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淼幾乎不敢看岳飏的表情,小聲提醒:“學、學長,姓趙的畢竟是中心區(qū)的人,那個,岳處長……”
沈酌沒看任何人,“通知中心監(jiān)察處,來申海下跪都不管用,這案子已經(jīng)不關他們的事了�!�
他還不如轉身一耳光打在岳飏臉上來得更痛快點,陳淼結結巴巴:“是……是!”
所有人都忍不住偷覷中心區(qū)老大的表情。
眾目睽睽之下,岳飏臉上沒露出絲毫端倪,在沈酌轉身出門時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第
8
章
Chapter
8
“沈酌!”岳飏緊追下臺階,提聲喝道。
監(jiān)察處大樓外的門衛(wèi)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慌忙抬手敬禮,遠處工作人員小聲議論:“那是岳處長嗎?”“他怎么會跑來申海?”“出了什么事?”
……
沈酌終于站定腳步,轉過身來吸了口氣:“有何貴干,岳處長?”
岳飏仿佛完全沒聽出他話里的不耐煩,冷靜地直視著他:“我聽說了昨晚發(fā)生的事,你的做法太危險了�!�
“……”
“你是全球十大常任監(jiān)察之一,但昨晚你的做法甚至超過了一般監(jiān)察官的安全范圍,萬一后援沒有及時就位怎么辦?萬一對方將計就計,趁機把你綁走怎么辦?”
“這世上想要你命的人很多,你必須時刻記住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兩人相距不過咫尺,沈酌雙手抱臂,略微蹙眉盯著他,片刻后冷淡道:“這世上最想要我命的是你們中心監(jiān)察處�!�
岳飏想說什么,被沈酌打斷了:“省省吧,你我之間不是能互相表演關心的關系�!�
“……”岳飏沉默片刻,說:“傅琛不會希望你出事的。我有責任在他走后為他確保這一點。”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們進化者之間忠誠的兄弟情。”沈酌話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嘲諷,“怎么,來申海是為了親自為趙竣哭喪?”
岳飏明顯在數(shù)年如一日的折磨中被鍛煉出了絕佳的涵養(yǎng),停頓數(shù)秒才深深地吸了口氣。
“中心監(jiān)察處給那個叫白晟的S級發(fā)了邀請函,但他拒絕了,說只想留在申海。所以我約了他待會見面,想親自勸說他重新考慮接受中心區(qū)的征召。”
沈酌說:“那你去找他啊。”
岳飏略微加重語氣:“白晟告訴我,他已經(jīng)向申海市監(jiān)察處遞交了申請,只是在等你的批準。”
監(jiān)察處大樓前空無一人,連巡邏的警衛(wèi)隊都遠遠繞開了,只有他兩人一高一低地站在臺階上。
“他確實遞交了申請,但我已經(jīng)拒絕了”片刻后沈酌公事公辦地平靜回答。
“大部分進化者會出現(xiàn)社會行為學上的退化,具體表現(xiàn)為清晰的內(nèi)部階級制度,以及低等級者對高等級者的本能服從,換句話說跟狼群的生態(tài)模式非常相似。因此一個高等級進化者就像一個種群的頭狼,會撼動整個地區(qū)的秩序和平衡,就像當年傅琛統(tǒng)治了整個中心區(qū),而傅琛死后,頭狼換成了你�!�
“……”
“申海是全球最大的進化者聚集區(qū),平衡與秩序至高無上,我絕不允許這座城市出現(xiàn)一位無冕之王�!鄙蜃谜f,“如果你不把白晟帶走,我會設法驅逐他�!�
岳飏沉默良久,終于低沉地回答:“我知道了。感謝你再一次提醒了我你對進化者有多么歧視�!�
沈酌頷首表示贊同,然后轉身向臺階上走去。
他右手插進西裝褲口袋里,左手垂在身側,黑色皮質(zhì)手套包裹著修長的五指,連指關節(jié)都清晰可見。兩人錯身剎那間,岳飏的視線落在他左手上,忍不住提聲:“——沈酌!”
沈酌眼角向他一瞥。
岳飏默然一瞬,話到嘴邊變成了:“傅琛的三周年忌日要到了,你來參加悼念儀式嗎?”
