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只是說過,不會逃跑,便不會失言�!�
卓爾面上露出諷刺的笑,顯然不相信烏黎的這番說辭。
對于中原人,卓爾全然無好感,即使寶扇面容柔弱,瞧著人畜無害,但卓爾沒有親近之心。
“對待中原人,還講什么信用?在部落時,我就聽聞中原女子手段奇多。尤其擅長籠絡(luò)人心,將我們異域男子耍的團團轉(zhuǎn),恨不得將心都奉上。
卻沒有想到過,兄長也會落入中原女子的陷阱。”
那赤紅的布帛,仿佛灼傷了卓爾的眼睛,他口不擇言道:“這艷麗的顏色,定然是那嬌滴滴的女子給兄長的罷,惹得兄長如此珍重。
既然兄長愿意為了中原女子,舍棄相同血脈的兄弟,我也無法阻攔�!�
卓爾冷哼一聲,腳步移動,與烏黎拉開了距離。
這是在部落時,卓爾慣用的伎倆。卓爾是首領(lǐng)最小的兒子,行事頗為任性,只顧慮自己暢快,從不考慮旁人。
過去在部落中,烏黎不愿與他計較,此刻卓爾便故技重施,妄圖讓烏黎服軟,隨他返回部落。
但烏黎沒有流露出妥協(xié)的神色,輕輕頷首:“長大的鷹隼,會被推下懸崖,學(xué)會扇動翅膀。
你早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即使卓爾想要當(dāng)部落首領(lǐng),取大兄長而代之,烏黎也并不覺得詫異,只是他不會插手。
將卓爾從奴苑救出來,是烏黎為了兄弟情意,不忍他受苦受難。
但烏黎不是操心的老鷹,始終將幼鷹護在身邊。
天邊逐漸浮現(xiàn)魚肚白,烏黎不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烏黎遠去的身影,卓爾眼眶發(fā)紅,暗道:大兄長變了,卓爾并不難過。因為他清楚大兄長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只是烏黎變了,卓爾卻覺得心中無比酸澀。
卓爾尚且記得,幼時他撫著烏黎異瞳,說「這是珍珠寶石」,惹得滿堂大笑,連素來冷淡的烏黎兄長,澄凈的眼眸中也浮現(xiàn)出柔意。
可到了中原,一切都變了。
卓爾憤憤離開。
奴苑中,發(fā)現(xiàn)卓爾不見以后,引發(fā)了極大的騷亂。
看守人更是怒火中燒,無法相信渾身沒有丁點力氣的卓爾,是如何翻過重重高墻,逃出奴苑的。
看守人吩咐著奴苑眾人,全力尋找卓爾的蹤跡。
但眼前,還要一件更為緊要的事情,那便是今日,便要將馴養(yǎng)好的奴隸,送到安寧郡主府上。
原本定下的是面容精致,性情乖順的卓爾。
如今卓爾跑掉了,其余奴隸在看守人眼中,粗鄙不堪,怎么能比得上卓爾,貿(mào)然獻出去,恐怕會被安寧郡主覺得,敷衍了事。
看守人來回踱步,思量之下,腦海中冒出一副更為精致的面容,他忙趕去安寧郡主府。
聽聞奴苑進獻的奴隸,樣樣都好,最重要的是,模樣精致乖巧。
巴達自從進了郡主府,過上了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日子,可巴達深知。
如果見了新奴隸,外表蠻橫的他,定然成了棄子。如今的種種優(yōu)待,都成了新奴隸的。這如何叫巴達甘心。
在聽到奴苑看守人,向安寧郡主貼身侍衛(wèi)稟告,聲稱新奴隸逃跑時,巴達心中頓覺暢快。但很快,巴達便笑不出來了。
不等侍衛(wèi)質(zhì)問,看守人忙道:“不過有其他奴隸,相貌比起卓爾,有過之而無不及�!�
侍衛(wèi)顯然不相信,若是有此人,奴苑早就稟告郡主邀功了,還會藏到現(xiàn)在。
看守人忙道:“此言千真萬確,但是這奴隸,并非奴苑的人,而是被馬商養(yǎng)著……”
侍衛(wèi)揮揮手:“那還不快帶去奴苑,若是郡主去了,見不到人,你可要擔(dān)著怒火�!�
看守人忙應(yīng)是。
寶扇給烏黎送飯時,烏黎已經(jīng)醒來,赤紅的布帛還完好無損地系在他的手腕上。
這次的膳食,烏黎沒有打翻,他好好地用完了。
像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在置氣,寶扇始終低垂著眉眼,不去瞧烏黎,也不與他講話。
烏黎唇角輕扯,因為傷口被牽動,發(fā)出輕呼聲。
寶扇眼睫輕顫,也顧不得生烏黎的氣,指腹輕輕摩挲著烏黎的手腕,為他涂抹藥膏。
但瞧著烏黎冷靜的眼眸,寶扇此時哪里不明白,這可惡的奴隸,又在作弄于她。
寶扇將裝著瓷瓶的藥膏,扔到烏黎懷中,輕聲道:“你自己涂�!�
烏黎不以為意,將瓷瓶收回懷中。
董一嘯從外面走來,臉上帶著笑意,吩咐著家中的婆婆,給烏黎燒水沐浴,準(zhǔn)備新衣。寶扇迎上前去,不解問道:“爹爹遇到了什么好事,這般歡喜?”
