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也有弟子見識過謝文英的怒氣,比冬日凜冽的冰雪,還要寒上幾分,讓人瞧了便心生畏懼,兩股戰(zhàn)戰(zhàn)。
他不會怒氣沖沖,提高聲音訓斥,而是用平日里慣用的音調(diào),甚至會壓低幾分,冷冷詢問「可還知錯」,那聲音無半分溫度,令人心甘情愿地認錯。
謝文英下意識地想要用對待犯錯弟子的態(tài)度,責備寶扇一番。
但瞧著寶扇受驚的模樣,和尋找依賴的可憐樣子,眼底發(fā)沉。
他沉聲問道:“可還知錯?”
這聲詢問中,責備有之,但更多的是無奈。
寶扇縮在他懷里,怯生生地點頭認錯。
“嗯,寶扇知錯了�!�
謝文英這才滿意,輕攬著寶扇,緩緩地走下臺階,周圍一眾弟子的驚奇目光,謝文英并沒有注意到。
但若是注意到了,他怕是也不會理會。
曲玲瓏雙目發(fā)澀,幾乎向沖上前去,將寶扇從謝文英的懷里揪出來。可當葉慕雅微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曲玲瓏稍微冷靜下來。只是眼神仍舊望著謝文英,聲音帶上了幾分執(zhí)拗。
“大師兄,我要的簪子,你可曾記得了?”
謝文英口中答著「記得」,從懷中摸出一只匣子,遞給曲玲瓏。
曲玲瓏見狀,知道謝文英沒有忘記自己。只是那寶扇身子柔弱,且過于愚笨,連清風潭的臺階都走不穩(wěn),難免護上了幾分,謝文英心中最惦念的,還是她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小師妹。
當著眾人的面,曲玲瓏立即將匣子打開,里面躺著一枚血玉簪,點點紅痕映襯在皎潔的玉石上,仿佛雪地紅梅,格外雅致。
曲玲瓏輕呼一聲,嬌俏的臉上滿是驚訝,她當真沒有想到,謝文英竟然能挑選上這樣一枚造型雅致的玉簪。
曲玲瓏期待許久的驚喜,落到她手中的,果真便是驚喜。而不是如同過于一般,素雅至極,無甚新意的簪子。
曲玲瓏當即將這枚血玉簪,簪到自己的發(fā)絲間。
葉慕雅對她這炫耀的小心思,無半分興趣,她更為好奇的是,云凝峰何時來了這樣一位柔弱的美人,只看方才的境況,連大師兄都對這女子,有著幾分不同。
第81章
世界四(八)
謝文英垂下頭,聲音發(fā)沉:“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寶扇輕嗯一聲,細如柳葉的黛眉下意識地攏起:“只是吐息不暢,小事而已。文英師兄,我無妨的�!�
她清澈如泉水般明亮的眼眸,微微閃爍,似乎是擔心因為自己的身子,敗了今日眾位弟子的興致。謝文英眼底眸色更沉了幾分,將衣袖遞至寶扇面前,任憑她拉扯著以支撐柔弱的身子。
曲玲瓏對發(fā)間的血玉簪尤其滿意,連連夸贊。
對于小師妹,謝文英對待她還是與旁人不同的,他已經(jīng)習慣了將目光投注于小師妹的身上,之前下山挑選的簪子,無一不被曲玲瓏百般挑剔,這次還是曲玲瓏最為滿意的一次,連血玉簪的丁點瑕疵都說不出。謝文英看向曲玲瓏,目光溫和。衣袖卻陡然被拉緊,謝文英的注意力被寶扇拉扯回來,卻見寶扇身子微抖,鴉睫不安地顫動。
細若蚊哼的聲音響起,在曲玲瓏活潑嬌俏的聲音下,顯得分外模糊不清,謝文英卻將那字字句句聽的真切:“……文英師兄……好難受……”
下一刻,纖細的身子就要朝著清風潭的方向倒去,謝文英長臂微伸,雙膝略彎,將那抹柔弱的身姿,攬在懷中。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謝文英屈身,手臂穿過寶扇的腿彎,將她攔腰抱起。
謝文英用慣了劍,仿佛自從記事起,便以練習武功為追求,手提重物是最為基本之事。
因此他身為稚童時,便能提起比自己沉重許多的物件。
如今謝文英手掌托起寶扇,才知道身下的人有多綿軟輕薄,似一只纖細柔弱的蝴蝶,稍微抓不緊,便要展動翅膀,飛到他處去了。
謝文英足尖輕點,腳步加快,將寶扇抱回了寢居,他摸出柜子里的包袱,翻找出青玉瓷瓶。
謝文英不清楚這樣的丸藥,寶扇要服用幾枚,便按照上次的記憶,倒出來枚小小的丸藥。
他走到寶扇的床榻旁,一手攬起寶扇,用另外一只手將丸藥送到寶扇唇邊。
柔軟如花瓣的唇瓣,此時緊緊抿著。若是換了其他弟子,面對如此境況,謝文英有千百種方法,點開穴道,或者用寬闊的手掌,強硬地撬開對方的口,再將丸藥送進去。
可面對琉璃似的寶扇,謝文英攏緊眉峰,只恐稍微用力,便將她碰碎了。
如今她昏迷不醒,謝文英不清楚她體內(nèi)的癥結(jié),不敢肆意揮點穴道,只擔心萬一有所沖突,會加重病情。
手掌中的枚丸藥,散發(fā)出濃郁的藥草味道,謝文英收緊手掌,看著那張蒼白惹人憐愛的臉蛋,陡然間犯了難。
清風潭。
眾位弟子面面相覷,曲玲瓏臉色漲紅,方才謝文英一走了之,將她扔在原地不管。如今她怕是已經(jīng)成了云凝峰的笑話。曲玲瓏眼眸泛紅,憤怒驅(qū)使之下,她突然拔下來發(fā)髻間的血玉簪,將它重重地摔在地上。
「啪嗒」一聲,血玉簪頓時四分五裂,宛如點點細碎的紅梅,潑灑在皚皚白雪中,有種詭異的美感。
曲玲瓏看著身旁的白季青,語氣哀怨:“我再也不要理會大師兄了!”
