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若是你速速離去，我便不去告訴大娘子，饒了你這次�！�
聽著寶扇的威脅，蕭與?Z輕聲嗤笑，她這般威脅，能起到什么作用。
若真是什么浪蕩子，聽到這番話語，必然不會生出退意，反而會心思泛濫，繼續(xù)上前。
溫泉池中只有寶扇和蕭與?Z兩人，那聲輕笑格外清晰。寶扇面容緋紅，兩頰染上羞意：這登徒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還敢嗤笑她？
既然寶扇不是無故闖入，是聽從王氏命令，蕭與?Z自然不會追究，起身要走，他剛站直身子，一捧清水便盡數(shù)潑灑在他的后背，滴滴水珠順著后背的輪廓，滾落下來。
“你速速離開！”
蕭與?Z眸中，閃過冷意。
寶扇絲毫未曾注意到危險的來臨，她本是柔弱的性子，說不出什么威脅人的話語，也想不出厲害的法子折騰別人。
這人闖入溫泉池中，還嗤笑于她，她一時羞惱，才做出這番舉動。
剛將水潑到蕭與?Z身上，寶扇便生出了悔意。
溫柔水鄉(xiāng)，養(yǎng)出了她一身好脾性，做出稍微逾越的舉動，便會心中不安。
她聲音放低了些：“我不是故意的，你快離開此處�！�
蕭與?Z眸中閃過復(fù)雜，這女子怎么這般軟脾氣，原是將潑水當(dāng)做了威脅。
潑了人以后，轉(zhuǎn)而又后悔起來，怯怯地道歉。
沒聽到蕭與?Z的聲音，寶扇試探著朝著他走去，溫泉池底。
雖然鋪上了白玉，但難免有幾株水草順著縫隙生長。
寶扇被水草纏繞了雙足，一時不察，踉蹌著向前方撲去。
她距離蕭與?Z只有幾步之遙，若是蕭與?Z躲開，她便撲倒在溫泉水中，這里云霧彌漫。
若是一時救不起，任憑寶扇落入泉底，便會有性命之憂。
第53章
世界三（四）
溫泉水珠已經(jīng)盈滿了寶扇的腰窩，她略微發(fā)白的臉龐距離泉水只有咫尺之隔。
寶扇纖細(xì)的手掌被抓住，整個人也免于墜落于溫泉水中。
盡管此處霧氣蒸騰，蕭與?Z還是能看到如同初春剛抽出的嫩芽般白皙的肌膚，他眉峰攏起，偏頭移動視線，錯開那晃眼的肌膚。
蕭與?Z并非想要救她，只是若任由寶扇向前撲去，便不可避免地會觸碰他的大腿內(nèi)側(cè)，那里毫無遮掩。
寶扇借著手腕處的力氣，站直身子，她水眸微掃，瞧見了蕭與?Z看向旁處的視線。寶扇喉嚨發(fā)澀，支支吾吾道：“我崴了腳。”
蕭與?Z神色一僵，細(xì)聽寶扇接下來的打算，她卻突然沒了聲響。
蕭與?Z微微轉(zhuǎn)身，卻見寶扇雙眸水光盈盈，一片祈求神色。
她竟是想讓蕭與?Z想辦法。
蕭與?Z眉頭緊鎖，若再在此處僵持下去，恐怕會引來旁人注意，到時鬧出誤會，定會招惹許多麻煩。他長臂一伸，將丁香色腰帶握在手心，兩手抓住腰帶，繞過雙眸，在腦袋后虛虛地打了個結(jié)。這腰帶足夠遮擋光線，蕭與?Z綁上以后，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他伸手摸索著溫泉池旁的衣服，摸到了折疊整齊的褶皺，手指微微一頓，而后抓起衣服，披在了寶扇肩上。
朱色錦袍被溫泉水浸濕，下擺在水中飄散，顯得異常瑰麗惑人。
寶扇攏緊身上的錦袍，但溫泉水將身上衣服盡數(shù)打濕，身體的起伏輪廓若隱若現(xiàn)，讓人目眩神迷。
這番美景，卻只能給蕭與?Z一人觀賞。
可唯一有幸觀賞的蕭與?Z，此時被腰帶擋住了視線。
蕭與?Z膚色極白，與寶扇身上的肌膚不相上下。
兩人不同的是，寶扇肌膚如冬日霜雪，雪白滑膩。而蕭與?Z則是天上皎月，帶著凜冽冷意。
丁香色是女子的顏色，這抹柔順的顏色卻落在了蕭與?Z的臉上。
細(xì)長的腰帶遮擋了蕭與?Z的絲線，多余的部分則是垂落在他的肩膀處，頗有些糜艷的意味。
