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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

    因晏無憂執(zhí)意要把他那些私庫里的寶貝帶走的緣故,再加上他也有心想在路上玩耍一番的心思,兩人出發(fā)的日子就這么被提前了。

    原定在五月中旬左右,最起碼也要在端午節(jié)后出發(fā)的,但現(xiàn)在提前了一月多,四月初八就打算走了。

    出發(fā)那日,哪怕郁川已做好了可能東西很多的預想,但看著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馬車,還是有些一些失語。

    晏無憂倒是很得意的拉著他去看了自己的小私庫,里頭裝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玉石翡翠,鑲金瑪瑙,掐絲琺瑯,甚至還有幾箱子…黃金和珍珠!

    晏無憂介紹說大部分都是陛下賞賜的,慶安帝寵他,他自己又嘴甜,每次進宮真像打秋風一樣,一次搜刮一點,一次搜刮一點,就這么多了。

    這些還不是全部的,他挑挑揀揀的只選了一些最喜歡的,還有很大一部分都放在王府的庫房。

    晏無憂怕郁川誤會,還特意強調,自己并沒有拿了王府的東西,這些全部都是他的,他沒有動王府私庫。

    郁川:“…………”

    *

    晏無憂:“其實我一定非要帶著這些東西的原因,一是因為我實在舍不得,二來你也說了那邊苦寒嘛。我就想著帶過去,嗯…說不定可以改善下當?shù)鼐秃昧恕?br />
    說著,晏無憂又把郁川拉到另一個馬車:“這里面是一些藥材,我一個人肯定是用不了那么多的呀。我聽說邊塞那邊的很多將士都不是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而是受了傷,無藥可醫(yī)才死掉的…你看現(xiàn)在有了藥材,起碼能幫助到一部分人,要能在當?shù)胤N一些就更好了…”

    其實晏無憂說到的情況都是真的,大部分士兵并不是死于刀劍之下,更多的是死于各種疾病,或者受了傷,沒及時得到醫(yī)治,流血而亡。

    那邊畢竟偏遠,許多在其他當?shù)睾懿黄鹧鄣臇|西,一旦被運到了邊塞,一下就變得昂貴,比如一些藥材…

    郁川沒想到無憂竟然會考慮到這些,一時喉頭有些堵塞,連帶著聲音也有些晦澀:“你…你原是這樣想的�!�

    “那不然呢?你真以為我是貪圖享樂呀……”晏無憂得意洋洋的挑眉。

    他本想再見縫插針的夸耀自己幾句,但對上郁川明顯更灼熱的視線后,他又有些心虛了。

    “嗯,那個,好吧我跟你說實話,也不全是那么高尚的想法了,我肯定也有自己能過的舒坦點的想法…”

    郁川:“嗯�!�

    他的目光始終跟著晏無憂,看著他招呼其他人小心裝貨,看著他和他的爹還有兩個姐姐互相說著什么話…

    他爹已經(jīng)紅了眼眶,那是真切的在抹眼淚,不是之前在陛下面前作戲的那種假模假樣的哭。

    賢親王是真舍不得晏無憂,拉著他上看下看,還被晏無憂不耐煩的甩開:“哎呀,我只是去那邊短居一陣子,不出意外兩年的樣子,至多不過三年,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京了,怎么這樣!”

    他二姐也紅了眼睛,抱著他說了一會子話。大姐看上去要好一些,雖不舍,不過也還是板著臉一面給晏無憂理了理領口,一面囑咐了一些話。

    “無憂,此去一別就遠了,邊塞不比京都,你可得收一收你那脾氣,那邊民風彪悍,可不認你是什么世子,聽到?jīng)]?”

    晏無憂:“知道啦!”

    還有一些估摸著是平時跟著晏無憂玩的一些公子哥,看著也有些不舍,把晏無憂圍著說了好些話。

    “可以了可以了,不說了不說了。再這么下去什么時候才能出發(fā)啊。”

    晏無憂幾步快走到郁川身邊,把手伸向他,借著他的力道,輕盈的跳上了馬車。

    上車以后,他讓馬夫趕緊走,趕緊走,自己則探出半個身子,沖后面的眾人揮舞著手臂。

    “我走咯!你們不要送了,快回去吧,等我到了給你們寫信��!”

