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喂，你好你好，我這兒有個小孩突然暈了…”
*
第136章
過河拆橋小禍害攻重生以后
真的挺丟人的。
邱至簡自己也無法解釋清楚為什么在看到楊馳過來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哭？
是因為那一瞬間，楊馳急促趕來的身影和上輩子他死前看到的畫面隱約重合了嗎？
還是因為他真被這場上輩子都沒發(fā)生過的意外給嚇到了？又或許…是因為久違看到年輕的楊馳，因為他哄著自己的聲音太溫和了？
想不明白為什么，反正就是哭了。
這輩子的邱至簡比上輩子假模假樣的那場嚎哭得真實多了，哭得眼睛都腫了，嚎得嗓子啞了，卻依舊忍不住不住洶涌的眼淚。
他那時本就餓過了勁，從餓到口舌生津到胃里一陣陣絞痛，餓到最后他已經(jīng)完全感覺不到饑餓了，只覺得手軟腳軟的時候，又哭那么久，他理所當(dāng)然的暈過去了。
暈過去前，邱至簡能感覺自己的視野如一臺失去信號的老舊電視般，先是看不到所有顏色，接著滿是密密麻麻的雪花點。
“我可能要暈過去了�！�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邱至簡這樣提醒著楊馳。他想著，這樣他應(yīng)該就不會露出那副好像他死了的表情吧？
可似乎還是聽到了他驚慌失措的聲音。
*
上輩子的邱至簡去找楊馳的那次謹(jǐn)慎萬分，運氣也好，所以沒遇到這輩子的中年婦女。雖然一路上磕磕絆絆，但最后也算成功按照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的小區(qū)。
唯一的意外就是，那次的邱至簡快到華亭時被路過的車濺了一身污水，身上臭臭的，臉上也弄得臟兮兮的，像個小叫花子。
以至于小區(qū)的門衛(wèi)都不讓他進(jìn)，邱至簡只能蹲在外面的花壇旁等楊馳下班。
那邊時間楊馳的工廠還挺忙，從早忙到晚，到傍晚時分才回家。
等他看到花壇處蹲著的“小乞丐”時，他詫異到以為自己眼花了，反反復(fù)復(fù)的看了好幾遍才終于確認(rèn)就是邱至簡。
小孩子瘦巴巴的，抱著一個大書包，臉上這一塊黑的，那一塊灰的，嘴唇干到皸裂，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楊叔叔，我好餓啊…”
如果說上輩子的楊馳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邱至簡后，表情更多是震驚和愕然的話，那么這一次楊馳看到邱至簡后面上的情緒更多的是…后怕和驚惶。
他抱著他的手在輕微顫抖，眼里是濃濃的內(nèi)疚，他估計以為邱至簡突然來找他，和他之前說什么這個暑假太忙了可能不能來陪他有關(guān)系。
所以才自責(zé)的認(rèn)為要是自己能多關(guān)心這個小孩一下，他也不會突然去找他，更不會差一點遇到那樣的事…
這個邏輯雖然聽上去很扯，
但好像還是有那么一絲絲關(guān)系。
*
邱至簡以前其實是一個很自卑的人，從小總是被周圍的人當(dāng)做掃把星一樣的存在，沒誰會主動靠近他。
就算是有不知道情況的某個誰靠近，也會立刻被周圍其他人科普邱至簡的出生和來歷，沒誰愿意和一個“禍害”接近的。
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這一點，人之常情。
是上輩子的楊馳一點點鼓勵他，不余遺力的夸贊他，明明他自己也沒帶過孩子，沒當(dāng)過哥哥更沒當(dāng)過爸爸，但還是笨拙的學(xué)著怎么教育小孩，怎么給他帶來自信�！龅囊呀�(jīng)夠好了，尤其是他并不虧欠邱至簡的情況下。
在發(fā)現(xiàn)搭載自己的摩托后面還有幾個陌生男人跟著時，短短兩三秒的時間里，邱至簡的腦子里閃過了很多被賣后的畫面。
他真的還以為自己見不到楊馳了…
他跑得很快很快，胸口的心臟嘭嘭直跳，生怕慢一秒就被抓住，中間連頭都不敢回一下的，也幸好也跑掉了…
確認(rèn)脫離危險后，邱至簡依舊能感覺到這局身體的恐慌，害怕，以及壓抑，這些東西他都沒辦法對一個陌生的警衛(wèi)訴說…
直到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過來時，鋪天蓋地的情緒頓時涌上心頭，再也壓制不住…
*
