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金發(fā)少女再次重重哼了一聲,但聲音聽上去很愉悅,“勉強算您合格了哦,赫爾墨斯大人�!�
“原本,我可是想把您開除未婚夫籍的�!�
血月的光暈落在她臉上,出奇的并沒有給人帶來任何不詳?shù)年幱舾�,反倒增添了幾分血色�?br />
她偶爾總是會說出一點他理解不了的話,但這一次他無師自通地理解。
赫爾墨斯笑了一下,嗓音悠閑又輕緩:“那么現(xiàn)在,我要感激你給了我這一次寶貴的機會。”
“我會認真珍惜�!�
他端起少女擺弄了半天的那支酒杯,朝著虛空遙遙一敬,“直到遇見你的那一天�!�
“想要遇見我可不容易哦�!�
少女眨眨眼睛。
她半真半假地說,“那可是要經(jīng)過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勉勉強強見上我一面�!�
“您真的不怕?”
赫爾墨斯看著她,忽地笑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說:“你值得�!�
金發(fā)少女臉上故作兇惡的表情瞬間僵在了原處。
她飛快地撇開視線,然后又忍不住把眼睛轉(zhuǎn)回來,臉頰迅速聚集起一片紅云般的緋色。
“啊啊啊——”她捂住耳朵欲蓋彌彰地說,“您這樣真的很犯規(guī)��!”
赫爾墨斯眉眼間的笑意更深。
然而尼爾森的到來向來很會掐準時機。
“赫爾墨斯大人,終于找到您了。宴會還沒有結(jié)束,您怎么提前決定終止?”
尼爾森從露臺陰影處走出來,一眼就瞥見欄桿上擺放的兩只高腳杯。
月影高高傾落下來,在欄桿上拖拽出兩條瘦長的陰影,看上去孤寂而空洞。
尼爾森眸光微頓。
他來時好像的確聽見了赫爾墨斯大人的聲音。
“您在和誰說話嗎?”
“在和我說話呀。”
尼爾森看不見,金發(fā)少女幾乎已經(jīng)貼到他的面門上。
她彎著腰把臉湊到他眼前,像是想讓他好好看看她的樣子。
一個人玩了一會,她又像是覺得無趣,撇了下嘴重新飄回了赫爾墨斯身邊。
尼爾森絲毫不知道剛才發(fā)生過什么,眼睛也注視著赫爾墨斯。
月光猩紅瑰艷地籠罩下來,將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切割成涇渭分明的兩面。
一面在明。
一面在暗。
赫爾墨斯站在露臺邊緣,視線落在仿佛觸手可及的血月上。
淡金色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
似乎是剛才那場晚宴抽干了他的力氣,所以現(xiàn)在他什么話都懶得說,只是這樣安靜地看著。
“赫爾墨斯大人?”尼爾森皺眉又問了一句。
“沒有誰�!焙諣柲沟穆暰磁性華麗,語氣卻很淡。
“我是在等你�!�
原來這杯酒是赫爾墨斯大人提前替他準備的?
尼爾森恍然大悟。
他朝著赫爾墨斯的方向靠近,陪著他一起靠在露臺欄桿邊緣。
然而就在他伸手去觸碰另外一只高腳杯的時候,他的動作卻被攔住了。
“這杯酒我已經(jīng)喝過了。”
赫爾墨斯單手拿起那只孤零零的高腳杯,仰頭將其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您怎么喝我的酒?”
“就算我碰不到它也是我的!”
“嗚嗚嗚您欺負人……”
金發(fā)少女嘰嘰喳喳的抱怨聲在他耳邊響起,但赫爾墨斯卻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他不緊不慢地將酒杯重新放下,才一臉懶散地抬眸。
“用這個吧。”
他話音剛落地,一串細膩的金色沙礫便自發(fā)在他身邊的空氣中沉浮。
幾乎是瞬間,便凝集成一枚純金打制而成的高腳杯。
這枚雕刻著獅鷲獸紋路的金色高腳杯被徐徐推到面前,尼爾森有些受寵若驚地說:“謝謝您,赫爾墨斯大人。”
但他沒有留意到,赫爾墨斯另一只手將剛才那只高腳杯重新放在露臺欄桿上,朝著距離他截然不同的方向推過去。
“這是給我的?”
