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欲鬧事的三個男子,手指被鞭笞,還來不及出手為自己出口氣,便被一眾士兵團團壓制,脖頸上頓時架起了幾柄長劍,一時間連吐息都不敢放重些。
小士兵三言兩語將這幾個男子,搶奪取賑災(zāi)糧食之后,還想對寶扇動手動腳的事,全部告訴了牧南星。
牧南星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寶扇,只見她緊緊地藏在牧南星身后,尋求著他的庇護。
“帶走�!�
牧南星一聲令下,士兵們壓著作亂的三人就要走,寶扇聲音極細極弱地開口:“小侯爺,他們之前搶過我的金箔。”
寶扇逃難途中,一路上謹小慎微,才保住的幾片金箔,就是被眼前的幾人搶去了。
好在當時寶扇還是滿臉臟污,入不得幾人的眼,不然被搶去的就不只是金箔了。
幾人被士兵搜身時,才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他們緊盯著寶扇,難以將她和之前那個滿身破爛的流民聯(lián)系在一起。
金箔被搜了出來,士兵數(shù)了數(shù),一共整十三片。
士兵將這些金箔呈上,牧南星示意寶扇。
寶扇心中害怕,又惦記著自己被搶去的金箔,腳步慢慢地向前走,還要一步三回地看著牧南星。
牧南星被她這副姿態(tài)看得心中微沉,錯過視線不再看她。
整整十三片,完完整整的十三片金箔,又重新回到了寶扇手中。
而被捉的三人,他們搶到金箔后藏在身上,不敢隨意花出去。
他們生怕花掉金箔片,會招惹其他貪財?shù)娜说胗�,又得知京城派來的賑災(zāi)隊伍已經(jīng)到涪陵城,便想著先用賑災(zāi)糧食挺過這一陣兒,待流民安置妥當,一切穩(wěn)定下來,他們再好好用這些金箔。
哪曾想,一時間鬼迷心竅,被美色迷了眼睛。
不僅沒了三餐安穩(wěn),還被迫把金箔片交了回去。
眼看著寶扇和牧南星關(guān)系匪淺的樣子,幾人自認為是得罪了大官的女人,這次被捉,必定是討不得好的。
一想到自己要受苦,他們的膽子越發(fā)大了。
“怪不得這小美人不愿意跟我,原來是攀上了其他高枝。
嘖嘖,跟著京城來的,能享福一時,待他把你的身子玩厭了,把你扔在這涪陵城,一個人回京城去了!”
“哈哈,我看小美人眼含春水,不知道已經(jīng)享受了這大人多少恩澤!”
他們的調(diào)笑聲,讓寶扇面容緋紅,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
牧南星仍舊是神態(tài)平靜,只見劍光一閃,那幾人的喧嘩聲都停了下來,只有地上,留下三條血淋淋的舌頭。
東城門頓時尖叫聲四起,寶扇也臉色蒼白。
三人只是丟了舌頭,性命還在。不過對他們而言,依今日種種舉措論罪,留著性命倒也不算是一件好事。
回到驛站,牧南星看著空空如也的雙魚銅洗,耳邊好似響起尖叫聲,那副蒼白的臉在他腦中,倏忽閃過。
“還是年少”
“如此沖動”
“太過魯莽”
一向自負的牧小侯爺,心中頭一次對自己生出懷疑:莫非我當真沒那么可靠,今日行徑,是否……
門外的響動,打斷了他的思緒。
寶扇站在門外,她指著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淡,到了就寢的時間。
“小侯爺,我來為你換衣�!�
換衣……
牧南星神色怔然,這才想起自己今早才允諾過,讓寶扇為他穿衣?lián)Q衣。
系帶解開,錦袍被換下,只著白色里衣的牧南星沒有白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或許是驛站的燭火太柔和。此時的他束發(fā)散開,眉眼垂下,橘色的燈火映照在白玉般的臉龐上,一條鴉青色發(fā)帶落在他掌心,倒顯得他有幾分少年郎意氣來。
寶扇將牧南星換下的衣裳抱在懷里,并不著急離開。
她盯著悠悠晃動的燭光,聲音軟了又軟。
“今日多謝小侯爺,小侯爺又救我一次,還為我取回了金箔。”
之前張尚那回,再加上施粥這次,牧南星已經(jīng)救過她兩次,還出手教訓(xùn)了那些出言不遜的人,讓他們再說不出來那些污言穢語。
告謝的話,牧南星已經(jīng)聽過無數(shù)回,這是第一次,他有了開口詢問的念頭。
“你可覺得我可怕?”