大街上的車與人聲隱約傳來,但這方寸之地卻極度安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沈酌站住腳步,自上而下地注視著岳飏,少頃失笑起來:“你對你兄弟的身后事可真是太關心了,岳處長。”
岳飏頓了下,“我只是——”
沈酌俯下身,唇角勾起一道毫不掩飾的弧度,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再這樣下去,我就不得不懷疑,你到底是在關心九泉之下的兄弟,還是你一直對我……”
轟!超跑油門瞬間炸響。
一輛柯尼塞格漂移過彎,閃電即至,引擎轟鳴震撼全街;下一秒車胎在尖銳的摩擦聲中戛然而止,穩(wěn)穩(wěn)停在了監(jiān)察處大樓門前。
馬路兩邊無數(shù)驚羨的目光中,行走的兩千萬人民幣旋起剪刀門,駕駛座上的帥哥一摘墨鏡,正是白晟。
“喲!”他熱情地朗聲招呼,“說什么悄悄話呢,帶我一個?”
岳飏:“……”
沈酌:“……”
白晟長腿一跨,輕輕松松跨過了道閘桿,順帶還向值班室里下巴砸地的門衛(wèi)揮了揮手。這人指定有某種社交牛逼癥,雙手揣兜走路帶風,短短十幾米被他走得像國際男模時裝大秀,走到樓下一抬頭,正對上了擠在一排排窗戶后的眾多呆滯面孔。
白晟春風拂面:“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
樓上陳淼條件反射:“為人民服……看什么呢你們!都擠在窗戶前看什么!回去干活!”
眾人如夢初醒,立馬抱頭作鳥獸散。
“這位就是岳處長了吧,久仰久仰�!卑钻芍鲃訌娦懈砬榭瞻椎脑里r握了握手,又轉向沈酌,先是上下仔細打量了沈酌全身,目光毫不掩飾地從頭發(fā)絲逡巡到皮鞋底,這才笑起來問:“昨晚睡得好嗎,監(jiān)察官?”
“……”沈酌語氣里有一絲微妙:“你來監(jiān)察處做什么,白先生?”
這年頭某些人真是全靠同行襯托。某位白先生在第一次見面時,一邊狂秀肌肉一邊強行讓沈監(jiān)察幫他系衣扣,第二次見面時摟著沈監(jiān)察悍然當眾出柜還差點嚇瘋了自己的親舅舅。但到了第三次見面,這位白先生和中心區(qū)的岳處長肩并肩站一起,在后者的反襯下突然就順眼了很多,連那天生帶點不正經(jīng)的語調(diào)聽起來都毫不煩人了。
“岳處長說他今天從中心區(qū)飛過來約我吃飯,我就順路來看看沈監(jiān)察有時間沒,有時間的話接上你一起……沒想到正巧撞見你倆�!卑钻蓱蛑o地沖沈酌眨眨眼睛:“走啊,吃烤全羊,來嗎?”
岳飏干咳一聲,低聲解釋:“沈監(jiān)察從不外食,總署對他有安全規(guī)定……”
“你開個兩座車,我坐你車頂上?”沈酌冷冷道。
岳飏一怔。
沈酌不再看他們,轉身走上臺階,徑直走進了大樓。
“喲,生氣了。”白晟不可思議地目送他消失,“我剛要說車給他開,我扛著車跑呢。”
岳飏終于沒能忍住,“你們很熟?”
白晟動作一頓,像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問題:“熟?”
“……”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怎能用簡單的熟或不熟來定義呢,我跟沈監(jiān)察兩個人,那就是一見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遇知交,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關系��!”
“……”
岳飏望著白晟嚴肅的表情,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突然覺得剛才那句“我會設法驅逐他”也許是自己幻聽。
“嘖,我跟你說�!卑钻蓮娦懈鐐z好地摟著岳飏,搭著他的肩走向路邊的跑車,一邊津津有味地道:“我跟沈監(jiān)察早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認定彼此是對方的知交了,你知道么?那天是在機場,沈監(jiān)察專程帶了好多人主動在機艙門口迎接我,還幫我拿行李,還讓我坐他的專車回家。他說他一定會對我非常親切友善,還主動向我透露了一部分監(jiān)察官工作手冊的內(nèi)容……”
岳飏腳步頓了一下,“他主動向你透露了他手冊里的內(nèi)容?”
“是啊”白晟面不改色心不跳,說:“第一條第一款和第一條第十款啊�!�
每本工作手冊都是根據(jù)監(jiān)察官的個人情況特殊制定的——從岳飏的表情來看,他顯然并不知道沈酌那本手冊內(nèi)容是什么。
“多年流落異鄉(xiāng)后,當我終于回歸故土,沈監(jiān)察是第一個張開懷抱迎接我的人,是第一個為我披上衣服的人。他那沉默而無私的關懷,讓我終于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溫暖、體貼和愛!”
