心的疼痛。
他終究還是撐不住了,很緩的落在地面上,無數(shù)子彈像是找到目標(biāo)般襲來,一時間槍聲震耳欲聾。
一發(fā)子彈擊穿羽翼,光亮隱隱從外面透了進來,紅色的陽光落在江瀾眼底。
江瀾睫翼輕顫了下。
幾乎是瞬間,白椿花信息素猶如山洪般涌出,無數(shù)漆黑的鱗片鉆破皮肉貼在表面上,他半張臉都是鮮血淋漓,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般,滿頭銀發(fā)在頃刻間朝黑色轉(zhuǎn)變,最終徹底化為黑發(fā)。
腺體的疼痛撕心裂肺,近乎讓他失去意識,江瀾卻不管不顧,拼命的壓榨著那并不屬于自己的腺體,眼眶一片通紅。
江瀾很輕的抬手,推開那擋住自己的羽翼,目光直直的落在不遠處那人身上。
老態(tài)龍鐘的博士在看見他的瞬間眼神一亮,馬上抬手,
讓所有人停止了射擊。
“江瀾!”
博士伸出手,“來,過來……只要你聽話,我就放過游宣�!�
眼前那人身蛇尾的實驗體實在是太美了,美到讓人移不開視線。
原先那奪目的銀發(fā)已經(jīng)變得漆黑,右眼再度恢復(fù)成了布偶貓的碧藍,小臂幾乎被鱗片所覆蓋,血肉模糊的貼在身上,蒼白的唇角帶著絲血跡,順著下巴滑落,白椿花信息素充滿了壓迫感,幾乎是瞬間便強勢的侵入腺體,讓他新植入的響尾蛇都為之忌憚。
太美了……
真的太美了。
博士幾乎看呆了,他怔愣的伸出手,卻沒料到無形之中驟然有個冰冷的物體攥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整個人從地面提起來,升入半空中。
窒息的疼痛讓他喉間溢出些許沙啞的干咳,吐出口帶著碎片的血沫。
“讓你的人撤退�!苯瓰懙穆曇敉钢珊�,“給你三秒鐘時間,滾�!�
博士笑了下。
“你覺得……殺了我……他就能活著嗎?”
江瀾愣了片刻,金色的豎眸在瞬間崩成條豎線。
“你什么意思?”
博士拿出手里的黑色盒子,嘴角緩緩上揚,笑意癲狂且病態(tài)。
“游宣腺體里有研究中心植入的炸彈,是為了防止他背叛的,現(xiàn)在這遙控器在我手上,只要我稍微動動手指……你的alpha就會在瞬間,砰,炸開�!辈┦烤徛暤�,“需要試試嗎?”
江瀾放在身側(cè)的手驟然刺入掌心。
溫?zé)岬难E順著指根流淌,不斷從皮肉鉆出的鱗片帶著鉆心剜骨的疼痛,他抿了下蒼白到幾乎毫無血色的下唇,暗暗咬緊牙關(guān)。
他不想用游宣的性命開玩笑。
當(dāng)時應(yīng)蒼死在眼前的那一幕他是記得的。
最為脆弱的地方驟然炸開出血花,幾乎是三秒內(nèi),就徹底失去呼吸,成了具冰冷的尸體。
他不想再次看到那一幕……
那看不到的束縛緩緩松開分毫,博士費力的大口穿著粗氣,眼底隱約帶了幾分得意。
江瀾下意識的看向身后的游宣。
已經(jīng)沒有力氣維持半獸化的那人抬眸看向他,很輕的勾起抹笑意,身下已經(jīng)血流成河,無數(shù)彈殼散落在地面,暗紅色的草葉隨風(fēng)晃動著,透著股異樣的死寂。
游宣就那么站在那里,孑然一身,和以前一樣安靜清冷,濃重的病氣將他整個人團團圍住,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都是虛弱。
旁邊勉強喘過氣的周青松蹲坐在樹干上,伸出已經(jīng)被磨破了皮的手,比了個二。
還有兩分鐘。
游宣很輕的闔了下眸子。
他其實不是太喜歡疼痛的,畢竟這種被萬彈穿心的感覺也沒幾個人能感受到,他已經(jīng)近乎麻木,卻固執(zhí)的伸出那只蒼白到已經(jīng)沒了血色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后頸。
“江瀾�!庇涡f,“殺了他�!�
江瀾怔然。
雪山玫瑰的信息素驟然溢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游宣的后頸在頃刻間炸開朵血花,一個極其微小的裝置硬生生被他從血肉中取出,隨意的拋向半空。
博士怎么都沒想到他居然會這么狠厲,下意識的按下了手里的按鈕。
“砰!”
