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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岑崤循著這個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才清楚的理解了這兩個字的含義。

    他只覺得雙耳嗡鳴,嗓子眼里一陣腥甜,他眼前一黑,晃了兩下,被助手緊緊扶住。

    他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他得去現(xiàn)場,這個世界上在乎黎容的人只剩他了,他不去,黎容就是一個人。

    事實上,哪怕他不去,警察也會找過來。

    之所以斷定黎容是自殺,源自黎容手機里的一條短信。

    那條短信是在黎容出事前發(fā)出的,在進入危險藥品室之后。

    收件人是岑崤。

    岑崤后知后覺的翻看自己的手機,才發(fā)現(xiàn)不知怎的,那條短信被手機自動分類到廣告信息里,并沒有提示他。

    那條短信只有七個字,看起來很平靜,很堅決,卻又帶著殘酷的溫柔和不可言說的蠱惑。

    ——我走了,你一起嗎?

    岑崤看到這句話,仿佛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

    你一起嗎……

    他難道以為他不敢嗎?

    他反復(fù)盯著這句話,好像真的被吸進了那股危險的漩渦。

    死了也好,至少一切都安靜了,不用再勞神費力,不用再彼此折磨。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驟然熄滅,仿佛一擊重錘,將他砸醒。

    他的理智迅速回籠,拼命將他拉出誘人的漩渦。

    雖然這個夢很美,但他必須清醒的面對現(xiàn)實。

    他對黎容愛入骨髓,不知該如何是好,可黎容并不愛他。

    黎容哪怕死,也不會帶上他一起。

    那么高傲的一個人,怎么會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不忍孤單祈求垂憐呢?

    除非,這個短信并不是黎容發(fā)出的。

    警察卻只能根據(jù)這一條線索展開調(diào)查。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就成就不俗的天之驕子,黎容自殺簡直是天妒英才。

    那么讓這個英才不堪重負決定去死的,一定是無法解決的重擔。

    岑崤和黎容的相知相識被挖了個干凈。

    其實岑崤根本沒想隱瞞,曾經(jīng)他為了保護黎容,不讓黎容卷進藍樞和紅娑利益斗爭的漩渦,從不承認自己對黎容的感情。

    但現(xiàn)在黎容已經(jīng)離開,他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警方從黎容的就診記錄,師友口述,走訪詢問分析得出,黎容在父母出事后,始終承受著極大的心理壓力,日積月累,他的精神早已經(jīng)不堪重負,而岑崤的出現(xiàn),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抑郁的困擾下,走向了極端。

    這一切都合情合理無懈可擊,除了那個短信。

    岑崤甚至想欺騙自己,那條短信就是黎容發(fā)給他的,他想和他一起走。

    可惜黎容不會。

    那么發(fā)這條短信的人,分明知道他對黎容的感情。

    那人擔心他成為威脅,想讓他背負愧疚,跟黎容一起死。

    查到九區(qū)只是時間問題,畢竟他能通過簡復(fù)調(diào)動藍樞一區(qū)的所有資源。

    所以岑崤就來了。

    杜溟立并沒否認,他只是輕輕嘆息一聲:“看來你還是沒有愛他愛到可以跟他一起死�!�

    他根據(jù)自己收集到的情報,認為岑崤是能做出這種事的。

    不過岑崤沒這么做也好,說明岑崤足夠冷靜。

    杜溟立看向岑崤,他其實很想微笑,因為這是他最熟悉的表情了,但他現(xiàn)在并不想刺激岑崤,所以只是溫和道:“這件事不是我做的,短信不是我親手發(fā)的,相關(guān)技術(shù)也在國外,就是追查下來,也查不到我頭上�!�

    他說的是事實,在鬼眼組多年,他當然知道該怎么讓自己清清白白。

    “我想知道原因。”岑崤并沒有被杜溟立的自信激怒,他的語氣依舊很平淡,仿佛黎容被害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杜溟立雙手撐在桌面上,站起身來,一下子,他的上半身全部隱在了陰影中。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大局呢?”

    杜溟立的表情很無奈,但對于自己給出的答案,他沒有一絲愧疚。

    他就那么理直氣壯的站在陽光的陰影里,發(fā)黑的皮膚上帶著這個年紀難得出現(xiàn)的油脂。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他與黎容無冤無仇。

    岑崤扯唇笑了笑,只是笑是無聲的,他的表情還算輕松自如:“韓江告訴過你什么?”

    杜溟立緩緩搖頭,手指在光滑干凈的木質(zhì)桌面上輕輕拂過:“你想錯了,我和韓江不是一種人,韓江只會為了自己的私利做事,而我是為了大局,只不過我們恰巧在同一件事上有了相同的態(tài)度,讓你以為我繼承了他的意志。”

    岑崤臉上的笑寡淡起來,聲音也不由得放大,他沉聲質(zhì)問:“你為的是誰的大局?”