蕭與?Z聽到了水聲，錦袍落入溫泉池中的聲音，他眉峰微皺，待聲響逐漸停止，冷聲說道：“快些離開�！�
寶扇看他面容冷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向著岸邊走去。
只是身下的水草纏繞的緊，寶扇費(fèi)力向前走去，額頭沁出一層薄薄細(xì)汗，腳下卻分毫未曾移動。
蕭與?Z也注意到了她的古怪，偏頭看向她，寶扇聲音細(xì)弱，帶了幾分委屈：“似是被水草纏住了雙腳，動不了�！�
從蕭與?Z主動系腰帶，綁住雙眸，寶扇便知道是自己錯怪了他，他這般正人君子，又怎么可能是浪蕩子。
寶扇看出他對自己的抗拒，也不愿意多停留在此處，可她想走，卻走不掉。
蕭與?Z眉峰緊蹙，忽地俯下身去，整個身子埋入溫泉水中。
隔著一條丁香色腰帶，蕭與?Z看不清水底的狀況，只能用手探查著水草的位置。
他寬闊的手掌，撫上了一片柔軟嬌嫩。
寶扇悶哼一聲，兩頰緋紅艷麗，低聲提醒道：“你摸到我的腳了�！�
泉水下的蕭與?Z身子微僵，很快松開了寶扇的腳，向四周摸索去。
細(xì)長的水草落入蕭與?Z的手中，他略微用力，便將水草扯斷。寶扇動了動腳，弱弱道：“還有一根……好似纏在腿上了�！�
蕭與?Z眉眼冷峻，手掌分外小心，盡力避開寶扇的肌膚。
但那根水草緊貼在寶扇的腿上，而且蕭與?Z面前辨認(rèn)不出水草的位置。
因此無論蕭與?Z如何謹(jǐn)慎，還是碰到了寶扇的腿。
在揚(yáng)州城時，姆媽便以寶扇為傲，說她怎樣精細(xì)地將寶扇養(yǎng)大，那副嬌美的身子算得上膚如凝脂。
若是男子碰過，便心甘情愿沉溺于其中。
寶扇的腿修長筆直，蔥白似的肌膚。因為泡久了溫泉水，而染上了點(diǎn)點(diǎn)粉色。
蕭與?Z將水草從寶扇腿上扯下，那只腿陡然失去了鉗制，向前邁去，貼到了蕭與?Z的胸膛。
水波晃動，蕭與?Z從溫泉池底露出身子，水珠從丁香色腰帶上，嘩啦啦地滴落。
“水草已經(jīng)除盡�！�
寶扇輕應(yīng)一聲，朝著岸邊走去。朱色錦袍浸透了水，寶扇爬上白玉臺階時，還有些費(fèi)力。
她抱緊了雪枝準(zhǔn)備的換洗衣裳，低眉瞧著蕭與?Z。
蕭與?Z已經(jīng)將身子轉(zhuǎn)過去，以背朝向?qū)毶取?br />
寶扇匆匆換好了衣物，將朱色錦袍放在距離蕭與?Z最近的地方。
她望著蕭與?Z的背影，柔唇輕啟，欲言又止，終究沒開口，匆忙地離開了此處。
聽到白玉臺階上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最終溫泉池中歸于平靜，蕭與?Z這才解開濕透了的丁香色腰帶，他望著沾染了大片水痕的朱色錦袍，眸色微微發(fā)沉。
小廝為蕭與?Z送來了換洗衣物，待蕭與?Z穿戴整齊，走出溫泉池，聲音清冷：“泉水底部有水草，盡快除去�！�
小廝身子一彎，忙道：“是�！�
至于進(jìn)入溫泉池的女子，蕭與?Z并未開口打探。
想起水底的柔順滑膩，仿佛還殘留在指尖，蕭與?Z眉眼越發(fā)冷寒：今日太過失禮。若派人尋找那女子，恐會滋生流言蜚語，不如到此為止。
頭次來府上，對于只走了一遍的路，寶扇自然是不記得，她并未惶恐不安地待在原地，等到王氏發(fā)怒派雪枝來尋她，那時怕她說出什么理由，都惹得王氏生厭，將她的理由當(dāng)做托辭。
寶扇尋了一處四通八達(dá)的道路，此處應(yīng)該常常有人經(jīng)過。
寶扇等候了片刻，果真有丫鬟途徑此處，見寶扇未梳理鬢發(fā)，焦急張望的模樣，出聲詢問。
寶扇眉眼垂下：“大娘子讓我去溫泉池水沐浴換衣，再去見她。
只是我初到府中，記不清回時的路了�！�
丫鬟得知寶扇便是王氏買來的揚(yáng)州瘦馬，又得知她被王氏允諾，能用溫泉水沐浴，可見王氏對寶扇的看重。
因此寶扇還沒開口，丫鬟便滿口應(yīng)下，自己可以領(lǐng)路。
