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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他透過那雙眼睛,朝已經(jīng)消逝的靈魂怒吼,他不解,他痛苦,他一遍遍的提醒過黎清立,不要這樣,不值得,可是黎清立居然不相信他。

    他看著那樣干凈的不設(shè)防的靈魂被惡心的人性踐踏,他反胃,他想吐,但他心底又隱隱滋生起一種快意——

    誰讓你不信我,你早就該信我!

    他真的很想抓著黎容的肩膀,怒視那雙與黎清立如出一轍的眼睛,問一句:“你后悔嗎?你后悔嗎!后悔沒有相信我嗎!”

    可他永遠(yuǎn)都不會聽到回答了。

    他眼睜睜看著黎清立和顧濃死在那個夜里,他送走了唯一與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剩下的,沒有一個值得他憐憫,值得他猶豫,值得他不舍。

    但也是從那夜開始,他心中僅存的對人性抱有期待的火苗,徹底熄滅了。

    如果黎清立是這樣的結(jié)局,要被這樣對待,那確實,沒什么可期待了。

    黎容冷漠的看著他,清透的瞳孔里,映出張昭和垂死掙扎的模樣:“其實你很喜歡我父母吧,喜歡他們炙熱的生命力,喜歡他們身上美好的力量,喜歡他們輕易相信,喜歡他們赤誠相待,你很貪戀這種溫暖,仿佛陰暗冰冷的井底照進(jìn)了一束光。

    但你又憎恨他們,因為他們讓你變得不像你自己,讓你動搖自己的仇恨,動搖自己的報復(fù)心,你覺得他們是世界派來麻痹你的罌粟,讓你沉浸在這種溫暖里,忘記自己痛苦的過往,所以你要他們死,你要掙脫這種沉迷。

    說到底,你只是心理扭曲自私丑陋,不要給自己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因為有你這種人存在,所以世界才臟,該離開的,是你,和你們。”

    張昭和恍惚回神,終于徹底冷靜下來了。

    黎容和黎清立的眼睛太像了,又太不像了。

    黎容不是黎清立,他的眼睛是冰冷的,提防的,隱藏著籌謀算計的,是披著漂亮皮囊的毒藥,而黎清立的眼睛是溫柔的,純凈的,熱情的,像卸去了攻擊力的陽光。

    對于黎容,他不必有任何仁慈。

    張昭和聳了聳肩,泛紫的嘴唇裂出一道縫隙,松弛的皮膚擠出深深的溝壑:“我不會認(rèn)輸?shù)模磺羞早呢。”

    “呵。”黎容抬起手機(jī),看了眼時間,遺憾的搖了搖頭,“不早了,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

    太陽的確落山了,天空中最后一絲火紅的霞光消失,只留下一片濃藍(lán),遠(yuǎn)處的層層山巒,卻被映出難得清晰的身影。

    黎容只說了看似平常的一句話,然后就從張昭和的身邊走過,出了會議室的大門。

    黃昏里,在那片濃藍(lán)天色下,水仙花無辜的綻放著,花瓣皎白,香氣四溢。

    張昭和突然撲過去,手指抓向花瓣,用力撕扯著,葉片在巨大的力道下顫抖,四分五裂,最后化為一片狼藉。

    張昭和垂下手,花瓣的碎片從他掌心墜落在地,他望著窗外流逝的黃昏,深深吸了一口氣,自顧自的念叨著:“還早,還不是結(jié)局……”

    兩天后,紅娑研究院里那些擺放水仙花的位置,一律換成了勿忘我,藍(lán)紫色的小花安靜又溫順,香氣也淡淡的,不爭不搶,單薄美麗。

    黎容離開紅娑研究院,抬手叫了輛車,司機(jī)師傅扭頭問他:“去哪兒?”

    “A大宿舍區(qū)……不!”黎容頓了頓,思索了片刻,“去長街里小區(qū)�!�

    長街里小區(qū),慧姨和沈桂都住在這兒。

    黎容下了車,踩在坑坑洼洼的柏油馬路上,繞過一處處水坑,邁過來不及收拾的垃圾,一路走到里面。

    他站在幾個垃圾桶旁邊,仰頭向上望去。

    這個小區(qū)實在是太老舊了,樓體墻壁上,已經(jīng)變成了焦黑色,格子窗外的鐵柵欄都掛上了厚重的銹斑。

    他依稀記得,幾年之后,A大策劃了大型改建計劃,要把城市里的老樓危樓推翻重建。

    長街里這個小區(qū),一定會被列入改建的吧?

    那時候,房子就值錢了。

    黎容抬腿邁上樓梯。

    徐唐慧和沈桂正在樓梯口一邊聊天一邊掐豆角,桐桐蹲在小板凳前寫作業(yè)。

    桐桐眼尖,一下子看見了黎容,她立刻扔下了筆,興奮的跑過來,一把抱住了黎容的腿,黏糊糊甜絲絲的喊:“黎容哥哥!”

    黎容低下頭,伸手輕輕揉了揉桐桐的臉蛋。

    小孩子的皮膚嬌嫩,水靈,充滿稚氣和生命力。

    他現(xiàn)在急需這種真實的具體的力量,來對抗心底宏大空泛的冷漠。

    桐桐仰起頭,將身體的重量都倚在黎容身上,晃悠著小腿:“黎容哥哥是來看我的嗎?”