    杜溟立繃起臉,雙臂發(fā)力,骨節(jié)發(fā)白,義正辭嚴道:“當然是社會的大局,大多數(shù)人的大局!岑崤,或許我應(yīng)該叫一聲副會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你們這種紈绔子弟不一樣,我杜溟立進入九區(qū),一路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整個社會!”

    岑崤已經(jīng)很久沒聽到這種理直氣壯的價值了。

    他用食指輕輕按揉著虎口的槍繭,眸色是一灘死寂的黑。

    “你殺黎容是為了整個社會,那黎容研究GT201又是為了誰!”

    杜溟立猛地一拍桌子,咬著牙,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錯就錯在不該參與GT201,是江維德玩火自焚,你要怪就怪江維德自不量力,害死了你的情人!”

    岑崤的眸色越發(fā)冰冷,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杜溟立下意識扣住了抽屜。

    岑崤幽幽道:“所以當年黎容父母的死另有隱情�!�

    杜溟立一梗脖子,扣住抽屜的扶手,只需要一秒,他就可以把抽屜拉開將手槍拿出來。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如果你坐在我這個位置,成為鬼眼組的組長,你自然會知道,然后做出跟我一樣的選擇�!�

    岑崤嗤笑一聲,目光微微下移,在杜溟立緊張的握緊的右手上一閃而過。

    杜溟立講了那個電車的故事,他相信聰明如岑崤,不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有私心,只是黎容必須要死。

    岑崤突然轉(zhuǎn)向明亮的落地窗,他情緒不明的看向濃郁明媚的天色,看向晴朗湛藍的天空。

    可惜這樣的天色,黎容已經(jīng)看不到了。

    他淡淡道:“黎家出事的時候你還在金融公司,所以你沒有參與陷害黎容父母。”

    他在分析,也在陳述事實。

    杜溟立并沒有參與當年的作惡,如今卻選擇跟幕后黑手站在一起。

    “陷害?”杜溟立搖了搖頭,看向岑崤的眼神中帶了些嘲諷,“你打算為黎清立和顧濃報仇嗎?你以為他們的仇人是誰,是具體的沒有被你查出來的某個人嗎?不是,兇手是民意啊,是散落在這個世界每個角落,平庸,愚昧,一擁而上的民意�。∈潜幻杀蔚�,煽動的,無法獨立思考的活生生的人��!真正殺死黎清立和顧濃的是他們,是黎清立顧濃熱愛,眷戀,想要救助的他們!你又能怎么辦呢,把他們都殺掉嗎?讓他們親眼看到自己的鄙陋,罪惡,陰暗嗎?你想要的報仇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黎容也是,難道天下人的一時疏忽,要為你渺小的個人贖罪嗎!”

    岑崤摩擦著槍繭的動作停住了,他按了下手指,骨節(jié)發(fā)出咔吧的悶響。

    杜溟立笑了起來:“可我和黎清立不一樣,我可以為了大局付出一切,卻不期待得到任何回報,因為我了解人性,我只要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就好了�!�

    說著,他手腕一用力,突然拉開抽屜,快速抽出了靜音手槍,一抬手,對準了岑崤的心口。

    杜溟立慢條斯理道:“但我知道,你沒辦法替黎清立顧濃報仇,卻會替黎容報仇,你早晚會殺我的�!�

    岑崤盯著那枚對準自己的銀色手槍,臉上沒有一絲慌張,他甚至頂著槍口,又向前走了兩步。

    此刻他與杜溟立的距離,幾乎只隔著一張辦公桌了。

    岑崤甚至能看清杜溟立粗大的毛孔正微微滲出細汗,和他因為注意力過于集中而皺縮的瞳孔。

    “你怕了?”

    杜溟立低低笑著:“怕?我不會。只是我得提醒你,再深的感情和仇恨都終將過去,如今已經(jīng)半年了,你是不是覺得沒有半年前那么痛苦了呢,再過一年,兩年,你早晚會忘掉這一切,只有活著的人才是有意義的,或許將來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如果你愿意冷靜的想一想,我們根本不必魚死網(wǎng)破。我不好在辦公室里對你做什么,你背后還有岑家和蕭家,黎容是漂亮,但以你的家世,想要漂亮的應(yīng)該不難。雖然我說的話不好聽,但這世界對有些人就是不公平的,或許這就是黎家這些人的命�!�

    岑崤輕嘆了一口氣,終于又向前了一步。

    杜溟立戒備的扣動了扳機:“別動�!�

    岑崤的手微微上滑,在自己的皮帶扣上輕摸了一把,趁杜溟立的注意力還沒被他的動作吸引,他突然開口問道:“你算過GT201成功后能挽救多少人嗎?這些人和你愚昧的大局相比,到底誰才代表了民意?”