寶扇自然是感激不盡。
雪枝將寶扇丟在溫泉池，自己并未回了王氏身邊。
若她早早回去，王氏必然會責(zé)怪她沒照顧好寶扇。
雪枝便瞅準(zhǔn)了時間，待覺得時辰差不多了，丟下手中的點(diǎn)心茶水，施施然朝著正院走去。
她調(diào)整臉上的表情，雙腳剛邁進(jìn)門檻，便聽到王氏動怒的聲音。雪枝心道：定然是王氏等的急切了，小小一個瘦馬，還敢讓主母等候。
雪枝加快了腳步，匆匆走到屋內(nèi)，但見一柔弱身影站在王氏面前。
雪枝只覺得這身影陌生，收回視線，腳步站定，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王氏嚴(yán)厲的眼風(fēng)掃過。
那抹身影轉(zhuǎn)過身來，雪枝霎時睜圓了眼睛，竟然是寶扇，她怎么找到回來的路的！
雪枝領(lǐng)寶扇前去溫泉池時，還特意兜了圈子，饒是記性再好的人，也難以記清。
雪枝瞧見了寶扇纖細(xì)的身姿，低垂的眉眼，頭腦中頓時警鈴大作，先發(fā)制人道：“大娘子莫要聽信一人之言！”
王氏瞧了瞧滿臉著急慌亂的雪枝，又看了看溫順的寶扇：“哦？”
雪枝立即開口為自己辯解道：“小娘子初來乍到，之前從未有人在身旁伺候過，一時半會兒不習(xí)慣我待在旁邊，也是自然的。
只是小娘子在這宅院中，需要學(xué)的東西有很多，識路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日后恭順主母，通曉人情，還需多下力氣，萬不可只憑借一時的小性子，誤了大娘子安排的事可就不好了�！�
雪枝這番話，將自己擇的干干凈凈，只字不提為何她陪伴寶扇去溫泉池，兩人卻一前一后回來。字里行間卻在辯稱：是寶扇不習(xí)慣有人伺候，耍了小性子，才讓雪枝先行離開。
雪枝自認(rèn)為此事不妥，又站在王氏的角度考慮。
倘若寶扇這般任性，恐怕會誤了大事。
這字字句句，都綿里藏針。雪枝又是王氏身邊的親近人，和寶扇相比，王氏定然更相信雪枝所說。
只是寶扇并未告狀，也沒有說過雪枝半分不是。
丫鬟將寶扇領(lǐng)到正院，為了在主子面前討一個賞賜，特意將寶扇帶到了王氏跟前。
“小娘子不識路，奴婢碰巧見了，帶她來大娘子這邊�！�
王氏自然對丫鬟稱贊一番，見寶扇溫順地站在一旁，模樣乖巧。
哪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無非是雪枝有意使絆子，想讓自己惱了寶扇。
這會兒王氏聽到雪枝的辯白，臉上分外平靜，端起手旁的茶盞，幽幽道：“不該聽信一人之言？”
茶盞被重重放下，雪枝身子一抖。
王氏冷冷道：“我確實是不該聽信你一人之言，本覺得你是個懂規(guī)矩的，沒想到這般大膽妄為。”
雪枝冷汗淋淋，為自己開解的話，再也說不出聲。
王氏看向?qū)毶�，問道：“你以為如何，該如何處理這不懂事的丫鬟？”
寶扇抬眸，眸色清澈澄凈，她蛾眉微蹙。
因為王氏的詢問，眉眼中滿是猶豫糾結(jié)，良久，才開口道：“妾身愚笨，全聽大娘子的�！�
王氏掃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雪枝：“既然這般沒規(guī)矩，不如發(fā)賣出去，可好？”
寶扇水眸輕顫：“會不會重了些？”
王氏聞言，面容稍緩：“那就聽你的，不發(fā)賣了。雪枝，你可記得，今日你能留在府中，是寶扇的功勞。
寶扇初進(jìn)府，也沒人照顧，便讓你戴罪立功，去了她身邊，日后可不要再生出愚弄的心思了。”
雪枝連連應(yīng)是。
寶扇得了一個丫鬟，還是剛剛欺負(fù)過自己的丫鬟，面上不見嫌惡，也沒有欣喜。
待寶扇離開，王氏瞧著她裊裊婷婷的身姿，眼底沉了沉。
買瘦馬的主意，雖然是旁人提出來的。