醒了的邱至簡并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他繼續(xù)瞇著眼睛裝睡，聽著床邊的楊馳和另外一個醫(yī)生之間的對話。
從中他知道了自己暈倒的直接原因是饑餓過度導(dǎo)致低血糖，除此之外，他的身體還有許多類似于貧血，營養(yǎng)不良，胃腸道疾病等等癥狀。
“他是你弟弟嗎？”
這個陌生的聲音應(yīng)該就是醫(yī)生。
“恩�！�
是楊馳的回答，聽起來情緒不高。
“他應(yīng)該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這個年紀(jì)不該是這個身高體重，嚴(yán)重偏瘦了�！�
一陣筆尖在紙張上沙沙沙的書寫聲之后，似乎是醫(yī)生合上了筆蓋的聲音。
“回去以后還要多注意一下你弟弟的身體，他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最需要營養(yǎng)的時候，你得好好看著他，不然以后抵抗力差了，器官組織方面都可能會出問題……”
醫(yī)生的語氣很是嚴(yán)肅，估計真以為邱至簡這樣是楊馳造成了，囑咐他要對他弟弟上一點心。
“是是是，我記住了�！睏铖Y也不辯解，一個勁的答應(yīng)這，“我回去后肯定看著他…”
那位醫(yī)生估摸著還有別的事，和楊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后就離開了房間。
病房里也就只剩下了楊馳一個人后，躺在病床上裝睡的邱至簡想著自己要怎么才能更自然的裝出剛醒的樣子啊。
也不知道楊馳到底在做什么，醫(yī)生走以后，他就一直很安靜很安靜，一聲不吭的。
要是還能感受到那道揮之不去的視線，邱至簡幾乎還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病房了呢。
實在按耐不住好奇心的邱至簡小心翼翼的微微虛著眼，這才算看清了外面的一點點景象：楊馳沒走，他還坐在他床邊，他手里握著什么東西來著？
哦，是輸液管。
邱至簡試圖站在楊馳的立場去揣測體檢的心理活動，他是覺得自己這樣把輸液管暖著能讓他輸進(jìn)去的液體不那么冰冷？
有點好笑。
“小簡…”
楊馳突然開口了。
邱至簡還以為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醒了，心臟猛地一縮，差點就要睜眼坦白了，直到他感覺到自己額頭一陣溫?zé)帷?br />
他能覺察邱至簡的呼吸聲，他輕輕吻在了他的前額，并且還提他整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fā)：“對不起，是我這段時間忽略你了…以后肯定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了…”
男人的視線從床上小少年削尖的下巴處慢慢移動到他瘦到凸出來的鎖骨上，最后看向他薄得跟紙片一樣的身軀。
“你太瘦了，這不行啊，得多吃一點…”
*
原本只是裝睡，結(jié)果裝著裝著，不知不覺真睡過去了，等邱至簡再次醒來便是被一陣食物的香氣喚醒。
“小簡，你醒啦？”
入目是楊馳那張比上輩子更加年輕的臉龐，見著他邱至簡醒來后，他似乎終于放下了那顆心，皺著的眉頭松展開，眼角眉梢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
“是不是餓了？”
他說著小心翼翼將邱至簡扶起來，在他坐起來后，又連忙在他后背墊了一塊松軟的枕頭，這樣他靠著也更舒服點。
“我想著你肯定醒來要餓的，就買了一點飯菜�！睏铖Y語氣溫和得就像哄著小孩子一樣，“醫(yī)生說過你剛醒來第一天不能吃太刺激的，像辛辣，葷腥，生冷的都不能吃，我們就先喝點粥好不好？”
邱至簡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桌邊果然一共倆碗。一碗是小米南瓜山藥粥，容易消化又有營養(yǎng)。另一碗是烏雞湯，湯上面漂浮著的各種補藥，像蟲草花、枸杞、人參等等。
“小簡，就先吃著這些，等明天或者后天的樣子，我再帶你出去吃別的，好不好？”
估計楊馳是看邱至簡沒什么變化表情，以為他還不愛吃這么清淡的食物吧？于是跟著保證說等他胃養(yǎng)好了再吃別的。
“沒有，這些都挺好的�！�
邱至簡從小就不挑食，啥都能吃，那時肚子又很餓，自然是很自覺的伸手去端。
結(jié)果手剛伸到一半，楊馳倒先他一步端了起來。男人估計是照顧孩子上了癮，捏著勺子舀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送到他嘴邊…