溫黎有點驚喜。
她根本就碰不到這杯酒。
說實話,在尼爾森出現(xiàn)的時候,她還以為赫爾墨斯會直接成人之美,把這杯酒送給尼爾森呢。
赫爾墨斯正與尼爾森交談,溫黎只當他現(xiàn)在沒空閑回應(yīng)她,所以只是隨口感嘆一下。
她卻沒想到,下一瞬她就對上他的視線。
“說起來,您真的沒有后悔過放棄魔淵之主的位置嗎?”
尼爾森的聲音回蕩在空氣里,而赫爾墨斯就這樣看著她。
他就像是沒有聽見尼爾森的問題,眼角眉梢流淌著淡淡的戲謔。
良久,赫爾墨斯對她輕輕挑了一下眉。
“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搶走�!�
溫黎微微一怔。
哪怕是她根本觸碰不到、派不上用處的一杯酒。
是她的,他也絕對不會分給任何人,而是選擇了無聲而不容置喙地守護她。
但這句話像是在回答她,又莫名和尼爾森的問題嚴絲合縫地契合了。
“您剛才說什么?”
尼爾森語氣微頓,將赫爾墨斯剛才的話當作了對他的回應(yīng)。
他將酒杯“啪嗒”一聲放回欄桿上,轉(zhuǎn)身正色道:“您平時對這些事情并不關(guān)心,但實際上,現(xiàn)在的魔淵里不知道有多少神明并不服從勞倫斯大人�!�
——“他們依舊認為,您才是名正言順的魔淵之主�!�
赫爾墨斯指尖輕點護欄,慢悠悠抿了一口酒。
“你醉了�!�
尼爾森卻一把抓住他的手。
“念在我一直跟在您身邊,忠心可鑒的份上�!�
尼爾森另一只手扯下臉上猙獰的面具,露出一張蒼白卻清俊的臉。
他定定地注視著赫爾墨斯。
“可以告訴我,當年您在最后放棄繼承權(quán)的原因嗎?”
那種眼神十分復(fù)雜,像是在期待之中還蘊著什么更深的考量和探究。
赫爾墨斯薄唇笑意未變。
他側(cè)身拂落尼爾森的手,淡淡地說:“我忘了�!�
“怎么可能?!”
尼爾森的語氣突然激動了起來。
他上前一步撐著欄桿,“這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他蒼白的膚色都因為激烈的情緒涌動而染上血色,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兩下,目光灼灼地盯著赫爾墨斯。
而溫黎卻盯著尼爾森的臉,神情緩緩嚴肅起來。
這張臉,有點似曾相識。
究竟在哪里見過呢?
與尼爾森的反應(yīng)截然不同,赫爾墨斯只懶懶散散地站在原地。
他垂著眸,視線落下來,用一種很無所謂的語氣問:“很重要嗎?”
“這不是您的真心話吧�!�
尼爾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赫爾墨斯,像是想要辨認出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
“要知道,您一直都是以魔淵最強大的神明身份露面的。”
“曾經(jīng)追隨您的神明們,大多也都是沖著這一點崇拜您、敬仰您�!�
說到這里,尼爾森的語氣微微沉下來,聽上去有些詭異的陰沉。
“如果您是這么想的,他們一定會失望的。”
赫爾墨斯隨意撥弄了一下額間的金墜,漫不經(jīng)心地撩起眼睫。
“那很抱歉,但他們早晚都要失望�!�
他云淡風(fēng)輕笑一下,“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你們幻想中的那個人�!�
尼爾森站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光影交錯,他的臉陷落在陰影里,看上去比起平時更加沉郁。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問:“您不在乎他們嗎?”
赫爾墨斯淺金色的眼睛帶著笑,似乎對他的問題很感興趣。
“在乎又怎樣,不在乎又怎樣�!�
尼爾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
“可是對于他們來說,您就是唯一、也最重要的人了。”
赫爾墨斯不太在意地“嗯”了聲:“我不是為了他們活著的。”
空氣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凄冷的夜風(fēng)在露臺中穿行,掀起他們厚重寬大的衣擺,然后鉆入夜色沒入云層之中。
尼爾森忽然開口:“許多人說您變了,我一直不愿相信。”
“可是就在現(xiàn)在,我突然信了�!�
赫爾墨斯揚了下眉梢,沒有說話。
他的反應(yīng)太平淡,尼爾森的眼神更沉了幾分。
他一字一頓地繼續(xù)說下去:“因為,從前的您,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
“‘這種話’是哪種話?拜托說清楚一點啊,陰陽怪氣可真有一套�!�
赫爾墨斯還沒有任何回應(yīng),金發(fā)少女便率先飄了過去。
她兇神惡煞地繞著尼爾森一通詬病,就像是一只被冒犯戳到痛處的炸了毛的貓。
但她還不忘回過頭來去看赫爾墨斯,語氣比起面對尼爾森的時候不知道溫柔了多少倍。
“他說的話您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哦,赫爾墨斯大人。”
金發(fā)少女露出一個大大的明媚的笑容,“您在我心里永遠都是這個!”