    黎容點點頭,微笑:“當(dāng)然�!�

    “耶!”桐桐相當(dāng)滿意。

    沈桂擦了擦手上的泥,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她向黎容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桐桐已經(jīng)兩個多月沒吃甲可亭了,身體卻沒再惡化,前天剛做完檢查,一切正常,跟別的孩子沒有任何區(qū)別,我也不打算搬走了,這里的教育水平高一些,我打算做個小吃攤,賣我們老家的面,生意好的話應(yīng)該能比現(xiàn)在多賺一倍……”

    黎容彎著眼睛,摟著桐桐的肩膀:“嗯,留著吧,說不定什么時候小區(qū)改建了,你這房子就升值了�!�

    沈桂淡笑,嗓音中帶著哽咽:“謝謝你,你救了我和桐桐�!�

    徐唐慧趕緊跑回屋,洗了洗手,給沈桂摸出一沓紙巾:“哎喲,怎么突然哭起來了,你別嚇著桐桐�!�

    黎容卻轉(zhuǎn)向徐唐慧,輕聲道:“慧姨,我很快就可以還你清白了。”

    徐唐慧的動作微微一僵,她的眼神顫抖了一下,隨后慌亂的收斂起情緒。

    她輕輕的在衣角上擦著手,一遍遍的,然后低著頭小聲說:“黎容,十多年前的親歷者很多還在工作崗位上,現(xiàn)在說出去……”

    她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自己為何被冤枉,知道九區(qū)為什么要封鎖消息。

    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犧牲她一個,可以換來更多人的安穩(wěn)。

    這些人各有各的目的,各自利用,勾心斗角,她反倒是最邊緣化的,最一無所知的。

    她其實憤怒過,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又開始懂得。

    她看過很多書,她知道歷史上有太多相似的事情和同病相憐的人,這是現(xiàn)實。

    站在宏觀的角度,她們是如此的不起眼,可一旦妄圖撬動真相,就會產(chǎn)生不可預(yù)估的連鎖反應(yīng)。

    當(dāng)年參與的人除了心懷鬼胎的張昭和,以權(quán)謀私的韓江,還有A大的校領(lǐng)導(dǎo)們。

    一旦曝光,岑崤掌管的鬼眼組,享譽全國的高等學(xué)府A大,都會名譽受損。

    不知多久,他們才能重新挽回公信力。

    她當(dāng)然不心疼那些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可岑崤在鬼眼組,黎容,簡復(fù),紀(jì)小川在A大,她在乎自己身邊的人。

    黎容無奈搖頭:“慧姨,你不用想太多,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他們應(yīng)得的�!�

    徐唐慧抬起頭,掙扎道:“那岑崤可咋辦呀,他剛接手鬼眼組就出這種事,老百姓管什么韓江是誰,要罵就罵鬼眼組了,他還得收拾爛攤子!”

    黎容沉默了一會兒,一本正經(jīng)的說:“慧姨,十四年了,受害者有權(quán)利獲得公正的對待,不要繼續(xù)委屈自己了�!�

    徐唐慧的眼圈立刻紅了。

    委屈。

    是啊,委屈。

    她浸泡在委屈里,到后來差點忘記了委屈是什么感覺。

    是那天黎容出現(xiàn)在她的攤位面前,一點點喚起了她的委屈,來帶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可能她守在A大一輩子,也等不來一個公平的結(jié)局,但是黎容就那么出現(xiàn)了。

    然后,她全然信賴的給了黎容關(guān)懷和幫助,一點點,走到了今天。

    徐唐慧知道,黎容答應(yīng)過,要為她洗清冤屈,就一定會做到。

    不惜代價也要做到。

    徐唐慧緩緩點頭,輕聲抽泣:“好,好……”

    當(dāng)晚,岑崤開車把黎容從長街里接回家。

    黎容在慧姨家吃了沈桂做的豆角排骨燜面,是沈桂娘家的手藝,風(fēng)味特別地道,一點也不比高檔餐廳差。

    黎容吃的有點多,需要消食才能睡下。

    于是他跟岑崤盡情的消耗了體力,最后洗干凈身子,懶洋洋的躺在床上。

    黎容靠在岑崤懷里,用余光看了岑崤一眼,然后歪頭枕在他肩膀:“事情曝光后,你會很忙吧?”

    岑崤撫摸著他光滑的肩膀,輕聲“嗯”了一下。

    黎容嘆氣:“慧姨怕給你添麻煩呢�!�

    岑崤:“沒關(guān)系,九區(qū)走到今天,已經(jīng)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很久了,需要一記重錘清醒一下。”

    黎容在他懷里蹭了蹭,坐起身子,與岑崤對視:“雖然我不想說,但心里還是覺得……”

    覺得對不起岑崤。

    其實他想過,先曝光這件事,讓韓江收拾爛攤子,然后岑崤再上去。

    但是那樣,九區(qū)的反應(yīng)就未必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了。

    想要萬無一失,九區(qū)必然要岑崤說了算。

    不管是道歉,承擔(dān)責(zé)任,賠償損失,還是整改條例。

    但這件事里,岑崤反倒成了最倒霉的一個。

    他還是有點心疼的。

    “我心里覺得很幸福。”岑崤拉過黎容,在他唇上親了親,“能活著,和你并肩作戰(zhàn),一步步達(dá)成目標(biāo),我從沒覺得生命如此有意義過。早知道,我要更早愛上你,在見你的第一面就愛上你�!�

    黎容被他吻的眼睛水潤,呼吸微急,但還是忍不住糾正道:“你第一次見我,我不還是個被抱著的小孩?”