看樣子，他打算親自喂他吃。
“不用，我自己來吧�！弊晕艺J(rèn)知已經(jīng)二十七歲的他對于被喂飯這種事還是不太習(xí)慣，他伸手想自己接過勺子，“給我吧�！�
對此楊馳竟然頗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么，最后又咽下了去了。
猶豫了兩秒，楊馳的目光落到邱至簡手背上的輸液針：“還是我來吧，你手上還輸著液呢，別亂動了…”
差點把這個忘了。
邱至簡：“……哦�！�
*
在一口口吃下楊馳喂來的粥和湯后，邱至簡腹中的饑餓感如潮水般消退，飽腹帶來的滿足感讓他心情都莫名愉悅了不少。
也是那會兒，楊馳看著輸液管里的藥水不多了，便要起身去外面找護(hù)士來盡快拔出針頭，免得出現(xiàn)血液倒流的情況。
“你在這兒等我啊，我馬上就回來…”出門前，他還這樣耐心和邱至簡叮囑著。
看著他出門的背影，邱至簡突然間想起來另外一件事，也瞬間明白剛才楊馳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還是因為上輩子的頭兩年的事兒。
那時的邱至簡為了更快和楊馳鞏固感情，一邊給楊馳瞎編了好多好多瞎話，還經(jīng)常故意受傷…
有回手受傷了，楊馳拿著勺子喂了他兩口飯，他頓時戲精上身，裝模作樣的抹眼淚，一副被感動至極的模樣，說自己以前從沒有如此溫暖…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太假了。
但楊馳…似乎對此深信不疑。
*
沒一會兒，
楊馳帶著護(hù)士小姐姐過來了。
邱至簡本來也就是低血糖，打打點滴也就好了，他最大的問題是身體底子不好，這個也缺，那個也缺的。
用醫(yī)生的話說一天兩天肯定是不行的，剩下的事兒得慢慢調(diào)養(yǎng)，得慢慢補，急是急不得的。
楊馳帶著邱至簡辦了出院手續(xù)，全程都一直牽著他，哪怕在收費處繳費時都要回頭看看身后坐在長椅上的邱至簡還在不在。
幾乎每隔一會兒都要回頭確認(rèn)一下，這點是上輩子的楊馳所沒有過的行為。
那時坐在長椅上的邱至簡正按照醫(yī)生的囑咐用手按著手背上的棉花，同時也注意著楊馳那邊的情況。
這家醫(yī)院規(guī)模大，那天的天氣又很好，來來往往的病人和家屬以及醫(yī)生護(hù)士絡(luò)繹不絕，每個繳費口前都排滿了長長的隊伍。
邱至簡看著楊馳一點點從后排移動到前排了，也注意到他時不時回頭看他的動作。
中間發(fā)生了一件小插曲：在楊馳排到中間時，因為前面有個高個子擋住了瘦瘦小小的邱至簡，楊馳一回頭沒看到人，一下慌了，幾乎想也沒用就想退出來看看他…
直到楊馳舉起了手和他遙遙確認(rèn)了一下位置，排隊的楊馳這才松了口氣。
*
“嘖…”
邱至簡低下頭，拿開了止血的棉球。
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他體內(nèi)的凝血功能異常，哪怕只是打個點滴而已，手背那塊淤青都會比尋常人還要嚴(yán)重些。
“還沒到半個小時呢，快按著…”
繳完費的楊馳拿著單子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一眼看到了邱至簡手上幾乎發(fā)紫的烏青，更醒目的還有針孔里往外冒的血珠。
短短幾秒，男人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他動作輕柔的重新把膠帶給邱至簡沾上，又輕輕用手掌給他揉了揉。
“小簡，我們現(xiàn)在去拿藥，然后我開車帶你回家好不好？”楊馳說著頓了頓，似乎是怕他誤會，又補充了一路，“不是回樹木縣�！�
“來，把書包給我。”他提過邱至簡從始至終抱在懷里的書包，用手掂量了一下重量，“這還挺沉的，你裝的什么？”
沒等邱至簡回答，楊馳自顧自的猜測道：“衣服，書本？現(xiàn)在小孩這么多作業(yè)了？”
邱至簡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
*
繳費口需要排隊，
拿藥處同樣也排著長隊。
等楊馳一只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藥品袋子，一只手牽著邱至簡，肩膀上還掛著邱至簡的大書包從醫(yī)院大門出來時，外面已經(jīng)是華燈初上了。