    *

    慶安帝若不是身份,那天估摸著也很想來送晏無憂的,不然也不會專程派了好幾隊人馬來專程護送晏無憂。

    也正因如此,路上遇到一些不明事理的民眾看到這陣仗,都不會以為是什么世子出行,更不會覺得有哪家商隊有這樣大的排場,還能驚動陛下身邊的禁衛(wèi)軍。

    晏無憂和郁川那會子正在馬車里,湊巧聽到一個不知名百姓的小聲嘀咕:“莫不是有哪位公主要和親?這嫁妝真是豐厚啊…”

    郁川:“…………”

    晏無憂聽到那話后,臉色當時就垮下來了。替嫁期間,為了偽裝所做的那些愚蠢的事,他已經(jīng)盡可能的不去提不去想了。

    現(xiàn)下又聽到嫁妝這樣的字樣,不免又想到了之前那些做過的那些蠢事,想著想著,他把矛頭指向郁川:“你當時分明就認出來了,還要看我演戲?你就是成心想看我出丑…”

    郁川當時臉上半邊臉敷著藥,不能笑,一笑要藥渣要掉下:“沒有,我只是你演得那樣辛苦,想配合你一下…”

    晏無憂:“想想真丟人啊。”

    郁川:“不啊,這有什么丟人的,其他人并不知曉當初婚宴上的人是你,況且你當時也是為了王府…”

    晏無憂擺了擺手:“嘶…你不懂�!�

    郁川:“………”

    他倆乘坐的那輛馬車比別的普通馬車都要寬敞許多,車廂正中放著一張長桌,周邊一圈可坐可臥可躺的。

    除此之外,底下還有不少暗格,其他人都是用來那些暗格來放什么晏無憂不知道,反正他用來存放吃食的。

    隨拿隨取,格外方便。

    *

    旅途的剛開始總是很新鮮的,尤其是晏無憂,幾乎大半時間都趴在車窗外,看著外面的風景…

    他就像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孩,看到一點驚奇的東西都格外高興,會指著問郁川說:“郁川你快看快看,那個樹怎么長這樣啊,我從沒見過誒…”

    每每這時,郁川就會和他細細解說。不過他也說不了一會兒,晏無憂就會失去興趣,讓郁川別說了,自己則繼續(xù)趴在窗口看外面的風景。

    大概就這么興奮了三天吧,第四天的時候他就不怎么看外面了,總待在馬車里的他開始覺得煩悶,開始打瞌睡,一遍遍問下一個驛站什么時候到。

    郁川這時就會寬慰他,假如那時驛站近的話,會讓馬夫加快腳程,抵達驛站,讓他好好泡個熱水澡。

    但如果他們當時離驛站太遠的話就會暫時找個僻靜的地方停一下,讓無憂下來透透氣放松放松。

    就這么停停走走,停停走走的過了半個月。那時他們已離京都很遠了,當時一行人正在驛站歇腳,因為知道東西貴重,連夜間都讓人守在旁邊。

    不過有宮中的人護送著,想來也沒那個膽大的小賊會不要命盯上這個。

    郁川還會思慮這些,晏無憂壓根沒考慮。他在上房里吃著當?shù)靥赜械拿朗常燥柡茸愫�,懶洋洋的躺著睡覺。

    那時他半瞇著眼睛,昏昏欲睡之際,突然聽到郁川的聲音,他問他有沒有后悔?

    晏無憂閉著眼睛搖搖頭:“第八九天的時候有點感覺無聊,但后面慢慢的,就有點習慣了…”

    *

    不后悔吧?

    這一路上他見識到了不同的風土人情,是過往見過的所有加起來還要多。記得有次趕路突遇大雨天,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他們只能自行找地避雨。

    那會子他聽著雨點子拍打在馬車上的聲音,掀開車簾正好看到天際邊一道驚雷,如一條蜿蜒的游蛇。

    郁川對比見怪不驚了,可他怕晏無憂這個富貴鄉(xiāng)中長大的小少爺會嚇到,想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卻被晏無憂扒拉下。

    他就那么趴在窗戶看著天際邊那道淡紫色的雷光,眼里都是好奇,小聲的喃喃自語:“可真美啊…你不覺得嗎?”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里,剛才跳的好快,我還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那種頭皮發(fā)麻的滋味…”

    那道氣勢磅礴的靈曄在夜里一共出現(xiàn)兩次,不過第二次晏無憂沒看到,因為他那時已靠在郁川身邊睡下了。

    一道雷在天空炸響,驟然的亮光讓他熟睡的半張臉無比清晰的映照在郁川眼瞳里。

    那一瞬間,郁川也感受到了胸口比平時跳得還要快的心跳,也不知是因為那道雷,還是因為……

    *

    已經(jīng)出發(fā)一月多了。

    晏無憂又一次在驛站醒來時,身上還蓋著一層厚厚的被褥,周圍的邊邊角角都被掖得緊實,一看就是郁川做的。

    他們越走越靠北,而越靠北,天氣也就越寒冷,明明在京都時,他還熱得納涼避暑,走到一個月時,就已經(jīng)穿上了厚衣服。

    門吱呀一聲開了。

    晏無憂都不用去看就知道是郁川。

    真奇怪,待一起久了,他甚至可以分辨出郁川的腳步聲。在他尚未推門前,他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預料一定是他。