白季青張口欲言,曲玲瓏卻轉(zhuǎn)身離開了,她腳上的鞋履,還踏過了地面上的血玉簪,將本就破碎不成樣子的玉簪,碾磨的越發(fā)細碎,在日光的照耀下,玉片折射出陣陣白光。
白季青朝著葉慕雅歉意一笑,眉峰微微攏起,聲音清朗而不失溫潤:“二師姐,小師妹性子活潑,我擔心她……”
葉慕雅輕挑眉峰,聽著白季青接下來的話:“……二師姐先行修整,我去尋小師妹。”
看著白季青略顯急促的腳步,葉慕雅緩緩收回視線,對著一眾交頭接耳,面色不一的弟子,臉色冷峻,聲音寒涼:“近日武功可有所進益?離開云凝峰已經(jīng)半年之久,想必各位師弟,定然有所小成。
不然不會如此散漫自然,開始議論旁人的閑話。”
眾弟子身子一凜,齊齊抱拳:“二師姐教訓的是�!�
仍舊是喜歡亂發(fā)脾氣,亂扔東西。
葉慕雅彎下身子,向身后的弟子要了方帕,將破碎的玉片收攏在方帕中,囑咐道:“將小師妹的玉簪給她送去,日后……”
葉慕雅心道:日后不許再亂丟東西,她又轉(zhuǎn)念一想,曲玲瓏心思細膩,難免會過多揣摩。
上次她指點曲玲瓏武功,便被傳成自己有意苛責師妹,仰仗武功實力,欺辱他人。葉慕雅聲音微頓,接著道:“送回給她便是,其余不必多言。”
弟子接過方帕,應聲道:“是。”
謝文英再次將丸藥,送到寶扇唇邊,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她的唇瓣,只覺得異常寒冷。
謝文英眸色微沉,手掌握起寶扇纖細的手腕,宛如冬日寒冰,比冰霜更寒上幾分。
謝文英從未遇到過這般棘手之事,武功停滯不前,他可以精于練習,日夜不輟,總會有突破難關(guān)的一天。
可面對比他手中長劍,還要消瘦柔弱的寶扇,他卻覺出千般萬般難意。
掌門曾經(jīng)在書信中提及,寶扇有心疾,是從娘胎中帶出來的弱癥,他們整日里精細地養(yǎng)護著,不讓寶扇出門,堅硬的物件是碰不得的,入口之物也要仔細篩選,味道過重者一律不得在膳食中見到,如此精細呵護著,才將琉璃似的寶扇,養(yǎng)護到如此年紀。
謝文英心頭思緒紛亂如麻,宛如糾纏在一起的絲線團,被人搓揉成凌亂不堪的模樣,怎么尋找都尋不到絲線的開端。
思緒一旦凌亂,便再也不能維持素日里的理智,容易讓沖動占據(jù)了上風。
謝文英便是如此。
慌亂之下,他只能將手中漆黑的丸藥,送入自己口中,用牙齒微頂著丸藥。
而后輕輕俯身,距離寶扇越發(fā)近時,謝文英聞到了寶扇身上清淺的香氣。
不是平日用慣了的藥草香氣,而是種淡淡的花香,清雅柔美,與寶扇極其相襯。
謝文英竭力忽視胸腔中猛烈的跳動,與越發(fā)靠近的寶扇的瓷白臉頰。
長而挺翹的眼睫,安靜地垂落下來,眼前的寶扇,顯得無比乖巧。
即使謝文英費盡心神,不去看寶扇的眉眼,但有一處,他卻不得不看。
那便是柔軟蒼白的唇瓣,原本嬌嫩紅潤的唇。此時卻頹靡至極,宛如遭遇了凜冽風雪,而搖搖欲墜的花骨朵兒。謝文英俯身而下,印上了那抹唇瓣。
軟,軟似棉團,甜似砂糖。
這是謝文英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思緒,仿佛天底下最柔軟嬌嫩之物,都抵不過眼前的咫尺方寸之地。
朱唇檀口芙蓉面,多少男兒魂斷處。
這并不是兩情相悅之人,情到濃時的親密之舉。只是為緩解寶扇的病癥,兩難情境下的無奈舉動。
因此謝文英的眼神分外清明,沒有半分旖旎迷亂,他小心翼翼的舉動,也不是對待所愛惜之人的珍重呵護。而是為了尋找芳澤,好將口中的丸藥送入,解去寶扇的病癥之苦。
唇瓣相接,謝文英與寶扇靠的極其相近,兩人鼻尖相觸,肌膚相親。
謝文英以身子作餌,緩緩撬開寶扇的唇瓣。一關(guān)剛過,尚且還有一關(guān)在等候。朱唇之下,是更為堅硬的牙齒。皎白如霜的貝齒緊緊合攏,宛如嚴絲合縫無法打開的蚌殼,謝文英既然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紛亂繁復的思緒越發(fā)牽扯不清,本就毫無頭緒的絲線團,變得越發(fā)亂糟糟的。謝文英以口中柔軟之物,抵開貝齒。他兩頰垂下的發(fā)絲,被汗珠浸透,與寶扇柔軟細膩的青絲纏繞在一起,纏綿不休,難舍難分。