    杜溟立被他問的怔了一下。

    他確實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誰才代表了絕大多數(shù)?

    他一向自詡為普通百姓發(fā)聲,可咒罵黎清立的是百姓,患細菌性早衰癥的也是百姓。

    誰是那個他應(yīng)該追隨的大局?

    就像他問岑崤的那個問題,如果鐵軌上是四比五他該怎么選,四百九十九比五百呢?甚至是人數(shù)相同呢?

    就在他發(fā)愣的短短幾秒中里,岑崤眸色一凜,突然出手,動作快的幾乎要劃出殘影,雙手抬到與肩等高的地方,他的身子早已順勢擰了九十度,讓槍口從要害堪堪擦過!

    傾瀉的光線被切成畸形碎片,光影顫抖間,鋒利的鐵片已經(jīng)貼上了杜溟立的大動脈。

    形勢在電光火石間變化,上膛的手槍如今仿佛也成了雞肋,冰涼的鐵片重重扎著皮肉,一用力就可以穿透杜溟立的脖頸。

    杜溟立的冷汗刷的流了滿身,他僵硬的繃著脖子,但絲絲縷縷的血液還是沿著鐵片緩緩滲出。

    岑崤絲毫沒有留情,尖銳的刺痛和艱難的呼吸已經(jīng)讓杜溟立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岑崤,我剛剛說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岑崤不應(yīng)他,反而問道:“韓江臨走前告訴了你什么?”

    杜溟立肌肉繃緊再松弛,重復(fù)幾次后,終于頹然的垂下了胳膊。

    他想過反抗,但他知道,對于岑崤應(yīng)該是沒有用的。

    “你不會放過我的,哪怕我告訴你了,你也不會放過我。”杜溟立很清楚,岑崤藏了那鐵片進來,就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

    他是打算拋棄岑家蕭家的一切,替黎容要一個公道了。

    杜溟立只是很懊惱,自己居然還是低估了岑崤。

    他更是心驚,岑崤從未在人前暴露過實力。

    這樣的槍斗術(shù),這樣的反應(yīng)能力,哪怕在鬼眼組也是無出其右,這么多年,居然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岑崤就是個瘋子,他不該對瘋子有任何期待。

    杜溟立面如死灰,他閉上眼,嘴唇動了動,用極其輕微的聲音對岑崤說了最后一句話。

    像是嘲諷,又像是報復(fù),他甚至抽動著唇角,露出一絲難看的笑。

    話音剛落,一陣劇痛襲來,鮮血像噴泉一樣涌出,杜溟立嘶啞著低叫著,雙眼努力向上翻著,望著天花板燈罩上映出來的鬼眼組的印章。

    他就在這樣的不舍和遺憾中遁入黑暗……

    “岑崤?”

    “岑崤!”

    杜溟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空曠的小圖書館響起,時光輪回,時間倒轉(zhuǎn),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發(fā)生。

    岑崤回過神,看向杜溟立那張略帶疑惑的臉。

    杜溟立見岑崤剛從溜號中清醒過來,他勉強將火氣壓下去,又將方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你沒有聽清我的話嗎?我說,我有個同學(xué)曾經(jīng)在素禾生物做財務(wù)總監(jiān),據(jù)他說,素禾生物的高層親口承認,不會對甲可亭進行大幅度的優(yōu)化,而且近幾年都不會研制根治細菌性早衰癥的藥物,因為那樣賺不到錢,我那同學(xué)覺得正義感受到了挑戰(zhàn),不愿意繼續(xù)跟這種企業(yè)文化的公司干了,所以就辭職了。你說巧不巧,黎清立正好發(fā)現(xiàn)了根治細菌性早衰癥的方法……岑崤,其實我們可以合作的�!�

    岑崤低頭看了眼表,已經(jīng)超過打卡時間十分鐘了。

    他淡淡道:“等你找到不是‘聽說’‘據(jù)說’的證據(jù),我們再談合作吧�!�

    說著,岑崤皺著眉,面色嚴峻的離開了小圖書館。

    想起了上一世的畫面,他仍然有很強烈的PTSD,他此刻一點也不能看杜溟立的臉。

    走出了小圖書館,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肺內(nèi)的淤濁都清干凈了,呼吸也順暢了許多。

    杜溟立臨死前的那句話,他現(xiàn)在還沒辦法告訴黎容。

    -

    A大的生化樓重新刷了漆,走廊里有一股濃郁的甲醛味道。

    黎容確實沒想到,會在走廊里碰到江維德。

    按理說,江維德是在紅娑研究院的豪華辦公室里工作的,再不濟也是在紅娑的專業(yè)實驗室里。

    A大,以及這里剛剛卸掉老化帽子,還飄著刺鼻氣味的生化樓,都裝不下江維德這尊大佛。

    黎容捂著鼻子和嘴,想禮貌都做不到。

    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不算跟江維德有交集,他甚至不知道要說什么。

    結(jié)果是江維德主動說的話。

    他似乎對這股刺鼻氣味的忍耐力很強,他仔仔細細的打量黎容,神色間既有寬慰又有憂慮,他客氣道:“黎容,還記得我吧�!�

    黎容眼睛微瞇,繼而彎了彎:“記得,我父母的朋友,江教授。”