中間還在醫(yī)院的時候，楊馳還接到了幾個電話，應(yīng)該是和工作上有關(guān)，邱至簡聽到他說他不在華亭。
“在醫(yī)院…恩不是我，有個小孩…你別管，恩知道了，好。等我回來吧�！�
幾句話掛斷了電話。
那時的邱至簡抬頭看了一眼楊馳，發(fā)現(xiàn)他眼里明晃晃的紅血絲。這段時間他的確挺忙的，本來也就沒怎么休息好吧？現(xiàn)在還要跑來接他，為他的事跑前跑后…
掛斷電話后，楊馳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但再看向邱至簡時，卻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是不是等著有點無聊，我把手機給你，你玩會兒游戲？”
邱至簡搖了搖頭。
那時原本排在他前面的人不知因何原因先走開了，楊馳一下成了第二個，后面的醫(yī)生催促著他前面那個反應(yīng)有點慢吞吐的老年人：“單子，繳費的單子…”
上了年紀(jì)的人反應(yīng)本來就慢，被這么一催促，老人更加慌慌張張，手上拿著的各種檢查單繳費單散落了一地。
還是邱至簡蹲下一張張撿起來，跟著楊馳也幫著在其中找到了繳費單，才算是讓老人成功拿到了藥。
*
楊馳之前從華亭趕來簡都的時候是自己開車來的，但由于邱至簡所在的十字路口是禁停道路，他把車停在了附近的停車場。
后來邱至簡又是哭又是暈的，在醫(yī)院里折騰了一整個白天，在下午五點十四分，一大一小這才終于踏上回華亭的路。
邱至簡坐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副駕駛，等著楊馳給他系上安全帶后，又繼續(xù)把他那個黑色大書包牢牢抱著。
楊馳啟動車輛，單手方向盤緩緩講車馳去停車場，等開到了外頭的大路上，他暼了一眼邱至簡：“里面到底裝的什么��？”
邱至簡還是不吭聲，只是緊緊抱著書包，目光一直看著車外，眼睛半瞇著，似乎在享受從外頭吹進(jìn)來的微風(fēng)。
他有點…太安靜了。
楊馳余光處又看了幾眼，副駕駛的小孩唇角緊緊抿著，暖橘色的路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有那么一瞬間，楊馳在他臉上看到了完全不該屬于他這個年紀(jì)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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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簡�！避囎有旭偟揭话霑r，楊馳突然問他，“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邱至簡先搖了搖頭，發(fā)現(xiàn)楊馳在開車可能看不到后，又才開口：“沒有�！�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講話了…”
前面就是收費站了，楊馳緩緩降下車速，停車熄火，一面把通行卡遞給工作人員一面不忘和邱至簡說他話變得好少，說明明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都很健談的…
“你也沒怎么和我講樹木縣的事兒了，上次你說到你小時候種土豆那次就沒說了，還說下次再和我說的…”
邱至簡的嘴角扯了扯。
那時的他一心覺得大人們都喜歡乖巧健談、樂觀開朗的孩子，所以在他面前話很多。但事實上，他本就不是一個話多的人。
“其實…我…”
邱至簡有心想解釋一兩句吧，楊馳又對這個問題不好奇了。
“好了，不想說話就不說吧�！�
楊馳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通行卡，關(guān)上車窗，啟動車輛馳離了收費處，在掛檔之前，他伸手揉了揉邱至簡的腦袋。
“說起來，你還是第一次去我家吧？今天實在太匆忙了，我都還沒收拾房間呢，也沒給你買見面禮物，等明天吧。明天我陪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楊馳雖然是華亭本地人，到說話的口音卻完全沒有一點華亭方言的味兒，是很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上輩子的邱至簡也是這樣跟著一點點改點了有些土土的腔調(diào)。
望著外頭逐漸明亮的路燈，他摟緊了自己的書包：“恩�！�
楊馳又好奇的看了一眼。
*
楊馳的小區(qū)，邱至簡上輩子都不知道去過多少次了，開到附近時，他就知道快到了。
包括進(jìn)小區(qū)后的路線也差不多是閉著眼睛都不會走丟的程度。楊馳不知道，他還牽著他的手，耐心的告訴他養(yǎng)哪個方向走。
“記住了嗎？”
楊馳指著樓下的二棟五單元，讓他記住外面標(biāo)志性的兩棵大樹，想了想他還是覺得不穩(wěn)妥，“算了，等會兒我給你拿個紙張寫起來…”
邱至簡：“哦�！�
他早就記住了。
楊馳的房子在三樓，熟悉的樓道熟悉的階梯，熟悉到從第一步開始，邱至簡就在心里一步步數(shù)著數(shù)，等他倒數(shù)到零的時候，他剛剛好好走到門口。
“哎，你怎么是這家…”
楊馳估計還想強調(diào)一下是哪個門呢，一看人家自己都找到門口了，隨即笑呵呵的說他真聰明，這都猜對了。
邱至簡抬頭看了看303的門牌，沒說話。
“沒事，不用換鞋，直接進(jìn)來就行…”楊馳招呼著邱至簡隨便坐，讓他不用太拘束，一面去給他倒水。
而趁著他倒水的控制，邱至簡也算打開了自己一路上緊緊抱著的書包。一樣一樣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
*
“小簡，我給你倒了點果汁，你……”
楊馳端著一杯橙汁出來時，正看到邱至簡從書包里拿東西的動作。
小孩一臉認(rèn)真，把一包又一包從書包里拿出來，其中有黑色塑料袋裝著的，還有紅色塑料袋著的，每一個看著都挺沉的。
“這是…什么��？”
邱至簡打開了最大的一包，居然是…板栗，看那新鮮程度一看就知道是從山里摘的，也不知道這么多板栗，他到底要摘多久啊。
第二包是……土豆？
第三包是…花生。
最后還有一個小的，這個被包裝得最嚴(yán)實，他打開了一層，一層又一層，終于露出里面包裝精美的禮盒。
是一個閃閃發(fā)亮的水晶吊墜，水晶是天淺粉色的，還是愛心形狀呢。
“板栗是我在山上撿的，每次放學(xué)以后都去撿一點，不是偷的；花生和土豆是我自己試著種的，土豆第一次種沒弄好，就只挑了這幾個，然后…花生收得比較多，但我怕你不喜歡吃花生，就只帶了一點…”
上輩子的這時到底說了什么，邱至簡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能盡量回憶著大概。至于最后那個包裝得最嚴(yán)實的小盒子，那算是他唯一花錢買的。
吊墜不貴，也就幾十塊而已。
但對那時的邱至簡來說，對一個毫無收入的小孩，卻是他從飯錢里一口口省出來的。
“我身上沒什么錢，也買不了別的太好的禮物，就只能買這個了…”
第137章
過河拆橋小禍害攻重生以后
楊馳當(dāng)時的表情挺…挺難以形容的。
尤其是在聽到邱至簡說：“你不要嫌棄…”以后，他的表情更加無法用語言形容。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背過身擦了擦眼淚，等再轉(zhuǎn)身時，眼里的紅血絲明顯看著更深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步步走到邱至簡旁邊，坐下，拉過他的手，仔細(xì)查看。
邱至簡彼時手背上的淤青還沒完全消散，不過也比之前要好一些了，起碼針孔里的血算是止住了。
他先是用他的手掌心的溫度替他揉搓了一會兒，又將他的手掌翻過，輕輕摸著上面的硬繭，一個一個數(shù)著。
的確是比上次見面時還要多些了。
“小簡，我不需要你給我拿那些�！�
楊馳說話時還是有心顧及著小孩的感受，因此他說完后，還特別強調(diào)道：“我的意思不是嫌棄你，是我真的不需要，再說了你背這么多東西，多累啊？是不是？”
一路上他都以為書包里面應(yīng)該是裝著邱至簡自己的東西，以為里面是他的課本，是他的衣服，掂量的時候的確覺得有點重，但想的也是現(xiàn)在的小孩課業(yè)這么重么？
他完全沒料到里面會是給他帶的禮物。
*
“還好，也不是很重�！�
邱至簡垂下眼皮繼續(xù)往外拿。
他那么大的書包里幾乎一半都是裝著給他帶來的禮物，把那些拿出來后，書包頓時輕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楊馳看著小孩一樣樣拿出了幾本不同顏色的練習(xí)冊，一個透明文件夾里面裝著約莫五六張試卷，幾個本子，還有幾支筆，應(yīng)該就是他的暑假作業(yè)了？
再往后拿就是一個小袋子，裝著他的一套換洗衣物，因為是夏天，衣服本身比較輕薄，也不怎么占地方。
