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周爾冬在沒遇到杜賓前,一直認為自己的脾氣還算不錯。畢竟家里有這么一個天真的母親,他也只能早早的早熟起來。
聽說以前陳心慧帶他的時候,曾為了和新男友去外地旅游,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家里,只找了一個阿姨時不時上門看著。
結(jié)果這個阿姨不靠譜,帶周爾冬出去買菜搭乘公交,一個晃神把他給落下了,又不敢告訴陳心慧,連夜回了老家。
當時說是弄丟了快一個月,她都還不知道呢,也是命大…幸好后來被派出所送回來了,當天晚上還發(fā)了一晚上高燒呢。
總之,早熟的周爾冬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擼管什么事都自己做,因此非常不喜歡杜賓這種大家長姿態(tài),最最煩的就是他這一點。
他不僅對自己有著特殊情感,還有著接近于極端的保護欲,他會把周爾冬周圍所有他認為傷害他的因素排除掉,并且自認為也是“為他好”。
周爾冬只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約莫也就是在這個那段時間的前后吧?陳心慧上班途中差一點出車禍,幸好人沒事。
學校里的周爾冬知道消息以后,立刻和老師請假趕去了醫(yī)院,在去的路上他想起就在前兩天的晚上,杜賓還曾問過他。
“冬冬,你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陳心慧啊,要是我們之間選一個的話,你選誰呀�!�
那時的周爾冬不假思索:
“反正不會選你�!�
*
在這件事情上杜賓有著重大嫌疑,哪怕他自己解釋不是他做的,并還拿出了證據(jù)證明他當時在和別的人談事情,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根本他沒有時間去搞事。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是不可能輕易消除的。
周爾冬當時雖然面上不動聲色的說相信不是他做的了,實際上卻在心里籌謀著到時候怎么離開他。
————等成年吧,等把高中讀完,等考上大學了,到時他就帶陳心慧一起去外地,離這個變態(tài)遠遠的。
他心里就這么想著。
心里預(yù)想的計劃好好的,結(jié)果誰能想到呢,安生的日子過了還不到半年,在周爾冬高三的某次月考當天,一場宛如末世災(zāi)難電影里的畫面在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了。
被咬的周爾冬可能是由于內(nèi)心過于強烈的求生欲,他居然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失去理智,他依舊活的好好的…
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身上的傷全好了,人還換了一個地方,連之前還好好的陳心慧也突然死了,連尸首都沒看到!
這怎么看都太過于詭異了,他理所當然的認為一定是杜賓干的,不是他還能有誰�。烤褪撬�,一定是他!
而那時的杜賓居然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拼命解釋反駁,他居然沒有否認,只是攔住了想立刻離開周爾冬:“冬冬,你現(xiàn)在還不能不去,你還沒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什么?”
“你沒有心跳了�!�
“…………”
*
不止是心跳沒有了,一個正�;钊怂鶕碛械纳w征都沒有了,例如呼吸時的氣息,再例如體溫,比如脈搏。
最明顯的地方是他連眼睛都成了喪尸獨有的淺灰色,這怎么看都是外頭那些喪尸的眼睛,可他皮膚沒有潰爛,也有意識…
因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第一天的周爾冬確實是挺慌的,不信邪的他還曾嘗試拿刀化開皮膚。不疼,一點也不疼。
他當時是不疼,還能鎮(zhèn)定的看著手上滴答滴答流淌的黑色液體發(fā)呆。不過這可把在旁邊看著的杜賓嚇壞了,趕緊給他包扎。
“你看到了嗎,我的血不是紅色的…”
“…………”
人死后,血液中的血紅蛋白因為缺少了氧而變成還原血紅蛋白,因此從外觀上看,
血液呈現(xiàn)暗紅甚至發(fā)黑都是正常的�!X子里突然出現(xiàn)以前課本上學到的知識。
所以他這是…死了,
成了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喪尸?