細碎的聲音從唇齒相依間泄露出,是謝文英。
他輕聲哄道,用盡了生平最好的耐性。
“寶扇,聽話……張開唇……”
依偎在軟枕上的寶扇,緊閉的眼睫,輕輕的顫動著,她素來是聽話的,即使是在意識不清的夢中。
她輕啟唇瓣,宛如河蚌張開蚌殼。
謝文英見狀,絲毫不作遲疑,將口中的枚丸藥,盡數(shù)送了進去。
丸藥的苦澀難聞,讓寶扇黛眉緊鎖,嘴唇也下意識地垂落。
本要就此離開的謝文英,見此情形,哪里敢抽身而出。
萬一寶扇將丸藥盡數(shù)吐出,那他之前做出的種種努力,便全都付之東流,絲毫用處都無。
謝文英以唇相貼,堵住了寶扇想要吐出丸藥的做法。
寶扇緊皺黛眉,不能吐出,便只能將檀口中的丸藥咽入腹中。
可這丸藥分外苦澀,謝文英只知道為她喂藥,卻不知送入茶水。
這可苦了寶扇。
她只能將檀口中的苦澀滋味,傳遞給旁人,以此緩解自身的苦楚。
諸事完結(jié),意圖起身的謝文英,卻被纖細柔弱的手臂,挽住了脖頸。
他一時不察,竟然被那弱小的力氣向下壓去,身子發(fā)沉,重新印上了柔軟至極的唇瓣。
得不到茶水,寶扇只能換另外一種方法,來取水止渴。
她像模像樣地模仿著謝文英方才的舉動,撬開牙關(guān),用柔軟之物,勾扯著謝文英。
唇舌纏綿,銀線糾纏。
謝文英睜圓著雙眸,眼睜睜地看著,那嬌小柔弱的人兒,在他口中肆意橫行,攻城掠地,連細小之處都不肯放過。
可寶扇似乎是高估了自己,她那樣的身子,哪里能抵得過高大挺拔的謝文英。
只不過區(qū)區(qū)片刻,寶扇便覺得吐息不順,呼吸略急,只能窩在謝文英的脖頸處休息。
她這抽身離開的時機,選的極其巧妙。
謝文英雖然被突然的變故擾亂思緒,一時間不知所措,與寶扇的肆意糾纏中,被溫香軟玉迷惑心神,稍微沉醉其中。
但很快便恢復了意識清明,伸出手要推開寶扇。
緊閉雙眸的寶扇,卻突然松開謝文英,嘴角牽扯出的細長銀線,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謝文英都神情恍惚,微微出神。
寶扇輕吟一聲,睜開迷蒙的眸子,謝文英從她清水般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嘴唇被咬破,眼神微微恍惚。
如此迷亂的神色,竟然是出自他的臉上。
謝文英難以置信,神色微變。
而寶扇早已經(jīng)窩在了謝文英脖頸處,嘴中念念有詞。
“文英師兄……喜歡……”
第82章
世界四(九)
綿軟無力的聲音落在謝文英耳畔,宛如零星火點,將他胸口燃燒的微微發(fā)燙。
寶扇的言語斷斷續(xù)續(xù),叫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意思。到底是喜歡文英師兄,還是文英師兄歡喜這般做……
只言片語,順序不相同,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意思,足以令人輾轉(zhuǎn)難眠,仔細推敲其中的深意。
謝文英的手掌輕移,撫上寶扇小巧圓潤的肩膀,只是不待他出聲詢問,便看到寶扇雙眼朦朧,輕輕點頭,將睜開的眼瞼又緊緊閉上。謝文英滿心的疑惑,如同洪水滔滔,卻因為寶扇緊閉雙眸,被立即堵上,郁結(jié)于心,無人解答。謝文英去探寶扇脈搏,氣息稍弱,但逐漸變得沉穩(wěn)有力,不似方才那般漂浮無力。
這等境況,謝文英是不應當留下來的,只是寶扇仍舊昏迷不醒,他若將她拋下,在這偌大的云凝峰,怕是無人再來探望她。
謝文英站在院中,干枯的樹枝被風吹動,嘩嘩作響,堆積在樹葉上的一捧雪,隨之抖動,落在了謝文英的肩頭。