可歸根到底，也是奴婢們看主子的眼色想出來的，王氏親口答應(yīng)的。
她本以為，不過是從府外領(lǐng)回來一個揚(yáng)州瘦馬，伺候人的玩意兒而已。
但見了寶扇，王氏心底生出一絲惶恐。
云鬢花顏，這樣的臉蛋和身姿，蕭與?Z會不會動心。
王氏心中糾結(jié)，她既怕蕭與?Z不動心，又怕他沉醉其中。
王氏故意讓人給寶扇安排了艷麗的衣服，壓一壓她那柔弱的模樣。
綠裳紅裙，是分外俗氣的顏色，任誰穿上都是一副俗不可耐的樣子。
王氏本想等到寶扇換上，瞧一瞧她狼狽的模樣，再好生安慰，另外準(zhǔn)備一件正式的衣裙。
可寶扇換上了綠裳紅裙，更顯得其細(xì)腰纖纖，柔姿花貌。
緋麗的顏色，襯的白瓷般的臉蛋，越發(fā)楚楚可憐。
王氏心頭越發(fā)沉重，又借雪枝的事，試探了寶扇一番，結(jié)果讓她心頭稍定。
雖是個不可多見的美人，只是過于愚笨，不足為懼。
第54章
世界三（五）
王氏得知蕭與?Z會留在府上數(shù)日，出言要為他安排丫鬟照顧，卻被蕭與?Z拒絕。
“只是休息而已，用不著費(fèi)心�！�
王氏身旁的丫鬟見天色正晚，拐彎抹角地出聲試探，蕭與?Z是否留下和王氏共同用膳。
蕭與?Z面容平緩，還未回答，小廝卻匆匆趕來，頂著兩位主子的目光，將身子彎的極低：“羅娘子那邊，有要事要找郎蕭與?Z眉峰微動，對著王氏神色淡淡：“府中一切如舊便好�！�
說完便起身離去。
丫鬟替王氏鳴不平：“方才郎君明明已經(jīng)松口，要留下用晚膳。
那羅娘子整日霸占著郎君還不知足，連郎君來了正院片刻就鬧出幺蛾子來。她哪里能有什么緊要事，身為罪臣之女，被郎君買下，銷了奴籍，好吃好喝地供應(yīng)著……”
王氏眉峰緊攏，倒是沒出聲阻攔丫鬟的話，她意味深長道：“誰叫這位是個有運(yùn)道的，在郎君落魄時給了一絲溫情，讓郎君惦記到現(xiàn)在�！�
丫鬟嘴角一扯，想起那所謂的「恩情」，面容越發(fā)不忿：“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那點(diǎn)恩情，郎君怕是早就還盡了。”
廚房早就按照蕭與?Z的口味，制備了一桌飯菜，這時得知蕭與?Z出了府，不知道該不該上菜，便求了劉方前來問話。
王氏自然不會浪費(fèi)一桌飯菜，讓廚房按照安排呈上來。她朝著站在一旁的劉方說道：“叫寶扇過來�！�
劉方眉眼微動，去尋了寶扇。
寶扇得知王氏要邀她過去，一同用膳，清眸中盛滿了不安，她輕盈的睫羽不安地顫動著，粉白的兩頰緊緊繃起，柔唇張了又合，想詢問些什么，又怕會惹了禁忌，終究是什么都沒說。
路上，劉方見她這副慌張模樣，軟了語氣勸慰道：“大娘子本想同郎君一起用膳，只是飯菜做好了，郎君卻出了府，這才叫你過去�！�
寶扇聞言，心中的慌亂微定，牽動嘴角，朝著劉方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王氏見寶扇來了，指了指圓桌，兩人面對面坐下。
丫鬟掀開圓桌正中央的鵪鶉百合玉竹湯，給兩人都盛了一碗。
玉碗溫潤，寶扇接過時，只覺得指尖透著暖意。
茶褐色的湯水清透，過多的油花已經(jīng)被撇去。
寶扇拿起羹勺，輕輕嘗了一口，倒是丁點(diǎn)油膩都無，十分爽口。
王氏端著玉碗，卻并不品嘗，輕聲道：“郎君最喜這湯�！�
寶扇指尖發(fā)緊，默不作聲。
王氏抬起頭，一副端莊的面容對著寶扇：“這湯本是為郎君準(zhǔn)備的，如今卻入了你我二人的口，你可知為何？”
寶扇垂下腦袋，只叫人瞧得見她鬢發(fā)如云，烏發(fā)如墨，溫聲道：“妾身不知。”
王氏雙眸幽深，充斥著厭惡：“是被那外室女喊了去�！�
王氏不掩飾自己對于外室女的嫌惡，今日種種也越發(fā)讓她狠下心腸，勢必要將蕭與?Z留在府內(nèi)。