    岑崤低笑:“你現(xiàn)在不也是被抱著的小孩,有什么區(qū)別?”

    黎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跪坐在岑崤腿上,湊近岑崤的耳邊,用濕漉漉的語氣說:“當(dāng)然有區(qū)別,現(xiàn)在是被老公抱著。”

    第187章

    張昭和說要反擊,黎容也知道他一定會反擊,所以并沒給他留太多時間。

    他既然當(dāng)著張昭和的面挑明一切,就代表著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他絕不會,給自己的對手任何喘息的機(jī)會。

    高塔小組會議后只三天,黎容突然高調(diào)對外宣布,律因絮二期試驗正式開始,這次共招募患兒三百名,如果二期試驗結(jié)果良好,會申請緊急上市,擴(kuò)大生產(chǎn)線,平價出售,爭取盡早消滅細(xì)菌性早衰癥。

    消息一出來,網(wǎng)絡(luò)上—片歡呼沸騰——

    "“一定會成功的!如果二期順利,那大家半年左右就可以吃上上市的律因絮了!““我認(rèn)識參加一期試驗的寶寶,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正常去幼兒園了!“

    “太好了,如果治療成功,我家孩子也可以跟別的孩子一起玩了,不用被歧視了�!薄捌矶\,真的不想一輩子靠藥物治療,我現(xiàn)在充滿希望�!�

    “感謝,感謝,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希望黎容一切平安,我會一直為你祈福的�!�

    “不知道大家看到?jīng)]有,律因絮一期成功之后,素禾生物又有合伙人跑路了,現(xiàn)在感覺工資都要發(fā)不出來了。“

    “甲可亭還在做,但是他們也意識到這個藥要退出歷史舞臺了,新的支柱藥物還沒研發(fā)出來�!薄耙呀�(jīng)不關(guān)心素禾生物了,鄭竹潘進(jìn)了局子,這公司也要被收購了。”

    “等等……臥槽大瓜!已經(jīng)爆了,大家快去吃瓜!“

    “看到了看到了,居然是藍(lán)樞九,區(qū)!“

    …

    就在網(wǎng)民因律因絮歡欣鼓舞時,一個突然冒出的小賬號,放出了藍(lán)樞九區(qū)的內(nèi)部機(jī)密資料。

    【韓江被辭真相!鬼眼組不敢向外公布的丑聞!】

    "大家好,我是原鬼眼組組長韓江的助手,韓江被辭后,相關(guān)消息一直被封鎖,大家以為他只是年紀(jì)到了退休,其實不然,我忍無可忍,這才決定不計后果說出真相!“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這張照片,我相信這些年在A大就讀的學(xué)生,沒人不知道她吧,走過廣場,一定都聽過她的吆喝聲�!�

    這個賬號的博文里面,夾了一張徐唐慧在噴泉廣場賣手套帽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徐唐慧站在寒風(fēng)里,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但仍然凍得面頰通紅,滿臉滄桑。

    她面前是一輛老舊的小推車,上面擺滿了整整齊齊的防寒毛線織品,但這些東西的樣式非常老l舊,所以基本賣不出多少。

    她的頭發(fā)被吹得凌亂,眼睛也睜不太開,自己穿的羽絨衣已經(jīng)破舊開了線,露出的手指上帶著常年勞作留下的老繭。

    怎么看都是一個飽經(jīng)生活摧殘的苦命人。

    “這位女士名叫徐唐慧,十多年前曾是A大的實驗室管理員,在她值夜班那晚,鬼眼組組長韓江的兒子韓瀛與女生在實驗室約會,不小心弄壞了實驗器材,被徐唐慧發(fā)現(xiàn),然而韓江為了掩蓋這件丑聞,在A大一名叫做張昭和的講師的幫助下,刪除監(jiān)控錄像,威脅當(dāng)事女生,反咬徐唐慧毀壞實驗器材,導(dǎo)致徐唐慧被學(xué)校開除,被索要大額賠償。徐唐慧堅持不承認(rèn),為了找出韓瀛,她在A大擺攤十余年,但韓江卻早早將兒子送去了國外,就是這件事暴露了,韓江才被九區(qū)趕走的!”

    網(wǎng)絡(luò)上絕大多數(shù)人,對九區(qū)并不了解,只知道這是個很好的單位,很難進(jìn)的組織。這樣的組織爆出丑聞,本不該引起太多關(guān)注,畢竟離大家的生活太遠(yuǎn)了。

    可徐唐慧的照片,卻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經(jīng)。

    九區(qū)離大家很遙遠(yuǎn),但徐唐慧并不遙遠(yuǎn),她是一個被冤枉并正在受苦的普通人,和全天下的普通人一樣。

    只是她倒霉,恰巧趕上那天的夜班,所以就成了犧牲品。這樣的犧牲品還有多少,這樣不見天日的冤屈還有多少?