——就這么短短的兩行字,卻讓周爾冬足足花了一個星期的的時間,才終于接受自己從一個普通人類變成了一只喪尸。
與此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不能再吃普通人類的食物,那些很甜的糕點也好,巧克力也罷,他吃起來通通味同嚼蠟。
也因為變成了喪尸的意外,所以在軍方的飛機和廣播開始四處搜集幸存者時,周爾冬并沒有出去,只是躲在一處高樓里,眼睜睜看著救援隊離開。
杜賓同樣也沒有聲張,他留了下來,照顧著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的周爾冬。
白天的時候,因為擔心被其他人類發(fā)現(xiàn),杜賓會拿紗布為他遮住眼睛,對外就說眼睛受了傷。
而失去視覺的“新晉小喪尸”畢竟不是大街上那些傻不愣登的喪尸,他也很快從跌跌撞撞中學會了用他“感知”看路。
夜里的時候,他將周爾冬早已經(jīng)沒有溫度的冰涼手腳嚴嚴實實的捂著,用他的體溫為他暖著:“冬冬,我答應(yīng)你,以后只要是你喜歡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
杜賓的確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說過的話在后來的每一天都做到了,只要是周爾冬的要求,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愿意幫他。
他們一起在末世里生活了五年,
五年里發(fā)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剛開始搖搖晃晃行動遲緩的喪尸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靈活起來,幸存下來的人類也開始慢慢有了自己超乎尋常的能力…
很多很多人類在那場災(zāi)難里死去,也有不少頑強活下來的幸存者,剩下的人類聚攏在一起,于是各大基地以及安全區(qū)逐漸成型。
幾個基地里最有名氣的是背靠軍方的晨曦基地,剩下的零零散散的各種基地也都各有特色,不過那些都和周爾冬無關(guān)。
畢竟他是喪尸,連人家基地大門的檢測器那一步就進不了,更別說加入那個了。
而杜賓哪怕自己可以加入基地,并且還有不少人邀請過他呢,但他全部都拒絕了,一直守在他身邊…
他對周爾冬挺好的,真的。
變成喪尸后的周爾冬味蕾發(fā)生異變,吃普通人類的食物毫無味道,但晶核,尤其是異能者的晶核,對他的吸引力卻非常非常大!光聞到就會忍不住口舌生津!
剛開始的周爾冬心態(tài)依舊還是人類,還過不了心里那道坎,寧愿餓著也不吃,但一旁杜賓就看不下去了呀。
他看著自家的小孩幾天十幾天沒吃東西,打心底里覺得小孩肯定很餓很餓,他都心疼壞了,怎么看得下去?
他倆自然就會主動去給周爾冬“覓食”,為了不讓他有負擔,他會洗干凈,貼心的用彩色袋子裝好,看起來就像糖果一樣。
再后來,周爾冬習慣了,他也會開始指示要求命令杜賓給自己找更多的“食物”。
對其他人來說,杜賓或許的確是個完全講不通道理,無法溝通的神經(jīng)病,但對周爾冬,他卻是全心全意的愛護。
這一點,無論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后,無論周爾冬是人類還是喪尸,杜賓對周爾冬對過度旺盛的保護欲自始至終就沒有變過。
是他掩護著周爾冬這只喪尸在滿是人類的基地活得好好的,也是他給他找食物,在偶爾沒有“狩獵”到異能者時,他甚至會自己放血給他喝…
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杜賓都得帶著他,恨不得拿根褲腰帶把他拴在腰間,揣在兜里,生怕一個看不住,這只喪尸就被其他異能者發(fā)現(xiàn)了。
在外不茍言笑的男人,在周爾冬面前,卻一點架子都沒有,脾氣溫和得不可思議。
杜賓經(jīng)常在不少人看著的情況下,毫不顧及的蹲下給其他人眼中蒙著布條的小瞎子擦鞋子上的一點點灰,給他細心整理衣服,耐心的牽著他的手走路,
——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杜賓多么在乎他,看出他對于杜賓的重要性。
*
所以呢…
所以呢…
周爾冬越來越不理解杜賓了,不理解他為什么會對自己那么好?這種毫無緣由的愛就像沒有根基的空中閣樓,表面越是漂亮,他越警惕萬分,總覺得下一秒就會立刻轟塌!