董一嘯自然不會隱瞞寶扇,開口說道:“奴苑來人,說要將烏黎,進獻給安寧郡主�!�
董一嘯費勁心思,便是想要將烏黎,帶到安寧郡主面前,得到一筆豐厚的賞銀。
只是因為被安寧郡主府的門房阻攔,這才想著馴養(yǎng)烏黎,又去奴苑討來馴養(yǎng)手段。
如今卻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之間能將烏黎帶到安寧郡主面前。
寶扇美眸輕垂,只知無法阻止這一切,命運定下的事情,大軌跡不可更改。
但她與董一嘯,是命運中的惡人,是癡情郡主,與落魄奴隸之間,微不足道的阻礙。
在命運面前,算不得什么,自然是能改變的。
在這些時日里,董一嘯已經(jīng)習(xí)慣,出行時帶著寶扇同行。
因此董一嘯隨口安排著寶扇,換上新衣裙,免得在安寧郡主面前丟了臉面。
他絲毫不覺得這種事情,帶著寶扇一同,有什么不對勁。
烏黎沐浴更衣,原本松散的發(fā)絲,被婆婆用新發(fā)帶束起。
看著煥然一新的烏黎,婆婆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模樣是異域人的長相,精致華美,身著中原男子衣袍,卻并不顯得怪異。
青衫衣袍籠罩下的身形,絲毫不瘦弱。
整個人宛如濃墨重彩的一幅畫,尤其是兩只異色瞳孔,仿佛畫龍點睛一般,讓人觀之便移不開目光。
婆婆小聲道:“你若不是個奴隸,倒是和寶扇姑娘很相配�!�
一樣的容貌?i麗,是不可多見的美人。
見到梳洗打扮的烏黎,寶扇美眸輕顫,面容羞怯。
烏黎原本神情淡漠,但看到寶扇這副情態(tài),心底頓時浮現(xiàn)出幾分局促。
在異域時,外貌向來只是一副簡單的皮囊。只有能力強硬者,才受到部落眾人追捧。
因此,烏黎從未仔細端詳過自己的面容,也不知道換上了中原服飾的他,究竟奇不奇怪。
見狀,董一嘯同樣大喜,他喜的是,烏黎模樣俊秀,定然能得到郡主青睞。
烏黎被帶到了奴苑,他聽到奴苑中人,竊竊私語地討論著追查到卓爾的蹤跡沒有,但結(jié)果都是沒有消息。
卓爾雖然任性,但若非是大兄長暗地里出手,他定然不會被奴苑禁錮。
如今出了奴苑,再想將卓爾抓到,是萬萬不能了。
第169章
世界七(十七)
奴苑的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安寧郡主身后,一張嘴舌燦蓮花,將要進獻的奴隸夸贊的天上有,地上無。
但安寧郡主神色淡淡,絲毫沒有期待。
“這奴隸生的著實美貌,定然能入得郡主的眼……”
安寧郡主指尖微動,心中暗道:容貌俊秀者,她見識過的不知凡幾。一副出類拔萃的面容,值得安寧郡主高看幾眼,但也僅僅是幾眼而已。就如同那些精致華美的首飾,初次見到,覺得新奇無比,等到厭倦了,便將其收到漆黑的妝奩中,再也不會拿出來瞧看。
安寧郡主輕抬起腳,踏過臺階,腦海中想著:她想要的,是一見鐘情的悸動,和為她徹底臣服的信徒。
無所依靠,傷痕累累,活在黑暗之中,整日盼望著由她,帶來曙光。
憑借郡主府的權(quán)勢,有眾多人愿意搜羅低微卑賤、容貌?i麗的奴隸,獻給安寧郡主。只是那些奴隸的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讓安寧郡主覺不出半分滋味,與她想要的信徒截然不同。
眼瞧著到了地方,奴苑看守走到安寧郡主面前,微微俯身,語氣恭敬:“郡主,那人便是�!�
安寧郡主抬首,順著奴苑看守人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平靜的眼眸頓時泛起細碎的光芒。
只見那奴隸身穿粗布衣衫,卻遮掩不住精雕細琢的眉眼。
獨屬于異域人的眼眶深陷,挺鼻紅唇。
尤其是如同寶石般,在眼眶中鑲嵌的異瞳。
一只仿佛汪洋大海,澄澈純粹,另外一只閃爍著金子的光芒。
兩只眼眸好似從黑夜中摘下的繁星,不染污穢,堅定純粹。
不等看守人指引,安寧郡主便腳步輕移,走上前去。
面前這身份卑賤,飽受欺凌的奴隸,只需要她俯身施舍微不足道的善意,便能將他籠絡(luò),成為他唯一的信仰。
烏黎察覺到了旁人的窺探,這般灼熱打量的目光,令他著實不喜。
烏黎轉(zhuǎn)過身,看到神情倨傲的安寧郡主,腳步款款地走過來。
奴苑看守連忙回答道:“奴隸烏黎。”
安寧郡主輕輕頷首,白皙的下頜微點,帶著與生俱來的尊貴。
無人知道安寧郡主此刻的心緒澎湃,恨不得立即將烏黎收入郡主府中,令那雙淡漠無比的眼眸。
唯獨在看向自己時,會變得赤誠熱忱。
但安寧郡主深知,此事急切不得,貿(mào)然待烏黎好,恐會叫他恃寵而驕,不肯將忠誠盡數(shù)獻上。
于是,安寧郡主只是冷淡地移開視線,不再看向烏黎。
在看到烏黎相貌的一瞬間,安寧郡主身旁的貼身侍衛(wèi)便變得慌亂。
即使過去許多時日,那雙異色瞳孔,侍衛(wèi)也久久難忘。
想起奴肆中,自己放棄了競買烏黎,侍衛(wèi)便心跳如擂鼓。
看著安寧郡主待烏黎,與其他奴隸并無不同,侍衛(wèi)心中稍定,斟酌著開口:“身有異瞳,是為不祥�!�
侍衛(wèi)想要借異瞳之事,打消安寧郡主的念頭。
原本見到安寧郡主對烏黎有幾分興趣,正心中得意的董一嘯,聞言,心臟猛地提起。
便是因為烏黎的異瞳,才使無人競價,只能另謀出路。若是安寧郡主也嫌惡這異瞳……
但安寧郡主不甚在意,語氣悠悠道:“縱使不祥之兆為真,有圣上的恩寵加身,還敵不過小小的厄運嗎?”
誰人膽敢妄論,肆意懷疑皇恩是否壓制得了不詳。
侍衛(wèi)冷汗?jié)i漣,不敢再言語。
見此情狀,董一嘯知道安寧郡主果真如同傳聞所說,待容貌出眾者,無比寬容。
董一嘯連忙走上前去,將腰彎地極深,語氣恭敬:“郡主慧眼識珠,身份尊貴,自然與那些膽子沒有芝麻大的升斗小民不同。
烏黎若是有幸,能在郡主身前伺候,便是天大的福氣……”
安寧郡主微抬起下頜,目光輕飄飄地從董一嘯身上掠過。這般阿諛奉承之人,她見識過不少。兩只眼睛透著濃烈的算計,絲毫不加掩飾,讓人瞧了著實生厭。
安寧郡主目光沉沉,想著烏黎身上的傷痕,便是由這人造成的罷。
若是她當(dāng)場下令,為烏黎出了這口惡氣,不知道會不會引得烏黎側(cè)目。
安寧郡主偏首,視線瞧向旁邊。徒留董一嘯站在原地,說出的奉承話語無人理會,所處的境況尷尬。
饒是董一嘯見多識廣,被這般冷遇,面上有些掛不住,臉皮都抖了抖。
寶扇從人群中走出,輕撫著董一嘯的手臂,以做安撫。
寶扇柔聲細語,聽著便讓人不忍冷待。
“郡主金尊玉貴,若是當(dāng)真中意了烏黎,將其迎進府中,便會如同明珠一般,好生對待。
對于養(yǎng)護明珠的平民,自然也不會苛待的�!�
寶扇心中想的清楚,命運要改,董一嘯心心念念的千兩黃金,也要拿到。
奴隸烏黎被獻給安寧郡主,董一嘯理應(yīng)得到報酬。
至于安寧郡主能不能馴養(yǎng)異域奴隸,便要靠她自身的手段了。