話落,牧南星又懊惱自己問了這句話,又急匆匆撂下一句。
“你出去罷�!�
寶扇抱了衣裳,門已打開一半,又回頭看向牧南星,那目光仿佛揉碎了星子,又帶著一絲仰慕。
“小侯爺今日很是英勇,今日之景,我怕是終身難忘�!�
又怎么會怕呢。
她說完,便掩門離開了。
那縈繞在牧南星身上的愁緒,被這輕輕巧巧的一句話擊散。牧南星又變回了平日里的牧小侯爺。
馮回趕回驛站時,已經(jīng)是深夜,他一日未用上飯,便出聲囑咐廚房備點酒肉。
伙計彎著腰,神態(tài)恭敬:“寶扇姑娘已經(jīng)安排好了,飯菜都在鍋里溫著呢�!�
馮回一聽是寶扇安排的飯菜,心中既感動又別扭。
飯菜已經(jīng)提前做好了,而且是放在鍋里,隔著熱水加熱保溫。
既不會毀掉飯菜的滋味,也節(jié)省了置備飯菜的時間,能讓馮回一回驛站,即刻就能用上飯菜。
“那就端上來吧�!�
總共三菜一湯,有葷有素,特別是湯,熬煮了幾個時辰,湯里加了滋補的菌菇,小火煨煮到現(xiàn)在,味道鮮香可口。
這飯菜份量正好,馮回是個不浪費糧食的人。
如果飯菜多了,他即使已經(jīng)飽了,也必定會吃下的。
今日的飯菜份量吃光后,他只覺得腹內(nèi)有七分飽。
馮回雖然想吃肉喝酒,但伙計說,寶扇安排過。
若是晚上吃了太過葷腥油膩的東西,那些東西便會堆積在腹部,次日便會覺得難受。
再加上菌湯確實滋補美味,一下肚,馮回便覺得身上的疲憊去了幾分,也不惦記什么酒肉了。
回房休息時,又聽聞牧南星今日問過他何時回來,心頭只覺得奇怪。
寶扇關(guān)心他,他雖覺得別扭,但心里倒還是自在。
但牧南星關(guān)心他,馮回只覺得坐立難安。
要不是伙計說過,牧南星已經(jīng)歇下了,他定是要沖到他房內(nèi),好好問問他今日是什么意思。
寶扇和馮回一起去了街市,買了幾封點心,一副首飾。
“馮回大哥,你要買些什么?”
馮回搖頭,他吃喝穿用,都是軍營里發(fā)的,來街市也想不起該買些什么東西。寶扇見他如此,便起身要回驛站。
張尚右手已經(jīng)廢了,但張夫人總覺得是大夫醫(yī)術(shù)不精,非逼著大夫給張尚右手開藥。
大夫沒有辦法,只能開了些活血化瘀,對右手無害的方子。
廢手這事,張府上下瞞得緊,張夫人怕張尚知道了,心中難過,便在府上說過。
若是誰敢議論此事,讓張尚知道了,就將人打廢了,再發(fā)賣出去。廢人還能賣去哪里?下人們想都不敢想,自然是把嘴巴閉緊。
因為不知道右手的事,張尚心中倒是不難過,他的右手雖然還是沒有感覺。但大夫說了,傷筋動骨還得一百天呢。
何況他這可比傷筋動骨厲害多了,不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才能好。
只是惦記著寶扇被人搶走了,張尚心里掛念的很,催著下人去找。一日找不到,兩日找不到……日子久了,張尚開始茶飯不思起來,人也瘦上許多。
張夫人心里罵著寶扇是個狐媚子,害得她兒子斷手又傷身,一邊還得哄著張尚,勸慰他人總能找到的。
即使屬下拿了蛐蛐兒,通體雪白的學(xué)舌鳥來逗他,張尚還是快活不起來。
他白天晚上,連夢里都是寶扇的影子。此時他真是恨透了那個壞他好事的人。
要不是那人,他早已經(jīng)把寶扇哄回府里,那用得著在這里犯單相思,卻連美人的影子都碰不著。
張尚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著,卻隱約看到了寶扇的影子。
他拉著那日隨著自己出府的隨從,語氣里帶了急切:“你看,那是不是寶扇?”
