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殘缺無幾的生機(jī)全都咳出去。
赫爾墨斯逆著光站在床邊,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深灰色的長袍。
月光落在他的側(cè)臉,勾勒出他極其深邃的臉廓。
光線向下流淌,一路撫過他胸腹間清晰的線條,沒入他月要間系帶下更深處。
赫爾墨斯隨意垂眸掃一眼勞倫斯幾乎癲狂的神色,漫不經(jīng)心道:“你開心就好�!�
“這就對了!”
勞倫斯看不見的空氣中,金發(fā)少女繞在赫爾墨斯身邊,雙手環(huán)著手臂,表情看上去很滿意。
“你用這樣的態(tài)度回應(yīng)他,他一定會氣炸掉的�!彼裾裼性~地說。
果不其然,少女話音剛落,勞倫斯臉上心滿意得的勝利者神情驟然一僵。
“咳、咳咳……”
更加劇烈的嗆咳聲響徹整個房間。
這里空間太大,溫黎甚至隱約聽到了一點回音。
她不會直接把他給氣死了吧。
赫爾墨斯卻挑了下眉梢。
他太了解勞倫斯,以至于在這種支離破碎的嗆咳聲中,他依舊能夠精準(zhǔn)地聽出幾分未盡的得意意味。
他單手插著褲兜稍俯身湊近勞倫斯唇邊,笑意松散:“你想說什么?”
“阿比蓋爾……”在止不住的咳聲中,勞倫斯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牙關(guān)里擠出來,“是我殺的�!�
但盡管他的聲線十分虛弱,字里行間卻蘊滿了暢快陰戾的笑意。
毒蛇一般的冰冷快意的視線緊鎖住赫爾墨斯,勞倫斯期待著他即將露出的表情。
這么多年來,赫爾墨斯因為這件事所遭受的攻訐和非議雖然并沒有擺在明面上,但暗地中卻絕對不少。
他應(yīng)該過得很痛苦吧?
反正如果換作是他,他應(yīng)該早已承受不住地了卻殘生了。
但真正承受這一切的卻是赫爾墨斯,而令赫爾墨斯在痛苦中煎熬的人是他。
勞倫斯心里只感覺到一種報復(fù)的快意。
他緊緊盯著赫爾墨斯的表情,卻見他只是很隨意地抬了抬眉梢。
眉間金墜輕輕搖曳,他用一種很無所謂的口氣說:“我知道�!�
勞倫斯眸光微怔。
知道?
竟然只是這樣的反應(yīng)?
空氣中陷入一陣古怪的死寂之中。
良久,勞倫斯唇角再次扯起一抹嗜血的笑意:“那么剩下的,你也知道嗎?”
“我知道澤維爾厭惡我,所以搶先挑撥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勞倫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赫爾墨斯,語氣染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是我派人殺了阿比蓋爾,而且特意選擇了那樣的方式——這是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小驚喜�!�
“這樣的方式,更方便讓所有人相信——這件事是你做的�!�
窗外吹過一陣風(fēng),枯樹枝葉狂亂地拍打著落地窗,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赫爾墨斯懶散地瞇了下眼睛,笑了:“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謝你對我的偏愛�!�
他的反應(yīng)很平淡,金色的眼眸漾著蠱惑人心的眸光。
勞倫斯突然發(fā)現(xiàn),他還是看不懂赫爾墨斯。
明明這么多年了。
除去那些幾乎已經(jīng)模糊到記不清的少年歲月,他一向在赫爾墨斯面前,都是以絕對的勝利者姿態(tài)居高臨下地出現(xiàn)的。
一陣失控的恐慌感重新卷土重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覺。
這種不安迫使著勞倫斯繼續(xù)開口,他的語氣稍微急促了一點:“澤維爾去找過你。”
窗外的風(fēng)小了一點,枯枝拍打落地窗的動作變成了剮蹭。
尖銳的枝干擦過通透的玻璃窗,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聲響。
赫爾墨斯回想起那雙被仇恨浸透的黑色眼眸。
他沒什么情緒地笑了一聲:“那也是你送給我的禮物?”
勞倫斯沒有否認(rèn)。
他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那么,你喜歡這個禮物嗎?”