安寧郡主這才正視著寶扇,面前的女子,身子裊裊,柔若無骨,香唇之中卻吐露出的,是這般俗不可耐的話語,著實損了這等美色。
“那是自然�!�
千兩黃金,被送到董一嘯面前。董一嘯此時,哪里還記得剛才的羞辱,忙拿出他前來奴苑時,隨身攜帶的布袋,往里面塞著黃澄澄的金子。
瞧見董一嘯用盛米的米袋,來裝這些金子,在場眾人無不面面相覷,暗道這馬商果真粗魯。
見安寧郡主神色懨懨,奴苑的看守眼觀鼻鼻觀心,走上前去提議道:“不如將這些金子換作銀票,想要用錢時,舉國可兌換,也免得你還要耗費力氣,背回家去�!�
董一嘯忙揮手道:“不,不必了�!�
將這些金子裝走,是實打?qū)嵉姆至�。若是用銀票……安寧郡主府上的銀票都有特殊標(biāo)志。萬一安寧郡主反悔,不許錢莊給董一嘯兌現(xiàn)銀錢,哪個錢莊膽敢違背安寧郡主的吩咐。
董一嘯此行,牽來了一只駱駝,有駱駝背著金子,耗費不了他多少力氣的。
奴苑的看守,見董一嘯如此不知趣,便不再多管,冷哼一聲走到旁邊。
烏黎神色淡漠地看著這一切,自始自終都沒有發(fā)出聲音。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奴隸,理應(yīng)被拿來交換銀錢。
可烏黎輕撫著胸口,覺得那里空落落的。
明明今日他換了新衣裳,寶扇羞怯地不敢看他。
可為了董一嘯,寶扇強忍著懼怕,與安寧郡主要來銀錢。
烏黎心中嗤笑:一個是親生父親,一個只是卑賤不堪的奴隸,他到底在妄想什么。
難道在幻想著寶扇柔聲祈求著,不讓安寧郡主帶走他嗎。
銀貨兩訖,烏黎被安寧郡主府上的人帶走了。
臨走時,烏黎看到寶扇站在高大的駱駝旁邊,眸子柔軟地看著他。
那雙美眸中,有瀲滟的水波閃爍,仿佛蘊藏著萬千情意。
但烏黎毫不留情地收回視線,面上一片冰冷,他知道:不過是天生眉眼含情,她待奴隸。不過是同情而已,哪里有什么旁的情意。
看著烏黎遠去的背影,寶扇眼睫輕顫,她沒有阻攔安寧郡主帶走烏黎。
因為在奴苑中,即使安寧郡主眼中的情緒,只泄露了一瞬。
但寶扇看出安寧郡主對烏黎的志在必得。
若是寶扇貿(mào)然阻攔,無異于是以卵擊石,留不住烏黎,也得不到銀錢,或許……連性命都不能保住。
“乖女,你出嫁的嫁妝,日后便不必再發(fā)愁了�!�
董一嘯拍著鼓鼓囊囊的布袋,眉眼舒展,顯然心情暢快。
寶扇柔聲應(yīng)是,濃密纖長的眼睫,在玉瓷般的臉頰投下一片陰影,遮掩了眼眸中的沉思。
倒不如就此放手,讓烏黎跟隨安寧郡主離開。
寶扇心知,烏黎對她,有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情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情意便會肆意生長,徹底挑破那層單薄的輕紗,明白自己的心意。
當(dāng)初夢中所見,寶扇和董一嘯是兩人之間的阻礙。
即使董一嘯現(xiàn)在收斂心思,帶著寶扇離開此處,也免不得會被命運所累,重新卷入兩人的情意糾纏中。
不如由她,這個未曾被安寧郡主看在眼中的馬商之女,來徹底斬斷安寧郡主與烏黎之間的情意。
綿綿情意既然已經(jīng)不在,又何談情意阻礙。
寶扇和董一嘯回了董家,一路上,有相熟的人同董一嘯打招呼,他都自然應(yīng)對,絲毫叫人瞧不出駱駝身上背著兩個帶著布丁的布袋里,裝滿了金子。