    “太惡心了太惡心了!不能放過韓江,九區(qū)居然還想隱瞞真相,繼續(xù)愚弄大眾?““我了解鬼眼組,可笑的是,這個組織當(dāng)初成立的時候,可是用大義滅親做宣傳的�!�

    "阿姨真的太慘了,簡直無妄之災(zāi),有沒有援助渠道,我可以買她的織品�!�

    “堅持十多年不認(rèn)輸啊,這是怎樣的毅力,可惜現(xiàn)在才能真相大白,一生都被毀了!“

    “不能光盯著韓江,沒看到還有A大的老師協(xié)助嗎?為人師表,居然能做出這種事,A大也爛透了!”

    “不敢相信,A大這種高等學(xué)府也腐朽成這樣了,肯定有利益往來吧,花錢捂嘴�!�

    “大家看到?jīng)]有,這個老師威脅當(dāng)事女生!兩個人約會,男的有背景逃之夭夭了,女的被威脅,這是什么世道,這個老師太惡心了!“

    “女生也做錯了,但是這個老師問題真的很大,大家讀過大學(xué)的都知道,老師針對你簡直會留下心理陰影�!�

    “九區(qū)出來道歉!你們就是這么主持公平正義的嗎?“

    “鬼眼組現(xiàn)在換組長了,估計就是想逃避責(zé)任吧,反正都是前組長做的,跟現(xiàn)任組長無關(guān)�!�

    “額……我查了一下,現(xiàn)組長才二十二歲,剛加入鬼眼組一年,十四年前,他才上小學(xué),好像他媽的是跟他無關(guān)�!�

    “無語,所以選這位年輕組長上來就是做傀儡,為了給鬼眼組脫罪吧,讓大家想罵都找不到理由。“

    ……

    值得慶幸的是,鬼眼組沒有逃避責(zé)任。

    賬號爆料發(fā)出來一個小時后,現(xiàn)任鬼眼組組長就召開了發(fā)布會。

    在發(fā)布會上,岑唏穿著一身莊重的西裝,表情沉重。

    他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徐唐慧事件,完完全全是鬼眼組的錯誤。鬼眼組理解大家的憤怒,也接受大家的批評指責(zé),事件發(fā)生后,鬼眼組緊急處理了原組長韓江,并盡可能對當(dāng)事女生與徐唐慧女士予以補償,雖然十四年過去,任何補償都無法彌補帶來的傷害,但請相信我們的誠意和誠心悔過的決心。封鎖消息是我們的處理失誤,鬼眼組理應(yīng)接受大眾監(jiān)督,將一切放在陽光下放在透明處。請大家放心,爆料人不會受到鬼眼組的打擊報復(fù),我們內(nèi)部會開展深刻的自查自糾,感謝所有批評,再次抱歉。”

    正常來說,任何高高在上的人都無法真心接受批評指責(zé),更何況,這批評指責(zé)確實跟岑峭沒什么關(guān)系。

    十多年前,他還是個小孩呢。

    網(wǎng)友預(yù)料到,鬼眼組可能會狡辯,會喊冤,會找出一切對自己有利的證據(jù)開脫,然后再把爆料賬號一封了事,當(dāng)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

    在發(fā)布會的直播間,大家就已經(jīng)做好了噴人的準(zhǔn)備,可沒想到,岑峭全部承認(rèn)了。

    承認(rèn)錯誤,承認(rèn)處理不當(dāng),還一次次的道歉。

    這讓大家有點懵,好像再罵下去,就是自己無理取鬧了。

    畢竟新組長完全沒參與韓江的事,現(xiàn)在反倒要被推上來背鍋。

    “呃吧……你們怎么補償?shù)囊驳谜f說吧,不然我們怎么知道補償了?“

    “既然知道錯了就嚴(yán)加整改,真不知道那個韓江在位期間還做了什么骯臟事�!�

    “道歉態(tài)度還是挺好的,希望不是只會道歉�!�

    “以前根本沒聽過這個組織,一查好像很牛逼啊,紅娑研究院和藍(lán)樞聯(lián)合商會都挺忌憚他們,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好好監(jiān)督嘍�!�

    “來了來了,九區(qū)的官網(wǎng)好像公布了詳細(xì)的補償措施!”“速度還挺……快?“

    ………

    就在網(wǎng)友還沒找到新角度指責(zé)鬼眼組時,九區(qū)官網(wǎng)已經(jīng)把給予姜箏和徐唐慧的補償明細(xì)發(fā)布了上去,姜箏不愿意露面,但是徐唐慧倒是錄了一段視頻,代表已經(jīng)和新任組長和解。