炸彈在半空中爆破,沒能帶來任何傷亡。
江瀾喉間溢出陣陣血腥氣,他怔愣的看著那東西在半空中被引爆,眼里被紅血絲充斥,已經(jīng)幾乎流不出淚了。
“不,你不能……我……”
博士徒勞的掙扎,那無形之中的束縛卻越來越緊,骨骼碎裂的聲音驟然傳來。
一發(fā)重狙破空襲來,擊穿了他的眉心,結(jié)束了他罪惡的一生。
那有著雄偉壯志的老者瞪著眸子看向半空,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脖頸歪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那引以為豪的腺體也伴隨著骨骼的碎裂刺穿皮肉被頂了出來,有些不甘的跳動著,最終歸為平靜。
江瀾腦海中一陣空白,他近乎倉皇的到了游宣身邊,費力的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游……宣�!�
聲音嘶啞,每一聲都猶如刀割般,在心尖劃出血肉淋漓的一道痕跡,讓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疼痛的心再度跳動起來。
江瀾本以為自己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偏偏這是細密入骨的,順著血液蔓延至身體的各個角落,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游宣很輕的笑了下。
他其實已經(jīng)快笑不出來了,失去腺體的失血量比他想象的要多上許多,他本想擠出些安撫信息素來,卻再也釋放不了了。
他沒有了雪山玫瑰的氣息。
周青松咬緊牙關(guān),顫抖著手,向游宣比了個一。
最后一分鐘。
游宣抬手,撫上江瀾的側(cè)臉,那里被細密的蛇鱗所覆蓋,明明是冷的,現(xiàn)在落在掌心卻意外的有些溫?zé)�,淚水順著江瀾的眼角滑落,帶來了最后一絲溫度。
“我快撐不下去了�!庇涡曇艉茌p。
江瀾有些笨拙的釋放出安撫信息素,想要讓他好受點,白椿花的氣息卻遲遲在身側(cè)打轉(zhuǎn),兩秒后他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再也無法聞到那令人安心的信息素了。
游宣合了下眼,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睜開都很費力了。
他緩緩垂下頭,“江瀾,你已經(jīng)很努力了�!�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很早之前的江瀾。
那時候的小蛇還是傻乎乎的,睜著那雙漆黑的眼睛盯著自己,有些笨拙的沖自己亮出那毫無威懾力的獠牙,以為他兇的厲害,其實一只手就能給按在地上。
他看見了第一次半獸化的江瀾,明明alpha有著刻在骨子里的厭惡,在自己靠近的時候卻還是收起了所有的鋒芒,小心的在自己掌心蹭了下,帶著絲討好的意味。
還有那時,小Oga沖自己張開掌心,露出那顆被鮮血浸潤的糖果,笑著對自己說。
“這個……甜的,很好吃�!�
游宣抬手,勾了下江瀾垂在身側(cè)的掌心。
明明平常都是冷的,這個時候卻如同常人般溫?zé)�,游宣知道,是自己的體溫太低了,低到就連空氣都覺得是溫暖的。
……
江瀾的眼淚近乎抑制不住的奪眶而出,他伸手想去攙扶,但無論觸碰到哪里都是溫?zé)岬囊后w,讓他無從下手。
他握住了游宣垂在身側(cè)的那只手,小心的和他十指相扣,顫聲道:“你堅持一下……他們馬上就來了,等他們的人來了,我們就可以……”
話音未落,就被人給打斷了。
“江瀾�!�
游宣的聲音放的很輕。
江瀾怔愣的看著他靠近,微涼的唇瓣印在唇角。
“子央……”
“好好活著�!�
游宣合上了眼。
江瀾怔然,指尖都是輕顫的,直到眼前的人再無支撐自己的力氣,驟然倒在地上,他才顫抖著張開掌心,看見了那顆被擦的干干凈凈的糖果。
“游宣?”