說著,她伸出大拇指用力向上比劃了一下,整個人也隨著動作往上方飄了幾米遠。
赫爾墨斯突然有點想笑。
不是那種禮節(jié)性的笑,也不是深情卻敷衍的笑。
而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被逗笑的感覺。
他其實沒什么感覺,早已經(jīng)不會因為這些話而動搖。
但她此刻的關(guān)心對他來說更令他愉悅。
他怎么舍得拒絕。
赫爾墨斯淡色的睫羽掃下來,掩住眸底的情緒,壓抑著笑意舉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或許吧。”
他放松身體靠在欄桿上,雙臂撐在身側(cè),“這樣的變化,也讓你失望了嗎?”
尼爾森靜靜地看著赫爾墨斯,沒有像曾經(jīng)那樣恭敬地回應(yīng)。
但這個時候的沉默,卻更像是另一種隱晦的默認。
赫爾墨斯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換了一個話題。
他像是突然被勾起了興趣,饒有興味地問:“在你心目中最想要追隨的神明,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
“強大,野心勃勃,永遠追求著至高無上的力量和權(quán)柄�!�
尼爾森垂著眼,指腹摩挲著那張猙獰的面具,語氣平淡地說。
良久,他將面具重新戴回臉上,遮住了一切神情。
尼爾森抬起眼:“就像曾經(jīng)的您那樣。”
赫爾墨斯沒有看他。
他望著夜幕里格外深沉的紅月:“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尼爾森唇瓣動了動,但終究什么也沒說。
夜風(fēng)在這一刻狂亂起來,吹動欄桿上擺放的高腳杯。
杯底被風(fēng)吹起來一點,顫顫巍巍地和欄桿碰撞著,發(fā)出清脆而高頻次的輕響。
尼爾森最后深深看了赫爾墨斯一眼,向平時無數(shù)次那樣傾身行了一禮:“夜安,赫爾墨斯大人�!�
然后,他轉(zhuǎn)身離開。
赫爾墨斯看著尼爾森的背影,指尖輕敲玻璃杯壁,發(fā)出“叮�!眱陕暣囗�。
他沒有挽留,深邃英俊的臉上不帶任何情緒。
赫爾墨斯垂下眼睫,看著杯中沒有喝完的酒液。
血月倒映在里面,猩紅的色澤和暗紅的液體交融在一起。
那個屬于他的倒映在圈圈點點的漣漪中破碎,幾乎融化在里面。
另一只純金的高腳杯被留在了露臺欄桿上,孤零零地立在不遠處,拖拽出一條狹長的剪影。
杯壁上的獅鷲獸浮雕安靜地注視著他。
赫爾墨斯隨意瞥一眼那只無人問津的酒杯。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別人形容他曾經(jīng)的樣子。
但現(xiàn)在的他又有什么不好?
赫爾墨斯端著掌心空蕩的酒杯,轉(zhuǎn)身走回宴會廳。
“我們回去吧,未婚妻�!�
在他身后,留在原地的空酒杯被驟然而起的金影捏碎,紅酒潑灑順著欄桿滴滴答答流淌下來。
暗紅的色澤蔓延,濃郁得像血。
溫黎雙眼緩緩瞪大。
她突然從繁雜的回憶中翻找到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她想起了尼爾森的身份。
與此同時,她也回想起在水鏡中那陣兵荒馬亂的追殺,還有掠過她咽喉冰冷的刀刃。
當時,她被那名魔使逼到斷崖邊,也親耳聽見他給沉浸在盛怒中澤維爾的答案。
——“是誰派你來的?”