否則那外室女還未進(jìn)府，便幾次三番落她臉面。若當(dāng)真得了勢，豈不是要作威作福，讓自己瞧她臉色行事。
王氏寄希望于寶扇，便將羅娘子同蕭與?Z的牽扯細(xì)細(xì)說出。
身為寒門子弟，蕭與?Z自幼生在鄉(xiāng)間，家中兄弟不少，因他幼時脾氣冷硬。
因此在一眾會撒嬌賣好的兄弟中并不受寵。
在家中無銀錢供給最有出息的兄長入私塾讀書時，父母雙親便生出了賣子換錢的心思。雙親挑挑揀揀，最終選中了蕭與?Z。蕭與?Z雖性子不討人喜歡，但長的白嫩，被賣了一個好價錢。
雙親拿了銀錢，便急匆匆離開，忙著送最有出息的兒子進(jìn)私塾讀書，哪里還記得蕭與?Z的去處。
蕭與?Z被買他的人裝扮成小乞丐，壓在地上乞討。
數(shù)九寒冬的日子，地面結(jié)上了薄薄的冰塊，蕭與?Z穿著裂開幾條縫隙的單衣，露出被凍的紅腫的肌膚，兩膝跪在薄冰上，等人覺得可憐，施舍一二。
這般換來的錢卻并不足以讓人滿意，他們將蕭與?Z弄的越發(fā)凄慘，不許進(jìn)食，不許飲水，看著蕭與?Z蜷縮在墻角的模樣，他們甚至開始動起了廢手?jǐn)嗄_的心思。
羅娘子便是在蕭與?Z饑寒交迫的時候出現(xiàn)的，她那時還未家道中落，身處富貴窩中。
冬日里羅府施粥行善，羅娘子從未見過這樣的熱鬧，便求了家中長輩，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出了府。
她站在施粥棚旁，每次有人領(lǐng)粥食，便會夸上一句「菩薩般心善的小娘子」。
蜷縮在墻角的蕭與?Z，渾身臟兮兮的，旁人從他身邊經(jīng)過，那雙黑黢黢的眼眸眨都不眨。
路過的人看他這般一動不動的樣子，都說，這小乞丐是因為冬日寒冷，被凍死在城門下了。
羅娘子正拿著施粥棚的饅頭，撕下一點(diǎn)送入口中。
剛品出饅頭的滋味，眉頭便皺成一團(tuán)，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明白這么澀口粗糙的食物，怎么還有人排隊爭搶。
羅娘子聽到隊伍的人在討論，什么城門下的小乞丐，腳步移動，朝著城門走去。
羅娘子從未見過穿著如此破爛的人，在羅府中。
即使是最下等的奴仆，也是衣著整齊，裝扮周正。
羅府的老嬤嬤，看到羅娘子靠近了小乞丐，面上一片張皇失措，將羅娘子摟在懷里：“小祖宗，這熱鬧也看夠了，快隨我回去吧�！�
羅娘子指著蕭與?Z：“那是什么？”
老嬤嬤暗呸一聲：“凍死的乞丐罷了，娘子離遠(yuǎn)些，小心沾染了晦氣�！�
饅頭被羅娘子攥的皺巴巴的，她掙脫老嬤嬤的手掌，跑到蕭與?Z面前，將饅頭塞到他手里。
那雙黑黢黢的眸子忽然動了一下，羅娘子噔噔噔地跑回了老嬤嬤懷里。
“哎呦，小娘子真是菩薩心腸，連路邊的小乞丐都愿意施舍……”
主仆兩人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蕭與?Z動了動手掌，抓住面前染了灰塵的饅頭，往嘴里塞去。
那年冬日格外寒冷，據(jù)說凍壞了地里不少莊稼，也凍死了不少流離失所的人。
可蕭與?Z活了下來，還跑出了乞丐窩。
流年似水，蕭與?Z穿著打滿布丁的青衫單衣，拿下了鄉(xiāng)試頭籌。
報喜的人，根據(jù)蕭與?Z留下的戶籍，找到了他的父母雙親。
蕭與?Z父親已經(jīng)故去，只留下一個母親，聽聞這等喜訊，搖身一變成了眾人追捧奉承的中心。
她自詡為蕭與?Z的生母，在旁人的鼓動下，生出了為蕭與?Z定親的心思。
畢竟這個孩子被她早早賣了出去，心里難免存著怨氣，不如由自己挑選佳媳，兩人在府中相互依靠，到時蕭與?Z即使心中郁郁，怕是也要掂量母親娘子的份量。
王氏便是蕭母精挑細(xì)選的佳媳，模樣端莊，品行極好。
王氏在見到蕭與?Z之前，對蕭母十分恭順。只是在得知蕭母是瞞著蕭與?Z定下的婚事，這份恭順就蕩然無存了。