江瀾看著逐漸冰冷的alpha,淚水模糊了視線。
又走了。
他又一次……拋下了自己。
江瀾垂眸,站在他面前,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血流成河的地面,徹底失去生命體征的alpha安靜的躺在那里,倒在屬于他自己的血泊中。
不遠處,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一時間響徹整片森林,如破竹之勢般,徑直殺入了戰(zhàn)場。
蹲在樹杈上的周青松一聲令下,本就是敗軍之犬的alpha們頓時狼狽逃竄,卻還是躲不過那壓倒性的攻擊,原本氣焰囂張的白虎被人圍攻,硬生生的卸掉了條胳膊,押到了周青松的面前。
此時周青松卻全然沒有心情關(guān)注這些。
他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
指尖上的印記在剛剛就已經(jīng)消散殆盡,證明和他結(jié)締契約那人……
已經(jīng)離開了。
江瀾視線已經(jīng)沒了焦點,他只是怔愣的看著躺在手里的那顆糖,想到了落在唇角那最為溫柔的一吻,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現(xiàn)在卻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來精神。
某些瞬間,他甚至在想。
要是自己沒有吸收那所謂的催化劑,要是自己當(dāng)時沒有跟著來參加這個任務(wù),要是自己當(dāng)時老老實實的在游宣來救自己的時候選擇拒絕……
那是不是就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后果。
身后那尖銳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入耳內(nèi),讓他近乎分不清自己現(xiàn)在的所在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他想……
毀掉所有的一切。
周青松將自己已經(jīng)破皮的手背在身后,走到江瀾面前。
“你放寬心,人走了就走了,我答應(yīng)他要帶你走,就肯定會說到做到……”
話音未落,他就發(fā)現(xiàn)周圍有些不對勁。
原本平靜的空氣驟然扭曲,彩色條紋從縫隙中緩緩溢出,逐漸擴大成為一塊藍色屏幕。
【警告!宿主即將造成世界崩壞,請盡快平靜下來,回歸主線!】
周青松看傻了。
幾乎是瞬間,成千上百條藍色屏幕跳出,圍繞在江瀾身邊。
【警告!宿主即將造成世界崩壞,請盡快平靜下來,回歸主線!】
【警告!宿主即將造成世界崩壞,請盡快平靜下來,回歸主線!】
【警告!宿主即將造成世界崩壞,請盡快平靜下來,回歸主線!】
……
江瀾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邊的異樣,緩慢的抬手,將那顆糖放入自己的兜里,動作小心翼翼,帶著如視珍寶的珍重。
密密麻麻的屏幕將他包裹住,直到最后,碩大的紅色文字出現(xiàn)在所有屏幕上。
【已開啟管理權(quán)限】
周青松怔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江瀾依舊是那副表情,眉眼清冷,透著隱隱的孤傲,卻再也沒了剛剛那失血過多的虛弱,白椿花信息素在頃刻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與倫比的神性。
他回眸看向周青松,那雙漆黑的眸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金光覆蓋。
單單只是這一眼,便讓周青松膝蓋一軟,控制不住的跪倒在地。
這是他無法言說的畏懼。
似乎眼前這人就是天生的上位者,單單是被那樣的視線所掃到,他便產(chǎn)生了臣服的想法。
周青松顫了下脊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破了皮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愈合,他詫異的睜大了眸子,就看到了不遠處的葉楠航。
葉楠航在看到那紅色彈幕的瞬間就撲通一聲跪倒