——“是……赫、赫爾墨斯大人……”
然后,魔使臉上猙獰的面具斷裂。
露出一張清俊卻陰冷的臉。
正是尼爾森。
金發(fā)少女赫然抬眸,朝著白發(fā)神明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赫……”
她想開口提示點什么,但是整個人卻倏地像是被寸寸冰封一般,凝滯在了原地。
仿佛被瞬間投入冰冷的深海,她感覺渾身動彈不得,開口的力氣都被剝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股強烈的牽扯力撕扯著她的靈魂。
在昏沉的刺痛之中,溫黎按捺不住,意識一黑昏了過去。
第110章
SAVE
110
溫黎再次恢復(fù)意識的時候,
周遭的景致已經(jīng)完全變了。
奢靡的宴會廳消失,寬闊的露臺也不見蹤跡。
她就像是被關(guān)在一個漆黑的、看不見邊際的潘多拉魔盒之中。
她不斷地向前走著,兩側(cè)黑洞洞的墻壁被不斷擠壓,
直到將她前方的路壓縮到只有兩個手掌平舉那么寬。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推力從后方襲來。
溫黎下意識閉上眼睛,
卻突然感覺眼瞼上映入一片通明的火光。
她借著推力的慣性,用力朝著散發(fā)出光明的那個方向沖了過去。
隨即,一段模模糊糊的交談聲涌入溫黎耳廓。
“……阿比蓋爾夫人……”
“……死亡……”
“勞倫斯大人……”
“還有……澤維爾……失蹤……”
溫黎原本還有點暈乎乎的,聽見這些議論聲瞬間清醒了。
嗯?
這是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阿比蓋爾死亡的時候了嗎?
那豈不是正好就是她先前和澤維爾一起在水鏡中經(jīng)歷的那段過去?
大片的光線映入眼簾,
溫黎稍微有點不適應(yīng)地瞇了瞇眼睛,感覺稍微有一點刺刺的疼痛。
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朦朧,
但通過她輕飄飄的身體,溫黎猜測自己應(yīng)該還是之前那種別人看不見摸不著的阿飄形態(tài)。
她就這樣半闔著眼眸循著聲源飄了一段路,
直到眼睛徹底適應(yīng)了光線,
才緩緩睜開。
天花板上一幅巨大的壁畫瞬間占據(jù)了她所有的視野。
眉目精致的女神低眸垂目,
神情悲憫而圣潔,身上披著的佩普羅斯隨意垂落下來,露出大片大片瑩白光.裸的皮膚。
溫黎微微一怔。
這幅壁畫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這就是赫爾墨斯后期宴會廳天花板上那副壁畫,她見過的次數(shù)不要太多。
原來她依舊在赫爾墨斯的宴會廳。
只不過,
這里的格局和布置比起曾經(jīng)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巨大的變化。
現(xiàn)在的布局更加接近于很久很久之后,她與赫爾墨斯相識的時候。
宴會廳中建設(shè)了室內(nèi)噴泉,
池水中清澈的水面波光瀲滟,
明凈通透的落地窗倒映出噴泉汩汩流出的泉水。
夜明珠的光輝映在水面上,
在朦朧的玻璃窗倒影中,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浮在黑暗海面上沉浮的花火。
但是沒有變的是,
正中央依舊擺著那個長長的仿佛看不見盡頭的長桌。
角落里,也依舊擺著那個柔軟的沙發(fā)。
水晶吊燈從赤.裸的少女掌心延伸而出,
高高地垂落下來,反射著璀璨奪目的光暈。
那些光斑落在地面上,也在桌面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光點。
而這些光點像是驚擾了什么,無聲地涌動著點亮了宴會廳角落中沙發(fā)上斜倚的身影。
落地玻璃窗映出他的身形,但浮動的水波卻模糊了他的面容。
借著那個明昧的倒影,溫黎只看見他略略偏頭端起手邊置物架上的酒杯,卻沒有喝,只是微微轉(zhuǎn)了一下手腕。
在他身側(cè),一道纖細的剪影微微躬身。
“赫爾墨斯大人,尼爾森他……就在剛才,他已經(jīng)死了。”
尼爾森已經(jīng)死了?
溫黎還以為剛才的變故只不過是短短一瞬。
實際上,對于她來說的確如此。
但現(xiàn)在看來,對于赫爾墨斯而言,卻遠遠不止一瞬間。
她到底消失了多久??
溫黎瞬間轉(zhuǎn)過頭,朝著落地窗對面看過去。
即使只是隨意靠坐在那里,赫爾墨斯的身形也看上去格外優(yōu)越,寬肩窄腰,鼻眉高挺,下頜線條凌厲而清晰。
但他的臉色卻比平時更蒼白了一點,眉間的金墜無聲地搖曳,燦金色的光暈落入他眸間。
繁復(fù)神秘的紋路自眉心蔓延,明滅閃躍,若隱若現(xiàn),看上去格外妖冶。
——是神罰的印跡。
赫爾墨斯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睛。
“死了?”他唇角扯起一抹無所謂的笑意,隨口道,“知道了�!�
得到回應(yīng),女仆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有點遲疑地抬眸。
“今天發(fā)生了阿比蓋爾夫人的那件事,很快月蝕之日就要到了,那么待會的宴會……”
女仆視線落向赫爾墨斯眉心逐漸開始蔓延的神罰咒印紋路,把剩下的后半句話說完。
“需要幫您取消嗎?”