    這件事剛發(fā)酵起來,還沒等大眾宣泄情緒,當(dāng)事人的諒解都出來了,那股憤怒瞬間就啞火了。

    “啊都解決完了,神速啊�!�

    “這賠償我看著還行,挺有誠意的�!�

    “我有點點羨慕這個賠償了,這么多嗎?“"羨慕啥,你愿意含冤十幾年嗎?“

    “啊散了散了,已經(jīng)解決完了。”

    “這個新組長滿雷厲風(fēng)行的啊,很難相信才二十二歲,希望以后鬼眼組能越來越好吧,別再寒大家的心了。”

    網(wǎng)民這邊湊完熱鬧散了,但高塔小組里卻掀起了軒然大波。因為這個爆料涉及到了一個關(guān)鍵人物,張昭和。

    高塔小組內(nèi)部都知道,黎清立當(dāng)初建立高塔小組,是因為看到了徐唐慧事件的不公,覺得科學(xué)家沒有發(fā)言權(quán),于是聯(lián)系幾個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成立了高塔小組這個科研工會

    如果張昭和是徐唐慧事件的參與者,甚至是始作俑者,那他加入高塔小組,不是很荒謬嗎?

    誰都不愿意相信,張昭和是個混入內(nèi)部的騙子,但是鬼眼組居然火速道歉了。

    按他們對鬼眼組行事風(fēng)格的了解,如果不是證據(jù)確鑿辨無可辨,鬼眼組是絕不可能道歉的。

    道歉意味著舍棄公信力,削弱權(quán)威,自砍臂膀,將來鬼眼組再監(jiān)督別人,就會被死咬住痛點。當(dāng)初一起登上塔山的十人里,總算有忍不住的,率先將文章甩到了張昭和面前。

    “請組長解釋一下,這篇爆料真實嗎,你確實跟韓江聯(lián)手,造成了徐唐慧冤案嗎?你當(dāng)初在塔山上,向黎教授陳情,涕泗橫流,所以他讓你加入了高塔小組,你是在表演嗎,你欺騙了黎教授嗎?”

    “我也是塔山上的一員,當(dāng)時我們有兩三個人并不同意張昭和加入,因為我們跟他不熟,而且他的學(xué)術(shù)水平確實達(dá)不到高塔小組的要求,是黎教授給了他這個機(jī)會,說我們不要歧視還在學(xué)術(shù)道路上進(jìn)步的同事�!�

    常莉:“還有這回事?我加入的太晚了,都不知道。”

    言游中:“我現(xiàn)在心態(tài)還是很平和的,畢竟這只是鬼眼組的說辭,但還是想聽聽解釋�!�

    李永石:“如果一開始就是欺騙,那事情就很嚴(yán)重了,大家都知道律因絮事件里,韓江裝聾作啞,而張昭和當(dāng)時也一直安撫我們,讓我們不要發(fā)聲,不要澄清,不要辯駁。”

    江維德總算也出來說話:“是啊,其實我一直想說,張昭和與黎容對那晚的形容有很多對不上的地方,是不是有人估計曲解黎兄的意思,來引導(dǎo)我們?yōu)樗鍪��!?br />
    常莉:“大家還記不記得,律因絮重制實驗,張昭和一開始也是橫加阻撓,大家因為相信他,反而開始指責(zé)黎容冒進(jìn),但現(xiàn)在事實證明了,黎容沒有自以為是,他真的可以。"

    言游中:“律因絮資料被燒毀,是不想律因絮面世。阻止重制實驗,也是不想讓律因絮面世,其實是一套邏輯�!�

    李永石:“我說句很殘酷的話,如果不是黎容恰巧有重制的能力,那么在放火的那天,黎教授和顧教授在高塔小組內(nèi)的影響,就終結(jié)了,我們早晚會忘了他們�!�

    張昭和沒有回復(fù)。

    其實在被大家喊話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很難有讓人接受的解釋了。

    韓江出事,他隱約猜到了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敗露。

    但他篤定,九區(qū)一定會嚴(yán)密封鎖消息,不讓任何有損鬼眼組聲譽的事情發(fā)生。

    韓江大概率也不會有事,只不過沒了職位,在家閑著。

    那他就也不會有事,高塔小組這些人都扎不進(jìn)九區(qū)高層,更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他們不知道,自己就還有翻盤的機(jī)會。

    可是他沒想到,岑嶓能為黎容做到如此地步,不惜拿整個鬼眼組陪葬,也要坐實黎容在高塔小組的地位。

    張昭和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

    他在反復(fù)思考,是不是自己遺漏了什么,是不是黎容抓住了岑唏什么把柄。怎么能有自斷己路,也要為別人披荊斬棘的感情呢?

    張昭和開始頭疼,是生理性的疼,太陽穴持續(xù)不斷的猛跳,頭頂上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后腦勺也—片麻木。

    他知道是因為他太久沒有休息了,他的身體,已經(jīng)支撐不住這么消耗。

    可他睡不著,也不敢睡。黎容下手太快了,他根本沒有反擊的時間。

    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完,高塔小組里也有一直跟隨他的人,他還有東山再起的資本,但他要好好想—想,想出個對自己有利的對策。

    實在不行,舍棄高塔小組,再建立個什么低塔小組,總會有人跟隨他的。

    到底該怎么做?