    “今天吃什么啊…”

    晏無憂從床上慢吞吞起來,披著他二姐給他連夜趕出來的厚大氅,毛茸茸的領子幾乎把他半張臉都蓋住。

    這邊的吃食自然是沒有京都那樣花樣百出,什么精致的點心啊,想都不要想。大部分都是大塊大塊的各種疙瘩…

    剛開始沒什么食欲,后來慢慢的也習慣了。郁川知道他不喜腥味,因此他的那一份都是單獨做的。

    郁川:“你那份我特意去了味,沒那么腥了,你快嘗嘗?”

    晏無憂嘗了一口,臉上終于多了一絲笑容:“你可以啊,怎么什么東西到你手里都這么好吃��!要我說,你不該去做什么將軍,該當廚子�!�

    郁川暼了他一眼:“我這不是在給你當廚子么?”

    晏無憂仔細一想,好像這樣說也沒問題?他嘿嘿一笑:“也是,能讓郁將軍給我洗手做湯,也算……嗯那個話怎么說來著?突然給忘了,算了…”

    郁川等著晏無憂吃好,自己熟練的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碟,將其摞好自己又去后廚清洗。其實也可以直接交給底下的店小二,但郁川不放心。

    畢竟晏無憂用的碗碟都是特質的玉碟,還有些鑲著繁復的金邊,哪怕用的筷子也是價值不菲的金銀筷,郁川難免擔心他們弄傷,又或者偷偷昧下…

    也就是那會子邊塞和平,他才能這么慢悠陪著晏無憂一道走,還能給他洗碗,不然像他這樣的悠閑,早觸軍法了。

    等郁川收拾好一切,再輕手輕腳回屋里時,晏無憂已經(jīng)躺下了,他有一次問:“還有幾日抵達啊?”

    郁川算了一下:“快了,還有十來天吧…”他拿出一張圖紙,指了指最邊上的一個位置,“到這里就差不多到了�!�

    晏無憂:“姐姐們想必也應該收到我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了吧?”

    郁川:“應該不止收到了,可能他們的回信也快到了,估摸等我們到下一個驛站就能看到了�!�

    晏無憂笑了:“那就好�!�

    *

    因為前兩天晏無憂生了一場病,這才導致在中途耽誤了幾天,因此他們倆走的比無憂姐姐們想得要慢一些,寄的信也總比他們要快一步抵達驛站。

    大抵因為生病,再加上一路舟車勞頓的關系,哪怕并未缺衣少食,甚至還被細心照顧著,但那會子的晏無憂依舊特別瘦,下巴比在京都的時候還要尖上一些。

    郁川光是看著,都覺心疼不已,于是他主動提出:“無憂,我們在這邊多休息兩天,等你精神好些了,我們再出發(fā)�!�

    晏無憂慢吞吞的把目光從窗外挪回來,搖了搖頭,依舊固執(zhí)的開口:“不行,明日一早啟程,我如果困倦的話,到時直接在馬車內睡覺…”

    *

    就這么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走停停,又過了小半月。終于在七月上旬抵達邊塞的其中一個小城。

    那邊的居民也不知是怎么知道他們快到了,據(jù)說提前好幾天就在道邊迎接。

    晏無憂隔著好遠就看到了路兩邊密密麻麻的人,聽到了各種喊郁將軍的聲音,結合他們各自的手中拿著什么,還有不少百姓直接跪下的動作,晏無憂這才后以后覺的意識到郁川在這邊有多受歡迎!

    “哎呀,想不到,山高皇帝遠的,你竟在這邊當起土皇帝來了?”晏無憂放下轎簾,朝著車廂里閉目養(yǎng)神的打趣道,“可算回你的地盤了是吧?”

    郁川:“沒有。是上一任縣令和當?shù)刂唇Y,在這里上瞞下欺,收私稅,貪賑銀,不僅自己強搶民女,還有一幫親戚也作威作福…嗯,反正就是做了挺多讓百姓厭恨的事,然后我到此地后,第一個把他斬了�!�

    晏無憂:“斬,斬了?”

    郁川:“嗯�!�

    晏無憂:“那后面的上來的官員算是你提拔的咯?”