謝文英毫無所覺,目光沉沉地望著遠方,被咬破的嘴唇傳來的隱隱痛楚,時不時地在提醒著謝文英,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他竟然與寶扇,發(fā)生了那種事……
即使謝文英自認為,剛開始是在事出無奈。
因為喂藥生出的舉動,可是后來種種……
他不得不承認,也無法否認,那是兩情相悅之人,彼此之間才有的親吻,而且是情至濃時的深吻。
可是事情發(fā)生到這種田地,謝文英又該怪罪于誰?難道是突發(fā)心疾,意識不清的寶扇?不,不能怪她。她怎么能知道,意識不清之際,一貫被她依靠的文英師兄,竟然以唇齒相喂。
謝文英思緒片刻,只能將一切怪罪到自己身上。
一則是他思慮不周,未曾想出兩全之策,與寶扇肌膚相親,近了她身子。
二則是心性不堅定,他生的高大,且身懷武力,寶扇則是區(qū)區(qū)弱女子。若是他心性堅定,如何能推她不開。無非是一時沉醉于溫香軟玉,美人懷中,難以自拔,才不能及時抽身。
謝文英想通了這一切,肩膀上的雪花早已經(jīng)融化成水,將他身上的灰袍浸濕。
聽到屋內(nèi)傳來的動靜,謝文英收緊拳頭,腳步沉穩(wěn),朝著屋子走去。
寶扇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一臉懵懂毫無所覺的單純無辜模樣。
這副純粹的姿態(tài),落到謝文英眼中,更讓他心頭微澀。
謝文英走到寶扇身旁,剛欲開口,便見寶扇愣愣地盯著他肩膀處出神,柔聲道:“文英師兄,可否垂首?”
謝文英俯身,與寶扇幾乎平視。寶扇摸出身上的帕子,將繡帕放到他肩膀處,素手柔荑輕輕擦拭,動作輕柔,仿佛天邊云團般綿軟。
寶扇輕聲笑道:“肩膀落了雪,怎么沒及時擦掉,還讓雪融化成水。
文英師兄真是,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她眸色澄凈,干凈的仿佛云凝峰山巔最潔白的一捧雪。
寶扇語氣親昵,用頗為熟稔的話語打趣著謝文英。
聞言,謝文英不禁嘴角上翹,但被他強行壓下去了。他心道:兩人之間,不知誰才更像個孩童,今天竟然讓寶扇這個小姑娘教訓了一番。
謝文英垂眸剛想要說些什么,卻被寶扇破皮的唇瓣吸引了注意力。
那柔軟的唇瓣他不久前才碰過,且仔細品味過,如今尚且能記憶出其中的滋味。
腦海中閃過唇齒相依的畫面,謝文英身子陡然一僵,目光恢復清明,略帶幾分涼意,他聲音略帶沉意:“寶扇,我有事情要同你講。”
寶扇停下手頭的動作,飛快地瞟了謝文英的嘴唇一眼,又慌亂地收回視線。
她自以為隱秘的動作,卻被謝文英看到眼中。
畢竟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是入門本事。謝文英覺出古怪,剛想要出聲追問。
寶扇柔聲開口,生意細弱,卻帶著幾分堅定:“我喜歡文英師兄�!�
寶扇輕抬雙眸,見謝文英身子僵硬,神色如同木頭一般,有驚訝,有不解,就是沒有該有的歡喜。寶扇繼續(xù)道:“……我生來便體弱,既出不了門,便沒有許多伙伴,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孤單單的。
聽聞文英師兄愿意接我來云凝峰小住,我……
心中歡喜,我喜歡文英師兄,你待我那樣的好,和爹爹娘親一樣好。
我想留在云凝峰,留在文英師兄身旁,可以嗎?”
謝文英眸色微凝,知曉方才肌膚相親之事,寶扇雖然意識不清,但卻并不是毫無所覺。
如此這般,她仍舊要留在云凝峰,不怕自己包藏禍心,故意親近欺騙她,讓她屬意自己嗎。
謝文英的確有了將寶扇送回去的打算。
畢竟他并不習慣處置男女之事,只知道方才彼此親近。
雖然并非他心中本來意思,但畢竟污了寶扇清譽。若想保全兩人之間的清白,唯有彼此分開。
“寶扇�!�
謝文英聲音微涼。
寶扇雙眸微顫,帶著幾分不安:“……文英師兄應該聽聞過那個批命罷�!�
謝文英擰眉:“什么?”