“恩，那個是什么？”
楊馳看著那一小團(tuán)白色的東西。
“哦，饅頭�！�
因為放久了，有點硬邦邦了。
邱至簡輕描淡寫的說因為路費占了大頭，所以路上的伙食費就沒多少了，他就盡可能每頓只吃一個饅頭。
楊馳：“…………”
“車費很貴，我又沒有身份證，買不了票，所以就只能坐車站外面那種車…”
邱至簡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沒有用很煽情的語氣，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陳述句。
他想了想，又繼續(xù)額外補充道：“我那些饅頭都是分配好了的，這一塊本來是留給后面那截路上吃的，然后…”
然后誰知道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呢。
再后面的話已經(jīng)不需要邱至簡講述，楊馳自己也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知他到底腦補了什么，表情又開始難以控制了。
邱至簡被楊馳一把緊緊抱住，對方灼熱的呼吸聲噴灑在耳壁，弄得那一塊都是紅紅的，他自己都能感覺到。
他先是問為什么不提前和他說呢，這樣他就能來接了呀，突然又想起來他那段時間太忙，回復(fù)他的消息也沒之前勤快…
邱至簡能感覺到摟著他的力道驟然收緊，跟著是楊馳飽含歉意的一聲聲道歉以及承諾以后肯定不會再發(fā)生這樣事情的許諾。
兩人擁抱著，只能聽到聲音，也看不見彼此的表情，要不然楊馳就能看到邱至簡那會兒那張毫無波動的臉了。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恩，你說�！�
“等你下次來的時候，能陪我去辦一下身份證嗎？”
其實未成年就可以辦身份證了，但沒有人帶他去辦，他就好像是特意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
而邱至簡自己去也不是不行，
但那時還是鬼使神差的對楊馳開口了。
一切好像又和上輩子重疊了。
至于楊馳的回答，他只會是同意，絕對不可能有第二種，他說：“好呀，等這次回去我就帶你去辦�！�
*
很多事在當(dāng)下時看不明白的，在事后反而會看得更真切一些，例如上輩子的邱至簡看起來忙忙碌碌，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當(dāng)時不覺得，現(xiàn)在重新回想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得的確有些迷迷糊糊的，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一個清晰的目標(biāo)都沒有。
一開始唯一比較堅定的目標(biāo)就是從樹木縣出去，然后呢？沒做過什么大事兒，上學(xué)沒認(rèn)真上，成績一直也就中等偏上的樣子，期間也沒交過什么真心的朋友，還沉溺游戲在網(wǎng)吧當(dāng)過一段時間網(wǎng)癮少年。
稀里糊涂的畢業(yè)，稀里糊涂的工作，稀里糊涂的就過了好幾年…
就好像人是走出去了，內(nèi)心依舊還是停留在當(dāng)初那個小小的樹木縣。
那天回到楊馳家以后，晚飯是楊馳親自做的，飯桌上他說出了上輩子兩年后才會說出的話，說把他的書房讓出來給他當(dāng)臥室。
邱至簡先是住進(jìn)書房，后來因為倆人之間發(fā)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某些關(guān)系，自然又從書包搬了出來，幾乎算是住進(jìn)了主臥。
“我也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的小孩都喜歡什么樣的家具，等明天我去給你選？”
邱至簡搖搖頭：“不了，我也待不了多久，暑假結(jié)束我還要回去上課的…”說著，他把目光看向客廳的沙發(fā)，“我睡沙發(fā)就行。。”
他覺得現(xiàn)在是夏天，天氣又熱，睡沙發(fā)反而涼快，并且楊馳家的沙發(fā)是L型的貴妃沙發(fā)，有一塊也可以當(dāng)成一張小床了，還軟和。
不過…楊馳明顯就不這么想，他用湯勺給邱至簡盛了一碗西紅柿雞蛋湯，遞給他，囑咐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燙了可以喝了。