    郁川:“嗯,后來我又請旨修了路,這邊這兩年比之前要繁榮好些了�!�

    晏無憂:“難怪…”

    他來之前就已經(jīng)被姐姐們特意說了無數(shù)遍,說這邊很偏僻,說不少人吃不起飯連衣服都沒有,結果真到了后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也沒想象中那樣糟糕。

    原是郁川做的,那也不怪那些百姓看到郁川進城會那樣自發(fā)的來迎接他,會對他的到來那樣激動…

    馬車一路停到了郁川的府邸,外面是喧鬧的人群,車廂內的郁川看向晏無憂,終于說出了那句。

    “無憂,我們到了�!�

    *

    邊塞并不是某個地方的地名,它指最外邊的那一整塊地方,當時他們抵達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第一站:烏關。

    晏無憂到烏關后,結結實實睡了整整三天,期間都沒醒來過。郁川都有些被嚇到了,專門找了大夫來把脈,得出的結論是勞累過度,讓他多睡覺補補精氣神就好了,

    可郁川還是擔心不下,實在是擔心他,因此在那三天里,幾乎時不時就進屋去看看他,晚上還會躺在他旁邊陪他說說話。

    故而晏無憂醒來后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郁川。

    他當時也不覺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自己渾身特別有精神,覺得腹中特別特別餓,感覺他那會子能吃下一頭牛。

    “郁川,你換衣服啦?這身還不錯,哎,對了,我睡多久了?”

    晏無憂邊說邊起床,待他看到外面和他睡下之前差不多的天氣,有些詫異道:“難不成你們這邊都不會天黑嗎?我睡下之前不是就這個點嗎?”

    郁川輕輕開口:“不是,會天黑的,只是你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

    晏無憂:“�。。。�???”

    三天?!難怪醒來這么餓!

    *

    睡了三天醒過來的晏無憂很餓很餓,他那時特別想吃肉,吃那種大塊大塊的,被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種。

    但郁川卻只給他端來了一杯溫熱的鮮奶:“嘗嘗看,我特意還在里頭加了些蜜,應該是甜的…”

    晏無憂皺著臉,幽怨的看著郁川:“小川子,我不說笑,我現(xiàn)在特別想吃肉,要是你俸祿微薄買不起的話,就從我的私庫拿點去換吧,多換點,咱們一起吃�!�

    晏無憂想了想,又換上一副驚恐的樣子:“還是說…現(xiàn)在到你的地盤了,你要給我一個下馬威?你之前說過到這邊后,我想吃什么你就給我做的,你現(xiàn)在要食言了嘛?不會還想先吞我東西再想法子取我性命吧…”

    這怎么還越說越離譜了。

    “……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呢?”郁川都被他的話逗樂了,“不是不給你,是你現(xiàn)在剛醒,不能一下吃那么膩的,你吃了胃里受不住,這樣,你先喝這個暖暖胃,等會兒再給你上別的�!�

    見晏無憂依舊還是不信,郁川又著重強調了一次:“你放心,肉肯定有,管夠,絕對不動你帶來的東西…”

    晏無憂:“哦…”

    過了一會子。

    郁川:“這是馬奶�!�

    晏無憂:“真的?那給我嘗嘗�!�

    *

    郁川的確沒騙他,在他喝完馬奶后,他陸陸續(xù)續(xù)叫人送來了其他吃食,各種烤肉香噴噴的,雖然不知道是牛羊身上的那些部位,但聞著就特別香!

    郁川在他吃東西時,也坐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時不時也出聲讓他慢些:“慢點慢點,我又不會和你搶…”

    晏無憂嘴里塞著東西,說話的聲音也是含含糊糊的,實在沒工夫管郁川說什么,結結實實的……吃撐了。

    肚子里吃飽了,又好好睡了那么久,那時的晏無憂才算真正活過來。

    他毫無規(guī)矩的往后倒著,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感受著吃飽喝足后的愜意,余光處突然就注意到郁川的臉。

    *

    雖然一路上晏無憂時不時都有提醒郁川一定按時敷藥,但畢竟這才第一個階段,按照上頭的方子,得第二個第三個階段后才能開始蛻皮。

    晏無憂現(xiàn)在臉上效果還不是那么明顯,他的半邊臉依舊可怖…

    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不遠處的郁川側坐著,將燒傷的那半張臉隱在另外一邊,只用完好的這張對著晏無憂。

    可能是一路上已經(jīng)看順眼了吧?也可能是因為別的,總之那會兒晏無憂又覺得好像似乎也沒那么丑了。

    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因為心虛而躲閃著不愿看,他現(xiàn)在終于能夠正視郁川臉上的傷,亦能夠正視曾經(jīng)自己在火場里的那一刻的卑劣。