蕭與?Z留下戶籍所在，是依照當(dāng)朝科舉規(guī)定無奈為之。
若是無戶籍的乞丐流亡人士，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可科舉之事被蕭母知曉后，秘密定下了婚事，周圍人皆在勸慰蕭與?Z。
畢竟是生母，生養(yǎng)之恩，難以償還，至于婚事，哪一個郎君不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眾人都在規(guī)勸蕭與?Z，字里行間不外乎一句：你要忍耐，孝道大于天，生母，婚事……種種不滿，忍下便是。
可蕭與?Z眉峰冷冷，聲音如同朔冬冰雪：“不可。”
他不顧蕭母的軟硬兼施，昔日兄弟的言辭懇切，苦苦哀求，舍棄了和生母的關(guān)系，成了孤家寡人。
只是與王氏的婚契，已經(jīng)過了明路，卻是無法斷絕。
王氏手持羹勺，在玉碗中攪了又?jǐn)�，卻是分毫未沾，她聲音平緩，似是在訴說著旁人的事。
“我今日喚你過來，講清這些事，是希望你能明白，羅娘子對于郎君的意義，萬萬不可小覷可她。”
在王氏心中，羅娘子所謂的「恩情」。不過是一個饅頭，依她看來，有沒有那個饅頭，蕭與?Z都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偏偏蕭與?Z冷心冷情，卻對這細(xì)小的恩情記得如此清楚，在羅家遇難后，救下了羅娘子，還錦衣玉食地養(yǎng)著她。
寶扇鴉羽輕顫：“妾身自當(dāng)謹(jǐn)記�！�
離開了正院，寶扇放緩腳步，心中細(xì)細(xì)思量：王氏不將那恩情做恩情。但蕭與?Z卻記憶猶深，畢竟那算是他幼時唯一的溫暖。
若是有人百般否認(rèn)，怕是會惹得蕭與?Z不悅，倒不如順著蕭與?Z……
臨安城外。
老嬤嬤臉上掛著笑，迎著蕭與?Z往里間走，嘴里念叨著自從蕭與?Z離開后，羅娘子是如何掛念。
“郎君可得好生勸勸，這茶飯不思的，身體怎么熬的住�！�
蕭與?Z眸色沉沉，不知聽進(jìn)去了沒。
里間，羅娘子聽見聲響，轉(zhuǎn)過身來，嬌俏的臉上掛著幾分不情愿。
在老嬤嬤的眼神示意下，屋內(nèi)伺候的丫鬟紛紛退了下去。
羅娘子身穿薄衫，言語中滿是嬌憨：“你到底救不救我父兄？”
老嬤嬤面皮一僵，連忙走到羅娘子身旁：“郎君聽聞娘子這兒有急事，急匆匆就趕來了�！�
對于老嬤嬤遞過來的眼色，羅娘子全然未察覺，她自幼錦衣玉食，被父兄嬌慣著長大，養(yǎng)成了一副嬌氣的性子。
蕭與?Z既然能為她銷掉奴籍，也一定能將父兄救出，讓他們不再受牢獄之苦。
蕭與?Z黑眸沉靜如水，聲音平緩，似在陳述一個事實。
“你父兄犯的是死罪�！�
無人陷害，證據(jù)確鑿，再無轉(zhuǎn)圜的余地。
羅娘子不理會那些，她只知道那是最寵愛她的父兄，她抓起桌上的瓷杯，朝著蕭與?Z腳下砸去。
蕭與?Z未曾躲避，看著那瓷杯在自己腳下成了碎片，他看了看羅娘子，抬腳離開了。
老嬤嬤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蕭與?Z離開，對著從小看到大的羅娘子，說不出什么責(zé)怪的話，只能不停地嘆氣：“娘子為何不軟軟性子？”
羅娘子抿緊唇。
“蕭郎君還未碰過娘子，不如娘子主動些……”
蕭與?Z這般薄情，光靠幼時那一飯之恩，老嬤嬤總覺得心中不安，依照蕭與?Z的性子。
除非他碰了誰的身子，才有可能照顧其一生。
老嬤嬤便想著多勸勸羅娘子，讓蕭與?Z動了她，以后也好多層保障。
羅娘子氣惱：“嬤嬤！”
老嬤嬤見狀，也不再多言，將地上的碎片拾起，拿到屋子外面去。
羅娘子瞧著寂靜的屋子，心中越發(fā)煩悶。
她哪里沒有主動過，可是蕭與?Z那榆木腦袋，連她故意打濕了衣衫，都不肯順?biāo)浦郏|碰她分毫。