邱至簡也乖乖的捧著碗喝湯，給他盛的湯還是挺鮮的，松松軟軟的金黃色雞蛋，酸甜可口的紅色西紅柿，味道比他前兩天啃得沒滋沒味的饅頭好多了。
——楊馳做飯還是挺不錯。
邱至簡心里剛冒出這個念頭，很快又起來起來另外一個，任誰吃上兩天的饅頭，在吃上有味道的食物時都會覺得好吃吧？
在那多晚飯差不多結(jié)束的時候，楊馳放下碗筷，很淡定的說：“你晚上和我睡�！�
“？？？”
邱至簡猛地抬頭，想開口被還沒咽下去的食物嗆到，咳嗽半天，臉都咳紅了。接過楊馳遞過來的溫水喝了兩口后才算是順下去。
不對，這怎么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
雖然上輩子的邱至簡到楊馳家第一天也的確是一起睡的，但那是他為了增加兩人的親密度，為了夜晚增進(jìn)感情的夜談，為了讓他更在意自己而已…
所以才磨磨蹭蹭的賣慘…
好像是用了什么“一個人睡，很怕黑�！薄澳吧牡胤剿恢敝惖某兜碛沙晒υ诘谝煌硭M(jìn)了主臥，并再當(dāng)晚進(jìn)行了很久的夜談，翻來覆去的講了很多很多以前那點事兒。
提到了他們孤兒院里的食物都是有限的，他們小孩晚上會偷偷從廚房里偷一些食物，等到了其他“媽媽”們都睡著后，開始開小灶，而他每次都是被忽略的那個…
上課也差不多這樣，同學(xué)也好，老師也好，每次他走過都能聽到背后的議論聲。哪怕他消失幾天，也不會有誰在意…
班上要交課本費，要一起組織去哪里哪里玩，也不會特意通知他。因為知道他沒錢，當(dāng)然，也不會帶他。
以前過年的時候，他都是一個人過的。
孤兒院里的其他孩子也并不是一個親戚都沒有的，他們有的有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只是沒有撫養(yǎng)能力，所以才丟給孤兒院。
他們過年的時候就會收到一點壓歲錢啊，新年禮物，新衣服之類的，邱至簡當(dāng)然就沒有了，他自己說不覺得過年有什么好的，覺得太吵了，也太冷了…
說了那么多，
其背后的邏輯就是在示弱。
成年后的邱至簡再回過頭去想自己以前的種種表現(xiàn)，發(fā)現(xiàn)那時候的他可以說把心思都明晃晃寫在臉上了，楊馳會看不出來嗎？
會看出來吧？
但另一方面他又沒有撒謊，他說的那些的確是真的啊，是他實實在在經(jīng)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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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論上輩子如何，這輩子的邱至簡都已經(jīng)打算灰溜溜的自己一個人睡客廳了，為什么楊馳反而主動說和他一起睡？
邱至簡有點懵了，到楊馳幾乎沒等他的回復(fù)，就自顧自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同時還給他指了指衛(wèi)生間的方向。
“衛(wèi)生間在那里，熱水器我剛才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你去洗個澡，這兩天也累到了吧？晚上早點睡覺，明天我?guī)闳ベI新衣服�！�
幾句話的功夫，
就把邱至簡今晚上的安排決定了。
那時的邱至簡身上穿得還是有些過時的舊衣服，至于為什么不穿楊馳上次見面時買的新衣服，這個又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
楊馳收拾好桌面，已經(jīng)在廚房洗碗了，嘩啦啦的水聲中，他探出腦袋對著外面的邱至簡說：“沐浴露是那個白色的瓶子，沐浴球掛在墻上的，噢，浴巾是藍(lán)色的那條…”
話都到了這個份上了，邱至簡也沒再糾結(jié)，非常自然的進(jìn)了洗手間，把灰撲撲的舊衣服扔進(jìn)臟衣簍，熟練的打開花灑。
不大不小的浴室里很快被氤氳的水汽占據(jù)，邱至簡機械性的往身上抹泡泡，沖泡泡。
不到半個小時，他把澡洗好了，順便在沖的過程中，還洗了一個頭。
臨從衛(wèi)生間出去時，看著洗手池上霧蒙蒙的鏡子，邱至簡伸手擦拭了幾下，鏡子上的水汽被抹開露出清晰的鏡面。
在鏡子里，他看到了自己尚且青澀、單薄、瘦弱的軀干，上面遍布著一些陳年疤痕。有些傷疤他還能依稀記得是怎么來的，還有一些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