第156章
不正常喪尸版養(yǎng)子攻重生后
杜賓為什么對他這么好,為什么喜歡他,這個答案周爾冬到死都沒明白為什么。
*
“…………”
自從醒來后,周爾冬已經(jīng)一動不動的保持同一個動作接近十五分鐘了,全程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像一具死透了的尸體那樣安靜。
【您…怎么不動…】
機器無法理解人類復(fù)雜的情感,見周爾冬像個雕塑一般,自然只會認為他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又或者是不是傳送中出了問題。
但在經(jīng)過幾次掃描和檢查以后,都得出同一個結(jié)論,這個人類的身體并沒有什么問題,于是這才主動詢問道。
【您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可以行動的…】
【我知道啊…】
【那您……】
周爾冬沒理會腦子里出現(xiàn)的聲音,他那時當然可以動,只是暫時不想而已。
先是死了,現(xiàn)在又莫名其妙的死而復(fù)生了,這種事太超越他以往的認知,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需要點時間來消化下有什么問題嗎?
他閉眼感受了著胸膛心臟的跳動…
上輩子當喪尸當久了,已經(jīng)習慣沉寂的胸膛,也習慣常年冰涼的體溫,甚至已經(jīng)完全想不起有起伏的胸口是什么感覺了。
噢,原來是這個感覺啊…
胸膛處一下下跳動的心臟,手腕里驟起驟落的脈搏,溫熱的皮膚下有血液流過,這些原本就屬于正常人的生理特征,卻讓周爾冬有一些些久違的陌生。
死前的畫面還在腦子里一幕幕浮現(xiàn)…
*
對于最后的結(jié)局,他早有預(yù)料,一點也不意外,畢竟紙終究包不住火,喪尸的身份會被發(fā)現(xiàn)也是很正常的發(fā)展。
而發(fā)現(xiàn)以后的圍追堵截也都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都是情理之中的反應(yīng),無外乎想抓住他送進研究所嘛。
別說他們了,就是周爾冬自己換位思考一下,要是他自己是人類異能者,本來就非常擔心喪尸會在一次次進化中誕生神智…
這下好了,居然直接開了一個擁有敏捷思維的喪尸,甚至他還短暫控制其他低級喪尸的行動,這肯定得抓到啊。
周爾冬能理解他們的想法,包括他們的每一步行動,他也能大致推測出行動人在想什么,一開始應(yīng)該是想無傷活捉的,后來發(fā)現(xiàn)杜賓這只瘋狗有些難纏,干脆改成了消滅…
他們會選擇用永無休止的車輪戰(zhàn)來消耗體力也是非常正確的選擇,周爾冬不覺得那有什么,就是在死前,也沒有什么別的感情。
他始終不太理解的是杜賓的反應(yīng),
他的反應(yīng)有些太大了吧?
別的喪尸失去晶核以后,一般都會立刻死掉,但周爾冬還是區(qū)別于其他的普通喪尸,他只是感覺身體一點點僵硬,不能動彈了。
而在逐漸僵硬的過程里,周爾冬短暫的回憶了一下自己身為人類的前半生和作為喪尸的后半生,并十分不解的看著杜賓。
不是,他到底在干嘛呢?
杜賓當時也身上也有不少的傷,明明自己都快不行了,還緊緊抱著身體逐漸僵硬的周爾冬,用身體為他擋著攻擊。
“冬冬,別擔心,我會幫你搶回來的…”
*
周爾冬那時已經(jīng)不能再發(fā)出聲音了,只能用唇形詢問他為什么,這個“為什么”包含了很多東西,為什么出現(xiàn)在他家,為什么對他那么好,為什么說很愛他,愛又是什么…
但杜賓不知道是沒領(lǐng)悟到意思,還是不想回答,他低頭吻在了周爾冬有些腐爛的臉頰上:“冬冬,我答應(yīng)要好好保護你的…”
模糊的視野內(nèi),周爾冬隱隱約約看到杜賓最后的樣子…他在哭…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還挺帥的,結(jié)果經(jīng)歷末世幾年后,看著是有些滄桑了,而周爾冬卻因為成了喪尸的緣故,外貌和身高一直停留在末世前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噢,不對,不對…沒了晶核后他也開始迅速腐爛了。
最后的最后,周爾冬的眼睛越來越模糊,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他也徹底看不請杜賓的樣子了。
那時唯一清晰的只有腦子里那個奇奇怪怪的聲音,說什么他的生命值已抵達警戒線?還有些聽不清,反正一直在滴滴滴…吵死了。
腦子里那個聲音之前說會隨機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段,周爾冬當時沒怎么在意。
他想過很多種不同的時間點,例如第一次見杜賓的時候?再或者末世爆發(fā)之前的某個時間段?剛上高中?杜賓第一次表白?