    江維德點點頭,提醒他:“這學(xué)期我有你們班的課�!�

    黎容干脆裝傻充愣:“啊是么,我還沒仔細看課表�!�

    江維德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裝不知道,有些自尊心強的孩子,是不愿承認自己受父母庇佑的。

    但江維德確實不是因為黎清立顧濃才來,他解釋道:“你的成績很優(yōu)異,哪怕在不是那么好的班級。你應(yīng)該是在生化方面很有天賦的,就像黎兄那樣,我不想你被這么耽誤了,所以這次特意選了你的班級�!�

    江維德說的是實話,看到黎容的期末成績,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欣慰。

    欣慰于黎容的優(yōu)秀,欣慰于黎清立和顧濃總還是留在了世間一些東西,而且是尚有價值的東西。

    黎容把捂著口鼻的手拿下來:“您這么說,我實在是受寵若驚�!�

    江維德走過來,用一種非常復(fù)雜的眼神望著黎容,然后他伸出手,輕輕的拍著黎容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好好努力,盡早做出成績,你父母也會很欣慰的�!�

    黎容輕輕挑了下眉。

    他非常敏銳,對情緒的感知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江維德用‘盡早’,而不是‘爭取’‘加油’‘期待’,人人都知道,科學(xué)研究有時候也講究個運氣,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有回報的,一旦方向選錯,可能努力了幾年都會功虧一簣。

    所以老師一般會規(guī)勸寬慰自己的學(xué)生,不要急于求成,要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勝不驕敗不餒。

    江維德似乎很急著他做出成績似的,他現(xiàn)在的表面年齡也就十九歲,要求一個十九歲的大一新生做出成績,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

    黎容不由得回想起來,上一世江維德似乎也很急。

    他剛跟江維德不久,江維德就讓他試著獨立帶組研發(fā),他甚至是整個紅娑研究院最年輕的研究員,江維德居然讓他帶一群博士生博士后。

    他不負所望,雖然壓力極大,但到底也克服困難,完成了GT201項目。

    當然不到兩年的時間,能完成GT201也靠江維德的實時監(jiān)督指導(dǎo),一旦黎容做的東西偏離了軌道,江維德就會讓他打回去重想。

    黎容發(fā)現(xiàn),他一直忽視了江維德的急。

    因為他自己也很急,急的要命,恨不得盡早完成父母的遺愿,所以他沒意識到,江維德同樣很急,急著完成GT201,推進動物實驗,再申請一期試驗。

    黎容一臉天真,鄭重的點點頭:“我會的。”

    江維德這才松開眉頭,似乎舒心一點了:“你才大一,還是要穩(wěn)扎穩(wěn)打,有什么不會的,盡管問我,如果你假期有時間,可以來實驗室做助教,提前了解一下將來要做什么�!�

    黎容沒想到,江維德已經(jīng)打算給他安排實習(xí)了。

    這跟上一世不一樣。

    上一世至少在大學(xué)期間,江維德是沒怎么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的。

    他記得自己上一世也總是拿年級第一,他全神貫注的學(xué)習(xí),想早日到達父母的高度,周遭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毫不重要的,他的世界是真空的。

    可這一世不同。

    CAR-T優(yōu)化及CRS弱化假說莫名其妙發(fā)表了,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梅江藥業(yè)被查出重大事故,岑崤在九區(qū)的聲望水漲船高,而這整件事都縈繞著他的影子。

    他走馬觀花的上課,最后居然以極高的成績,拿到了全額獎學(xué)金。

    他是怎么學(xué)習(xí)的,什么時候?qū)W習(xí)的,沒人知道。

    在不知道他重生的前提下,江維德或許會認為他父母生前教給了他非常多的生化知識,有這樣的基礎(chǔ),他想要深入這個行業(yè)會非�?�,所有的目標都可以加快進程了。

    江維德是看到了希望,才忍不住早早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嗎?