“殺了阿比蓋爾之后,我同樣沒有忘記澤維爾。”
“是我派人追殺他,趁著這個機(jī)會激發(fā)他的天賦,讓他更快地?fù)碛械鬲z之火�!�
話音微頓,勞倫斯蒼白的臉上因為激烈的情緒而染上一點病態(tài)的紅暈。
他慢悠悠地說:“比我們都要更強的地獄之火�!�
“而就在他打敗我派去的魔使的瞬間,他就會得到一個答案——”
勞倫斯帶著笑意的視線投向赫爾墨斯,“想要殺死他的人,是你�!�
赫爾墨斯斜倚在床柱上,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如果他做不到呢?”
“那就讓他這樣死去吧�!�
勞倫斯微笑道,“沒有天賦的繼承者,又有什么活在魔淵中的意義�!�
“像我一樣,永遠(yuǎn)被遮蔽在屬于‘赫爾墨斯’的陰影之中嗎?”
勞倫斯干脆利落地下了結(jié)論:“與這個結(jié)果相比,好像還是死去更痛快一點。”
他臉上絲毫沒有悔意,反倒像是作出了什么巨大的犧牲和成全,“這是我為澤維爾安排好的道路�!�
“但澤維爾的確給了我驚喜,他做到了,不是嗎?”
勞倫斯慘白的薄唇掀起一抹淡笑,下頜微抬。
這是一個百分百勝利者的姿態(tài)。
“他恨你,比對我的憎惡更甚。”他一字一頓道,“你們永遠(yuǎn)不可能合作�!�
雖然一早就知道魔淵之主心性涼薄,但是真的親耳聽見這樣的答案,溫黎還是忍不住驚呆了。
——“那就讓他這樣死去吧�!�
這真的是一個父親能夠?qū)τH生骨肉說出來的話嗎?
魔淵之主的語氣里甚至沒有什么憐惜的情緒。
而是以一種掌控者的姿態(tài)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地談?wù)撝鴿删S爾的生死。
完全不關(guān)心他是否會因為這件事受到什么傷害。
黯淡的光影模糊了赫爾墨斯的輪廓,反倒襯得他那雙金色的眼眸愈發(fā)清晰。
他沒有說話,這種沉默在勞倫斯看來就像是失敗者最卑末的自白。
勞倫斯唇角的笑意逐漸擴(kuò)大。
“澤維爾已經(jīng)繼承了地獄之火,他會取代我�!�
他的指尖輕輕點了一下身.下的床墊,像是一種冰冷的宣告。
“這個位置,你永遠(yuǎn)都沒有機(jī)會了�!�
赫爾墨斯冷漠地低著眉眼看他,在這一瞬間突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他覺得勞倫斯口中的一切都很可笑。
“為什么你會認(rèn)為我需要這個機(jī)會呢。”
赫爾墨斯的嗓音低沉磁性,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有點散漫的慵懶感。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開關(guān),在赫爾墨斯尾音落地的瞬間,勞倫斯神情一僵,緩緩安靜下來。
半晌,他睜大眼睛。
“你真的——不想要?”
赫爾墨斯笑容不變。
他擲地有聲地吐出兩個字:“從未�!�
勞倫斯的表情漸漸變了。
驚愕,癲狂,得意,茫然……
無數(shù)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來了又去。
復(fù)雜的思緒一點一點被剝離、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氣里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或許吧�!�
勞倫斯望著正上方的床幔,“可為什么你不能表現(xiàn)得更平庸一點呢?”