在地,棕色的耳朵緊緊貼在頭頂。
似乎是因為他那一下子跪的太響了,周青松悄悄看向身邊的時候,就看見了詭異的一幕。
所有人,包括動物,都乖順的朝著一個方向彎下了脊背。
那是絕對的尊崇。
江瀾垂眸睨著握住,他幾乎沒有任何掙扎的**,只是怔愣的和那雙燦金的眸子對視,溫順到了極致。
“你,剛剛打了他一槍�!�
江瀾聲音都是冷的,帶著徹骨的寒意。
話音剛落,白虎脊背處驟然炸開團血霧氣,他費力的張著口,面目猙獰的喘著氣。
隨即,他如同破布娃娃般落下,狠狠砸在地上,徹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周青松敢確定自己沒看錯。
那就是消失。
他看著眼前的神明一個個提起曾經(jīng)傷害過游宣的alpha,給予他們最為嚴厲的處罰,又在他們痛苦哀嚎的時候讓他們徹底碎片化,化為粉末,泯滅在了眼前。
江瀾垂眸,看著地上那具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眼底隱約劃過絲慍怒。
“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殺你們�!苯瓰懧曇暨是冷的,“除此之外,我要整座島給他陪葬。”
葉楠航顫抖著抬頭看去。
眼前的世界仿佛在瞬間平面化,無數(shù)細小的裂縫以江瀾為中心蔓延開來,里面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天空驟然被分割,化為細小的碎片落在地面,連帶著地面都在微微震動著,向神明訴說著自己的畏懼。
失去了聲音,失去了顏色,他們像是陷入長眠般,怔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直到自己被黑暗所籠罩。
所有人五感在頃刻間被剝奪。
江瀾只是站在半空中,睨著
在最后一塊天空即將破碎時,一團淡黃色的光球驟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系統(tǒng)顫顫巍巍的在這個最高統(tǒng)治者面前俯下身,近乎卑微的跪在地面上。
“你還好意思出來?”
江瀾看向他,“我把他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他的?”
系統(tǒng)不敢解釋什么,只能最大可能的展現(xiàn)著自己的忠誠。
用顫抖的機械音吐出了三個字。
【息怒,神�!�
第53章
鯊魚和小狗(番外)
這是江瀾消失的第三個小時。
葉楠航猛地從床上驚醒,驟然起身,看著窗外碧藍一片的天空,很是遲疑的眨了下眼。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很多很多東西,異化的實驗體、荒無人煙的孤島、摘下虛偽面具的博士、以及倒在血泊中的……
葉楠航愣了片刻,直接起身奔向門外,慌張的拉開門,嘴里喊著:“宣哥!”
客廳里空無一人。
窗簾沒有拉緊,隱約的陽光從窗縫中透了出來,落入室內(nèi),給本來顯得有些孤寂的屋子增添了幾分溫暖,燦金色的陽光形成條璀璨的光斑,在地板上劃出了道狹長的痕跡。
客廳里裝橫很少,大眼一掃,基本都是葉楠航的東西。
跟游宣一起住了這么長時間,他對游宣這個人可謂是了如指掌,骨子里都透著股寒意,冷到連身邊的生活用品都少得可憐,不像是他那樣邋里邋遢,反而規(guī)矩到了極致。
葉楠航喉結(jié)輕顫了下。
他看向旁邊那扇緊閉著的房門,有些遲疑的抬起手,懸在半空中的指節(jié)卻怎么也不敢落下去。
那個夢太過真實和可怕,被擊碎肩胛骨的痛苦似乎現(xiàn)在還殘留在右肩。
都說疼痛是身臨其境的,葉楠航本來還不信,但現(xiàn)在想想,好像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他抿了下唇,下定決心般抬手敲下了房門。
無人應(yīng)答。
葉楠航心尖猛地一緊,手剛剛放在門把手上,就聽見身后傳來了一聲。
“你敲我門干什么?”
聲音不大,倒是帶著幾分熟稔,葉楠航回頭看去,就看見了擦著半干頭發(fā)出現(xiàn)在身后的那人。
虎鯨alpha面帶茫然的看著站在自己門前的葉楠航,問:“不是跟你說我去浴室洗澡了嗎,怎么?有事找我?”
葉楠航愣了許久。
他喉間發(fā)緊,聲音干澀的厲害,直到最后才從憋出來了一句:“你……在這��?”