無論哪一個時間點,他都有時間來好好的梳理雜亂的思緒,好好的囤積物資,好好的做好萬全的準備,但………
“別說了別說了…”
“他該聽到了…”
熟悉的走廊,不遠處小聲的竊竊私語,以及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就已經(jīng)足夠讓他想起來這是哪個時間點了。
而外面男男女女的大聲哭喊聲混和著喪尸的嘶啞尖嗬聲、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甚至頭頂完全漆黑的天空都明晃晃的告訴他:
——他這是回到了末世第一天剛被抓傷的時候…
*
周爾冬背靠墻壁,手邊就是沾著黑乎乎血液和不明物體的自制武器,只要有任何人靠近,他都能迅速拿齊進行反攻。
從地理位置來說,他所在的位置比其他人要高,上下都可以看,很輕易能可以判斷其他人的動向,這是個非常容易防守的位置。
當喪尸當太久了,突然之間變回人類,周爾冬一時還有些不太適應(yīng),總覺得心跳好吵,他花了一會兒功夫才適應(yīng)現(xiàn)在的體溫,又仔細回憶上輩子的第一天發(fā)生了什么。
由于時間久遠,再加上當時情況突然,他能想起來的記憶也不是很多。
他只記得病毒突然爆發(fā)后,他先飛速逃到了天臺,從高處觀察了很久,又自己在天臺利用僅有的物件組裝了武器…
上輩子的他倆最先發(fā)現(xiàn)從事發(fā)過去快一個小時了,天依舊沒亮,也沒見到絲毫救援的樣子,于是推測其他地方的情況可能更比他們學校的情況還要更糟糕,也可能自顧不暇…
在預(yù)感到這將會是一場持久戰(zhàn)后,周爾冬一刻也沒休息的立刻想去食堂里拿點食物。
從天臺離開前,因擔心手機鈴聲會吸引到喪尸,周爾冬特意關(guān)掉了提示音設(shè)置成了靜音,當然,也是因為這個舉動導(dǎo)致他漏掉了杜賓的第一通和第二通電話,只接到了第三通。
那時候的周爾冬并不知曉這個,他在去老食堂的一路上,碰見了不少以前或熟悉的、或不熟悉的同學。
他們中有些比較幸運沒有被那些變異的喪尸咬到,就是精神上看起來很慌張,六神無主,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完全不知道怎么辦。
在看到周爾冬能鎮(zhèn)定自若的殺掉那些喪尸以后,的確有指責他怎么能下得去手,但更多的還是想跟著他,哪怕周爾冬拒絕了他們也還一直跟著他,趕都趕不走。
周爾冬那時畢竟還是人類的想法,他覺得只要他們不打擾他,只要不拖后腿,安安靜靜跟著就跟著唄,這也沒什么…
然而事實上也就是因為他們,
周爾冬才被第一次抓傷了。
*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已經(jīng)有些記不太清了,唯一很清楚的是他的確有反復(fù)詢問他們有沒有誰被抓傷,有沒有誰皮膚被咬到之類的。
周爾冬說得很嚴肅,也告訴了他們可能會出現(xiàn)的危害性,但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矢口否認,紛紛表示自己身上的血是蹭到的。
那時周爾冬自己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同學的臉色明顯不太對,心里猜測她絕對被咬了,便給出兩個選擇,要么離開,要么被他殺掉。
結(jié)果那女生平時人緣不錯,似乎是班里的某個干部,一旁認識的同學為她說話。其中一個說:好歹也是一個學校的同學,怎么能這么不近人情,太沒有同情心了。
一個人這樣說了,又有幾個人陸陸續(xù)續(xù)跟著一起附和,之前還護著他們的周爾冬莫名就成了那個冷血無情,沒有同情心的罪人。
當時那個嘴硬說自己絕對沒有被咬的同學果不其然在半小時后變異了,也就是在這場慌亂中,周爾冬被對方抓傷了。
看見他手臂受傷后,之前還怎么趕也趕不走的幾個同校同學們,那會兒又立刻知道和他保持一定距離了,生怕他也變成喪尸。
真的就挺諷刺的…
周爾冬也不記得上輩子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反正就是差不多這時候,在他整理書包時,注意到了夾層里不斷亮起的手機。
這才接到了杜賓打來的第三通電話。
恩…
然后呢?