白晟大方地幫坐在車頭的小網(wǎng)紅們挨個拍照,比剪刀手合了影,微笑揮手送別他們,然后轉向岳飏動情地道:“你說,岳處長,我怎么舍得離開申海去B市,我怎能離開這片生我養(yǎng)我的故土?”
岳飏感覺自己應該說點什么,但張了張口,千言萬語哽在喉嚨口里說不出來,恍惚間覺得自己見過的世面還是太少了。
“走,吃烤全羊去�!卑钻蓭驮里r抬起車門,滿懷愉悅地拍了拍手,“吃完我親自開車載您去機場,保證把您安全、迅速、一點不耽擱地送回B市!”
岳飏:“………”
超跑在轟鳴中加速遠去,只留下一道尾煙悠悠消散。
樓上辦公室窗前,沈酌收回目光,喃喃道:“我這輩子要是能長命百歲一定得感謝這兩人聯(lián)手滾出了申海�!�
辦公桌后剛結束工作匯報的組員:“��?監(jiān)察官您說什么?”
“沒什么�!鄙蜃玫�,揮手示意組員出去,走到桌前戴上眼鏡,打開了電腦。
根據(jù)趙竣的交代,掮客十三幺從貨主“榮先生”手里偷走了真進化源,然后用偽造品從趙竣手里騙了一大筆錢,最后直接失蹤了,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帶著真進化源跑了。
掮客十三幺先不談,“榮先生”是什么人?
殘疾,年輕,坐輪椅,但全國的進化者數(shù)據(jù)系統(tǒng)里都沒有符合描述的對象。
難道是普通人?不太可能。
根據(jù)全球各大轄區(qū)監(jiān)察官的經(jīng)驗,主宰黑市進化源買賣基本都是進化者,即便有少量普通人參與其中,也只能扮演掮客的角色——因為進化者內(nèi)部是高度團結并極度排外的,普通人根本沒有途徑獲得這種珍稀程度堪比軍火的資源。
但重點在于,為什么一個進化者會坐輪椅?
進化的第一步就是對身體素質(zhì)的絕對強化,斷肢再生,百病皆消,連癌細胞都能瞬間清干凈。毫不夸張地說,就算那位“榮先生”先天四肢不全,進化之后也能頃刻間重新長出兩條腿——進化與殘疾這兩者本身就是不可兼容的悖論。
那么,難道殘疾與這個人特殊的異能有關?
潛意識中一絲怪異的直覺在不斷向他示警,在沈酌一生中,這種對危險的直覺曾經(jīng)很多次救過他的命,但此刻他卻不知道危險是從何而來。
沈酌無聲地出了口氣,向國際監(jiān)察總署發(fā)了一封協(xié)查申請。
這種申請一般起碼好幾個工作日才能收到回復,因此發(fā)完之后他沒理會,開了個會又處理了積壓的工作。窗外天色由亮轉暗,批完最后一份報告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監(jiān)察處已經(jīng)換了夜班執(zhí)勤組,司機守在辦公室外,見沈酌推門而出,立刻起身敬了個禮:“監(jiān)察官,您今晚回家休息嗎?”
沈酌披衣走向樓梯:“明早軍區(qū)開安全研討會,通知機場準備專機�!�
一輛黑色防彈轎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成排路燈從車窗外迅速后掠,沈酌靠在后座上閉目養(yǎng)神。
前方公路遠處,軍用機場在夜幕下燈火通明。
“監(jiān)察官”司機接了個電話,從后視鏡看向后座,“陳組長說根據(jù)趙竣的描述畫出了掮客‘十三幺’的肖像,并根據(jù)肖像緊急排查出了他的身份,資料剛發(fā)送過來了。”
沈酌睜開眼睛,目光清明毫無困意,伸手接過了司機遞來的平板電腦。
“十三幺”原名劉三吉,四十一歲,外來務工人員,多次盜竊犯罪前科。平板上顯示著他的檔案頭像,是個細眼方臉、身材矮小的男子,有種社會上混慣了的、警惕性極強的兇狠氣質(zhì)。
出乎意料的是,他是個D級進化者。
D級進化者的異能非常低微,如果劉三吉在進化前就是個盜竊慣犯,那么出于想要得到力量的心理,鋌而走險盜竊上家的進化源也不奇怪。趙竣的供詞稱他后來跟劉三吉失去了聯(lián)系,這個掮客如果沒有被“榮先生”抓住弄死的話,應該是攜帶著真進化源逃跑了。
沈酌按了按眉心,“讓陳淼給各大監(jiān)察轄區(qū)發(fā)協(xié)查通告,這個人可能知道關于‘榮先生’的重要情報,盡量實施抓捕,不要就地擊斃�!�
“是!”