寶扇輕扯嘴角,笑容雖然柔和,卻并無多少歡喜。反而讓人瞧了心疼,生出許多憐惜。
“關(guān)于我活不過二十歲的批命。”
謝文英眉宇間溝壑越發(fā)深切,他聲音澀然:“妄言而已,當不得真的�!�
寶扇抬眸,清冽泉水般的眸子望進謝文英的眼眸中,她聲音縹緲,似云霧般,仿佛稍有風吹來,便能吹散。
“作真的�!�
她素來聽話,此時卻開口否認謝文英的話語。
“可我這副身子,莫說二十歲,怕是……文英師兄,我喜歡這里,我不想離開你……和云凝峰,可以嗎。我知道自己身子不爭氣,今日是幾位弟子歷練回云凝峰的日子,我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昏厥了過去,著實令人不喜。
可是,我今早知道你要回來,才急匆匆地趕了過去,日后我定然不會如此,給你丟臉面……”
寶扇揚起瓷白的臉蛋,因為急切,兩頰泛出淡淡的紅暈,她聲音軟綿綿的。此刻因為害怕被趕走,而帶上了幾分顫意,以為是自己突發(fā)心疾,才惹怒了謝文英,要趕她回去。
謝文英心中百感交集,一時間說不清道不明是何等滋味。
寶扇對昏迷時的記憶有印象,卻刻意隱瞞,不愿戳破真相。聽到「今早才得知消息」,謝文英目光凜然,他分明是昨日用白鶴送信,寶扇為何今日才得知。而且慌忙地趕到了清風潭,說不定是因此引發(fā)的心疾。
謝文英暗暗將此事記憶在心中,看著寶扇慌亂發(fā)顫的眼睫,手心微動,撫上那三千青絲。
“不回去�!�
寶扇雙目微亮,不似剛才的頹靡沮喪。
謝文英想將剛才發(fā)生的種種,埋藏于心中,他不會對寶扇生出邪念,也不會刻意哄騙于她。
既然寶扇有意隱瞞,他若是戳破,以這小姑娘的薄薄面皮,定是要臉頰漲紅,淚水漣漣,難以安眠了。
謝文英想起懷中揣著的匣子,將長匣摸出,遞到寶扇面前。
寶扇想接又不敢接,細聲詢問道:“是,是給我的嗎?”
見謝文英頷首,寶扇才將長匣接過,打開匣子,里面擺放著一枚白桃羊脂玉釵,還用銀鏈垂著兩枚小巧可愛的鈴鐺,輕輕搖晃,叮當作響。
寶扇眸中有星光閃爍,將玉釵遞給謝文英,柔聲央求道:“文英師兄幫我戴�!�
謝文英神色微怔,伸手接過白桃羊脂玉釵。
他只買過簪子,卻未曾替人佩戴過首飾。
謝文英看著垂落的裊裊青絲,眼神尋覓著合適的位置,最終選定了一處,將玉釵插上。
寶扇柔荑撫上玉釵,輕輕搖首,便聽到兩枚鈴鐺彼此相互碰撞,發(fā)出的悅耳響聲。
白桃粉嫩嬌俏,白里透紅的色澤溫潤可愛,襯得寶扇的氣色也比之前好上幾分。
謝文英幾乎是脫口而出:“與你很相稱�!�
寶扇面頰桃紅,輕輕垂首,貝齒輕咬唇瓣。卻不小心碰到了傷口處,發(fā)出陣陣輕呼。
謝文英見狀,只覺得屋內(nèi)的焦炭燃燒的太過旺盛,將他身子暈染的滾燙。
謝文英站起身,幾乎是逃離般,離開了寶扇的屋子。
寶扇伸手,摸到了唇瓣上的傷口。
唇齒依偎間,她咬了謝文英兩口,謝文英才回她一口,可見這人在親近之事上,過分木訥,不知道有來有往,才合乎心意。
寶扇對于兩人之間發(fā)生的親昵,心知肚明,且有順勢推舟之處。
只是她不能讓謝文英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若被戳破了,謝文英如今又沒有對她情根深種,不會因此對她情意綿綿,只會因為此時的親密而故意疏遠于她,這并不是寶扇想要見到的局面。似花似霧,才會引人深探。朦朦朧朧,才是兒女情長。謝文英這般脾性的人,若是對誰產(chǎn)生了責任,便會盡力護那人周全。
寶扇此時要的,便是要謝文英憐惜她,可憐她,由此生出保護的念頭來,待時間長久了,這種保護便會成為謝文英的習慣,深入骨髓,無法磨滅。
寶扇的心疾是舊癥,她早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突然昏厥的情形。
因此服用過丸藥后,精神恢復的也快,便換好衣裙,佩戴上謝文英送她的白桃羊脂玉釵,出門去了。
寶扇穿著冬日衣裙,領(lǐng)口衣袖,以及衣裙下擺,都綴滿了柔軟滑膩的白色獸毛。
雖然衣裳厚實,但穿上身后,卻并不顯得笨重。
寶扇格外歡喜謝文英送的玉釵,她腳步輕移,發(fā)髻間的鈴鐺便會叮當作響,叮叮咚咚,新奇有趣。
面前的道路突然被人擋住,寶扇抬眸看去,見此人一身竹葉青袍,眉峰微揚,眼神莫名,正是白季青。
寶扇腳步微頓,思慮只在片刻,柔柔道:“白師兄好。”
白季青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為何你喚大師兄,便喊文英師兄,喚我便是白師兄?