他抬起手，鏡子里的人也抬舉手，小腹兩側(cè)的肋骨由于本身太瘦，沒什么肉，隔著一層皮肉都能數(shù)清楚有幾根骨頭。
看著鏡子里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邱至簡在心里感慨的想著，原來……十幾歲的他是這樣的啊。
“小簡，我給你另外找一套干凈的睡衣給你放外面了啊。”門外是楊馳的聲音。
邱至簡：“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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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晚，邱至簡依舊和上輩子一樣躺在那張兩米的大床上，那時應(yīng)該是晚上九點多，絕對不到十點的樣子。
楊馳在外面處理白天耽誤的工作，時不時能聽到打電話交談的聲音，應(yīng)該是擔(dān)心吵到睡覺的邱至簡，所以說話時嗓音壓得很低很低。
差不多到了晚上一點多，外頭客廳里的楊馳似乎才終于把工作弄完。
側(cè)躺著的邱至簡閉著眼睛一副睡著的模樣，但耳朵卻注意著外面的動靜，他能聽到外頭小聲的腳步聲，然后是浴室里嘩啦啦的水聲…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臥室的門被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身邊的床墊傳來一陣下陷感，應(yīng)該是楊馳輕手輕腳的上了床。
那時臥室里開著空調(diào)，溫度很低，他估計是看到邱至簡沒蓋好被子，便伸手想把邱至簡身上的空調(diào)被往上拉拉。
邱至簡順勢翻過身，睜開眼靜靜看著他。也不開口說話，就只是看著他。
“你…你怎么還沒睡��？”楊馳詫異的問道，頓了頓，又自己補充到，“…是不是我剛才打電話的聲音，吵到你睡不著？”
邱至簡搖搖頭。
他稍微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楊馳的服裝廠應(yīng)該是接到了一個大單子？
按理說，應(yīng)該是一件好事，但凡事總講究一個福禍相依，和不菲的利益一同帶來的還有比以往都要嚴(yán)格數(shù)倍的高標(biāo)準(zhǔn)。
他們廠里的打版師傅都是老員工了，年紀(jì)大了，審美或許有些跟不上客戶的要求，一次次打出來的樣板對方都非常不滿意。
眼看單子要飛了，
楊馳這個新上任的老板只好自己弄。
廠子里的老員工之前一直都是聽楊馳父親的，對他這個新上任不久的新廠長估計也有那么一點點不服氣，這才造成了明明身為老板，到卻因為工作忙碌到深夜的場面。
關(guān)于楊馳的很多事都是上輩子他自己對邱至簡說的，例如他第一次去樹木縣那次，正是他雙親意外離世不久，他自己剛剛接過工廠的檔口，他說他出來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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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里千思萬緒，現(xiàn)實里也不過兩個呼吸間的事兒，楊馳估計是看邱至簡沒吭聲，以為真是他太吵了，所以邱至簡才睡不著，和他說下次他再注意一點。
“不是�！鼻裰梁喗忉屩�，“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你的原因……你…睡吧。”
臥室里沒開燈，唯一的光源是外頭朦朧的月色，邱至簡和和楊馳躺在同一張床上，一大一小肩并肩躺著，身上蓋著同一床空調(diào)被，他只要一轉(zhuǎn)頭就能看到熟悉的臉龐。
楊馳：“小簡�！�
邱至簡：“恩？”
“我沒什么弟弟妹妹，以前也沒帶過小孩，可能有些地方考慮不到，但我是真的挺喜歡你，覺得咱倆挺有緣的…”
楊馳的嗓音帶著他一貫的平和，“要是以后我有什么話，或者做了什么事讓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你也別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訴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