沈酌隨手把平板放在身側,靠著椅背閉上眼睛。
平板顯示屏上,劉三吉穿著橘色囚服,細長的雙眼瞪著車廂頂。
與此同時,車窗外。
高速公路邊起伏的山坡上,一名男子注視著飛馳而來的黑色防彈專車,瞇起了細長兇狠的眼睛,胸前戴著一枚煥發(fā)出幽光的進化源隕石。
正是劉三吉。
“——半個月內(nèi),把申海市監(jiān)察官沈酌帶到我面前,否則你將連本帶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嗎?”
耳邊再次響起榮先生溫和含笑的聲音,一絲寒意從骨髓深處躥起,劉三吉咬緊了牙。
慘淡月光從烏云間隙中漏出幾縷,照亮了他身后那一群蒼白僵立的身影。劉三吉吸了口氣,望著漸漸馳近的專車,嘶啞地吐出兩個字:“動手�!�
前方已是高架橋,下橋后就是軍用機場了。司機熟練地打燈駛上空無一人的大橋,后座上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沈酌睜眼一看,屏幕顯示是未知號碼:“喂?”
下一刻手機對面?zhèn)鱽戆钻砷_朗熱情的聲音:“喂,沈監(jiān)察,晚上吃了嗎?我跟岳處長剛吃完烤全羊,給你打包了兩塊羊腩一根羊腿……”
沈酌一言不發(fā)地摁斷通話。
車內(nèi)氣氛凝重如死。
半晌司機干澀地哈哈兩聲,他已經(jīng)很努力緩解氣氛了,盡管聽起來更像是喉嚨肌肉抽搐:“白哥真是時時不忘關心我們申海市監(jiān)察處啊,哈哈哈!”
沈酌平靜道:“回去查是誰把我的手機號給了白晟,查出來扣發(fā)半年獎金�!�
“………………”司機:“是!”
沈酌放下手機,這時車頂突然——嘭!
整個車身劇震,兩人同時抬頭,沈酌條件反射地將手探入外套內(nèi)。
司機臉色微變:“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沈監(jiān)察系緊安全帶,我……”
話音未落,一張蒼白巨大的人臉從車頂探下來,整個臉上擠著幾十只眼睛,透過擋風玻璃齊刷刷盯住了他。
“!”
司機瞳孔劇縮,方向盤瞬間打滑,輪胎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尖銳刺響,窗外景物天旋地轉,前方橋柱疾速逼近——
轟!
撞擊與黑暗同時到來,五感仿佛剎那消失。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逐漸回籠,尖銳的疼痛從神經(jīng)末梢一路吞噬了腦海。
沈酌睜開眼睛,視線因猛烈撞擊而無法聚焦,少頃他用力閉眼,復又睜開,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
周圍充斥著橡膠摩擦和汽油的味道,車廂擠壓變形,座椅上下倒轉,耳朵里震出的鮮血一路蜿蜒流向眼角。
車身翻了。
“……咳咳咳”沈酌嗆出幾口血沫來,喊了聲司機的名字,“羅振?”
駕駛座上沒有回音。
沈酌用力解開安全帶,伸手想去推歪斜的車門,然后動作突然頓住了。
車外傳來一群僵硬拖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很快從四面八方包圍了汽車,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柏油路面上的一雙雙光腳。
那肯定不是活人的腳。
它們蒼白浮腫,從腳背到小腿布滿了一道道割痕,每道割痕的血肉里都擠著滴溜溜轉的小眼睛,密密麻麻、熱熱鬧鬧,唰一下齊齊看向了車里的沈酌。
緊接著車窗——
砰!
防彈玻璃粉碎,幾只擠滿小眼睛的手爭先恐后地伸了進來。
第
9
章
Chapter
9
砰!砰!砰!
沈酌的反應簡直能用閃電來形容,頃刻拔槍就射,幾只手汁液迸濺;與此同時他一腳踹開車門,就地一滾沖出車外。
那簡直是噩夢般的場景。
空曠的橋面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幾十個仿佛被水泡發(fā)了一樣浮腫的活尸,它們?nèi)砩舷虏紳M皸裂,裂口中擠著無數(shù)小眼珠轉來轉去,甚至面部皮膚都被幾十上百只眼球撐爆了,完全無法辨認五官。
生化實驗還是某種異能?
來不及再作思索,活尸已經(jīng)撲了上來!