    張昭和咬著牙,用掌心錘著太陽穴,—杯杯的喝著濃茶。

    這期間,的確有不少高塔小組的成員私信他,說愿意相信他,知道他對黎教授是一片真心。只要他給出個解釋,大家還是會跟隨他。

    張昭和看著這些私信很想笑。

    這些自詡智商高學(xué)歷高的蠢貨,證據(jù)確鑿都不愿看清真相,還以為他只是被污蔑,在他這里表忠心。

    怪不得那么好騙,怪不得輕而易舉的相信了他的謠言。所以他只想掌控他們,并不想成為他們的一員。

    太蠢了,真的太蠢了。要是黎清立也能蠢一點,自己也就不用把他逼死了。

    張昭和悵然感嘆。

    有人清醒憤怒,有人心存虛妄,有人冷眼看戲,有人另投他處。

    兩萬人亂成一團(tuán),好似戲臺上的小丑,也幸好朱焱病重,紅娑研究院沒空趁火打劫,大家不過看個笑話。

    時隔兩日,高塔小組等來的并不是張昭和的解釋,而是另一記重錘。那是一個來自遙遠(yuǎn)海外的,徐緯的實名自白。

    徐緯離開A大已經(jīng)很久了,以至于大家都快忘了他的名字。

    但當(dāng)他再次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移動硬盤,A大,徐唐慧,黎清立假說,江維德,一系列關(guān)鍵字全部聯(lián)系了起來,讓大家恍然驚醒,這其實是個很重要的人。

    徐緯在視頻中只說了一個事實——

    “我沒有指導(dǎo)黎容完成論文,相反,當(dāng)年是張昭和命令我,銷毀黎清立的全部手稿。我一時心軟,只銷毀了律因絮的,留下了那份假說,所以黎容是自己根據(jù)手稿,獨立完成的論文撰寫,他當(dāng)年將這個’功勞‘推給我,是怕幕后黑手?jǐn)夭莩?br />
    我遠(yuǎn)逃海外,沒有把實情告訴大家,也是擔(dān)心黎容被斬草除根,黎教授對我到底有知遇之恩,我做不到恩將仇報。以及,我承認(rèn)我忌憚張昭和的勢力,請原諒我的怯懦,我也有妻兒老小。”

    徐緯的視頻只發(fā)給了A大的同事,經(jīng)由這些同事們傳播,自然也傳遍了紅娑研究院和高塔小組。

    這下徹底沒人要張昭和的解釋了,真相已經(jīng)破土而出,張昭和就是個偽善的騙子,混入高塔小組,逼得黎顧二人一步步走入絕境。

    若不是機(jī)緣巧合,黎容僥幸逃生,又天賦異稟,將律因絮重制出來,那這些真相永遠(yuǎn)沒有見天日的時候。

    在江維德的領(lǐng)導(dǎo)下,高塔小組自我修正的速度很快。

    不管高塔小組內(nèi)還有多少支持張昭和的人,小組內(nèi)部都已經(jīng)將張昭和除名,與此同時,事情也鬧上了A大。

    A大面對社會輿論焦頭爛額,必須給出個交代,張昭和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于是A大校長干凈利落的開除了張昭和,在校內(nèi)網(wǎng)抹除了他的名字。

    至此,張昭和已經(jīng)成為了從學(xué)術(shù)圈到社會人人喊打的臭蟲,哪怕他有再多的財富和人脈,也不可能以這個身份東山再起了。

    他需得活在黑暗里,陰影中,借用別人的身份來攪弄風(fēng)云,他無法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俯視他瞧不起的螻蟻。

    依舊有人焦急的撥打著他的電話,他的手機(jī)震動幾乎沒有停止過。見他沒有接,那些人只好留言——

    “張組長,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現(xiàn)在輿論對我們很不利,看看劉檀芝那邊是不是還能啟用?”

    “組長,我們得開會商量個對策。”

    “組長您請盡快回電話!”

    這些都是他的心腹,如同當(dāng)初的徐緯—樣,和他—榮俱榮—損俱損。張昭和不耐煩的瞥了一眼,看著密密麻麻火急火燎的語氣,并沒有回。

    披著別人的身份生存,實在是太沒有意義了。

    張昭和在一家禪室里閉目沉思良久,轉(zhuǎn)而起身,打車去了人民醫(yī)院。

    朱焱就在這家醫(yī)院的高級病房治療。

    前幾日傳來消息,說朱焱昏迷了一次,差點就沒救過來,醫(yī)生偷偷告訴家屬,可能不行了,年紀(jì)到了,就這樣了。

    其實朱焱之前的身體還算不錯,如果不是黎容攪合出那么多事,讓他擔(dān)驚受怕,他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但是世事無常,當(dāng)年在律因絮事件中冷眼旁觀的人,一個個,都遭了報應(yīng)。

    這是張昭和第一次來看朱焱,時隔幾十年的第一次。

    他哪怕回A大教書后,都沒正式見過朱焱一面,他自顧自的與朱焱斗了這么多年,卻從沒名正言順的暴露過自己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隱藏了。