重來一次的周爾冬拿著手機看著上面不斷跳動的杜賓兩個字,突然有些想笑。
這種感覺很奇妙,仿佛是看一場早就已經(jīng)觀看過一次的話劇表演,所有劇情還沒開始上演,他便早早知道后面會發(fā)生的一切。
他知道接通電話后杜賓會說什么話,知道他們匯合后一路上都會發(fā)生什么,知道自己會變成喪尸,甚至幾年后怎么死的都知道…
*
“冬冬,你還好嗎?你現(xiàn)在在哪?”
果然,電話剛一接通,沒等周爾冬開口,對面的杜賓噼里啪的問候就拋了過來。
“冬冬你別怕啊,我現(xiàn)在就在你們學校,你是還在高中部嗎?在哪棟教學樓?你先找地方躲起來,然后我過來找你……”
上輩子杜賓打電話時急促的語氣和現(xiàn)在聽筒里的焦急隱隱約約重疊起來,周爾冬一時都有些恍惚,連回復(fù)都慢了半拍。
“冬冬…你還好嗎?”
可能是遲遲聽不到回應(yīng),能聽出聽筒里杜賓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音。
“你別嚇我,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很擔心你,你說句話好嗎?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給你打電話,但現(xiàn)在你很危險啊…”
周爾冬回憶著上輩子自己講的話:“我沒在原來的教學樓了,我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中間這棟辦公樓,五樓…”
雖不知道杜賓現(xiàn)在在哪,但周爾冬隔著聽筒都能聽到杜賓那邊喪尸不斷嘶啞的聲音,以及很明顯的……槍聲?
很明顯,杜賓那邊看樣子也挺緊急的,他周圍的喪尸甚至可能比周爾冬這里還要多一點,但他似乎更關(guān)心周爾冬的情況,在時不時卡頓的信號里,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
“好…你就在那別動,等等我…”
“別擔心…”
“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冬冬!”
*
杜賓趕來的時間比上輩子快多了。
——也就不到十來分鐘的樣子,男人氣喘吁吁的出現(xiàn)在了周爾冬面前。
對方發(fā)絲凌亂,呼吸急促,到周爾冬跟前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檢查了好幾遍,在注意到手臂的傷后,臉色也是肉眼可見的沉了下去。
其實在杜賓來之前,周爾冬就已經(jīng)借著手機電筒的光芒仔細觀察過自己手臂上的抓痕了。
也沒什么好看的,傷口并不是很深,就只是破了一點皮而已,看著沒什么大礙�!鳎陷呑拥闹軤柖彩沁@么想的。
然而實際上,他也知道這個病毒的厲害,隨著時間的推移,傷口會一點點發(fā)黑,然后就是體溫升高……
“冬冬,對不起,我來晚了�!�
杜賓這人也是奇怪,上一句對周爾冬還是充滿歉意的語氣,扭頭對向身后跟著的手下時語氣又變了一個樣,言簡意賅的命令道:“拿來。”
*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和記憶中的畫面重疊起來,杜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從醫(yī)藥箱里取棉簽出蘸滿藥水,擦拭傷口周圍的皮膚,撒上藥粉,最后再用繃帶進行包裹…
這個過程杜賓認真又仔細,并且可能擔心他疼,手上動作也顯得格外小心翼翼。
即使如此,涂藥時還一直不住的問他疼不疼,再三的囑咐要是不舒服一點要和他講。
“怎么樣?好點了嗎?”
伴隨著空氣里難聞的腥臭味和不遠處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再加上陰沉沉的天空,在如此混亂的環(huán)境下,杜賓唇角的笑顯得格外格格不入,“不會有事的,別擔心啊�!�
他說著說著,甚至想抬手像第一次見面那樣揉揉他的腦袋,不過被周爾冬反應(yīng)很快的避開了。
他又連聲道:“好好好,我不摸,不摸就是嘛。真是的,現(xiàn)在這么大了,怎么還這么迷信‘摸頭就長不高’這種話啊…”
*
上輩子差不多也就這樣,當時周爾冬覺得杜賓的話怎么這么多,怎么這么吵,似乎還因為一些別的事,還和他爭執(zhí)了幾句?