這場景換任何人來,此刻都已經(jīng)嚇瘋了,但沈酌的手極穩(wěn),砰!砰!一槍一個直到子彈打空,反手一槍托重重砸爆了活尸的顱骨,噴濺而出的黑血被他側身避過,順勢一腳將身后活尸飛踹下橋。
更多活尸拖著腳步縱身撲來,沈酌疾步退后,一手探入西裝外套,摸到了內(nèi)袋里一支冰涼的金屬注射針管。
“……人體的承受能力有極限,對進化之神的愚弄必然要付出代價……”耳邊再次響起沉重的告誡。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藥劑是全然無副作用的,沈監(jiān)察,代價只在早晚�!�
沈酌瞇起眼睛,松開掌心的注射管,甩手從袖中滑出一柄折疊刀,噗呲一聲捅穿了面前活尸的喉嚨!
黑血迸濺而出,第二具活尸接踵而至,被沈酌錯身背摔砸翻了第三具,抱成一團摔下了大橋。第四具活尸抓住沈酌的手就要咬,被他當胸重重踹出數(shù)米,同時反手閃電一刀,將身后偷襲的活尸嘩啦開膛,腐爛內(nèi)臟流了滿地。
冷酷、迅速、強硬高效。
沒有任何一擊是無效的,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是多余的。
這時“嘩啦”一聲玻璃碎響,一具活尸跪在翻倒的汽車邊,把昏迷不醒的司機羅振拉了出來,低頭向他張開大嘴——
飛刀閃電打旋而來,捅穿了活尸后腦。
活尸臉上無數(shù)小眼球爆開,噗呲濺了羅振半身。
沈酌一刀脫手,成群活尸頓時擁到了面前。他疾速退后數(shù)步,在混亂中迅速找到最薄弱的突破口,飛身上墻借力一蹬,凌空轉身迅猛無倫,屈膝迎面撞碎了活尸的臉,對方瞬間腦漿迸裂。
“嗬、嗬——”
沈酌落在翻倒的專車邊,群尸調(diào)頭紛紛涌來。他一手擋在身前,恰被另一具活尸張口咬住,鮮血頓時洇透袖管,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反手用指紋打開了專車后備箱。
緊接著,他單手從后備箱抽出一把沖鋒槍,對準活尸腦門,毫不猶豫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噠!
活尸整頭爆開,火舌瘋狂閃現(xiàn),子彈橫飛如狂風暴雨,將包圍圈狠狠撕裂。
成千上萬顆小眼球爆上半空,浮腫斷肢灑落滿地,成群活尸頃刻間被一掃而光!
槍聲一停,濃重血腥撲面而來。
大橋上只剩下滿地殘缺不全的腐尸,沈酌把打空了的沖鋒槍隨手一扔,轉身走到汽車邊,拍拍司機的臉:“羅振?”
羅振滿頭滿臉是血,顱骨明顯塌進去一塊,要不是因為D級進化這時絕對已經(jīng)死了,被重重拍了好幾下才渙散地睜開眼,張口想喊一句監(jiān)察官,但只有大股熱血從嘴里滿溢出來。
這輛專車有特殊安全設計,撞擊瞬間就會有一級警報發(fā)出,監(jiān)察處的后援此刻一定在飛馳而來的路上,但危機并沒有解除。
沈酌扭頭望向遠處的軍用機場,一發(fā)力把羅振攙扶起來,走向高架橋對面。
“……放……下……不要……”羅振發(fā)出極其微弱的掙扎,聲音斷續(xù)無法辨認。
“我……控制不住了……快放……”
羅振的掙扎劇烈起來,似乎想竭力表達某種絕望的示警,但鮮血已經(jīng)堵住了他的喉嚨,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能聽得清。
沈酌一手摸出手機撥了個號,幾乎瞬間就接通了,對面?zhèn)鱽斫泳員緊迫但冷靜的聲音:“喂,監(jiān)察官,安全系統(tǒng)已接收到撞擊警報,緊急行動組已經(jīng)在迅速趕去的路上,距離您的位置尚有5分20秒……”
“二級生化污染,懷疑有異變系進化者潛入,等級起碼在B到A之間�!鄙蜃冒櫭即驍�,“封鎖軍用機場附近路段,禁止平民車輛進入�!�
“是!是否需要醫(yī)療資源?”