可是覺得親疏有別,這云凝峰只有大師兄與你親近,才喚他更親近些�!�
寶扇眉峰微皺,輕聲回道:“不是如此�!�
她沒有白季青那般能言善辯,除了一句「不是如此」之外,其余的解釋,竟然是半點都說不出了。
白季青走到寶扇面前,上下打量著她今日所穿的衣裙,柔順發(fā)亮的獸毛,隨風飄動,更襯得那張美人面,楚楚可憐。
白季青的視線,落到了發(fā)絲間的白桃羊脂玉釵上,語氣悠悠:“大師兄的眼光,果真是變好了。”
“小師妹的血玉簪,也比不上這枚玉釵的十分之一�!�
寶扇身子微顫,垂眸看著地面。
白季青輕笑一聲,讓開道路,見寶扇柔柔避開自己,離開了此處,白季青眼底晦暗不明。
第83章
世界四(十)
待在屋內(nèi),整整幾日未出房門的曲玲瓏,心中存著委屈和埋怨,連每日用的膳食,都是云凝峰的小弟子送進去的。曲玲瓏靜坐在軟榻上,聽到屋外傳來的?O?O?@?,和隱約的「師兄」喊聲,心頭立即涌現(xiàn)出幾分欣喜,但她將眉眼中的喜色,隱藏起來,故意將后背朝向屋門。
門被推開,曲玲瓏耳尖微動,卻不肯轉(zhuǎn)過身看向來人。
一聲輕笑落下,白季青瞧著方桌上用繡帕包裹著的玉片有幾分眼熟,思緒微轉(zhuǎn),便想到這便是那枚被曲玲瓏氣惱之下,扔掉的血玉簪。
“小師妹果真喜歡這玉簪,連破碎成片,都不舍得落在地上,還巴巴地撿回來�!�
聽到來人不是謝文英,曲玲瓏眼底難以掩飾失落,悶哼一聲,微揚起頭:“不是我撿回來的�!�
看到白季青眉峰微挑,黑眸落到自己身上,曲玲瓏繼續(xù)道:“是二師姐派人送來的,讓我日后不要亂丟東西�!�
后一句話,曲玲瓏說的分外委屈�?砂准厩嘞袷菦]有聽懂她的意思,微微頷首表示同意:“二師姐果真體貼�!�
白季青將一捧新鮮的野果,拋到曲玲瓏面前,語氣悠悠:“小師妹天性活潑,隨性而為,哪里無用�!�
若是白季青故意說些討好的話語夸贊曲玲瓏,曲玲瓏定然覺得厭煩無趣,可白季青言辭隨意,且字字句句都落到她心上,讓曲玲瓏猛然生出的怒火,像個雪花捏成的圓滾滾的球,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轉(zhuǎn)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曲玲瓏撿起軟榻上的紅果,放到口中,輕輕一咬開,便品嘗到了甘甜的汁水。
這朱紅果味道可口,但因為果樹生長在懸崖峭壁最為險要處,因此極其難以采摘。
曲玲瓏既得了朱紅果,便心知白季青費了心思,哪里還生的起氣。
卻見白季青將方桌上的繡帕握在手心,捏起其中的一枚玉片,目光專注。曲玲瓏出聲提醒道:“再好的東西,碎了也成了舊東西,你速速丟了便是�!�
白季青嘴角帶笑,將玉片放回繡帕中,仔細包裹好。對于曲玲瓏口中所說「丟了便是」卻是沒有半分回應。他聲音清淺,舉手投足間帶著俗世中富貴人家的矜貴氣度,讓曲玲瓏微微?檣瘢?不禁好奇問道:“你在俗世中,到底是哪戶人家的子弟?”