而這輩子……周爾冬懶得和他發(fā)生什么爭執(zhí),他闔了闔有些干澀的眼:“話真多�!�
“我不說了不說了,我閉嘴,我閉嘴還不行嘛�!�
杜賓平時被周爾冬這樣嗆習慣了,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十分好脾氣的繼續(xù)笑呵呵道:
“冬冬,我記得你剛才在電話里說你想去食堂對嗎?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還開了車停在外面,到時候拿著也比較方便,然后一起去建設(shè)大廈那邊,怎么樣?”
周爾冬恩了一聲,
同時把目光看向杜賓身后的那些人。
不等他主動開口詢問,他自己也很耐心的解釋說那些是他以前給他做過事的,然后還順便講了他在事發(fā)時,他具體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又是怎么趕來學校的等等瑣碎事宜
“哦…這樣啊�!�
*
有杜賓的手下開路,兩人壓根不需要在乎周圍的喪尸,只管若無旁人的走著,周圍喪尸沙啞的嘶嗬聲和槍聲都仿佛成了背景樂。
杜賓:“冬冬小心,前面是臺階…”
周爾冬:“……我沒瞎。”
杜賓:“我不是擔心你嘛…”
周爾冬:“…………”
一陣長久的沉默里,周爾冬把視線從杜賓的臉上挪向自己被包扎得很是嚴實的手臂。
他當時在想什么時候會變喪尸的事兒,但杜賓估計以為周爾冬在擔心手上的傷吧?
他一面拉著他往樓下走,一面輕聲安慰說不會有事的,同時垂下的手不動聲色朝著身后的人做了極為隱晦的手勢。
周爾冬當然注意到了,但他依舊像沒看到那樣,給杜賓指了指方向:“那邊…”
*
上輩子和他待在一起那么久,杜賓那個手勢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清理掉。
至于清理掉什么呢?
那棟樓里的喪尸還是同學,還是都有?
周爾冬的內(nèi)心毫無起伏。
如果非要找個原因,周爾冬可以推說自己上輩子喪尸當太久了,所以才冷心冷血,而杜賓呢?他能快速的適應(yīng)末世是因為什么,因為他天生就沒有什么同理心?
或許是胸口那顆久違跳動的心臟,又或許別的原因,周爾冬突然想起樓里還有很多無辜的生命,雖然他們很有可能在末世都活不了幾天,但……
下到最后一個臺階時,
周爾冬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別太過分�!�
杜賓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從善如流的應(yīng)道:“好,都聽冬冬的…”
第157章
不正常喪尸版養(yǎng)子攻重生后
上輩子在末世發(fā)生前,周爾冬其實并不怎么了解杜賓,他只知道這個男人出現(xiàn)得突然,看起來很危險,然后……還挺有錢的。
他的有錢不是暴發(fā)戶式的有錢,也不是說富豪排名榜多少多少的名氣,他是那種極為低調(diào)的,從表面看幾乎完全看不出的。
記得有次他帶著周爾冬去他名下一棟別墅拿東西,去之前他都沒說那是他的房子,直到周爾冬隨口說了一句挺好看的。
他也跟著說:“喜歡嗎?我送你啊�!�
那樣云淡風輕的口氣,就好像送出去不是一棟九位數(shù)的房產(chǎn),而是一顆幾毛錢的大白菜一樣。
周爾冬當時聽他說的那么輕松,也就沒在意,以為他在開玩笑,也跟著繼續(xù)用調(diào)侃的語氣道:“沒看出來,你還挺有錢的…”
杜賓想了想,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直接否認,他含糊其詞的說:“有一點點吧�!�
*
后來才知道哪里是一點點啊…
杜賓家從他爺爺那一輩開始就是威懾一方的大人物,在道上混過好些年,直到后來國家掃這個掃這個,他們也就順勢隱退了。
某種程度上,杜家本就是大家族,哪怕隱退,哪怕自我切割,但漏給子孫手里的一點渣渣也都夠普通人好幾輩子奮斗了。
而杜賓還要更狠一點,都不知道他當時發(fā)霉做了什么,幾個兄弟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他也理所當然的成了唯一的接班人。
以前他倆還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時候,周爾冬曾問過一些他以前的事兒,基本上只要他一問,杜賓還真就老老實實的認真回答。
這一副有什么答什么的樣子不僅沒讓周爾冬相信,反而覺得其中是不是有詐?