第55章
世界三（六）
自從那日被召見共同用膳之后，寶扇仿佛被王氏遺忘，冷落在偏院一隅。
因未得王氏允許，寶扇安靜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偶爾會拿起從揚(yáng)州城帶來的琵琶，輕彈一曲，以消寂寞。
寶扇將琵琶取出，解開包裹在外的絹帛，玉指纖細(xì)蔥白，撫上緊繃的弦。弦聲泠泠作響，十分悅耳。寶扇便抱了琵琶，獨(dú)自坐在院中。
這是一把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周身使用檀木制成，琴柄鑲嵌了赤金琥珀玉，面板處雕刻了粉白小花，極顯雅致。
寶扇將琵琶豎抱于懷中，左手握琴柄，右手撫弄琴弦。輕攏慢捻，漸成曲調(diào)。
揚(yáng)州瘦馬，不僅要養(yǎng)成一副雪膚花貌，纖弱體態(tài)，還需有擅長的技藝伴身，才不會讓主家覺得無趣。寶扇尤擅琵琶，素手弄琴弦，檀口吟唱靡靡之音。她聲音仿佛是一塊極為軟糯的面團(tuán)，又加了少許砂糖，帶著不膩人的清甜�？展惹逡�，鸝鳥吟唱。
因得未出院子，寶扇未做打扮，素著一張面容，更顯其清麗姿態(tài)。
是揚(yáng)州城隨處可見的江河湖泊，青綠荷蓋，嬌嫩蓮花盈滿水面，年輕的小娘子，撐著舴艋小舟，流連于湖面花間。
這曲調(diào)并不復(fù)雜，曲子中的故事也尤其簡單。
但寶扇吟唱的認(rèn)真，嬌俏動人的采蓮女仿佛從琵琶聲中走來，裊裊婷婷。
寶扇的柔荑撫弄琴弦，偏首微微靠近琵琶，幾縷發(fā)絲自然地垂下，更顯身姿動人。
姆媽曾經(jīng)教導(dǎo)過，琵琶這類樂器，最忌憚分神，需要一心一意，稍有不專注便會扯斷琴弦，亂了曲調(diào)。
寶扇卻能單手?jǐn)[弄琴弦，余光看向躲在門后，眸光閃爍的雪枝。雪枝面露猶豫，轉(zhuǎn)身向院外跑去。
寶扇停下吟唱聲，只手下動作不停，琵琶聲聲不斷傳出。
王氏雖將雪枝給了寶扇，經(jīng)過敲打后，她這些日子也還算安分。
但雪枝還是在為王氏做事，名為照顧，實為窺探。
這些日子的冷遇，莫不是王氏有意為之，想試探寶扇的脾性如何。
她本就是被買來做蕭與?Z的妾室的，卻從進(jìn)府以來，都沒見過蕭與?Z的真面容。
若是個趨炎附勢，心思不安穩(wěn)的，定然耐不住這些冷淡日子，尋找機(jī)會，與蕭與?Z見上一面。
寶扇雖因冷遇，而面露不安，心思糾結(jié)。但安分守己地待在院子里，聽候王氏吩咐，偶爾彈些琵琶度日，想來王氏知道這些后，應(yīng)當(dāng)會放下戒心。
寶扇一曲唱完，雪枝已經(jīng)悄悄回了院子，沒多久，王氏便傳寶扇過去。
“郎君今晚回府�！�
王氏斟酌著語句：“我意欲讓你今夜伺候郎寶扇身子一顫，隱在青絲下的耳尖微微發(fā)紅。
“郎君素來不喜人接近，今晚便由你去伺候。
我會打點(diǎn)好一切，能否近郎君的身，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寶扇溫順地垂下腦袋：“是�！�
王氏接著道：“你可知機(jī)會難得，若今晚不能成事，下次良機(jī)可就遙遙無期了�！�
若寶扇不能成事，定然會招惹了蕭與?Z厭惡，到時別說是寶扇，連王氏都會被牽連，蕭與?Z進(jìn)宅院更是不能了。
寶扇被眾丫鬟伺候著，沐浴更衣，涂脂上粉，身上的香粉都撲了幾層，腳步輕移，便覺得香風(fēng)陣陣。
連貼身的里衣，都是丫鬟精挑細(xì)選出來的。
丫鬟原本挑揀了一件赤色鴛鴦戲水的里衣，分外華麗，寶扇狀作無意，拿起雪青色小衣，上面只繡了兩只彩蝶，連朵花都無。
丫鬟們本不贊同，但寶扇將小衣?lián)Q上，素色衣裳更襯出雪似的肌膚，彩蝶飛舞，誘的人瞧向那豐盈處。