虎鯨皺眉:“你是不是傻了?咱倆都一塊住了三年了,你現(xiàn)在問我這問題?睡一覺給你睡傻了?”
葉楠航垂下頭,怔愣的看著自己的腳尖,眸子很輕的顫了兩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么。
“那宣哥呢?”他問,“游宣呢?”
虎鯨愈發(fā)不解了。
他拿下毛巾,揉了揉自己蓬松的棕色自來卷,走到落地窗前拉開了窗簾,陽光驟然照射進來,葉楠航下意識的合了下眼,擋住刺眼的陽光,眼眶卻不自覺的有點泛酸了。
“曬曬太陽,清醒點了沒?”虎鯨說,“游宣又是哪個,我認識嗎?”
葉楠航終于緩過了那股刺眼的勁,他揉了下眼角,還是沒有抬頭,呢喃般開了口:“我舍友……我當(dāng)時因為腦子不清醒得罪了江瀾,宣哥就把我趕出去了,你當(dāng)時還坐在下面涼亭里笑話我呢�!�
“游宣……”葉楠航抿了下干澀的下唇,“Alpha生物分化研究中心旗下特攻局成員,蛇鷺alpha,雪山玫瑰信息素,第三期培訓(xùn)精英學(xué)員,被派出執(zhí)行過無數(shù)次任務(wù),沒有敗績,被人譽為研究中心最強戰(zhàn)力……你不知道嗎?”
虎鯨皺眉,思索片刻,怎么都找不到記憶中對應(yīng)的人出來。
他抬手揉了下葉楠航的額頭:“你是不是睡覺睡多了�。吭趺茨д�,咱們特攻局哪來的蛇鷺alpha?”
葉楠航遲疑了許久。
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松了又緊,最后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葉楠航呼吸顫了下,抬頭,看向眼前的虎鯨,勉強扯出絲笑意:“能讓我進你房間看看嗎?”
游宣的離開并沒有太久,就算是虎鯨要騙自己,讓自己接受當(dāng)時島上所發(fā)生的一切,也絕對做不到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徹底消除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明。
虎鯨很是爽快的同意了。
房門打開,暖黃色的裝橫出現(xiàn)在葉楠航的面前,是和以前那冰冷的臥室截然不同的裝橫,桌面上擺著臺電腦,上面的櫥窗內(nèi)放著無數(shù)珍貴的攝影機和照片,每一個攝像機,每一張照片,下面的簽名都來自虎鯨。
葉楠航眨了下眼,心口悶痛的厲害。
“怎么了?”虎鯨問,“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啊,出什么事了?”
“沒事�!�
葉楠航小聲道,“我出去一趟。”
他近乎狼狽的奪門而出,少了半塊的棕色耳朵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他卻像是毫無反應(yīng)般,直接關(guān)上了房門。
新鮮空氣涌入胸腔,葉楠航長長的吸了口氣,費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怎么會不存在呢?
那些他經(jīng)歷過的,和他們所經(jīng)歷過的一切,難道都是他自己所臆想出來的黃粱一夢嗎?
葉楠航不信邪的拿出手機,打開聯(lián)系人列表,按下了x鍵,搜索框里一片空白,干凈到找不到游宣存在的一絲痕跡,他抿了下唇,找到了以前的聊天記錄,打開以前在特攻局集訓(xùn)畢業(yè)時所拍的照片,原本站在最中間的那人早已被一張陌生的臉代替。
那個擁有雪山玫瑰信息素的蛇鷺alpha……
找不到了。
……
葉楠航失魂落魄的在樓下的涼亭里坐了許久。
周青松找到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正蹲在草地前,面前有兩個小小的土堆,上面插了不知道從哪棵倒霉樹上拔下來的樹杈子,看起來頗為詭異。
而這二貨正吭哧吭哧的彎著腰,在白色的紙上寫著什么,寫完后還煞有其事的看了看自己的字,垂在后面的尾巴搖了兩下,頗為自豪的將那小紙條貼在了樹杈子上。
周青松看著那兩張紙條。
一個寫著江蘭,一個寫著由宣。
……
他一腳踹過去,這二百五被嚇了一跳,直接跳開,捂著自己的尾巴慘叫了聲。
“誰他媽這么不長眼,沒看見我在忙嗎……鯊魚?”