“如果你能早一點學(xué)會像后來那樣收斂鋒芒,那么很多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說到這里,他緩慢抬起眼直視著赫爾墨斯,眼底的情緒說不上是麻木還是別的什么。
“露西婭�!彼f,“她是因你而死的�!�
“因為你的這份令人厭惡的高傲�!�
“或許吧�!焙諣柲勾浇浅镀鹨荒ê艿男σ猓暗夷軌虼_定的是,今天你的確會因我而死�!�
一片沉寂的房間里驟然掀起一陣氣流,淡金色的沙礫在昏暗中無聲地穿行,凝集。
在那一片金影盤旋著最終凝成一把傷人的利刃之前,勞倫斯哈哈大笑起來。
“我從來沒有后悔過我做過的事情�!�
金色的沙礫閃爍著迷人的色澤,逐漸拼湊成一支鋒利的金箭。
裹挾著破空之聲穿透勞倫斯的心臟。
勞倫斯的眼睛盯著這支蘊著森冷殺意的金箭。
他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力氣,又似乎也沒有那么想活。
又或者是為了赫爾墨斯這一刻終于外露的殺意和情緒,他暢快地笑了。
——“但是,你會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余生�!�
一道微弱的神光閃爍起來,這是瀕死之人下意識作出的困獸之斗。
但還沒等這道神光凝結(jié)成堅固的防御,金箭便已至。
玻璃粉碎一般的清脆“喀嚓”聲響起,擋在勞倫斯身前的神光上開始出現(xiàn)碎裂的痕跡。
緊接著,蛛網(wǎng)般的裂紋開始攀爬。
神光破碎。
嗡——
暗黑色的鮮血噴濺在墻面上,顯出一種潑墨般凌亂而血腥的美感。
金箭毫不猶豫地穿透勞倫斯的身體,連帶著他茍延殘喘的防御一起,牢牢釘在床墊上。
箭羽不住地震顫著,發(fā)出高頻率的嗡鳴聲。
赫爾墨斯臉上的笑意盡數(shù)收起。
他的神情十分冷靜,甚至稱得上有些冷酷。
赫爾墨斯淡淡掃一眼勞倫斯心口處的金箭。
它正在一點點消逝,在他的操縱下化作萬千閃爍的金色光點。
光點散落在空氣里,就像是萬千星辰落入這個黑暗的房間。
在這個充斥著腐朽和死亡氣息的空間里,仿佛成了唯一的亮色。
勞倫斯的眼睛還睜著。
他頑強地看著赫爾墨斯的方向,直到最后一刻。
但他金色眸底的光亮永遠(yuǎn)地熄滅了。
這世間最強大的神明之一、整個魔淵神土的主宰,在這一刻消亡。
赫爾墨斯隨手抄起床上還未被血污浸透的絨毯,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飛濺在身上的血痕。
他的動作很慢,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被他做出來卻顯得十分優(yōu)雅風(fēng)流,看得人賞心悅目。
溫黎湊到他身邊:“您應(yīng)該不會把他剛才說的那些話當(dāng)真吧?”
露西婭是因他而死是什么不可思議的發(fā)言��?!
完全就是甩鍋。
赫爾墨斯輕描淡寫把手中沾滿了血液的絨毯扔回去,掀起眼皮看她。
緋紅的月色從落地窗中安靜地映進(jìn)來,血月依舊高高掛在天幕上,無聲地見證著滿室的血腥。
而金發(fā)少女就這樣落在他身邊,月光穿過她半透明的身體,將她通透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分血色。
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那一雙鳶尾色的眼睛。
沒有人會忘記這雙眼睛的。
就像是這世界上最純凈的紫水晶,在她眼底只倒映出唯一一個人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專注的、飽含情意的沉溺感。
這一刻,她的眼底只能倒映出他。
赫爾墨斯喉結(jié)不自覺上下滾動。
露西婭的死,他早就不在意了。
曾經(jīng)很多他以為會銘記一生的事情,在時間流逝沖刷之下,變得令人意想不到的平淡。
勞倫斯想錯了。
他左右不了露西婭的選擇。
同樣的,露西婭也決定不了他的一生。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了更需要認(rèn)真對待。
需要守護(hù)的那個人。
只要有她一直在他身邊,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過去的吧。
只要一直在就好了。
她不是說,她是他未來的未婚妻嗎?
那么,他們一定是長久相伴在彼此左右的。
赫爾墨斯突然覺得她注視著他的眼神有些灼人,情緒很淡地挪開視線。
“走吧。”他沒有回答少女的問題,轉(zhuǎn)身往外走。
行吧,不想說就不說了。
溫黎下意識跟上他,但卻突然感覺腳下就像是生了根,被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多么似曾相識的感覺啊霧草。
不是吧不是吧,難道她又要莫名其妙被關(guān)在那個“黑盒子”里了?
溫黎突然意識到什么,倏地抬眸。
她看向床上魔淵之主的尸體。
——魔淵之主已經(jīng)死了。
她和赫爾墨斯之間割裂的過去,基本已經(jīng)被夢境填滿了。
現(xiàn)在的魔淵,沒有了魔淵之主籠罩下來的陰影。
赫爾墨斯依舊是那個風(fēng)流浪蕩的色谷欠之神。
澤維爾依舊沉浸在那個被編造的虛假的真相里,憎惡著赫爾墨斯。
夢境該醒過來了。
這么想著的時候,溫黎突然感覺視野黯淡下來。
空氣有一瞬間的扭曲,筆直的床柱仿佛在她視野里畸變折疊了一下。
但在她重新凝視過去的時候,一切又恢復(fù)了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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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淡淡的暈眩感襲來,溫黎奮力掙扎了一下,但她抵抗不了這種力量。
她看向赫爾墨斯的背影。
他已經(jīng)快要走到了門邊,優(yōu)越的身材被光影切割,更顯出一種深邃的層次感。
像是感受到她的視線,又或者是牽掛她有沒有跟上來,赫爾墨斯單手扶著門板,轉(zhuǎn)身回望過來。
緊接著,溫黎看見他的臉色緩緩變了。
溫黎略微有點茫然。
她是……發(fā)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嗎?