旁人只以為是董一嘯買米回家,視線便從那布袋身上輕輕掠過。
而金子是安寧郡主給的,無論是郡主府,還是奴苑,都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否則便是告訴世人,安寧郡主用千兩黃金,買了一個異域奴隸。
夜深。
寶扇沐浴之后,換上素色寢衣,她手指微動,將妝奩中閃爍著亮光的銘牌,掛在脖頸處。
凡事需謹慎,指不定一些細枝末節(jié),便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寶扇剛掀開床榻前的紗幔,便被一股蠻力拽進去。
寶扇眼眸中水意盈盈,倒映著一張稚嫩乖巧的臉蛋。
可這張臉的主人,卻與溫順聽話絲毫不相關(guān),他手掌扯著寶扇纖細的胳膊,另外一只手握著短刃,粼粼亮光閃爍。
寶扇只是個弱女子,面對冰涼的刀刃抵在脆弱的脖頸處。
頓時眼圈泛紅,身子綿軟地倒在卓爾懷中。
卓爾明顯身子僵硬,惡狠狠地說道:“壞女人,不許引誘我!”
第170章
世界七(十八)
寶扇柔軟的發(fā)絲上,猶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水滴順著青絲流下,浸濕了卓爾胸前的衣衫。寶扇纖長白皙的脖頸,被一把短刃抵住,她美眸中盡是驚懼之色,聽到卓爾的發(fā)難,更是淚眼盈盈,不知道卓爾為何將「引誘」的名號冠在她的身上。
“我沒有……”
卓爾瞧著寶扇被壓出紅痕的脖頸,暗道這壞女人。
難怪能將他兄長迷惑,情愿留在中原做奴隸,也不肯隨他回到部落,報仇雪恨,一雪前恥。這樣嬌嫩的皮子,明明他沒有下狠力氣。但若是叫別人瞧了,還以為他卓爾心狠手辣,對著弱女子逞威風(fēng)。卓爾聽到寶扇的聲音,酥軟綿柔,他頓時目光一凜,想著平日里,寶扇便是這般輕聲細語,將鷹隼一般的兄長,變成她的裙下之臣。
卓爾面目緊繃,語氣惡狠狠的:“不許說話!”
寶扇被他嚇得身子輕顫,怯生生地合攏柔唇。
燭光昏暗,白皙細膩的脖頸處,閃爍著銀色星光。卓爾眼睛睜得通圓,撿起寶扇脖頸處佩戴的銘牌,目光沉沉。
那是烏黎兄長出生時,父親親手雕刻的名字,本應(yīng)該掛著烏黎的身上。
如今卻落到了面前女子的手中,將象征勇氣的銘牌,充當(dāng)一件普通的首飾佩戴。
卓爾手上用了力氣,想把銘牌從寶扇脖頸處扯下來。
但身旁卻傳來了女子沉悶的痛呼聲,宛如可憐的小獸嗚咽,讓人愛憐心疼。
卓爾抬起眼眸,看著緊抿唇瓣,泫然欲泣的寶扇,這才明白自己剛才的蠻橫力氣,傷著了寶扇。
瞧著面前玉容花貌的女子,卓爾眼眸中閃過茫然,片刻后松開了握緊銘牌的手。
脖頸處的痛楚逐漸褪去,寶扇身子怯怯地向后躲避,仿佛將卓爾視為了洪水猛獸。
見狀,卓爾心中一梗,但并沒有因此放過寶扇,他搖動著閃爍著亮光的短刃,似在威脅:“兄長去了哪里?”
寶扇輕輕搖首,并不答話。
卓爾厲聲道:“為何不說話?”
寶扇聲音怯懦:“你剛才讓我不要說話……”
還一副兇狠的模樣,如今又陡然改變了心思,讓寶扇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卓爾聞言,眼睛睜得圓鼓鼓的,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裝鎮(zhèn)靜:“那是剛才!現(xiàn)在要你說話,你聽話就是,不許頂嘴!”