“不需要�!鄙嘲l(fā)上的身影只是很隨意地應(yīng)了一句。
女仆皺眉,語氣有點不贊同:“可是您的身體……”
好熟悉的一句話。
赫爾墨斯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桌角的高腳杯上,辨不清意味地笑了下。
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一名金發(fā)少女對他說出過這句話。
她口口聲聲說是他未來的未婚妻,總是喜歡在他身邊飄來飄去。
身體是半透明的,卻遮不住一張格外清麗動人的臉,還有那雙格外明亮迷人的鳶尾色眼眸。
不過,她也很久沒有再出現(xiàn)過了。
久到了,她的面容都在他記憶里模糊。
有時候赫爾墨斯甚至?xí)�,她真的出現(xiàn)過嗎?
還是說,一切只不過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場綺麗的幻夢。
赫爾墨斯低頭看一眼杯中的紅酒,沒什么情緒地從沙發(fā)拐角的陰影處緩慢起身。
涇渭分明的明暗線隨著他的動作在他高大挺拔的身體上游移,陰影一點點向上移動。
更多的衣袍暴露在燈火之中,再上是喉間性感的凸起,最后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客人很快就會來了。”他輕笑擺手,“不能怠慢了別人。”
女仆只當赫爾墨斯口中的“客人”指的是約定好前來赴宴的神明們。
她神色有些擔憂地再次抬眼打量了一下赫爾墨斯的神色,半晌還是行了一禮,順著他的意思安排下去。
溫黎卻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在水鏡中她曾經(jīng)看見過澤維爾前去尋找赫爾墨斯的畫面。
如果她記得沒錯,背景似乎就是這樣的宴會廳。
不過,為什么她出現(xiàn)了這么久,赫爾墨斯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系統(tǒng)震驚道:【難道色谷欠之神現(xiàn)在不能再看見你了?】
不會吧?
溫黎半信半疑地俯身朝著赫爾墨斯的方向飄過去。
少女半透明的裙擺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
在水晶吊燈光芒的掩映下,像是傳說中漂亮的人魚波光粼粼的魚尾,絢爛奪目。
白發(fā)金眸的神明就站在她不遠處,側(cè)臉線條英挺而俊美。
他淡色的睫羽低垂著,絲毫未動。
真的看不見她了?
溫黎圍著赫爾墨斯飄了幾圈。
“赫爾墨斯大人?”
她輕輕喊了他一聲。
就在這時,赫爾墨斯若有所感地抬起眼。
他唇角自然地勾起一抹笑意,松松散散,漫不經(jīng)心的。
溫黎眨了眨眼睛,總覺得有點怪異。
緊接著她就感覺赫爾墨斯的視線像是穿透了她,朝著更遠的方向望過去。
溫黎迅速地轉(zhuǎn)過身,看見幾名身穿黑色神袍的神明從門口走進來。
“夜安,赫爾墨斯大人。”
為首的褐色短發(fā)神明率先躬身行了一禮。
他身上的神袍花紋比起赫爾墨斯更簡單,像是一種身份上與生俱來的仰視。
赫爾墨斯單手端著酒杯,另一只手風(fēng)度翩翩地攤了一下:“請。”
【看吧�!肯到y(tǒng)幸災(zāi)樂禍地說。
溫黎沒有說話。
她定定地注視著赫爾墨斯的動作,直到他繞過她緩步邁向門口三三兩兩開始聚集的神明,才若有所思地挪開視線。
可是……如果真的看不見她的話。
他又為什么要多此一舉地繞過她呢?
——畢竟,在他的眼里,這里應(yīng)該只是一團空氣才對。
溫黎視線忍不住再次飄向了赫爾墨斯的背影。
寬闊的宴會廳鋪滿了暗紅色的地毯,兩側(cè)墻面隨著走動在不同的角度反射出燙金的光澤,鮮明生動的壁畫在天花板上無聲地俯視著整個宴會廳。
赫爾墨斯并沒有穿著那件象征著色谷欠之神的神袍。
似乎自從露西婭死去之后,他就不再像曾經(jīng)那樣神袍不離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