噗呲一聲血肉刺穿,沈酌的話音戛然而止。
手機啪嗒掉在地上,但他沒有去撿,只喘息著低下頭,看見一段鮮血淋漓的刀尖從自己腹部透體而出。
“……嗬嗬……”羅振咽喉肌肉發(fā)出奇怪的蠕動聲,全身浮腫眼神渙散,如同被控制的僵硬木偶,猛一發(fā)力抽回手,鮮血如箭迸射而起。
噗通。
沈酌踉蹌跪地,腹部已被前后貫穿,身下頓時積起了一灘血洼。
他咬牙抬頭望去,只見羅振手臂皮膚大塊開裂,裂口中赫然有很多腫包爭相浮起,是一只只轉動的小眼珠——剛才從活尸眼睛里噴出的汁液濺到了他手臂上。
他被同化了。
“……監(jiān)察官……快……走……”
羅振用最后一點自我意識勉強擠出這幾個字,緊接著手臂感染部位擴大,將他最后一絲神智奪走,像剛才那些活尸一樣起身猛撲向沈酌!
說時遲那時快。
沈酌一手緊按住血箭噴射的傷口,用力到手背筋骨突起,另一手向后迅速摸索,從活尸后腦一把拔出了之前他擲出的匕首。
下一瞬,羅振撲到面前。
沈酌手起刀落,電光石火,一刀斬斷了羅振被感染的胳膊!
手臂劃出一道拋物線,啪嗒一聲殘肢摔在地上,黑血頓時狂噴而出!
隨著感染肢體斷開,控制羅振神智的那根線仿佛也被一刀斬斷了。他整個人僵在原地,前后趔趄半步,呆滯的視線恢復清明。
然后他哇地噴出一大口血,滾倒在地抱著斷臂慘叫起來。
沈酌急劇喘息,當啷一聲把刀扔在地上,被血浸透的側臉有種觸目驚心的冷白,把手伸進外套握住了那支金屬注射管。
——就在這時,身后半空中。
啪,啪,啪。慢條斯理的鼓掌聲響起,隨即傳來一個感嘆的聲音:“不愧申海市監(jiān)察官,真是精彩啊�!�
沈酌一回頭。
只見一道男子身影站在高高的路燈頂上,細眼方臉、眼神陰沉,嘲諷的神情與剛才平板電腦上的通緝頭像如出一轍。
“……”沈酌瞳孔壓緊,認出了這是誰——劉三吉。
但這一切根本就不合理,劉三吉只是個是最低等的D級進化者,不可能有這么強大的生化異能去感染和控制活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二度進化了?
“別這么看我,沈監(jiān)察。我本來跟您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人想要您的性命,我也沒辦法�!眲⑷蛄可蜃脙裳�,滿懷惡意地微笑起來,咧著嘴說:“跟我來吧,大監(jiān)察官�!�
啪!他打了個響指。
窸窸窣窣的響動從身后傳來,沈酌猝然回頭,只見滿地殘缺的活尸竟然自發(fā)蠕動起來——
“喂?喂?”白晟難以置信地望向手機,“掛斷了?”
柯尼塞格在夜色中飛馳,副駕座上岳飏扶著額角,眼底全是難以言喻的神情。
白晟似乎不太相信這世上有人能忍心拒絕自己親手烤的羊腿,思考片刻后終于想通了,主動給沈酌找了個臺階:“沈監(jiān)察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給別人添麻煩,其實我完全可以送完你之后再折返回去給他送羊腿,不費事的�!�
岳飏說:“……其實你不用特意送我去機場。”
白晟特別體貼:“沒事岳處長,都怪我拉著你聊到這么晚,我把你按時送上專機的責任!”
岳飏說:“……其實你也不用特意去擔這個責任�!�
白晟真是有史以來開超跑上高速的第一人,但凡岳飏不是個A級進化者,這可怕的車身懸掛在斜著飛過第一道減速帶時就已經(jīng)讓他把胃從喉嚨里噴出來了。
“我待會還是把羊肉給沈監(jiān)察送去吧�!卑钻蓡问诌^彎打方向盤,愉快地說:“我是他未來的下屬,關心上司身體健康是我應該做的,怎么能因為一次拒絕就知難而退呢?”
“……”
岳飏心說你還是知難而退吧,你當不了他未來的下屬,過兩天他就要把你驅逐出申海了……
這時岳飏的手機響起,他一看是陳淼,接了起來:“喂?”
“岳哥,你已經(jīng)上飛機了嗎?”