    黎容走出生化樓時還在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個方向,只是本能的順著一條路往前走。

    如今天氣還不算暖和,但路邊的積雪融化的徹底,只留下一汪汪亮晶晶的水痕。

    黎容躲著樹枝,踩著沒有水坑的瀝青地面,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走到了經(jīng)管樓旁邊。

    他仰頭看著那幾個看起來就非常有錢的大字,突然特別想見岑崤。

    他知道岑崤會來上《微觀經(jīng)濟學(xué)》的。

    A大的課一般都是允許旁聽的,尤其是本校學(xué)生,更加沒有限制,只是每個專業(yè)的課業(yè)都很繁重,一般情況下也沒有人經(jīng)常旁聽。

    黎容按著記憶上了樓,拐到右側(cè)最大的一間教室。

    他先是趴在玻璃窗口尋找岑崤的位置,確認了位置后,他才一推門,走了進去。

    岑崤的表情似乎有點凝重,注意力也完全沒在老師的課業(yè)上。

    他面前擺著筆記本,筆記本上顯示的課件也已經(jīng)不是老師正在講的那頁了。

    “岑崤,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崩蠋熡媒瘫耷昧饲米烂�。

    岑崤的位置實在是離黑板近了些,也不怪他的走神被老師盡收眼底。

    岑崤確實沒有在聽課,他每回憶起黎容離開那半年,總會經(jīng)歷不同程度的心理創(chuàng)傷,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和過來。

    岑崤抬起眼,快速掃過老師的課件,但他并不確定老師問的是什么。

    “機會成本遞增,簡而言之就是生產(chǎn)可行性曲線變化的原因�!崩枞莸穆曇魪牟贿h處響起,他回答完,特別自然的按下椅子,坐在了岑崤的身邊。

    窗戶開著,一陣風吹過,岑崤鼻翼間盡是黎容身上洗發(fā)露的香氣。

    清淡卻讓人沉醉。

    老師打量著黎容漂亮陌生的面孔,也沒生氣,因為這個外來者確實答得非常準確。

    老師問道:“我讓岑崤回答,你是岑崤嗎?”

    黎容笑盈盈的,肩膀貼著岑崤的肩膀:“他剛才大概沒聽到問題,我聽到了,我答也是一樣的�!�

    老師見黎容沒有絲毫怯場,反問道:“這怎么能一樣?”

    黎容瞥了岑崤一眼,對上岑崤深沉如水的雙眸,輕聲道:“因為他在想我�!�

    第143章

    岑崤繃了一上午的臉總算有了點春暖花開的意思。

    黎容的一綹頭發(fā)被風吹得翹了起來,岑崤很想幫他壓下去,但礙于這么多人關(guān)注,他還是強忍著沒把手抬起來。

    黎容眼神狡黠,目光流轉(zhuǎn),就是想看岑崤聽了這句話之后是什么反應(yīng),他還故意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壓在岑崤身上,讓兩人的肩膀靠的更近。

    岑崤被他一折騰,就從低落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了。

    沒有什么比生動鮮活的黎容更能撫平傷痛,他活生生的,身體是暖的,重量是踏實的,情態(tài)是靈動的,就連不小心翹起來的頭發(fā)都帶著真實的風的痕跡。

    “嗯,我想你溜號,你替我答題,很公平�!贬抛挠种庇址(wěn),牢牢撐住黎容的重量。

    兩人對視幾秒,就默契的將眼神都收了回來,黎容無辜的看著經(jīng)濟學(xué)老師,岑崤調(diào)了兩張PPT,一臉理直氣壯。

    “公平什么公平,你們倆什么關(guān)系啊,他就替你答題。”經(jīng)濟學(xué)老師并沒有特別嚴肅,他已經(jīng)完全將學(xué)生當作成年人看待了,課堂上一時懈怠也不算什么大事,老師反倒愿意利用這個機會活躍氣氛。

    果然班里響起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鼓掌聲和笑聲。

    老師還佯裝正經(jīng)的敲了敲桌子:“笑什么呢你們,人家旁聽生都答出來了,想想你們能不能答出來。”

    岑崤和黎容從來沒在這么多人面前被打趣過,黎容是因為曾經(jīng)太高冷,不愛招惹是非,岑崤,岑崤本身就是是非,別人招惹不起。

    但這個情景下,也容不得招不招惹的起,反正兩人被迫成了活躍氣氛的火苗。

    不過他們畢竟都見過大世面了,也不至于被一群學(xué)生笑的面紅耳赤。

    黎容面不改色,平靜的等所有人笑過,好脾氣道:“大家覺得什么開心就是什么關(guān)系�!�

    他分明知道大家笑是為了什么,也分明知道大家心里的期待是什么。

    這么說就很討巧,既沒承認又給了大家開玩笑的空間。

    老師也很滿意黎容的回答,不過他不打算繼續(xù)浪費課堂時間,所以寬容的放過了岑崤:“笑夠了吧,笑夠就好好聽課,再答不上來我可真扣分了�!�

    課上講的這些基礎(chǔ)知識,其實岑崤都知道,他只需要過一遍課件就能全部想起來,剛剛實在是他沒聽清問題。

    他標好批注,將筆記本推到了自己和黎容中間,讓黎容也能看到電腦屏幕。

    黎容也不真是來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的,他并不打算逼自己做個全才,能將一個專業(yè)學(xué)好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況且這可是他課間休息的時間。