寶扇輕抬眼眸,偷偷地瞧了卓爾一眼,見卓爾與在奴苑時的模樣很不相同,想來這才是卓爾的本性。
至于什么溫順乖巧,都是在奴苑的馴養(yǎng)下,不得不做出的偽裝姿態(tài)。
想起卓爾口中所說的「兄長」,聯(lián)想到奴苑中烏黎見到卓爾時的異樣,寶扇不難猜測出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但面對卓爾,寶扇仍舊是懵懂無知的樣子,輕聲道:“我沒有見過你的兄長。”
卓爾輕哼:“我兄長是烏黎,你們把他帶到哪里去了。”
寶扇眼眸微動,面上一副驚訝神色,像是全然沒有想到,烏黎與卓爾,竟然是兄弟關(guān)系。
對于將烏黎進獻給安寧郡主一事,寶扇并未隱瞞。只是用了春秋筆法,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顛倒位置。
在寶扇的描述中,便是安寧郡主瞧上了烏黎,董一嘯本就是馬商,自然順?biāo)浦�,將烏黎換了銀錢。
卓爾正苦惱著,安寧郡主府上守衛(wèi)森嚴,進入府中尋找烏黎,定然有不小的阻礙。
寶扇黛眉蹙起,垂下腦袋輕聲道:“我身份卑微,不敢……”
卓爾只是一時氣憤,也沒有當(dāng)真想要讓膽怯柔弱的寶扇阻攔安寧郡主。
就寶扇那弱不禁風(fēng)的身子,還沒走到安寧郡主面前,便會因為懼怕,怯生生地摔倒了。
卓爾心道,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聯(lián)系部落中人,待諸事穩(wěn)妥了,再去尋找烏黎。
不然他孤身前往,怕是會再被奴苑抓住。到那時,再想要逃出來可就艱難了。
他做出一副凜冽神情,試圖讓寶扇生出畏懼。
寶扇果真輕聲答應(yīng)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待卓爾離開,寶扇拿起桌上的菱花鏡,看著脖頸上的紅痕,細碎斑駁,宛如雪中紅梅。
寶扇手指挑起凝脂膏,剛要往脖頸上抹去。
寶扇眼睫輕顫,忽然想起這紅痕,或許還有其他的用處,便不再用凝脂膏涂抹。
寶扇用清水洗去蔥白指尖上的透明狀藥膏,心中思緒轉(zhuǎn)動:安寧郡主喜愛烏黎的相貌,卻并不一定鐘情于烏黎的性情。
畢竟貴為郡主,習(xí)慣了高高在上,被奴隸漠視定然會不喜。
即使安寧郡主不主動開口,圍繞在她身旁的侍衛(wèi)奴婢,也會揣摩主子心意,尋找機會馴養(yǎng)烏黎。
而與其東躲西藏,試圖躲避命運,不如主動面對,將事情的丁點轉(zhuǎn)機握在自己手中。
在奴肆中,將董一嘯帶回的奴隸巴達領(lǐng)走的人。
雖然以斗篷遮面,但那雙打量貨物一般的眼眸,寶扇記憶的清楚,與安寧郡主身旁的貼身侍衛(wèi),一般無二。
夢中命運,有關(guān)她和董一嘯的畫面,寥寥數(shù)語便可以說盡。
被金銀迷心,董一嘯做出了欺辱烏黎的事情。
但這之中,何嘗沒有郡主府的人,故意誤導(dǎo),有意讓董一嘯做出逾矩的行徑。
董一嘯身為馬商,平日里打交道的只有同為來往中原與異域之間的馬商,和郡主府又有什么干系。
唯一有牽連的,便是安寧郡主府中的奴隸巴達。
答案仿佛要呼之欲出,若非當(dāng)真是機緣巧合,便是有人存心算計,以此報復(fù)董一嘯。
寶扇在董一嘯面前軟聲央求,想要去繁花似錦的蘇州城看看。
“爹爹勞碌了許久,也該看看溫柔繾綣的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情了�!�
面對寶扇的提議,董一嘯當(dāng)真動了心思。
他有千兩黃金在手,再加上之前存的積蓄,足夠許久時間不必做馬商的活計了。
但董一嘯并沒有徹底離開家鄉(xiāng)的打算,蘇州城要去。
但家中也要照應(yīng)好,他思索片刻,回道:“那爹將家中的事情安排好,不過四五日,便能啟程去蘇州城�!�
董家伺候的兩個婆婆,也得知了寶扇與董一嘯要離家,前去蘇州城的事情。
在和街坊四鄰閑話聊天時,便將此事說了出來。
郡主府。
看著桌上的飯菜,巴達心中煩躁,冷聲問道:“荔枝飲怎么還沒呈上來?”