溫黎從來沒有見過赫爾墨斯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在夢境之外,他一向是深情又薄情,禮節(jié)但疏離,風(fēng)度翩翩、游刃有余的。
在夢境之中,他曾經(jīng)燦若驕陽,也曾經(jīng)跌落谷底粉碎成塵泥。
但無論經(jīng)歷任何事,他臉上都從未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這是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類似于不知所措的情緒。
溫黎下意識低下頭,隨即瞳孔驟縮。
她的身體,竟然在一點點消散。
這的確是一種很恐怖的事情。
雖然她的身體原本就是半透明的,但是這和徹底消失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先是腳踝,然后是小腿,再到膝蓋……
她的身體就像是童話故事里海的女兒那樣,化作泡沫一樣飛揚的光點,朝著空氣中四散而去。
雖然她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感覺。
但這不妨礙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消失是一件非常驚悚的事情。
溫黎驚悚地盯著自己看了一會,半晌才回想起來赫爾墨斯在不遠(yuǎn)處。
她正打算揚起臉對他說點什么稍微安撫一下,抬眸時便驚住了。
那些曾經(jīng)屬于她的身體,現(xiàn)在變成泡沫一般的光點,竟然每一顆都被璀璨的金色沙礫包裹住了。
光點沉浮著,像是不知歸途的浮萍。
與此同時,金色的沙礫鋪開在它下方,并沒有阻礙它的浮動,卻自始至終安靜地托舉著它。
像是要相伴著它,一同去向不知何處的遠(yuǎn)方。
赫爾墨斯不知什么時候轉(zhuǎn)身走了回來,站在她身前不遠(yuǎn)的位置。
月光灑落在他肩膀上,映亮了他半張俊美無儔的臉。
但光線越不過他高挺的鼻骨,另外半張臉淪陷在沉郁的晦暗之中,只有一雙金色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她。
赫爾墨斯臉上一瞬間流露的情緒已經(jīng)收斂了。
他沒有問她發(fā)生了什么,只是看著她說。
“這一次,還會回來嗎�!�
或許是不會了。
但是她和真正的赫爾墨斯還是會再相見的。
溫黎想點頭。
但是或許是她已經(jīng)消散到了肩頸的位置,她的脖子不能動了。
她只好開口,但卻又不能出聲,用口型對赫爾墨斯說。
“等我哦,赫爾墨斯大人。”
“我一定會回到您身邊的�!�
赫爾墨斯應(yīng)該看得懂唇語吧?
溫黎腦海里剛冒出這個念頭,便感覺渾身一輕,意識被拖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回到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盒子”,更沒有經(jīng)歷那些又黑又狹窄的通道。
幾乎是下一秒,溫黎便感覺眼前重新恢復(fù)了光線。
然后,她就輕飄飄地落了下來。
屁股下面?zhèn)鱽硪魂囓浘d綿的觸感,溫黎還沒睜開眼就感覺自己仿佛墜在了云間。
但這種觸感稍微有點熟悉。
就好像她曾經(jīng)在這里躺過無數(shù)次一樣。
而且……
等等,她竟然能夠接觸到別的東西了?!