隨從自從挨了板子,還沒歇上半天,就聽說張尚醒了,叫著嚷著讓他伺候。隨從只能從床上爬起來去伺候張尚。如今張尚問話,他兩腿還在發(fā)抖。
順著張尚的手指望去,隨從連一片衣袖都沒看到,他只當這位主子眼睛花了。
“哪有寶扇姑娘的影子,想來是公子太過思念寶扇姑娘,相思成疾,才恍惚看到�!�
張尚看著那空無一人的角落,嘴里喃喃自語。
“或許真是看錯了。”
拐角處的店鋪里,良久,寶扇和馮回從里面走出來,朝著驛站的方向走去。
張府,張夫人還在和張大人埋怨著,這都多久了,還沒找到傷她兒子的兇手。
“你平日里神氣有什么用!連兒子被人毀了手,你找個人都找不到!”
“再等等�!�
張夫人冷哼一聲。
“再等等?你要我等什么?等那人逃出涪陵城,逃到天涯海角去?”
張大人啞然無語,他叫來知內(nèi)情的人,那日張尚醒來,就是他在伺候,張尚怎么傷的,被誰傷的,他最清楚。
“少爺說,那人穿一身便服,眉眼中卻冷硬異常,身后還跟著一眾護衛(wèi)。少爺他當時……被那人突然出手,少爺疼痛難忍。那人便把寶扇姑娘搶走了。少爺想追上去,被他的護衛(wèi)攔下了。后來,后來他的右手越來越疼,就昏了過去,不知道那人和護衛(wèi)去了哪里。”
張大人又問了問,那護衛(wèi)可有何特征。待一一聽過后,張大人越發(fā)心驚。
聽到這些問話,張夫人只覺得頭痛,不耐至極:“費那么大勁做什么!直接貼了告示,把那人抓回來好好處置一番�!�
“你可知這人是誰?”
“能是誰?”
張大人癱坐在椅子上。“此人,或許是從京城來的賑災(zāi)使。尚兒的右手,可能就是賑災(zāi)使廢掉的�!�
第7章
世界一
張大人心中有了懷疑,便派下人去打聽牧南星這些日子的行蹤軌跡。
得知驛站里幾日前多出了一個女子,聽說是牧南星親手救下的,張大人更是無比不安。
“那女子是何等長相,打扮如何?”
下人一一都答了,都和張尚受傷那日的女子特征相同,必定是同一人。
他本就懷疑在這城內(nèi),有何人敢傷害他兒張尚。
涪陵城距離京城遠達千里,百姓們難以看到天子。因此在這城里,就是以張大人為首。而張尚,身為他的兒子,城里更是人人皆知,哪有人敢動手傷害他兒子。
除非這人是外來戶,不知道城里的內(nèi)情。
城中新來的流民雖然繁多,但一路上逃難,膽子早就被嚇沒了,整日想的都是如何填飽肚子,不會傷他兒子。剩下的,就只有京城的賑災(zāi)使者。據(jù)下人所說,此人出手利落,又帶著護衛(wèi)。除了那位牧小侯爺,不做他人之想。
張大人幾乎是雙腿無力,一只手扶住靠椅坐下。
他揮揮手遣退了下人,整張臉緊繃著,過了半晌,攏在一起的眉毛才稍微放松。
“來人�!�
張大人腳步匆匆,跨過驛站的門檻時,甚至因為著急,還險些摔了一跤。
馮回得知他來,黑著一張臉下樓來了。
他雙手握拳,語氣硬邦邦的。
“有何貴干?”
“聽聞我好友之女,因為水患逃難至此。如今又住進了驛站,特來接她回去�!�
“你的好友之女?是哪個?”
“那姑娘名叫寶扇。”
馮回銅鈴一般的眼睛,審視般看著張大人面色沉靜,緩緩道來。
他轉(zhuǎn)身吩咐伙計叫寶扇下來,自己拉開木凳大刀闊馬地坐了下來,絲毫沒提讓張大人一同坐下。
寶扇換上了女裝,只是簡單的藕粉色襦裙,就襯托得她腰肢軟軟,發(fā)髻盡數(shù)垂下,發(fā)間無一點裝飾,只雙耳之上,掛著一副玲瓏的白玉滴珠耳墜。
她單手提起裙裾,襦裙以流暢而優(yōu)美的弧度掠過層層臺階。
“馮回大哥�!�
她一下來,便站在了馮回身側(cè)。寶扇看了看周圍站著的人,小聲問道:“這些人是誰?”