然而最后的事實證明,
他應(yīng)該沒說謊。
幫派這種聽起來就像上個世紀的早古遺留物在杜賓口里出現(xiàn)的次數(shù)非常頻繁,不同派系之間的爭執(zhí)和血拼,各種臥底間諜,勾心斗角,那些聽起來像是一在電視里才能看到的畫面卻是他以前生活的常態(tài)。
“香港回歸那年,你多大來著?”杜賓曾這樣問過,不過下一秒沒等周爾冬回答,他便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我記得你那時候應(yīng)該是剛剛上幼兒園,兩歲吧?回歸的前一年,我十二歲,就已經(jīng)能拎著一把滴著血的長刀和堂口的小弟們一起去討債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生生剁下一個成年人的手指也不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一樣,說到最后他補充道:“當然,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這樣了…”
周爾冬對此不置可否。
總之杜賓對他的親爹,對和他有些同胞之情的手足親兄弟都沒有什么親情,無所不用其極的將其拉下馬,卻把唯一的、僅有的那么一點點柔情悉數(shù)給了周爾冬這個外人。
——這的確是一種非常難以理解的行為。
別說其他外人是怎么想的,就是周爾冬自己也不理解,完全不知道杜賓對他如此深沉的愛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記得杜賓第一次裝作周爾冬的父親為他開家長會時,他還在原來的學校讀初中。
——不得不說,那學校是真垃圾,極為盛行送禮,班里不少同學都給老師送禮,送了禮的同學就特別關(guān)照,沒送禮的就各種明里暗里的敲打,這都快成一種不成文的規(guī)定了。
周爾冬那時沒有和陳心慧說這些事。
——不過話說回來了,就算和她說了估計也沒什么用,他母親自己都還是個沒成熟的小女生,她熱衷于戀愛和幻想,就是不會做飯,也不會收拾衛(wèi)生。在杜賓還沒出現(xiàn)前,家里煮飯收拾房間的活兒一直都是周爾冬在做。
總之,周爾冬一直都是默默被排擠著,從沒有告訴過陳心慧開家長會的事,更沒有告訴她學校里的事兒。
也不知道杜賓是怎么知道家長會的事兒,非要裝成他的父親,大搖大擺的坐在他的位置上,饒有趣味的翻看著他的書本。
課后,杜賓還特意和他的班主任在辦公室談了有十來分鐘,再出來后,周爾冬明顯能感覺后者看他的眼神和態(tài)度都不一樣了。
除了老師之外,杜賓還自己出錢給全班每個同學都準備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
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從那以后,周爾冬在班里的地位都無形之中高了不少,而開完家長會回去的那天,他牽著他走出校門。
那天陽光特別好,杜賓笑嘻嘻的湊過來:“冬冬,來,叫聲爸爸聽聽?”
“滾�!�
他并不介意周爾冬不怎么友好的語氣,語氣依舊和煦,就像討論尋常天氣那樣,他問:“東東,你是不是討厭你那個老師?我讓她消失好不好?”
“什么意思?”
那時的周爾冬一時還沒聽懂。
“就是…字面意思啊。”杜賓說這話時,臉上還掛著近乎于討好的笑,“所有讓冬冬不開心的事,所有讓冬冬討厭的人,我也一樣不喜歡…”
周爾冬終于明白了,不過他那時年紀小,表情管理明顯還沒后面那么成熟,內(nèi)心的情緒翻涌都通通表現(xiàn)在了臉上。
他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
“……神經(jīng)�!�
杜賓也不生氣,就笑,伸手把他頭頂?shù)念^發(fā)揉亂,又在他生氣之前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個禮盒:“別生氣了,生日快樂啊�!�
周爾冬臉色一僵。
“你媽今天公司那邊有聚餐,晚上應(yīng)該不會不會回來了,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男人輕輕拿肩膀推了推一旁的少年。
“怎么了?是不是很詫異我怎么知道的?你今天早上那個表情,是不是還以為都忘了今天是你生日了?誒,眼睛怎么還紅了?”