    晏無憂:“郁川�!�

    郁川:“嗯�!�

    晏無憂:“你臉上的傷,我一定想法子給你治好�!�

    郁川愣了一下:“我并不在意這個�!�

    晏無憂沉默了一小會兒,也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你在意,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會成天戴這副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會只在我面前取下面具,如果你不在意,你就不會只用好的那半張臉對著我…”

    晏無憂說著也沒等郁川的回答,直接在地上翻了一個身,也不顧地上干不干凈,目光直直的盯著郁川:

    “郁川,轉過來讓我看一下吧�!�

    郁川那會子的表情格外僵硬,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久久才終于轉過臉。

    *

    人有時就是這樣奇怪,郁川以前總會想著故意湊近那臉上的傷去嚇一嚇晏無憂,就想看到他的表情,但有時他又不希望他看到自己丑陋的半張臉。

    這種既想讓他看到,又不愿讓他看的這種矛盾心情,別說他人,就是郁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釋。

    那會子晏無憂看他的眼神沒了好多年之前的厭惡,又或者是之前替嫁時的忐忑不安,只有一片平和。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郁川,似乎要湊得更近一些。在覺察到他想偏過臉時,直接想也沒想:“不許動��!”

    那個在京都百姓口中總是惹是生非的世子爺,那個頗得帝心的小王爺,那會子那怕經(jīng)過長久的舟車勞頓,他瘦了好些,但那雙眼睛依舊是透亮的,依舊盛氣凌人。

    他走到郁川跟前,在他詫異震驚,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先伸手輕輕撫摸了他燒傷的那半張臉,指腹摩挲著上面凹凸不平的傷痕。

    晏無憂:“這是你為我受的傷,當時疼嗎?”

    郁川:“…還好,忘了�!�

    晏無憂:“肯定很疼,我手上擦破一點皮都疼得不行,別說這么大塊了。”

    郁川:“…………”

    過去那么久了,郁川早已經(jīng)不疼了,那時他更多的是不自在。

    哪怕他其實完全可以躲開晏無憂的觸碰…但他舍不得躲開,便只有忍受著傷患處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本以為晏無憂就是一時興起,結果他摸著摸著,完全毫無預料的,下一秒,他竟然低下頭吻了下去!

    第41章

    紈绔攻重生以后11

    晏無憂不一定就真的突然頓悟了自己的感情,他當時只是想用一種方式來表達自己并不嫌棄他的想法。

    說到底還是嘴太笨了,想說點煽情的話都不知道說什么,最后腦袋一熱,就……

    拿指腹觸碰的那一會兒,晏無憂能明顯感覺到郁川渾身的緊繃,他似乎連呼吸都放慢了,不知是疼還是不疼,反正他看上去挺不自在的。

    也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那樣做了。在他湊近的那一刻,晏無憂分明清晰看到了郁川微微緊縮的瞳孔!

    *

    郁川會自卑這一點是晏無憂壓根想都沒有想過的,還是二姐和他說的。

    當時還在京都的晏無憂在交代他和郁川之間事宜時,也不好直接說郁川臉上有傷,只能含含糊糊的托詞,說他有一個朋友以前如何如何,現(xiàn)在如何如何…

    二姐可能猜到了,也可能沒猜到。她思索了一會兒,提出了對方一直掩面只能有一個原因:自卑。

    晏無憂當時就不信,一下跳起來:“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自卑?!他現(xiàn)在可是…”

    后面的話被他自己吞了下去,但并不妨礙二姐繼續(xù)和他講為何如此的緣由:“怎么不可能,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會膽怯,會自卑,都是人之常情�!�

    二姐說看一個人更多要觀其言行,所以后來一路上晏無憂認真觀察,似乎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許多端倪。

    郁川好像似乎的確是自卑的,除了替嫁那幾日,晏無憂用的是二姐的身份,他那時才會認真的直視他,言語動作主動了些,后來恢復身份后,他便又回到了記憶中的模樣…

    是自卑自己的出生,或許是臉。

    一路上幾乎都是處于晏無憂要如何就如何,有一回晏無憂記得清清楚楚,分明那次是自己指錯了方向,郁川看了出來,也提出來了。但當時的晏無憂就是倔,郁川依了他。

    后來晏無憂問他為什么,郁川沉默了一會兒,說以前他自己和他說過的。也是這句話,讓晏無憂想起來了。

    “哪怕我往錯的地方走,你也要跟著�!边@句話似乎真是自己說的,但說的人早不記得了,聽的人卻始終記得。

    *

    雖然只是飛快的親了一下,并且…晏無憂素來就是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所以不算什么…吧?