張大人立即上前,眼中含淚,語氣懇切。
“你可是寶扇?”
寶扇點頭。
“我是你父親好友,你幼時,我還抱過襁褓之中的你呢�!�
聽到這話,寶扇沒有意想之中的驚喜歡快。
反而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臉色白上幾分。
張大人腳步挪動,還要上前。
“可憐這天殺的水患,竟讓你父親母親命喪其中。不過還好,你能平安到此地,日后,我必定會護著你的。”
馮回見寶扇的可憐模樣,起身擋住張大人的腳步,如同一堵石墻,阻攔了張大人的真摯情誼。
“賑災(zāi)都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日,你若真擔心寶扇,為何現(xiàn)在才找來。
是不是留在府中,照顧你那不爭氣的兒子?”
馮回向來粗枝大葉,講話不懂迂回,字字句句都往張大人心尖上戳。
張大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聲音里都是悔意。
“尚兒那孩子被嬌慣得厲害,再加之身邊侍女婢子供著,對男女大防知曉的不多。
他與你的事,已經(jīng)向我說過,他當時見了你,只覺得心中歡喜,想和你親近,哪曾想……
但這一切都是他該的,他怎么能讓你受到這樣的驚懼?
我得知此事后,恨不得打斷他的雙腿,再讓他向你負荊請罪。
寶扇,我知道你定然是個好姑娘,在逃難路上受了苦楚,你便隨我回府去,你嬸嬸已經(jīng)備好了軟榻香枕,一桌膳食,等你回去用呢�!�
他短短幾句,就將張尚當時之舉歸咎為不通人事。只是想親近寶扇,不過是沒把握住分寸。
而且今日前來,對于當時張尚受傷之事,半字未提出,言辭懇切,換上一個心腸軟的女子,看他這副模樣,見他雖身居高位。卻如此為一個好友之女著想,甚至不顧身份,當眾流淚,難免會心中大為感動,隨他回去了。
可寶扇沒有,她面上一副動搖的樣子,兩蹙遠山眉隱約有糾結(jié)色,心中卻冷硬異常。
這張大人和寶扇父母有過幾分交情,張大人還未致仕。
因為家中貧困,無力支持科舉的花費。
寶扇父親當時憑借經(jīng)商,已經(jīng)攢下一筆錢財,便大方資助了還是貧寒學(xué)子的張大人,從身上穿的衣衫冬襖,到一端硯,一支筆,都是寶扇父親支出的銀子。
而寶扇母親,也是百般照顧這個好友,變著花樣的做湯做菜。
他們將張大人視作知己好友,才敢讓女兒投奔于他。
可他們換來了什么,是自己獨女遭人□□,凄慘死去,而罪魁禍首竟然是他們的好友之子。
寶扇不知道父親母親會不會后悔,但她對張尚,以及他們?nèi)舷隆?br />
哪怕是府中的一塊石頭,都沒有半分憐惜。
“伯父……”
見寶扇態(tài)度松動,張大人心中大喜,但面上仍舊一副慈父模樣。
寶扇看著馮回,轉(zhuǎn)身望著樓上那處住所,聲音低落。
“我已經(jīng)是牧小侯爺?shù)娜肆�,回張府的事,便算了�!?br />
張大人哪能就這樣讓她算了,只要寶扇一松口,他立即就把人接回張府去。
到時候便可以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張尚當時之舉動,只是小兒家的胡鬧罷了。而牧南星打傷他兒,實在太無道理。到時候他再運作一番,再得些好處,最好是能把張尚的手治好,這事也能有個了結(jié)了。
“牧小侯爺整日忙碌,身邊少了個人,也無甚要緊。”
張大人當機立斷:“稍后我來接你,你先收拾好物件�!�
其實張大人心中,是想立即接走寶扇,到了府中。那就是他的天下,做什么事也容易的很。只是那樣做,難免會顯得太過急切。若是因為過于急切,被其他人看出異常,他就功虧一簣了。
也罷,便給上幾刻鐘的時間,想來也生不出什么變故。
待人走后,馮回仍舊冷著一張臉,他等著寶扇開口說話。
不料左等右等,也沒聽到寶扇的聲音。
馮回轉(zhuǎn)身一看,就見寶扇看著那處緊閉的房門,眉眼憂愁。
馮回粗聲粗氣地問話:“你當真要跟那人回去?”