雖然巴達身為奴隸,但討得安寧郡主歡心,因此地位遠在奴仆們之上。
郡主府還給巴達撥了兩個伺候的奴仆,聞言,奴仆如實回答:“府中的荔枝用盡了,廚房說,換成其他湯水……”
荔枝飲滋味甘甜可口,但做法繁瑣。一盞荔枝飲,要耗費半筐荔枝。晶瑩剔透的荔枝肉,剔除外層,和靠近果核的內(nèi)里,只留下中間的一層荔枝肉,佐上甜酒,泉水,再放在粉瓷中,呈到桌上。
模樣可口,滋味清甜。
但巴達聽不進去這些,他腦袋中滿是烏黎的身影。
明明烏黎神情漠視,丁點討好安寧郡主的姿態(tài)都沒做出。
但安寧郡主只要看到烏黎,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眸,便會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看到烏黎身上的傷痕,安寧郡主請人找來大夫。
在給烏黎上藥時,安寧郡主甚至動了親自照料的心思。
只不過最終被烏黎打翻了瓷瓶,這個念頭無疾而終。
巴達深知,依照安寧郡主喜愛美色的脾性,定然會對烏黎側(cè)目相待。
若是有一天,烏黎想通了,學(xué)著卑躬屈膝,費心討好。
那郡主府中,哪里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巴達經(jīng)歷過富貴的日子,被一眾中原人追捧著,精心伺候著,他不想再回到過去被冷落的日子。
巴達不相信府中沒有了荔枝,因此才做不出荔枝引,他只覺得是這些奴仆見風(fēng)使舵,想要留好足夠的荔枝,去討好更得安寧郡主歡心的奴隸。
伺候巴達的另外一個奴仆,腳步匆匆地走進屋內(nèi),俯身在巴達耳邊低聲言語了幾句。
得知董一嘯要離開,去往遙不可及的蘇州城,巴達頓時心中慌亂。
與其他奴隸不同,在異域,巴達便是因為傷人。而被關(guān)押起來,后來他偷跑出來,被當(dāng)作奴隸抓起來。
巴達骨子里流淌著惡的血,在異域時便睚眥必報,來到中原后,見識了如此繁華的景象,心中越發(fā)膨脹。
一朝起勢,巴達便思慮著如何利用手中的權(quán)勢,來報復(fù)那些欺辱過他的人。
比如董一嘯。
巴達想過種種惡劣的念頭,但還未真正實現(xiàn),便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權(quán)勢,頃刻間便要溜走。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除了奴隸烏黎,還有董一嘯。
董一嘯即將離開的消息,讓巴達心中慌亂,他來不及仔細部署,耐心籌謀。
原本巴達想出的法子,是一石二鳥,用董一嘯的手,毀了奴隸烏黎的心性,讓他變得整日惶恐不安,再沒了那副倨傲冷漠的樣子。
而至于董一嘯,傷害了安寧郡主買來的,還留有幾分興趣的奴隸,哪里還有活命的機會。
只是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巴達去仔細計劃這件事情。
巴達起身,留下滿桌未曾動過的飯菜離去。
巴達說服了安寧郡主身旁的貼身侍衛(wèi),將自己的打算全盤托出,半是利誘,半是威脅。
“烏黎入得郡主的眼睛,你可就沒有容身之地了�!�
巴達意有所指。
侍衛(wèi)沉默片刻,重重地點了頭。
第171章
世界七(十九)
董一嘯前去蘇州城的念頭,還未來得及實現(xiàn),便被安寧郡主府上的人團團圍住。領(lǐng)頭的那人,董一嘯看得分外清楚,便是安寧郡主身旁的貼身侍衛(wèi)。
面前的人來勢洶洶,董一嘯心中卻慶幸著,早在將千兩黃金帶回家中的當(dāng)日,他便鑿開磚縫,將黃金放了進去�?v使安寧郡主想要討回銀錢,也找不到金子的影子。
但侍衛(wèi)走到董一嘯面前,只道烏黎在郡主府并不聽話,甚至?xí)龀鲡枘娴淖藨B(tài)。而烏黎是從董一嘯手中買來的,若是烏黎性情不溫順,便是董一嘯馴養(yǎng)不力,自然需要讓董一嘯重新馴養(yǎng)。
雖然是扯著安寧郡主的權(quán)勢做大旗,但侍衛(wèi)眼神凜冽,絲毫心虛都無。侍衛(wèi)深知,他聽信了巴達的提議,同意了將董一嘯拉進他們的謀劃中,事情一旦開始,便再沒有了回頭路,索性孤注一擲。
侍衛(wèi)眼睛輕抬,打量著董一嘯,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語氣中盡是威脅的意味:“……千兩黃金,難道還買不得一個溫順的奴隸嗎?”