    心里這樣想著,但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兩人似乎都有些不怎么敢看對方的模樣…

    晏無憂:“…………”

    郁川:“……………”

    空氣就這般安靜著,過了一會子,兩人又幾乎是同時開口。

    晏無憂:“你先說吧�!�

    郁川:“……晚上為你辦了接風洗塵宴,嗯,順便還有一個慶功宴。”

    前面那個他能理解,畢竟他作為遠道而來的客人,不過后面這個慶什么功?

    晏無憂心里都疑惑很好的表現(xiàn)在了臉上,郁川也開始和他慢慢講他昏迷的這三天發(fā)生了什么…

    這三天里,他是一直昏睡不醒的,可外面的敵人不是,尤其是接壤處,幾乎隔幾天就會有一場小的沖突。

    之前因為郁將軍不在,他們都是能忍則忍,郁川回來那天,又因為一點點小事爆發(fā)了一次沖突,不過這次沒有平息,演變成了一次小規(guī)模的戰(zhàn)爭。

    “你不在烏關嗎?”晏無憂從郁川的話里抓住了一個陌生的地名,“藺洛又是在哪?還有白石又是哪里?”

    *

    “我的傻無憂,我不是在車里就和你講過一回嗎?你怎么又忘了,塞外是很大的。我們第一天抵達的烏關不是塞外的全部,僅僅只是一個入口而已。對比整個塞外來說,它非常小,而我之所以會讓你在這兒,因為比起別的地方,這會更熱鬧一點,吃食也多一點,我想著你會稍微適應點…”

    想起來了,郁川說過的。只是那時候舟車勞頓的他雖然聽了,但很快又忘了,現(xiàn)在倒是一點點又想起來了。

    晏無憂:“……難怪我覺得烏關一點都不像我想象中的塞外,甚至覺得這里比京都還要熱鬧的�!�

    郁川:“當然,這里也會是最安全,前鋒無論再怎么打也打不到這里的,如果這里失守,就意味著我已經(jīng)死了”

    晏無憂:“………”

    不知怎的,看郁川那樣輕描淡寫的說自己死了,晏無憂有些不是很想聽到。也或許是他表情上表現(xiàn)了出來,郁川也很快的轉移了話題。

    在郁川的講述下,晏無憂這才知道了平時他們軍隊并不駐扎在這里的,他們一般在白石附近,而藺洛只是一處小城,是最接近鄰國的接壤處,一般戰(zhàn)爭都是在那里爆發(fā)的…

    郁川:“也不止這幾個地方,還有很多很多其他地方,如果你感興趣,我以后再慢慢講給你聽。”

    晏無憂:“離這里遠嗎?”

    郁川摸出一張地圖,指著其中一塊區(qū)域上,“靠近這里,會有一大片沙漠,這邊則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茂盛的草原,去沙漠的話,你得坐駱駝,你不是一路上都都很向往嗎?”

    晏無憂:“好!我一定要去看看!”

    兩人就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談著,都極為有默契的沒再提之前那個突如其來的吻。

    好像那個吻不曾存在一般。

    但……真的不存在嗎?