    黎容的手指不老實,放在岑崤的鍵盤上,輕輕敲了兩下,在課件上方打下一行字——

    【想我什么呢?】

    打完,他把手指撤回來,單手拄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望著窗外的風景。

    岑崤看了一眼,也輕輕在鍵盤敲了幾下。

    【想你以前為什么不愛吃早飯�!�

    為什么不愛吃早飯呢,因為不吃早飯,所以那天出門前他們又是在吵架。

    他將黎容壓在玄關(guān),將吐司按在黎容嘴邊,黎容的唇上都沾著面包屑,但就是不肯吃一口。

    其實他并不想逼他,只是很擔心他的胃。

    年紀輕輕的胃就受了嚴重損傷,將來會有很多隱患。

    但他們那時候很難好好說話,哪怕是好意,話到嘴邊也變味了。

    那居然是他們上輩子見的最后一面。

    黎容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岑崤的情緒,其實一進教室,看到岑崤的側(cè)臉,他就覺得岑崤心情并不算好。

    他替岑崤答題,配合著插科打諢,也是為了活躍氣氛。

    原本岑崤都已經(jīng)逐漸松弛了,因為他這個問題,勾起剛才的念頭,岑崤肉眼可見的又低沉了下去。

    黎容想了想,先是瞥了一眼在黑板前奮筆疾書的老師,然后又將手伸過去,在鍵盤上敲。

    【不是不愛吃,江維德每天給我?guī)�,我太撐了�!?br />
    他只是沒跟岑崤說過。

    他并非不知道早餐是為了他的胃,但他并不善于跟岑崤溝通,他們那時候都太倔了,根本沒有磨合的意識,所以這件事就這么擺著,誰也不去打破僵局,漸漸地就成了后來那樣。

    老師警告似的咳嗽了一聲,岑崤不好繼續(xù)打字了。

    好不容易上完了一節(jié)課,黎容陪岑崤收拾完東西,慢悠悠的往食堂方向走。

    黎容偷偷端詳了一下岑崤的臉色,然后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岑崤:“喲,沒想到我們老成持重的岑隊長也會上課溜號啊……”

    岑崤終于抬起手,把他翹起來那綹頭發(fā)給按了下去,順便淡淡道:“溜號不是很正常,我以前還逃過課呢�!�

    他知道黎容是想活躍氣氛,但他需要多一點時間。

    黎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啊,他都差點忘了,岑崤還有過跟父母作對叛逆的過往,只是那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

    岑崤不止跟父母作對,對他也是又愛又恨,當然不能讓他看見真實的一面。

    他那時候也很難以理解,每次考完試放榜,他都刻意不去看排名,雖然肯定是第一名,但對班里其他人來說,不屑是一道牛逼轟轟的風景線,最適合向全校其他同學(xué)形容他的高冷形象。

    現(xiàn)在回想以前,只覺得既幼稚又好笑,那是他們真正青澀的模樣,還沒有被生活逼著學(xué)會很多規(guī)則。

    黎容踩在路邊的馬路牙上,努力讓自己沿著直線走,像一只散步的貓。

    岑崤一把將他攬下來,帶著他拐上一條便捷的小路:“不過你又是什么時候?qū)W的經(jīng)濟學(xué),還給不給普通人活路了?”

    黎容也不在乎岑崤把他從心儀的馬路牙上拉開,直接又找了條磚縫踩著走,他低頭看著地面哼笑一聲:“偏巧在教室外聽到了自己總結(jié)下而已,誰有時間學(xué)經(jīng)濟,是你自己不好好聽課�!�

    “你現(xiàn)在不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了?”岑崤也瞥了一眼黎容踩著的那條線,這人走直線還很講究,遇到磚縫里生出來的雜草不踩,遇到不慎路過的小蟲子不踩。

    黎容莞爾一笑:“其實真相只有藏著掖著才更讓人深信不疑,越是坦蕩自然人家可能越不當回事�!�

    說完,黎容突然扭回頭,盯著岑崤:“你上午在九區(qū)遇見什么了,怎么心情不好?”

    岑崤早晨出門的時候還很正常,早餐甚至吃了兩個雞蛋,再一見面,就有點強打精神的意思。

    肯定不會是學(xué)校的事,那就只能是九區(qū)了。

    在韓江的事情上,他們目前占著上風,掌握著姜箏這條線,岑崤總不至于被韓江影響心情。

    那就只有杜溟立了。

    杜溟立能影響到岑崤的,必然跟他有關(guān)。

    難道杜溟立跟岑崤提他了?