董一嘯心中暗罵,既罵狗仗人勢的侍衛(wèi),又罵出爾反爾的安寧郡主。安寧郡主手握權(quán)勢,想要馴養(yǎng)一個奴隸,何其容易。只要安寧郡主開口,奴苑的人想必很樂意效勞。
如今卻偏偏轉(zhuǎn)過頭來,找自己這個不通馴養(yǎng)之法的馬商。
但心中存著怒氣,董一嘯面上如常,仿佛看不見侍衛(wèi)的威脅逼迫,神色自然地應(yīng)下了。
奴隸烏黎在董家時,董一嘯對烏黎的硬骨頭尚且是束手無策,何況烏黎已經(jīng)進了安寧郡主府?
董一嘯見到烏黎時,他一雙異色瞳孔,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輝,與在董家時沒有什么差別,似乎滔天富貴并沒有使得那雙眼眸變得渾濁不堪。
烏黎眼眸微閃,越過董一嘯的身影看去,卻沒有見到那抹柔弱纖細的身姿。
得知董一嘯的來意,是讓他學(xué)會順從,討好高高在上的安寧郡主。
烏黎眼眸發(fā)沉,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身為奴隸,被賣到哪個主顧家中,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只是當(dāng)安寧郡主用那雙憐憫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試圖用敷藥之類的「善舉」博得他的感激時。郡主府的其他人,都在羨慕著烏黎的好運氣,好似安寧郡主雖然喜愛美色,但從未對一個奴隸這般上心過。
而安寧郡主眼中的憐憫淺薄得如同輕紗,風(fēng)吹便被揚起。
烏黎身為奴隸,低微卑賤,能得到權(quán)勢高位者的另眼相待,本應(yīng)該誠惶誠恐。
因為一份微小的善意,便覺得心中暖融。
只是烏黎清楚,安寧郡主對他的優(yōu)待,因何而起。
傷痕累累,滿身是刺的奴隸,因為溫柔的撫慰。而收起渾身的鋒芒,這該是多令人志得意滿的一件事情。
將一頭兇狠的惡狼,變作保護自己的忠犬,又是何等暢快。
安寧郡主的心境,便如同尋常男子的「救風(fēng)塵」,要旁人為她改變,喜怒哀樂被她所牽動。
烏黎若能配合,便能令安寧郡主異常欣喜,從此享用富貴榮華。
但若是能虛以委蛇,烏黎便不再是烏黎。
董一嘯手中的長鞭狠狠揮下,凜冽的鞭聲,在屋內(nèi)響起。
烏黎周身綿軟,絲毫力氣都無,他眼瞼低垂,看著手腕處鮮紅如血的布帛,唇齒間泄出一絲輕笑。
若是換作寶扇,怕是如何也想不出,這般折騰人的法子。
身上的衣衫被打破,胸膛滲出了血珠,滴落在手腕處的布帛上。一時間,分不清布帛和血滴的顏色。
董一嘯收回鞭子,看著不肯服軟的烏黎,腦袋隱隱作痛。
他起身離開,但巴達與侍衛(wèi),不會就此放過董一嘯,他們要的,便是借董一嘯的手,狠狠地傷了烏黎,最好能將烏黎打死打殘。
到時候,縱使容貌再?i麗非凡,一個殘廢的奴隸,也不值得安寧郡主費心。
而打傷了烏黎的董一嘯,自然沒有好下場。
董一嘯手下有輕重,但在巴達和侍衛(wèi)的一次次威脅逼迫,和似是而非的言語誘導(dǎo)下,心中變得慌亂。
他急切地尋找馴養(yǎng)方法,好早日擺脫安寧郡主府。
在巴達的有心示意下,「以身馴奴」的法子,被傳到董一嘯耳中。董一嘯貪財,也怕死,整日的被威脅,已經(jīng)讓他精神緊繃,片刻也不得正常吐息。
董一嘯像是被誘餌牽引的獵物,緩緩墜入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