丫鬟們面面相覷，最終定下了寶扇挑選的小衣。
描眉上妝，點(diǎn)朱唇。丫鬟并未給寶扇上太復(fù)雜艷麗的妝容。
畢竟再多的妝容，也得被蕭與?Z吃入口中。
若是脂粉氣太重，蕭與?Z難免會不滿，便給寶扇上了一個清水芙蓉的妝容，越發(fā)彰顯寶扇清麗動人。
裝扮完畢后，丫鬟們齊齊退出屋內(nèi)。王氏讓寶扇待在房內(nèi)，待時機(jī)到了，再派人領(lǐng)寶扇過去。
寶扇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雙眸清澈，有水光盈盈，朱唇微翹，一副待人垂憐的模樣。
王氏能想到的辦法，自然不是盡心說服蕭與?Z，讓他收了寶扇。
畢竟從丫鬟們口中聽過，蕭與?Z未曾碰過女色，王氏，和那位備受寵愛的羅娘子，都未近過蕭與?Z的身。
若是王氏能費(fèi)心周旋，讓蕭與?Z點(diǎn)頭納妾，她為何不多費(fèi)些功夫，讓蕭與?Z接納自己。
由此可見，蕭與?Z性子強(qiáng)硬，極難受人影響，松口納妾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強(qiáng)行成了好事。
該如何強(qiáng)行，定然是在蕭與?Z意識不清，難以拒絕，或者是無力拒絕的境況下，才可成事。
寶扇細(xì)細(xì)思索，想清楚了王氏的打算。
王氏欲強(qiáng)行讓寶扇與蕭與?Z成好事，只是再周密的手段，都會有紕漏的地方。
若是蕭與?Z恢復(fù)意識，或者是寶扇不爭氣，抑或者旁的種種，那等待寶扇的，便是主家的怒火。
即使成了好事，依照蕭與?Z的脾性，寶扇也不會得到多少善待。
至于王氏為何不親身為之，一是這手段不光明磊落。
無論成與不成，王氏都會在蕭與?Z面前低了幾分。
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更是辱沒王氏大家閨秀的顏面。
一來意識不清之人，若想成就好事，需要費(fèi)些手段，王氏自詡那些閨閣春事，手段低賤，不齒為之。
寶扇并不覺得王氏的法子是個差勁的辦法，直接與蕭與?Z成就好事，是最快接近他的方法。
依照蕭與?Z冷清的性子，倘若用徐徐圖之的法子，不知多久才能靠近他身邊，上次溫泉池水中可見一斑。
兩人共入溫泉池中，寶扇離開后，蕭與?Z竟然能平復(fù)好奇心，未去尋找寶扇的行蹤，可見此人耐性極佳，且極度克制。
寶扇解下了腰間的系帶，換上了一條更為纖細(xì)飄逸的腰帶。
蕭與?Z回府時，宅院還亮著燈火。
他微沉的腳步邁過門檻，宅院里守門的劉方趕緊起身攙扶。
蕭與?Z松開攙扶的手，讓劉方提燈在前面帶路。
今夜同僚相聚，免不得要飲酒，蕭與?Z身上滿是醇香的酒意，他面頰泛紅，兩眸似有迷蒙之意。
但腳步卻并不漂浮，從身形來看，無法瞧得出他是否醉了。
劉方將蕭與?Z送到了屋內(nèi)，給房外站著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王氏從劉方口中聽到蕭與?Z的情況，心中微微安定，不枉費(fèi)她特意給家中去信，尋到蕭與?Z的同僚，要他好生招待蕭與?Z，不醉不離。
小廝將瓷碗放下，蕭與?Z正坐在桌前，單手撐著腦袋，雙眸緊閉。
“郎君，這是廚房做的醒酒茶�！�
蕭與?Z聲音冷冷：“醒酒茶？”
盡管蕭與?Z緊閉雙眼，小廝也覺得他能明察一切，所有行徑在蕭與?Z面前，都無所遁形。
小廝不敢直視他的視線，將頭低的深深的：“是廚房做了酒釀圓子，怕大娘子吃了醉酒，備著幾盞醒酒茶。”
蕭與?Z睜開眸子，輕聲道：“放下罷�！�
小廝不再多言，拿起托盤走出房中，心中糾結(jié)：不知道蕭與?Z會不會喝下這盞醒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