聯(lián)合國十大常任監(jiān)察官,級別凌駕于普通轄區(qū)監(jiān)察官之上,岳飏和沈酌占據(jù)了亞洲唯二的兩個席位,兩人理論上平級。但B市的行政級別比申海市高,因此岳煬實際上比沈酌也高配半段,陳淼作為沈酌的貼身副手能對中心監(jiān)察處老大張口就叫哥,私下里肯定是有舊關系在的。
但白晟這人比鬼還精滑,只眼梢含笑一瞥,什么都沒有問。
岳飏說:“沒有,我在去軍用機場的路上。怎么了?”
陳淼聲音緊迫:“學長出事了�!�
岳飏臉色微變。
“學長今晚要飛軍區(qū),專車開到高架橋上卻突然撞翻了,之后學長與司機二人都呈失聯(lián)狀態(tài),很可能是撞車后又遭遇了其他意外……”
岳飏峻聲打斷:“我現(xiàn)在就過去,具體地點在哪里?”
從手機對面的喧雜聽來陳淼應該也在急速行駛的車上:“——來人把撞車地點經(jīng)緯度發(fā)給我!立刻!”
刺啦一聲急剎車,柯尼塞格雙閃停在了公路邊。
白晟向前揚了揚下巴,笑道:“那不就是高架橋嗎?”
岳飏一手拿著電話,抬頭向前望去,只見遠方一道高架橋橫貫在夜色中,公路邊的提示牌上清清楚楚寫著——軍用機場,前方五公里。
白晟從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岳飏愕然:“你上哪去?”
砰一聲車門關上,白晟從窗外探進頭,懇切叮囑:“這車落地兩千六百萬,別給我開溝里去了�!�
岳飏:“……”
岳飏此刻的感想簡直難以描述,眼睜睜看著白晟倒退了半步,遽然飛身后掠——
唰!
高架橋上,殘缺的活尸自發(fā)蠕動起來組成了一具新的人形怪物,畸形怪異,近三米高,肋骨帶著肉膜從背部翻出、展開,形成了一對血肉模糊的恐怖“翅膀”。
劉三吉微笑道:“小心點,可再把我們沈監(jiān)察弄傷了。”
怪物張了張口,喉嚨里發(fā)出無數(shù)顆小眼球擠壓摩擦的聲音,突然閃電般飛掠而來,腐爛指爪一把抓住沈酌左手腕,緊接著霍然振翅,拖著沈酌飛出了高架橋!
夜風頓時呼嘯而來。沈酌整個人完全懸空,腹部汩汩出血灑向地面,急劇失血造成身體迅速失溫,但被抓住的左手卻很難掙扎,那人形怪物還在不斷扇動著瘆人的翅膀。
這到底是要去哪里?
眼下的情況顯然不可能玩孤軍深入那一套了,沈酌沙啞地喘了口氣,終于從外套內(nèi)側取出了那支金屬注射管,金屬蓋上烙著一個小小的字母,A。
他牙關咬開金屬蓋,露出注射針頭,反手對準自己左腕內(nèi)側,眼見要往下扎——
就在這時。
一道身影從遠方縱躍而來,因為速度太快,看上去就仿佛憑空閃現(xiàn)在了高架橋頂端,身形頎長居高臨下,背對著頭頂一輪巨大的彎月。
是白晟。
劉三吉脫口而出:“什么人?”
白晟雙手插在褲袋里,自上而下俯視過來,正巧與半空中全身浴血的沈酌四目相對,頓時詫異地挑起了眉角,隨即失笑起來:“誰把你傷得這么慘,監(jiān)察官?”
這人明明語氣輕佻又不正經(jīng),但不知為何,就在他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強大到恐怖的氣壓勃然撲面而來,讓劉三吉霎時瞳孔緊縮,本能的恐懼從骨髓直接沖上腦頂。
來不及再多想,劉三吉不顧一切地想要先發(fā)制人,卻只見白晟腳底在欄桿上斜著一滑,當空飛身而下——
轟!
高速公路大片塌陷。
碎石沖天而起,震撼久久不息。
沈酌喘息著睜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白晟鋒利的下頷線。
“……”
他扭頭向下一瞥。
只見他整個人被白晟雙手橫抄在懷里,而那人形怪物被踩在白晟腳下,可怕的沖擊力將它完完全全嵌進了柏油路面;環(huán)形龜裂向公路遠處放射而去,大塊碎石翻起,一直延伸到二十多米外。
塵煙彌漫,裊裊不絕。
四面八方的警笛由遠而近,監(jiān)察處十幾輛車飛馳而停,陳淼全副武裝地帶人沖下車:“學長!”