白季青目光微凝,聲音中帶上了幾分涼意:“普通人家,既然來了云凝峰,便不必再提起�!�
曲玲瓏只是一時興起,見白季青不愿回答,心中并不在意,將話語轉(zhuǎn)向了謝文英和寶扇身上,言語中帶著微微酸意,她竟然不知道,那寶扇何時對謝文英如此重要,竟然能舍下她匆匆離去。而且這些時日,她徒然生出許多悶氣。而謝文英卻半步都未靠近她的院子,更別提哄她了。
白季青心中清楚,按照謝文英的脾性,大概是猜測不出曲玲瓏已經(jīng)生氣了,更做不出上門道歉哄人的舉動來。
但他并未出聲為謝文英解釋,只是默默地聽著曲玲瓏抱怨。
白季青狀似無意地提起了血玉簪之事,又將言辭引到了寶扇身上。
“她發(fā)間佩戴的白桃羊脂玉釵,倒是異常嬌俏�!�
曲玲瓏緊皺眉峰,她與寶扇只有匆匆一面,便是在清風潭那次,寶扇如云鬢發(fā)間,似乎只佩戴了一只桃木枝,只看色澤,微微發(fā)枯,似乎佩戴了許久。
寶扇若是有什么羊脂玉釵,早早地就該佩戴了,何必戴什么桃木枝。
曲玲瓏心中狐疑,又聽白季青語氣淡淡地說道,那玉釵像是謝文英親手贈送。
曲玲瓏當即呆愣在原地,竟然是謝文英相送?她猛地搖頭,否認了這件事。不,不可能的,謝文英下山那次,她央求過后,謝文英才答應為她帶簪子。
這般女兒家的請求,除了她,謝文英不會允諾旁人。
或許是出于對謝文英的了解,也或許旁的什么,曲玲瓏不愿意相信,那白桃羊脂玉釵是謝文英親手送出的。
曲玲瓏向來是行事隨心,她站起身,隨口問了寶扇的住所,便將白季青拋在屋內(nèi),急匆匆地去興師問罪。
院門被猛地推開時,寶扇正用木盆浣洗著剛采摘的朱紅果,這是百味剛剛送來的。
據(jù)說味道甘甜可口,寶扇還未來的及品嘗,便被突然傳來的巨大響聲驚嚇到,柔荑輕顫,揚起陣陣水花。
曲玲瓏腳下生風,急匆匆地走到寶扇面前,不必她出聲質(zhì)問,便將那裊裊青絲中的白桃羊脂玉釵瞧得仔細。
寶扇轉(zhuǎn)身看她,玉釵下墜著的兩枚鈴鐺,發(fā)出泠泠的響聲,擾亂人的思緒。
寶扇輕啟檀口,斟酌著稱呼,柔聲喚道:“玲瓏……”
曲玲瓏順勢望去,便見到木盆里擺放著的顆顆圓潤飽滿的朱紅果。
胸口仿佛被悶熱的淤泥堵住,曲玲瓏口中尚且殘留著朱紅果的甘甜味道,此時卻突然變了滋味,異�?酀�。她眼尾帶著紅意,厲聲道:“閉嘴!”
寶扇身子輕顫,雙眸閃爍著盈盈水光,她不清楚,曲玲瓏為何氣勢洶洶地趕到她的院子,還如此疾言厲色。
寶扇這副溫順可憐的模樣,絲毫沒有讓曲玲瓏的怒火減輕。
曲玲瓏倒是寧愿寶扇囂張跋扈,故意炫耀。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如同一拳打在了松軟的棉花上。曲玲瓏責問道:“你頭上的玉釵,是從哪里來的?”
寶扇聲音柔柔,細聲答道:“是文英師兄送的�!�
她注意到曲玲瓏泛著寒意的目光,腳步不禁向后退去。
若不是怕失禮,寶扇幾乎想將頭上的玉釵取下,仔細藏起來,好躲過曲玲瓏的灼灼目光。
曲玲瓏聽到「送」,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要什么簪子,還要好生央求一番,謝文英才會「帶」回云凝峰,而寶扇卻什么都不用做,甚至連嘴皮都不用張合,便有人「送」到手中。曲玲瓏看著寶扇垂下眉眼,一副琉璃易碎的模樣,紛繁的思緒逐漸平穩(wěn),心中有了決斷:大師兄才不會送寶扇玉釵,定然是眼前人耍弄心思,故意激起她心中怒火。
可看著那白皙泛著粉意的玉釵,曲玲瓏還是覺得分外礙眼,她伸手去摘那白桃羊脂玉釵,卻被寶扇側(cè)身躲開。
曲玲瓏雙眼圓睜,轉(zhuǎn)身瞥向木盆里的朱紅果。
用來浣洗朱紅果的水,大概是云凝峰的泉水,清冽澄澈,在盈盈水光下,朱紅果顯得越發(fā)飽滿紅潤。
凜冽寒風吹來,卻吹不平曲玲瓏心中的燥意:她有血玉簪,寶扇便讓謝文英送白桃羊脂玉釵。
她嘗朱紅果,寶扇不知從哪里也搞來滿滿的朱紅果。那下一次呢,她又要爭搶些什么?