溫黎驚喜地睜開眼睛。
然后她的目光就凝滯住了。
——她的視野,感受到了一片熟悉的朦朧遮蔽。
薄軟的布料輕輕覆在眼瞼上。
這觸感實在是太輕了,在溫黎睜開眼之前,她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束縛感。
緊接著,她便感覺到手腕處一道熟悉的力道。
溫黎突然明白她現(xiàn)在來到了哪個時間點。
她回想著之前的做法,身體向后仰倒在柔軟的床墊上,然后用力把眼罩蹭下來。
瑩潤的夜明珠光輝爭先恐后地涌入她眼中,天花板上精致的浮雕和赤壁畫中.裸的少女斜倚在噴泉旁,嫵媚美麗的眼睛無聲地俯瞰著整個房間。
多么熟悉的一幕。
溫黎甚至感受到了一點親切感。
她低下頭,果然看見身上熟悉的琉璃藍(lán)色真絲吊帶包臀長裙。
——她再一次回到了和赫爾墨斯初見的那一天。
之后發(fā)生的一切,溫黎再清楚不過了。
雖然雙手被束縛,但她這一次沒有第一次經(jīng)歷這些那種坐立不安的危機(jī)感。
溫黎干脆放松了身體側(cè)躺在床上,安靜等待赫爾墨斯到來。
宴會廳中喧鬧熱烈的聲音被長長的走廊和厚重的門板隔絕,聽上去朦朧模糊,不太真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溫黎甚至有點昏昏欲睡了,她突然聽到一陣沉穩(wěn)規(guī)律的腳步聲緩慢靠近。
這動靜并不大,但不知道為什么,就像每一步都走到了她心里去。
溫黎心臟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
明明之前并沒有的。
但是突然有一種古言里“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子,坐在床上等新婚丈夫進(jìn)門”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漫無目的地想著,房門突然一聲輕響,被從外面推開。
溫黎渾身瞬間緊繃起來。
不是恐懼忐忑,而是一種……
說不上來的緊張。
就好像是他們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約定。
在漫長的歲月流逝和世事變遷更迭之后,他前來赴約。
門板向兩側(cè)徐徐推開,走廊里更加明亮的光線涌進(jìn)來。
一道身影逆光而立,面容被光影模糊。
在這樣遠(yuǎn)的距離,溫黎只能看清他身上簡單的黑色長袍,利落的白色短發(fā),額間繁復(fù)的金墜,還有一雙迷人的眼睛。
在她打量赫爾墨斯的時候,他的視線也遙遙落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對。
時間的流蘇仿佛在這一刻無限放緩。
溫黎很難用言語去形容赫爾墨斯此刻凝視著她的眼神。
就像是既定的事情終于在這一刻發(fā)生,終將來到他身邊的人在這一刻終于到來。
以至于,漫長獨行的歲月和無數(shù)次的失望都不再重要。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全都褪了色。
他的眼底只能看見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赫爾墨斯緩步靠近。
夜明珠的光暈墜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眉間搖曳的金墜愈發(fā)珠光寶氣。
他沒有看她,反而垂眸看向地面上那個被溫黎蹭下去的眼罩。
溫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莫名感覺有點尷尬。
……都重來一次了,為什么就不能讓她回到更早的時間點,把這個東西給拿掉!
她明明那么純潔!
“那個�!睖乩韪尚σ宦�,“我其實……”
她本想解釋什么,但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僵硬地閉上嘴。
赫爾墨斯卻像是被她的反應(yīng)取悅了,眉眼間染上幾分真實的笑意。
他笑了下,俯下.身。
隨著他的動作,赫爾墨斯身上松松垮垮寬大的長袍如水般傾斜而下。
在飄逸的袖擺之中探出兩根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住眼罩邊緣將它提了起來。
溫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的動作。
看上去又有許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赫爾墨斯幾乎已經(jīng)完全和她記憶里的樣子重合。
他優(yōu)雅、貴氣,舉手投足都是渾然天成的魅力。
就像是一瓶拆封了的紅酒,濃郁深沉的酒香滿溢出來,引得人下意識探索沉醉。
溫黎突然有一點難以分辨。
此刻在她身邊的,究竟是夢境里的那個赫爾墨斯,還是現(xiàn)實里的他。
她怔愣著沒有說話,但眼神卻沒有錯過他。
一道淡淡的陰翳籠罩下來,赫爾墨斯身上濃郁的木質(zhì)香味鋪天蓋地地蔓延開來,包裹住她的全部感官。
赫爾墨斯走到她眼前,稍俯身,一只手撐在她身側(cè)的床沿,視線辨不清意味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很專注,像是要剝開她這副皮囊,把內(nèi)里更深處的一切分毫不落地坦誠鋪陳在他眼底,一點一點品嘗。
赫爾墨斯似乎變了一點。
從前,在這場夢境中,哪怕是直直盯著她,溫黎也很少在他身上感受到這種濃郁的掌控感。
這種極具侵略性和壓迫感的視線瞬間將溫黎的意識拽回現(xiàn)實。
她眨了眨眼,試探著打了個招呼。
“赫爾墨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