寶扇并不看他,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我也不知道……父親母親當時囑咐我,來了涪陵城,要去找伯父。如今伯父主動來尋我了……”
“算了,你要走就走!”
今日的袍子,系帶繁多,還有一條,需要繞過腰部,從背后抽出再系在腰間。
寶扇兩手從牧南星的腰間穿過,她的頭仿佛靠在了牧南星的胸膛聲。
但寶扇清楚,兩人隔著衣裳,并未碰到。這距離可真近,近得寶扇聽得到「撲通撲通」的響聲,那或許是她自己的心跳聲。
白玉滴珠的耳墜懸在寶扇雙耳之上,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搖。
那冰涼的玉石,擦過耳尖,掠過脖頸,有幾次撞到了臉頰。
玉石碰到肌膚,并不會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甚至是無甚聲響的,但耐心聽著,便會有「咚」的一聲,落入心上。雙耳嬌美者,尤配耳飾,果真不欺人。
牧南星看到了那白玉滴珠,心中的暢快一閃而過,說過的話被人放在心上,很少會有人會不歡喜的。
這玉石的料子不算好,在京城的貴女們,看到這種料子,更是選都不會選的,更別說戴上了。
但牧南星覺得,并不是人挑耳飾,而是耳飾挑人。
足夠美的耳,足以配的上最頂尖的料子,且那些料子都成了陪襯,成了那一手可握的白嫩的綠葉。
“小侯爺,今日張伯父來接我�!�
牧南星已經(jīng)知曉這事,在他看來,張大人此人,官場上汲汲營營,十分心思,有九分都用在了人情練達皆學(xué)問上了。
今日更是把心思,用在了算計一女子身上,實在不堪。
想來他往日救人,也有過此種情形。前一刻,還七魂去了三魄地跪坐在地上,下一刻便被那些溫軟話語,花言巧語,哄得站起身來,剛才宛如仇人的兩人,又相互扶持著,過日子去了。
事情見得多了,牧南星對什么事,都沒什么反應(yīng)。
“父親母親原本就希望我能去,張伯父今日言辭懇切,我看他確實是真心。
父親母親也講過,張伯父為人和善,待人真誠,定會好好待我……”
“既然如此,你就速速離去。”
牧南星打斷寶扇的話。
寶扇看他視線冷冷,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整個人如同遭遇了雨雪風(fēng)霜,雙腿發(fā)顫,怯生生地低下頭去。
“我既然是小侯爺?shù)娜�,離不離開都應(yīng)該由小侯爺決斷。”
牧南星言語中如同淬了冰一樣,毫不留情。
“去留都由你。”
見到寶扇轉(zhuǎn)身就走的身影,牧南星心中縈繞著浮躁,他頭一次生起了恨鐵不成鋼的心思,又是這樣,總能輕輕松松就能原諒。
她難道忘了當初的驚懼害怕,當時能因為害怕,而咬他一口,生怕他把自己丟下。如今這種果斷又去了哪里。被一個長輩,一哭一勸,便把遇到過的難堪全都忘了,輕信一個諾言可以保全自己余生安好。
“過來�!�
寶扇身子微頓,聽到牧南星叫他,轉(zhuǎn)身朝著他走去。
兩人之間,相隔著大約七步的距離。除卻寶扇為牧南星寬衣?lián)Q衣時,他們之間總是隔著這樣的距離,不會讓牧南星生厭。
周圍空空如也,寶扇的視線中,只有一雙繡了梅花纏枝的繡鞋。驀然,一雙黑底皂靴映入視線。
寶扇抬起頭,這是第一次,不是貼身伺候牧南星時,他離的這般近。
第8章
世界一
“小侯爺?”