曲玲瓏伸出手掌,將那木盆里的朱紅果掀倒在地。
澄凈的泉水立即流入雪地中,將皚皚白雪融化成一片泥濘。
原本浣洗好的朱紅果,也在雪地中滾落的七零八落。
寶扇保住了玉釵,卻阻攔不了曲玲瓏掀翻木盆的舉動。
曲玲瓏是云凝峰的小師妹,即使武力再為不精,也是擁有靈氣之人,身上的力氣,不是她區(qū)區(qū)弱女子可以與之比擬的。
晶瑩的水珠,在寶扇的雙眸中顫抖,卻始終沒有滑落下來。
寶扇俯身,想要去收拾滿地的狼藉不堪。卻被曲玲瓏眼眸中的神色一驚,腳下被濕潤的泉水沾染,重重地跌倒在地。
白季青趕來時,看到的便是寶扇跌坐在地上,原本毛茸茸的斗篷,被地上的污水沾染,變得臟污。
此等場景是白季青有意籌謀,且早已經(jīng)預料到的,可看著眼前種種,他卻并沒有意料之中的歡喜。
寶扇手中抓著一枚紅潤的朱紅果,雙足上傳來的痛楚讓她輕咬唇瓣,眼眶里的瀲滟水光,終于再也無法忍耐,順著姣好的面容滑落至略顯消瘦的下頜。
她衣裙上雪白的獸毛,被泥濘粘連在一起,整個人猶如被欺辱的小獸,模樣凄慘地跌坐在地上。
白季青走上前,看著面容慌張卻不肯張口解釋的曲玲瓏,屈下身子,意圖將寶扇抱起。
可他的手臂剛一靠近,寶扇便身子顫抖,眼睫不安地顫抖著。
她在害怕,因為在她眼中,白季青和曲玲瓏關(guān)系親密。此刻白季青無論做出什么舉動,落在寶扇眼中,都是要想辦法來欺負她。
因此寶扇寧愿跌坐在雪地中,忍受著腳上的疼痛,也不肯讓白季青接近她分毫。
白季青見此情況,冷聲輕笑,笑聲中無半分溫度。
被人這樣拒絕,若是換作其他人,早該悻悻地收回手,可白季青不是如此。
他垂首打量著寶扇的手掌,纖細脆弱,卻牢牢地抓緊著一枚朱紅果。
白季青思緒微轉(zhuǎn),便猜測出朱紅果的來歷,他去懸崖峭壁時,遇到膳房的百味,便應百味請求,采摘下來許多,不曾想百味竟通通送給了寶扇。
先是玉釵,后是朱紅果,也難怪曲玲瓏會這般生氣,沖動之下做出這般失禮的舉動。
白季青看著可憐無助的寶扇,柔軟的發(fā)絲被風吹動,貼在她霜白的面頰上。
他目光落到兩枚小鈴鐺上,心中暗道:不知道謝文英平日里是如何待她的,讓她竟然養(yǎng)出了這樣的性子,覺得云凝峰上全是良善之輩。
拒絕?便是有用的嗎?
白季青身體力行,向?qū)毶茸C明著,拒絕是無用的,無用至極。
他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攬起寶扇時,聽著小獸般的輕聲呼喊,心情莫名有幾分好。
面對驚詫的曲玲瓏,白季青眉峰緊鎖,言辭中多有無奈:“小師妹,此事你過分了�!�
曲玲瓏心中滋味莫名,弱弱反駁道:“是她跌倒的,我又沒推她。”
誰叫她生的這般蠢笨。
白季青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地上的泥濘不堪,和四處散落的朱紅果上,輕聲嘆息。
他雖然什么都未說出,連聲指責都未提及,曲玲瓏卻感到心中慌亂,臉頰滾燙,不敢直視白季青的視線,也忘記了質(zhì)問白季青為何要扶起寶扇。
寶扇窩在白季青懷里,軟綿綿的身子微僵,腦袋垂的低低的,連手臂都不肯環(huán)上。白季青眼眸黑沉,稍微松力。陡然生出的失重感,讓寶扇心頭微顫,手臂下意識地纏繞在白季青的脖頸處。
第84章
世界四(十一)
白季青的嘴角揚起微小的幅度,放在雙腿處的手臂收緊,腳下步伐沉穩(wěn)有力,絲毫看不出剛才差點失手,將懷中人摔到地上。
寶扇再也不敢貿(mào)然松開白季青的脖頸,兩只纖細的手臂松松垮垮地環(huán)繞在白季青身上,她這番滿心依賴的模樣,足以讓任何一個男子生出濃烈的保護欲。
只是手中的溫暖柔軟,尚且未好好感受,白季青迎面便撞上了葉慕雅,她眸色微涼,靜靜打量著院中的三人。
曲玲瓏心中焦急,連忙解釋道:“無事�!�
葉慕雅并不看她,轉(zhuǎn)身瞧著白季青,眸子中滿是探尋。白季青輕扯嘴角,狀似無奈:“女兒家打鬧而已,算不上要緊事�!�
葉慕雅:“是嗎?”
她看著縮在白季青懷里,整潔的斗篷弄出了褶皺,雪白的獸毛沾染了污痕,眼神中滿是不相信。葉慕雅詢問道:“寶扇,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腿彎處的手掌炙熱異常,猛然收緊,寶扇差點喊出聲音來。她柔弱地搖頭,細聲回道:“不曾�!�
葉慕雅的視線在三人中來回逡巡,良久后出聲道:“既然無事,白師弟便松手罷,畢竟懷中抱著一個人,也挺費心神�!�
白季青:“習武之人,能負重物,是最為基本之事�!�
窩在他懷中的寶扇,可不愿意配合,發(fā)出細弱當足以令眾人聽清的聲音:“有葉師姐在,我無妨的。”
白季青雙眸微頓,不再爭執(zhí),松開雙臂將寶扇放置在地上。
寶扇方才扭到了腳踝,雙足剛一靠近地面,額頭上便冒出細碎的汗珠,身形也有些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