葉楠航在看見周青松的時候,眼睛瞬間亮了好幾分,又猛地暗淡了下去,耳朵耷拉下來,變臉的速度堪比京劇,看起來莫名有些詭異。
葉楠航抬手擦了下通紅的眼眶,生怕他也忘了,小聲問:“那個,你認識我嗎?”
周青松:……
他又要抬腳踹,葉楠航嚇了一跳,夾緊尾巴閃躲開,被這莫名其妙的攻擊搞得有些不明所以,臉上寫滿了問號。
“你干嘛呢?”周青松問。
葉楠航抿了下唇,小聲道:“我發(fā)現(xiàn)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把宣哥忘了,我就想著用這個辦法紀念一下,好歹證明世界上還有人記得他們�!�
他聲音不大,很誠懇,像是偷偷哭過的樣子,隱約帶著些鼻音,怎么看怎么可憐。
周青松掃了下地上那兩個小白旗,又看了眼面前的葉楠航。
“人家名字一共四個字,你寫錯了倆,你還在這紀念誰呢?”周青松滿臉不信。
葉楠航啊了聲:“我寫錯了?”
周青松沉默了。
他懶得跟眼前這個二百五廢話,吊兒郎當(dāng)?shù)呐牧伺臎鐾ぷ紊系幕�,坐了下來�?br />
沒了那身黑色長袍的周青松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個長相張揚的小男生,顯得小了不少,渾身上下再也看不出來在死寂島上玩命時的那股子癲狂,反而乖順許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傳說中那個freedm的領(lǐng)導(dǎo)人。
葉楠航還沉浸在自己名字寫錯的悲痛中,哭喪著臉將那兩面小白旗摘下來,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了兩張疊的方方正正的白紙鋪在地上,提筆正打算寫,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
他回過頭,看向身后的周青松:“你都記得��?”
周青松反問:“不然我來找你干什么?尋仇?”
葉楠航長長的啊了聲。
他眨了下眼,鼻尖的酸澀終于稍微褪去了些,他收了紙,乖乖的坐在周青松的身邊,沉默了許久,也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跟周青松的關(guān)系并不算太好,甚至說是朋友兩字都很勉強,偏偏又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盡管立場不同,卻還是一起活到了最后。
而且……
他們可能是世界上唯一記得那兩個人的人了。
葉楠航抿了下唇,小聲問:“你那邊怎么樣?”
周青松看著不遠處的小區(qū),聲音很是隨意:“還能怎么樣,在我家醒了,發(fā)現(xiàn)我當(dāng)時派出去的人完好無損的都待在組織里,好不容易花功夫捕獲的實驗體活體也沒了,所有人都以為我沒出去過,時間好像停留在了某一瞬間,對他們來說,我就只是在屋里睡了一覺,起來就變傻了,開始問他們那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葉楠航?jīng)]忍住,笑了下。
“我也是……我舍友還以為我發(fā)燒了,他不知道,我以前是和宣哥住在一起的,只不過在被派去任務(wù)的前兩天被趕出來了,沒想到陰差陽錯之間,我又回去了�!�
周青松沒說話,垂眸思索了許久。
“我得到的消息大概比你多�!敝芮嗨烧f,“死寂島沒了。”
葉楠航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看向周青松:“你說什么?”