寶扇瑩澈的雙眸中滿是疑惑。
“回絕他�!�
牧南星冷冷的聲音響起,張大人此人心思百轉(zhuǎn)千回,他的為官之道,牧南星還需要派人打探。
至于寶扇,她去了張府,只會妨礙他們的計劃。
她如此蠢笨,又手無縛雞之力,去了張府必然任人拿捏,隨意擺弄。
她是他的婢子,伺候他穿衣?lián)Q衣也有幾日,此事若是換成了他的小廝,面對這種情境,雙腳向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他定是會拉他一把。換了婢子,也應(yīng)該一視同仁。
只是眼前的人兒仿佛被這話驚住了,呆愣愣如同木頭一樣,站在原地。
得不到寶扇的回答,牧南星雙眉緊皺。
難不成她是因為去不了張府,心情郁郁?若當真如此,他今日不該出言相勸�?上г捯呀�(jīng)落地,正如覆水難收。
但寶扇卻怯生生地仰起頭,水眸之中滿是歡喜,全然沒有因為不能去張府的失落,更無失去軟榻香枕的不滿,連回話都帶著幾分雀躍。
“是。我這就去回絕了他�!�
寶扇的反應(yīng),出乎牧南星的預(yù)料,但不得不承認。這種反應(yīng),讓牧南星心中暢快許多。
張大人沒想到只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原本板上釘釘?shù)氖虑�,便化為泡影了�?br />
但聽聞是牧小侯爺囑咐的,張大人心中咬牙切齒,面上還是一副親切長輩模樣。
“既然小侯爺不舍得你,你便留下罷。只是小侯爺是京城來的,脾性難免會古怪點,你日后定要小心謹慎,好好伺候。
平常人對沒見過的東西,一時好奇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只是若過了那點新鮮念頭,恐怕你會受不住啊。
不過寶扇,你千萬別怕,你張伯父的府上,永遠為你留著一間屋子�!�
字字句句都是關(guān)懷,卻明里暗里說牧南星對寶扇是一時新鮮,等新鮮勁頭沒了,恐怕寶扇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寶扇仍舊用濡慕的眼神注視著張大人,心中卻想到,牧南星若當真是貪圖新鮮之人,她倒是還輕松許多,當時英雄救美之日,便能借口以身相許,再以美色籠絡(luò)牧南星的心。
可牧南星不是,寶扇才費了這許多麻煩。
只是張大人不知道其中內(nèi)情,見寶扇美貌,又聽聞牧南星阻攔,難免用世俗目光揣測兩人。
“寶扇記得了。”
馮回聽不出兩人話里的機鋒,也不懂說的是寶扇的去留,怎么又扯上了新鮮不新鮮。
但他總算弄懂了一件事,就是牧南星開了口,寶扇不必和張大人走。
“咳,張大人,我看時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用膳罷�!�
聽到這趕客的話,張大人面色一僵,恨不得拂袖而去。但最終還是面上帶笑,帶著人走了。只是一跨過驛站的門檻,臉上的朝陽便換作了凜冽寒風(fēng)。
馮回對著寶扇,神情比得知她要走時,臉上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小侯爺總算心軟了一回。我還擔心……”
“擔心什么?”
寶扇笑盈盈地問他。
馮回連忙灌了一口水,搖頭表示沒什么。
擔心她要走。更擔心牧南星不會出手阻攔,馮回隱隱約約覺得。
若是這次牧南星不開口,寶扇當真要走了。
張府內(nèi),一片寂靜無聲,烏云縈繞在全府的上空。
府內(nèi)的仆人全都低著頭,腳步匆匆地做完手中的差事,連交談都是貼著耳朵細語。
原因無他,張大人的臉色,是肉眼可見的糟糕透頂。
眾仆人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被主人找了由頭,捉來出氣。
張尚鬧著要出府,隨從勸了又勸,說張大人今日心情不好,要不待張大人心情好些,再出府。
張尚素日里被寵慣了,哪里肯聽隨從的勸告。
在他眼中,張大人常常發(fā)脾氣,可哪一次又礙著他出府的事了。
定然是這隨從偷奸耍滑,隨意找來的借口敷衍他。
“好好好!你不讓我出府,我就親自去找我爹去!看他答應(yīng)了,你還放不放我出去!”