    *

    抵達邊塞的第四天,晏無憂白天興致勃勃的參加了當?shù)亟o他辦的接風洗塵宴,夜里又主動跟著郁川去軍隊加入了一場小的慶功宴。

    第五天他興致勃勃的出去游玩,第六天第七天,他一掃之前在旅途后半截的萎靡不振,重新精神了起來。

    哪怕晏無憂聽不懂這邊本地人講話,他也會連猜帶比劃的和他們交流著。

    他會和本地人一起圍著篝火跳舞,也會學著他們的模樣編織一個圈圈戴在頭上,會在臉上涂抹特質涂料來抵擋過于熱辣的陽光。

    嗯,晏無憂很怕被曬黑,他說黑了就不好看了,所以他出門都會把身上裹得嚴嚴實實,但這樣做,又會很熱…

    他糾結來糾結去,最終決定。還是去!!他的好奇心太旺盛了,白天在外面瘋玩,到了夜里又疲憊的回來躺著一動不動,哎喲哎喲的叫喚著累。

    郁川則會給他揉揉這揉揉那,幫他放松放松,順便也聽他嘰嘰喳喳的說的那些他早就看膩了的景色。

    一般也說不了一會兒,他就會累得睡著過去,郁川單單只是看著他睡熟的樣子都覺得心臟充盈。

    *

    大約是抵達邊塞半個月的時候,那會子的晏無憂因為在烏關待膩了,非要跟著他一起來駐扎地。

    郁川沒法子,只能帶上。

    這邊常年不怎么太平,因此最多的就是孤兒,經(jīng)常一些調皮的小孩跑到這邊來尋找自己的親人,士兵們規(guī)勸了很多遍都無濟于事。

    晏無憂倒是和小孩子玩的很好。

    郁川從賬內出來時,一眼就看到了晏無憂蹲著被一群小孩圍著的模樣。他好像無論在哪,身邊總有人簇擁…

    一旁的龐副官見此湊了過來:“頭兒,你還沒跟我說,到底咋回事,上次突發(fā)事故,我也沒在京都待多久,參加完婚宴就回來了,怎么聽說你和離了?”

    婚宴��?郁川腦海中不自覺閃過一些畫面,自顧自的出神起來。

    龐副官見郁川沒說話,則繼續(xù)叨叨叨:“你說你和離就算了,你怎么還把人小舅子帶來了。你知不知道,底下的將士們還有邊塞的百姓聽說你要帶一個人過來,都以為你要帶新嫂子過來,高興的很勒,結果到了,才知道是個男的…”

    郁川冷冷暼了他一眼:“說夠了沒有�!�

    龐副官見此立馬閉了嘴,口風急轉:“哎呀,其實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個小王爺還有挺有意思的。以前一入京就老是聽到一些關于他的事跡,導致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嗯,沒想到還挺好相處的。對了,頭兒,你知道嗎?小王爺前兩天找到我,一口氣給咱送了好些藥材呢��!真不愧是京都的,出手真闊綽!”

    雖然晏無憂名義上還只是世子,對外他們也把他叫世子,實際大家心里也都門清,他作為賢親王唯一的嫡子,不出意外,以后肯定世襲爵位,因此也有一些人會干脆叫他小王爺。

    郁川:“…嗯,他給之前和我說過了,那些你要好生保管,不可浪費�!�

    龐副官笑嘻嘻的應下了。

    他順著郁川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已經(jīng)和小孩堆泥巴的晏無憂,心里正感慨這么珍貴的水,他居然拿去和泥巴!

    不對,那個身影似乎有點熟悉?

    龐副官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嘶…頭兒,我怎么感覺他有點像…哦,也對也對,還得說是親姊弟呢,我差點就認成那天……”

    郁川:“行了,說正事。”

    龐副官收回了目光,轉而說起了這次的正事:“跟你說一件大喜事,前一段時間塔塔那邊因為繼承問題,幾個部落果真打起來了,根據(jù)內應傳來的消息,死傷慘重,現(xiàn)在還沒消停呢…”

    其實郁川之前就注意到了,塔塔族來的人明顯比之前少些,說明他們可能有別的什么事兒。并且來的那個部落似乎也是被別的部落唬了,因為這事自己的老家還被趁機偷襲了。

    龐副官說起這些事來眉飛色舞,他們可恨死這群未開化的野人了。

    在郁川還沒來之前,上一個將軍玩忽職守,害的他們生生丟了好幾城,哪怕后來郁川又給奪回來了,但他們似乎就記下了那幾塊地方,時不時就來騷擾。

    包括這一次,也是郁川使計謀使得他們互相內斗,才換來了久違的和平期。

    “依舊不可太過于松懈…”郁川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晏無憂,眼里的情愫幾乎掩蓋不住,轉頭時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算了,我們進去說吧。”

    *

    “哎,郁……”

    晏無憂一抬頭正好看到郁川和龐副官似乎正在交談正事,一邊說一邊往營帳內走的模樣,他自然而然的把嗓子里的話咽了下去。

    一旁幾個本地的小孩好奇的看著晏無憂,嘰里咕嚕的不知道在和他說什么,看看表情是笑著的,做出的手勢也是當?shù)乜洫劦氖謩荨?br />
    他們在夸晏無憂在沙地上堆的房子很漂亮,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晏無憂自己也低頭欣賞了一下,嗯,他是按照他記憶中皇城的模樣捏的…

    而他剛才叫郁川,其實也沒有什么別的事兒,也是想讓他來看一看自己的成果。但他有事…就不好打擾了。

    一旁的幾個小孩見他不笑了,嘰里咕嚕又和他說了什么,可能是覺得他聽不懂,也用手將兩個嘴角往上拉,示意著他要高興一點。

    晏無憂知道了他們的意思,扯出了兩抹笑。但…可能是沒了可以炫耀的人吧?剛才捏成的喜悅的確減淡了幾分。

    他突然不想玩這種幼稚的游戲了。

    *

    晏無憂和幾個小孩比劃著,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遠處的營帳,又拿兩個手指比成兩個腿的模樣走著。