“咱們當(dāng)時所在的那個島嶼,在地圖上消失了,徹徹底底的消失了。”周青松緩聲道,“而且,你們研究中心里根本沒有被稱之為博士的人,反分化也沒有進行那種殘忍的人體實驗,那所謂的催化劑和廢棄實驗室……也沒了�!�
“經(jīng)過我得來的消息看,你們和反分化目前處于和平狀態(tài),他們掌管西邊的那片土地,你們在這里,和平共處,不像是以前那樣打的死去活來了�!�
葉楠航遲疑了很久。
似乎在一夜之間,所有事情都變了。
就像是整個世界發(fā)生了平行移動,明明是一樣的起點,一樣的構(gòu)成,偏偏產(chǎn)生了截然不同的結(jié)局。
這是來之不易的和平。
“都沒了啊。”葉楠航苦笑了聲,似乎是在自嘲,“這樣會讓我真的懷疑我是在做夢了。”
“是不是做夢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敝芮嗨烧f。
葉楠航遲疑的看向他,就看見眼前這惡劣鯊魚拿出不知道在哪藏著的匕首,直接拉過自己的手腕,干凈利落的給手腕上來了一刀。
“草你……”
葉楠航眼睜睜的看著手腕被劃出道血粼粼的傷口,但只是見了紅,連血珠都沒來得及凝結(jié),傷口就迅速恢復(fù)了平滑。
他眨了下眼,整個人跟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呆在原地。
周青松收起匕首,看著眼前這二貨:“現(xiàn)在信了吧,你沒有做夢�!�
葉楠航遲疑的顫了下喉結(jié),左右抱著手看了看,皮膚被割裂的痛覺直到現(xiàn)在才傳到腦神經(jīng),但卻已經(jīng)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了。
“這能力還在啊�!比~楠航小聲嘟囔了句,“我以為早沒了呢�!�
周青松笑了下:“不然呢,要是沒了,那豈不是證明咱倆都做了同一個離譜的夢?”
葉楠航?jīng)]接話,只是看著地上那兩個小小的土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開了口。
“真的只有咱們兩個記得他們了嗎�!�
周青松想了下:“大概吧。”
“那江瀾最后……也走了嗎�!�
“不清楚,反正消失了。”
連帶著世界上所有關(guān)于他們存在過的證明,徹徹底底的泯滅了。
葉楠航只感覺眼眶又有點酸了,他徒勞的抬手擦了下眼角,“不行,我還是得給他倆立個碑,要不然這死的也太冤了,去了下面連房子都沒有……我得給他倆燒套大別墅,讓他倆安安心心的長眠。”
“眠你媽�!敝芮嗨蓻]忍住,罵了句,“一會他倆聽到從地府竄出來打你�!�
葉楠航笑了下:“那也挺好的,好歹讓我多記住他一會,我怕我有朝一日也會把他們忘了。”
他拿出自己那張疊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紙,抬筆就打算寫,想了下,自己寫四個字就能錯倆,果斷放棄了,將筆交給了周青松。
周青松略帶嫌棄的寫下四個大字,又把紙甩給了他。
“喂,小狗。”周青松看著吭哧吭哧往樹杈子上貼紙的葉楠航喊了聲,“要不要來freedm?”
葉楠航:“行啊。”
“……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你們那邊放人嗎?”
“管他放不放呢,我直接跑就行,炸彈也沒事,當(dāng)時宣哥還徒手取出來呢,他都不怕,我怕個錘子。”
“你不是膽小嗎�!�
“是膽小,也挺怕疼的�!�
葉楠航垂眸,看著那兩張紙:“但宣哥答應(yīng)過你,會去你那里,現(xiàn)在他不在了,就要由我代替了�!�
周青松抿了下唇,沒接話。
微風(fēng)襲來,那兩張小小的土坡前的白紙被風(fēng)吹得晃蕩起來,葉楠航盯著那四個字看了許久,眼眶驟然有些紅了。
他突然想起來一句話。
死亡不可怕,遺忘才是。
他害怕自己將那兩個重要的人遺忘,所以才要通過這種方式時刻提醒自己,讓自己刻骨銘心。
葉楠航抬手飛快的擦了下眼角,回頭看向周青松:“兄弟,商量個事,等回來我去了你那里,能不能答應(yīng)我個要求�。俊�
“說。”
“能給他倆立個碑嗎?大點的�!�
“……你怎么不讓我做個雕塑呢?”
“那也可以啊!搞個,放在你們基地里,讓所有人都給他倆磕頭……”
“滾,傻逼�!�
……
第54章
玫瑰莊園(1)
游宣醒的時候,就回到了那純白的空間。
他坐在床上,伸手揉了下后頸,刺痛似乎還殘留在那里,但那隱約的凸起已經(jīng)徹底消失不見,只留下平坦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