    張昭和拄著拐杖,站在朱焱的病房門口,透過窗戶往里面看,才發(fā)現(xiàn),朱焱已經(jīng)老得不成樣子了。

    朱焱正在淺眠,微微張著嘴,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臉上帶著濃重的老年斑。

    他的呼吸很微弱,干枯的手指搭在潔白的棉被上,干癟的胸脯微微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來氣了。

    “這位老師,您大概只能探望十分鐘,現(xiàn)在朱院長需要休息�!敝祆偷淖o(hù)工小聲說。

    她沒懷疑張昭和的身份,因為一直有人陸陸續(xù)續(xù)來看望朱焱,畢竟朱焱是那么德高望重的科學(xué)家。

    張昭和點了點頭,推門走了進(jìn)去。

    他看著朱焱那副樣子,其實不太笑的出來。

    因為他也同樣蒼老,同樣落魄,他現(xiàn)在也是個失敗者,他和朱焱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但他還是有些話,想在朱焱神志清醒的時候問出來。

    他用拐杖敲了敲地磚,地磚發(fā)出“咚咚”的聲響。

    朱焱聽到響聲,悠悠轉(zhuǎn)醒,松弛的眼皮艱難的抬起來,渾濁的眼珠看向張昭和。

    他的眼神逐漸聚焦,干枯的手指也攥了起來,只是他沒說話,就這么默默的盯著張昭和。

    張昭和輕嘆一口氣,幽幽道:“你并不驚訝,你認(rèn)出我是誰了。”朱焱從胸腔里發(fā)出有氣無力的低吼,他一字—頓:“張,西,海�!�

    張昭和一笑。

    他突然覺得很開心。

    原來朱焱一直知道他是誰,原來他做的那些事,朱焱都知道是他做的。

    所以他架空朱焱,讓朱焱變成紅娑研究院的傀儡,朱焱也清清楚楚的在恨他。

    他很滿意,他還怕朱焱不知道是誰帶來的災(zāi)難,如果朱焱知道,那他的報復(fù)就達(dá)到了目的。

    “嗯,我當(dāng)年就說過,我一定會報復(fù)的,不管你有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權(quán)力,我都會咬死你,不放過。我做到了。”張昭和低笑出聲,手指不住的摩擦著拐杖。

    朱焱情緒激動,脖頸居然漲出淤紅:“你這個瘋子!你是個瘋子!你真當(dāng)我多看得起你的文章?當(dāng)年大家……大家都這么做,所有人都孝敬老師!為什么你不行?為什么就你不行!你這個白眼狼!白眼狼!”

    朱焱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差點喘不上氣,他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劇烈的咳嗽著,黑眼珠不住的往上翻。

    張昭和咬緊牙關(guān),兇態(tài)畢露,惡狠狠道:“我就是不想又怎樣!大家都做就是對的嗎?你憑什么把我趕出A大!”

    朱焱抓緊被子,仿佛是在提起最后一絲力氣,他強撐著抬起脖子,用渾黃的眼珠瞪著張昭和:“你這種喂不熟的狗東西,我為什么要把你留在身邊!”

    張昭和瞇起眼,手指緊緊攥住拐杖,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掄起拐杖砸向朱焱的腦袋。

    朱焱也以為,張昭和是來殺他滅口的。

    他雖然奄奄一息,但還不想死,于是他掙扎著抬起胳膊,努力用手去夠床頭的呼叫鈴,可惜他太虛弱了,動作也太慢,怎么都夠不到。

    朱焱急出一身汗,喘息的更加厲害了。

    張昭和的拐杖卻并沒有砸下來,他所有的力氣,全部自我消耗,發(fā)抖的身子逐漸平息下來。他看著朱焱求生的手,眼中充滿了鄙夷,然后他一伸手,將朱焱的胳膊拽了回來。

    朱焱面露驚恐,剛想扯著嗓子喊人,卻沒想張昭和問出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問題。

    張昭和問:“你為什么不幫黎清立澄清?”

    朱焱怔忪—瞬,眼中閃過錯愕,手上的力道也暫時止住了。

    張昭和又問了一遍,咬牙切齒:“你為什么不幫黎清立澄清?”

    這下朱焱總算聽清楚了他的問題,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但隨即,又?jǐn)D出一絲譏笑:“我可以…縱容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成立高塔小組,但我…不允許他將你納入同盟,他和我作對,我憑什么要幫他!這都是他自作自受!”

    朱焱的尾音幾近顫抖,如果不是大限將至,如果不是面對張昭和這樣的白眼狼,朱焱是不會暴露出自己如此卑劣的一面的。

    在張昭和回到A大的那—刻,朱焱就認(rèn)出了他。

    朱焱并不是什么心胸寬廣的人,他把自己的敵人記得清清楚楚,之所以沒對張昭和下手,只是因為張昭和看起來太不堪—擊了。

    可是,黎清立居然要跟張昭和做朋友,居然讓張昭和加入什么高塔小組。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和他作對,挑釁他的權(quán)威!

    朱焱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里記恨多時,律因絮事發(fā),他明知道黎清立顧濃是無辜的,但他什么都沒有說。

    這就是得罪他的下場。

    張昭和苦思冥想,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

    當(dāng)時所有人都期待著紅娑研究院下場,為黎清立顧濃撐腰,甚至他……他也等待著。

    原來朱焱冷眼看著黎清立被污蔑咒罵,是因為黎清立十多年前好心接納了他。

    “可笑……”張昭和仰頭大笑,笑聲凄厲悲涼,“真是太可笑了!”