    不過黎容雖然猜到了,卻沒有咄咄逼人的問出來。

    他只是挑了下眉,一臉輕松的等待著岑崤的回答。

    岑崤望著黎容明銳的雙眸,避重就輕,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都已經(jīng)讓我心情不好了,難道再說出來讓你也心情不好嗎,不是大事,大事就跟你說了。”

    黎容微微瞇著眼,叨叨咕咕:“瞞著我,還很理直氣壯�!�

    他雖然不喜歡被瞞著,但是也打算暫時放過岑崤,畢竟杜溟立觸及岑崤的痛點,而且現(xiàn)在的杜溟立,還真的不知道什么大事。

    不過心里放過了,嘴上卻不愿意放過。

    黎容用手扯了扯岑崤的衣領(lǐng):“你說什么是大事就什么是大事嗎,再瞞著我……”黎容話音一頓,突然挨緊岑崤,抬起膝蓋,在某個地方重重蹭了一下,“再瞞著我你就去睡書房!”

    他聲勢浩大的放完了狠話,轉(zhuǎn)身就走,起初還是競走的速度,但見岑崤倒吸一口冷氣后,咬著牙追上來,黎容就不管不顧的跑起來了。

    畢竟是兩個正處盛年的男生,跑起來速度還是很快的,想要追上也沒那么容易。

    黎容跟著唐河強身健體幾個月,這時候終于見了成效,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快的跑過了,春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帶著潮濕的晨露和新翻的泥土的味道。

    大約跑了三公里,岑崤才抓住黎容的絨衣,將他按在自己懷里。

    黎容踉蹌了一下,不得不站住,兩人一時顧不上說話,紛紛大口喘著氣。

    黎容甚至激動的咳嗽了兩聲,絨衣也被岑崤給拽的領(lǐng)口大開,他面色潮紅,身上出了薄汗,快速的呼吸讓他胸口一起一伏,柔軟的鬢角被汗水打濕,打著卷貼在側(cè)臉。

    岑崤比他好一點,但以這種速度跑三公里,確實很累,他甚至能感覺到小腿在強烈叫囂。

    不過他怕黎容還有力氣跑,只好緊緊箍住黎容的腰,索性他們已經(jīng)跑到了荒廢的老實驗樓,這里除了不起眼的荒草花園,陳舊的建筑,偶爾路過的環(huán)衛(wèi)工,算是校園里最隱蔽的地方。

    黎容看著已經(jīng)長出嫩芽的草地,只想躺在上面,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覺得一顆心都要從嗓子里跳出來了,岑崤居然追著他跑了這么遠,他居然逗了岑崤一下,然后玩命跑了這么遠。

    “不跑了…不跑了,衣服被你扯掉了�!崩枞萆蠚獠唤酉職�,說話斷斷續(xù)續(xù)。

    岑崤看他外套確實從肩膀上滑下來,這才慢慢松開了他,自己扶著膝蓋緩解。

    黎容被松開就蹲了下去,他單手理著衣服,另一只手趁岑崤不備,抓了一把草葉,飛快向岑崤扔了過去。

    岑崤歪頭閉眼,下一秒將黎容按倒在草地上:“沒完了?”

    黎容趕緊蜷縮雙腿護住自己的癢癢肉,抬著一雙喘得潮濕的桃花眼,笑道:“完了完了,不鬧了。”

    這樣幼稚的行為發(fā)生在他們倆身上太罕見了,但卻是最像大學(xué)生的模樣。

    他們本該這樣生活。

    第144章

    黎容被岑崤按倒,干脆直截了當?shù)奶稍诘厣希p手攤開,望著湛藍無云的天空,繼續(xù)緩解身上的疲勞。

    剛才鉚足一股勁兒跑的時候沒覺得,現(xiàn)在一停下來,才感受到肺里和氣管的難受,好在他夠年輕,躺一會兒就喘的沒那么厲害了。

    岑崤也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這地方的綠化幾乎變成了野蠻生長的荒草地,老式實驗樓在三十年前就停用了,后來部分沒有做過實驗的房間改建成了員工宿舍,再后來就連宿舍也不怎么使用了,只有管理員偶爾來檢查一下,打掃衛(wèi)生。

    “這地方以前都沒來過,你怎么想著往這兒跑?”

    黎容歪過頭看著岑崤,潤了潤喉嚨,斷斷續(xù)續(xù)道:“跑的時候…哪會想那么多,哪里人少往哪里跑�!�

    岑崤抓住他攤在草地上的手,捏著他柔軟的掌心把玩:“我讓我媽去打聽韓瀛的事,之前忘了告訴你。”

    黎容眨眨眼,兩根指頭揪住岑崤的拇指,岑崤動作太輕,刮的他掌心有點癢:“怎么說?”