他傷了右手,兩只腿卻仍舊完好,走起路來也健步如飛。
而胸口挨了他兩腳的隨從,竟然半走半跑,都追不上他。
眼看著距離張大人的院子越來越近,隨從心中暗呼糟糕。
頓時覺得天都塌了,且要砸在他一個人身上。
張尚走的快,很快便將隨從甩在后面,跟不到他的身影。
他途徑拐角處,只聽到兩個仆人竊竊私語,話語之中還說到「公子」,「大人丟臉」,「驛站接人」等話。
張尚便停了腳步,駐足細聽。
“大人何曾被這樣駁斥過面子,親自去接人,還被人回絕了。
不過是一孤女,大人愿意收留她,養(yǎng)在府中已經(jīng)是福氣了,偏偏還不識抬舉�!�
“雖然是一小女子,但人家身后可有賑災(zāi)使撐腰�!�
“賑災(zāi)使不是連大人選的舞姬都不肯笑納,怎么會為孤女撐腰?”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這孤女人生的美貌,又有些狐媚手段。
京城來的賑災(zāi)使才多大年紀,真是男兒血氣方剛之時,哪能抵抗得了溫軟暖玉在懷?
連咱們府上的公子,不還被這小小孤女,害的相思成疾,連右手都廢掉了�!�
“你們在說什么?哪里的孤女?還有,我的右手……廢掉了?”
見一個人影突然出現(xiàn),還是他們話語中討論的張尚,兩仆人頓時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早知今日會碰到張尚,他們必定會把嘴巴閉緊,哪里敢來說這些閑話。
“我……我全都是胡說八道,公子別放在心上!”
“是是!我們在胡說!”
兩人一邊說,一邊扇著自己巴掌,手下的力氣一點沒放松,用的全力,沒打幾下,臉頰就變得紅腫。
張尚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只想知道,為什么這兩個仆人說他的右手廢掉了,明明大夫說了,他只是輕傷,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了。
但想起張夫人惆悵的神情,和大夫小心翼翼地勸告,以及完全沒有知覺的右手。
張尚頓時猶如五雷轟頂,身子都快站不穩(wěn)了。
“今日你們就是把自己打死,也得先把話說清楚!”
兩仆人對視一眼,明白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是,公子。”
兩人便一五一十地將事實全說了出來。
張尚得知自己右手果真廢了,心中一片驚懼。
又聽聞張大人親自去接寶扇,但被牧南星攔下了。
他腦海中閃過當時的場景,一時間像是想通了什么。
“賑災(zāi)使就是傷我的人。”
兩仆人見他話語篤定,趴在地上,不肯回答。
張尚心中恨極,牧南星既折辱他父親的顏面,又將寶扇搶去,讓他成為一個廢人。
這一樁樁,一件件,定然是要好好清算的。
桌上擺著一縷銀絲,一碟子鮮花,每一朵只有指甲蓋大小,旁邊還放著幾種小巧的工具。
寶扇先用清水凈手,將銀絲擰成圓環(huán)狀。
這銀絲是她從首飾店里買來的,原本是首飾店自己用來做簪子配飾的,讓她花上一錠銀子買來了。
銀絲中混合了其他的東西,因此捏起來極軟,寶扇將一朵鮮花綁在銀絲上,再將棱角處打磨平整,一副鮮花耳飾就制成了。
鮮花耳飾自然是比不上珍珠寶石制成的耳飾,勝在模樣奇,且自帶一股花香氣。
寶扇幼時,耳朵白生生地,異常嬌嫩,戴上寶石做的耳飾就會把耳朵墜的通紅。
最后只能想出自己用銀絲鮮花,做一點簡單的耳飾佩戴。
寶扇站在牧南星身側(cè)時,雙耳之上,就戴著一副桃花耳飾,水珠尚掛在桃花的花瓣上,卻怎么流淌都不落地。
寶扇一轉(zhuǎn)身,那桃花便被風(fēng)一吹,顫悠悠地晃動著。
桃花開的好時節(jié),因得寶扇的關(guān)系,驛站處處是桃花的香氣。
花自然鮮活動人,但寶扇一雙美眸,全數(shù)落在牧南星身上,他走她行,他停她留。
待牧南星突然轉(zhuǎn)身,寶扇便低下頭去,再抬起時,便是一副粉面含春的模樣。
正所謂,人比花嬌,不外如是。
今日牧南星見寶扇第一眼,便看到了她耳上的桃花耳飾。
一串串地如同紫藤蘿一樣垂下,粉嘟嘟的,很是討人喜歡。
牧南星本以為是她新買的耳飾,遠遠看著,大概是粉色寶石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