周爾冬是真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抱有警惕心,也是真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惡心,那種黏糊糊潮乎乎視線讓他想吐。
但那一刻,他也是真的鼻頭一酸。
“是你眼瞎了�!�
一旁的杜賓替他拿著書包,又看了看頭頂尚早的天色:“咱們就在外面吃飯吧,怎么樣,兒子?明天周六,有沒有想去哪里玩?”
兩人并排走著。
杜賓的平時一個人時,走路的步子習慣賣得又急又快,但和自家小孩在一起時,則會遷就著他的速度。
“明天我?guī)闳地方,那里許愿特別靈,我小時候好幾個愿望都是在那里許的,最后居然都實現(xiàn)了…”
“好啊好啊…”
那時的周爾東還不知道,他所謂許愿特別靈的地方,并不是因為那個地方有什么,僅僅只是被某人聽到了,并為他實現(xiàn)了而已。
而這個某人當時就在他旁邊,笑意吟吟的看著他:“真的這么神奇啊,有這么靈的地方,那可得多許幾個�!�
*
“冬冬,怎么站風口上,別著涼了…”
下一秒,周爾冬的肩膀上多了一件外套,耳邊傳來杜賓碎碎念的嘮叨,“你是不是等著急了?很快的,別擔心啊…”
“嗯,我知道。”
杜賓這次一共帶了二十來個人來學校找他,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原來堂口的手下,都是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彼此間的分工井然有序…
都不需要杜賓一個一個吩咐,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們就自覺的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人負責保護杜賓和周爾冬,一部分負責站成一個包圍圈清理周圍的喪尸,剩下的負責搬運食堂庫房里的東西。
最開始,末世遺留下來的習慣讓周爾冬看到物資就想全部搬空,但看到那些烏泱泱聚在一起的學生以后,他又改了主意。
周爾冬沒有讓他們完全搬完,還是留下了一大部分食物,只搬了幾箱飲用水和一些不耐儲存的新鮮蔬菜和肉類。
而在他們搬時,周爾冬還順勢提醒著其他衛(wèi)圍聚過來的學生:“喂,別看了,你們現(xiàn)在最好多囤點物資,不然誰都知道學校里有食物,里面又都是一群很好欺負的學生,很快外面的幸存者會闖進來,到時他們可不會還給你們留什么…”
這話是實打?qū)嵉膶嵲挘┦览锏拇笮统泻蛯W校食堂,加油站等等可能會有物資的地方都是重點區(qū)域,后面都會被一遍遍的掃蕩一遍遍光臨,絕對不放過任何一點食物。
而現(xiàn)在之所以還沒人進學校里來,無非也只是事情剛發(fā)生,外面的那些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罷了。
周爾冬是真好心提醒他們,不過依舊還是有很多年紀小點的學生們不滿,他們沒有經(jīng)歷過后來殘酷的末世,心里還天真的想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些學生們對他們搶東西的行為很不滿,卻又不敢去對那些持有武器的社會人士說什么,就只敢嘀咕穿著同校校服的周爾冬是個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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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叛徒兩個字,周爾冬不可避免的想到上輩子,那時的杜賓也曾經(jīng)被其他人喊過人類叛徒,說他一個人類居然站在喪尸那邊?
“你這么護著那個喪尸,你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吃了?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
有人這么說。
“他會不會是被喪尸迷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裝的那么像人類的喪尸,我看他不是能控制喪尸嗎?是不是也控制了他?”
也有人這么說。
杜賓當時的反應(yīng)也是很有意思,他對那些謾罵充耳不聞,一心只顧拿著帕子仔細擦拭一旁周爾冬臉上不小心沾到污漬。
約莫也是聽到了有人說身旁的喪尸會把他吃了,杜賓才稍微有了點反應(yīng):“被他吃了就被他吃了唄,這有什么,我愿意啊�!�
只是回想起上輩子的表情,周爾冬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一旁的杜賓也跟著一起笑。
周爾冬:“你笑什么?”
“沒什么啊,看你開心,我也開心啊�!倍刨e攤了攤手,“不可以嗎?”
“隨你…”
當時原本一片漆黑天空已經(jīng)差不多快亮了,杜賓的手底下的人也很快將幾箱東西搬好,同時外圈的手下也適時收起了武器,并用眼神詢問杜賓下一步怎么辦?
而杜賓又看向周爾冬:“冬冬?”
周爾冬也收回了看向遠處天空的視線:“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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