    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蒼白的頭發(fā)掛在唇角,笑的眼角一熱,恍惚滑下—道水痕。只是他臉上的皺紋太深了,沒人能看清,到底有沒有水痕。

    不到十分鐘,張昭和就離開了。

    離開時,他沒帶走那根拐杖。

    朱焱在張昭和探視之后,呼吸系統(tǒng)突然衰竭,他眼球凸起,牙齒緊咬,在搶救了三個小時無效后,去世了。

    而張昭和失蹤了。

    據(jù)監(jiān)控錄像顯示,張昭和出了人民醫(yī)院,打上—輛出租車。聯(lián)系到出租車司機(jī),才知道,張昭和打車到塔寧區(qū)地鐵尾站。

    雖然也算市中心,但尾站荒涼,監(jiān)控設(shè)備不齊全,往常都是要開車前往的,只是這個時候,連公交都停了。

    第二天一早,黎容收到消息,他沉思了一會兒,淡聲道:“我應(yīng)該知道他去哪兒了�!�

    岑憶:“要告訴警方么,他們懷疑張昭和有殺害朱焱的嫌疑。”

    黎容搖搖頭:“先不用,我去找他�!�

    塔山。

    初春的塔山還是一片光禿禿,灰粽色的枝權(quán)七扭八歪的支棱著,分布在山路兩邊。

    地面也是焦黃色,去年脫落的枯葉被雨雪打濕,黏在土地上,腐朽殘破,散入空氣,有種獨特的味道。

    這個季節(jié)塔山的風(fēng)景一般,所以來爬山的人很少,山路上冷冷清清,地面帶著濃重濕滑的潮氣。

    黎容裹著白色的小棉衣,在岑唏的陪伴下,一步步沿著臺階,爬上了塔山山頂。

    他們到達(dá)山頂?shù)臅r候是正午,太陽直直照下,山頂?shù)呐飧�,棉衣之下,倒是出了一層薄汗�?br />
    到達(dá)山頂?shù)淖詈髱讉臺階非常高,上次黎容是雙手撐地爬上來的,這次,他是抱著岑峭的胳膊上來的。

    能不費力的時候,他絕不自己費力。

    站在山頂,舉目望去,整座城市盡收眼底,空氣也變得清冽許多。

    張昭和果然在。

    他就站在當(dāng)初與黎容,或者說與黎清立并肩而立的地方。

    也不知道張昭和站了多久,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得凌亂不堪,他的臉也被刮出了干燥發(fā)紅的紋路。

    他目光悠遠(yuǎn)的向山下看著,卻不知怎的察覺到了黎容的腳步聲。

    張昭和張了張唇,啞聲道:“你來了�!�

    黎容一笑,他走過去,站在張昭和身邊,嗅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望著山下稀稀拉拉的游客,喃道:“夢開始的地方,也是結(jié)束的地方�!�

    張昭和倦怠的扯了扯唇,朝黎容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岑唏�!肮硌劢M組長,假裝不合共同做戲,果然是小孩子的把戲�!�

    黎容懶洋洋道:“我要真是小孩子,今天你就不會站在這兒了�!闭驹谶@兒追憶往昔,回顧人生,也站在這兒油盡燈枯。

    張昭和嗓子眼中發(fā)出低笑,他緩緩搖頭,面露遺憾:“黎容,等你成為高塔小組的組長,你就會知道,我沒有輸,更沒有敗,因為你會發(fā)現(xiàn),歷史是個輪回,你父母的慘案絕非偶然,它必然會再度發(fā)生,就在紅娑研究院,藍(lán)樞聯(lián)合商會,甚至是高塔小組和鬼眼組�!�

    “因為人性就是如此鄙陋,充滿私欲,利益為上,你身邊的人只不過沒機(jī)會感受巨大的誘惑,不然他們也會沉淪的。黎清立的夢想是個永遠(yuǎn)也畫不成的圓,雖然美好,但注定不會實現(xiàn)�!�

    “還記得米蘭昆德拉的那句話嗎?他們只有在安全的時候才是勇敢的,在免費的時候才是慷慨的,在淺薄的時候才是動情的,在愚蠢的時候才是真誠的。”

    “你精于算計,善于籌謀,城府深沉,冷漠無情,所以你能站在這個位置上,所以早晚有一天,你會變成第二個我�!�

    “你以為你現(xiàn)在勝利了?但這根本不是真實的你,你只是在完成你父母的遺愿,真正的自由,是統(tǒng)治自己的思想,而你身負(fù)重?fù)?dān),困柩其中,永墜泥淖,你也很可憐。”

    黎容但笑不語。

    他現(xiàn)在沒有必要跟張昭和爭論任何事情,因為很快就沒意義了。

    張昭和感受到了身邊的沉默,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黎容的任何回應(yīng)。

    沒來由的,他感到了一種莫大的空虛,他也同樣意識到,黎容已經(jīng)不再把他當(dāng)作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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