    “我,先走了,你們,在這里玩,知道嗎?”晏無憂起身時正對上那一雙雙不舍的目光,想了想,又從身上摸出了剩余的兩塊奶糕。

    是郁川給他的,他還沒來得及吃完:“你們,分。”

    晏無憂也知道他們聽不懂自己講話,又給他們比劃了一個從中間切開的動作,看著他們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這才放心的走開。

    *

    他的確無意偷聽什么軍事機密,

    他只是…太無聊了。

    就像郁川說的那樣,他們軍隊駐扎的這邊沒什么好玩的,尤其是白天,日頭曬得很,士兵們都蔫了吧唧的。

    晏無憂蹲在外面蹲了許久,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了半天,郁川終于出來了,看到他就那么可憐巴巴的蹲在外面,還愣了一下。

    “你怎么蹲在這兒?”

    那會子的晏無憂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手上臟兮兮的,臉上和鼻頭上還有一點泥點子…

    到了這個地方后,而他原先的頭發(fā)也入鄉(xiāng)隨俗的編了起來,那會子他嫌熱,還找了塊紗布頂在腦袋上。

    晏無憂:“你們說完事啦?你是說熱,可我也沒想到這邊這么熱呀…”

    郁川嘆了口氣,拉著晏無憂進了賬內,接了一點水打濕了帕子為他擦拭著臉上的泥灰。

    “你別看白天這般熱,晚上又會冷起來的,到時你還得蓋幾床厚棉被,一會兒我就送你回烏關…”

    晏無憂:“不!”

    郁川:“你聽話…”

    晏無憂:“不!”

    郁川:“………好吧�!�

    *

    晏無憂很固執(zhí),說留下就當真留下了。他白日里被毒辣的太陽曬得汗流浹背,想著夜里涼快涼快也好,但驟降到如此冷,還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于是他就這么裹著一層厚厚的棉被,跟著士兵們圍在一處篝火旁烤火。一旁的郁川在一塊薄石板上給了烤肉。

    立旁陸陸續(xù)續(xù)也有幾個別的副官在烤,不過他們烤的是另外一種晏無憂不認識的東西:“那是什么啊?”

    郁川頭也沒抬,說了一個很拗口的名字,前面兩個字他沒聽懂,但后面那個字他聽懂,是什么蟲。

    晏無憂:“是蟲嗎?真是蟲嗎?居然還可以吃蟲嗎?不會有毒嗎。”

    郁川:“嗯,不會,可以吃的。沙子里很多,有時候補給不足就會吃這些。”

    晏無憂想說什么,突然又停住,他從身上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又朝著郁川伸手要筆:“我得寫下來,我爹還有姐姐們一定都沒見過!”

    他想寫家書,郁川也嘆了口氣,起身去營帳內為他尋來了墨和筆。

    晏無憂寫信不會立刻寫完,立刻寄出,他會隔一段時間寫一段,隔一段時間寫一段,每天添點所見所聞,等幾張紙都寫滿了,然后再一起寄回京都。

    那兩張紙已經(jīng)快滿了,

    估摸著明天就可以送出了。

    晏無憂歪歪扭扭的寫了一會兒,又突然停住,他提筆忘字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因此非常熟練的轉頭問郁川:“哎,那兩個字怎么寫來著?我一下給忘了�!�

    郁川伸出手:“把筆給我吧�!�

    在為他寫好那兩個字后,他余光無意中掃進了晏無憂前面的字,就那么粗略一看,發(fā)現(xiàn)了不少錯字。

    晏無憂:“哎呀,他們看得懂的!你不也一樣能看懂嗎?”

    的確,郁川也看得懂。

    晏無憂寫好了信,把紙又了收起來,余光處看見其他士兵吃的那些蟲。

    剛開始他看都不敢看,后面慢慢的也能看了,那會子……他甚至生出了一絲想嘗嘗的想法。

    *

    晏無憂那份皺皺巴巴的信第二日就被郁川拿去寄了,通過一個一個驛站的轉接,終于在七日后抵達了京都。

    賢親王府內,晏無憂的兩個姐姐和他親爹知道信件今日抵達,于是都早早的聚在了一處。

    他們嫌信差送信慢,特意遣了腿腳靈快的家丁提前去驛站拿,一家人就這么守在門口,在看到家丁的身影后,即可快步上去。

    “信呢。信呢?”

    “快快快,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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