白晟低頭與沈酌對視,眼底似乎閃動著一絲戲謔,聲音卻出乎意料地沉定溫和:“睡吧,沒事了�!�
——那幾個字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力量。
沈酌張了張口,想最后再叮囑他幾句什么,但緊接著黑暗鋪天蓋地而來,意識緩緩沉入了深淵。
高架橋下空氣一靜,裊裊煙塵仿佛都隨之固定住了,白晟垂目凝視沈酌片刻,抬頭望向高架橋上的劉三吉,笑問:“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劉三吉全身緊繃退了半步:“你——”
所有路燈毫無預兆地全滅了,世界頓時陷入黑暗,只有公路兩側的高架電線“啪!”一聲炸出閃電。電流從四面八方迅速匯聚在白晟身側,越來越大、越來越耀眼,最終形成了一團龐大到恐怖的高壓雷球,映出了白晟帶著森寒笑意的眼睛。
“一個進化者,在申海的地界上謀殺申海市監(jiān)察官?”
“我是被你這蠢貨踩中了雷區(qū)的人啊。”
下一刻。
在劉三吉驚駭?shù)囊暰中,暴烈電流如山呼海嘯一般撲面而至,剎那間映亮了他慘白的臉——!
第
10
章
Chapter
10
暴烈電流注定將一切血肉之軀撕碎,但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劉三吉身后半空中陡然張開了一道幽深的黑洞。
陳淼失聲:“空間異能?”
只見一名綠色短發(fā)的女子身影閃現(xiàn),應該是個植物系異能者,雙手變成藤蔓飛來,一把抓住劉三吉將他拽了過去。白晟剛要緊追上前,這時另一名男子從空間隧道中縱身而出,手握一把雪亮武士刀,閃電般斬下來。
鏘!
一聲震耳亮響,白晟一手扛著沈酌,一手硬接了那席卷颶風的刀刃。
掌心一絲血緩緩而下,森寒刀背上映出了那名空間異能者的眼睛——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身形悍利得可怕,眉眼神態(tài)卻天生兇戾,視線在沈酌臉上一瞟,然后瞥向白晟,咧嘴一笑,用日語道:“等下次見面時……”
不待白晟回話,他已撤刀而走,一手拽著那綠色短發(fā)女子和劉三吉,返回到了空間隧道中。
白晟猝然一手揮出,暴烈閃電直貫長空,但還是遲了半秒。
空間裂縫瞬間消失,電流瀑布撲了個空,轟然將半座高架橋打得粉碎!
嗶——嗶——
大地劇震,黑煙彌漫,幾十輛車尖銳的警報聲傳遍曠野八方。待硝煙緩緩散去,對方三個人都已經(jīng)消失了蹤影,只剩下滿地焦黑的鋼筋水泥碎塊。
“人、人呢?”“剛才那是空間轉移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空間異能……”
……
眾監(jiān)察員急促四望,白晟站在原地,呼出一口炙熱的氣,看向懷里的沈酌,略微瞇起了鋒利的眼睛。
昏沉,搖晃,喧雜。
醫(yī)院走廊燈光慘白,沈酌感覺自己仿佛被放在急救床上風馳電掣地往前推,四周人聲鼎沸,隔著水面一般喧雜不清。
“……內(nèi)臟破裂倒沒關系,但血液內(nèi)檢測出異能病毒殘留……”
“申海沒有解毒條件,必須立刻送中心區(qū),拿分析結果制取血清!”
“岳處長緊急調(diào)遣的直升機還要十五分鐘才能到,怎么辦?”
“血氧掉到極限值了!醫(yī)生,醫(yī)生!”……
整個世界仿佛籠罩在一片雪白的光暈中,聲音漸漸遠去,一片安靜空茫。
不知過了多久,沈酌睜開眼睛,視線渙散無法聚焦,恍惚中看見一個頎長身影站在手術臺邊,穿著白大褂,口罩后露出深邃俊美的眉眼。
他右手拿著采血針,左袖口卷起,正從自己結實的手臂上抽血。
“你看,沈監(jiān)察�!卑钻勺⒁曋约阂蠹t的鮮血流進血袋,含笑一眼瞥來:“不論他們叫多少聲岳哥,到最后能救你的還是只有我,是不是?”
意識仿佛沉浸在深海里,朦朧不清,載沉載浮。昏沉中沈酌認不出眼前這道身影是誰,但他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種S級進化者特有的氣息。
他一眨不眨望著白晟,目光卻像是穿過了虛空,每個喃喃的字音都含著血氣:“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傅……琛……”
白晟動作一頓。
手術室里十分安靜,只有儀器發(fā)出機械輕微、有規(guī)律的滴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