    岑崤任他抓著拇指,就不動了,緩緩道:“韓瀛這次回來,確實是因為老人生病了,以前老人還能去國外看孫子,這回肯定是去不了了,韓江對家庭很看重,也很孝順,生怕這是最后一面,這才同意韓瀛回來,這次韓瀛大概會在國內(nèi)待到老人去世。不過韓瀛其實對一兩年才能見一次的奶奶并沒有太深的感情,他嚷嚷著要回來是因為家里妻子鬧得煩,他又勾搭上了姜箏,所以借著看老人的名義再續(xù)前緣�!�

    黎容忍不住嗤道:“這些破事他媽都知道?”

    岑崤:“知道,也多虧韓江不愿意用公事煩擾家庭,很多情況沒有告訴他夫人,不然我媽也套不出來。他夫人這些年也挺無聊,不用工作,整天在家待著,韓江什么都不告訴她,她的心思自然都在兒子身上,韓瀛什么想法她知道的門兒清�!�

    嫩草尖有點刮脖子,黎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那當年的事呢?”

    岑崤:“過去這么多年了,她放松了戒備,才愿意跟我媽發(fā)發(fā)牢騷。她倒是沒提當年發(fā)生的事,只說她并不愿意韓瀛出國,還是想兒子在身邊,是韓江執(zhí)意要韓瀛出去,韓江也知道韓瀛仗著他的地位在同齡人中作威作福,囂張跋扈,以前韓江工作忙沒空管韓瀛,后來覺得再這么下去韓瀛就廢了,才送出去鍛煉。她還抱怨,韓江嫌棄韓瀛沒出息,給韓家丟臉了,生了好大的氣。”

    黎容皺了下眉:“韓江居然是這么想的?”

    岑崤:“只是他夫人的說法,但按韓江的秉性,覺得韓瀛丟人是很有可能的,畢竟是在實驗室里做那種事被人撞見了,要是傳出去,韓江自己也沒法做人了。”

    黎容冷笑一聲,又低頭咳嗽了兩下。

    一陣風刮過,身上的汗液蒸發(fā),甚至還有點冷。

    岑崤趕緊把他的衣服系好:“都跑到這兒了,午飯干脆去東門吃吧,好像有家鹵肉飯不錯�!�

    他一用力,將黎容從草地上拉了起來,黎容一站穩(wěn)就乖乖的扭過身子,等岑崤給他拍背上沾上的草根。

    黎容的衣服白,沾上臟東西還是很顯眼的,岑崤替他撣掉掛著的細草根,最后使了點力氣在他挺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了�!�

    黎容被他拍得輕晃一下,抿著唇忍住笑意,他知道岑崤在報他剛剛用膝蓋蹭他那里的仇,所以打就打吧,反正穿得厚。

    他往后一靠,岑崤自然的攬住他的肩膀,倆人往東門的方向走。

    從雜草叢走出去,沿著碎磚小路繞上大路,必然會經(jīng)過那排荒廢的實驗室。

    以前的實驗室并不是樓房,而是一排排的平房,平房窗戶用鐵欄桿圍著,會有白管子從墻上的洞里伸出來,接到外面一個巨大的白桶里。

    管子的正下方,墻面被腐蝕的呈現(xiàn)一條條銹痕,白桶周圍也必然造成了污染,方圓幾米都沒長出雜草來。

    實驗室荒廢后,白桶處理了,管子撤走了,只留下墻面上一個結(jié)了蜘蛛網(wǎng)的黑洞,還有沾滿灰塵涂黑避光的窗戶。

    黎容看著幾十年前的實驗環(huán)境,難免唏噓,現(xiàn)在的設(shè)施好多了,實驗要求也規(guī)范多了,但那些要求也都是前人一遍遍試錯后留下的經(jīng)驗教訓(xùn)。

    做研究真的不容易,不僅要投入百分百的專注和熱情,還要承擔不可預(yù)知的實驗風險和身體傷害。

    他知道很多先輩因為長期在試驗環(huán)境中,身體被化學(xué)藥物污染,生下有缺陷的后代,痛苦一生。

    為科學(xué)奉獻已經(jīng)很艱辛了,可本該純粹神圣的領(lǐng)域,卻難免被人性自私染上泥污,一個好的科學(xué)家不僅要專業(yè)過硬,還得分出心神學(xué)會保護自己。

    “你看那里�!贬艛堉绨虻牧Φ谰o了緊,示意他向窗邊銹跡斑斑的鐵牌上看。

    黎容回過神,不解的望過去。

    大概離避光窗戶一米遠的地方,還留著當年的名牌,只不過這牌子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風吹雨打,早已經(jīng)銹化的不成樣子,只有一顆釘子還留在墻上,拉扯著搖搖欲墜的鐵牌。

    湊近了看,從棕黃的銹跡和泥污的痕跡中,還依稀能辨別出曾經(jīng)印下的字體——

    朱焱XXX實驗室。

    很早之前,有些實驗室是會以人名命名的,前提是這個名字有足夠的分量,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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