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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池嘉寒面無表情,“那張嘴遲早有一天被人縫起來�!�

    “他很喜歡你�!痹S則說。

    即便誤會了他和池嘉寒要結(jié)婚,也依然在手術(shù)醒來后要第一個讓他聽到唐非繹死了的消息——許則覺得自己也應該為賀蔚做點什么,比如旁敲側(cè)擊一下池嘉寒。

    池嘉寒沉默幾秒,開口:“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你覺得最高興的人會是誰?”

    不等許則回答,池嘉寒就說:“是我爸和我后媽�!�

    “你知道賀蔚的爸爸現(xiàn)在坐到什么位置了嗎。”池嘉寒冷靜道,“不會有比他更讓我爸滿意的親家了,這對我爸來說是一場完美的聯(lián)姻�!�

    “這就是原因,只要我一天是他兒子,就一天都逃不過被他當成籌碼。不只是賀蔚,任何一個有錢或者有權(quán)的alpha,我都不會考慮。”

    雖然這個提議很荒謬,許則還是試著說了:“如果不結(jié)婚呢�!�

    “賀蔚他爸媽就他一個兒子,可能允許他不結(jié)婚嗎?”

    “好�!痹S則點頭,“你自己決定�!�

    其實池嘉寒這幾天察覺出許則有點不一樣,具體卻無從得知,不過想來應該和陸赫揚有關(guān)。于是他故意問:“那你說要和我領(lǐng)證的事,還算數(shù)嗎?”

    果然許則猶豫了,片刻后才說:“可能不行了�!�

    “為什么?”池嘉寒狀似不解,“你明明說過會幫我。”

    “其他的都可以�!痹S則為難但堅定,“這個不行�!�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背丶魏ゎ^看他,“為什么?為什么?”

    許則被迫找借口:“領(lǐng)證,不能那么草率�!�

    池嘉寒就笑:“所以說,你這種把‘我撒謊了’寫在臉上的人,可能見到你的第一眼,陸赫揚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藏得特別好�!�

    回想過去,不論是高中還是現(xiàn)在,好像確實是這樣。許則沒有說話。

    到了機場,許則將行李送去托運,安檢之前,池嘉寒給了他一個擁抱:“有空就回來,別一出國就音信全無了,照顧好自己�!�

    “嗯�!痹S則說,“你也是�!�

    池嘉寒目送許則通關(guān)安檢,最后許則回身朝他揮了揮手,池嘉寒便也笑著抬起手。本科期間一直都是許則送自己出國讀書,這次兩人換了位置,池嘉寒看著許則的背影,忽然想到許則好像總是在送別。

    值得慶幸的是即便現(xiàn)在許則仿佛來去一身輕,但心里一定還有牽掛。

    有牽掛是好事,否則人會被風吹走,不再向往擁有屬于自己的那片棲息地。

    落地已經(jīng)是晚上,接機的幾個同事里,一位是許則本科時的同學,一位是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同生共死過將近一個月的老熟人。陌生感很快被打消,大家一起去了餐廳,為許則接風。

    博士公寓每戶兩室一廳,一間臥室,一間書房。許則結(jié)束晚飯到宿舍后沒有立即整理東西,他坐在沙發(fā)上,握著手機若有所思——在想開場白。

    前兩天就想聯(lián)系陸赫揚的,只是許則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對陸赫揚說的好像是出國之后再保持聯(lián)系,于是等到了今天。

    努力了,但仍沒有想出什么完美的開頭,許則數(shù)著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再不發(fā)今天就算缺勤。他點進與陸赫揚的聊天框,認真嚴肅地打下幾個字:上校,你睡了嗎?

    按下發(fā)送,明知對面不可能秒回,許則還是盯著消息界面不動,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才過了十幾秒就收到回復:你是?

    許則愣了愣,以為陸赫揚是不慎清理了通訊錄,他回復:我是許則

    陸赫揚:是說要保持聯(lián)系卻失聯(lián)了四天的許醫(yī)生嗎

    被明知故問了,許則解釋道:我今天才來研究院

    陸赫揚:我知道

    陸赫揚:方便電話嗎

    他這樣問,許則便沒有再浪費時間回復一條文字信息,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上校。”

    “嗯�!标懞論P問,“到宿舍了嗎?”

    “剛到�!痹S則遵守會想辦法找話題的承諾,接著問道,“你休息了嗎?”

    “剛從指揮室出來�!�

    說完這一句陸赫揚就沒有繼續(xù)了,電話那頭只傳來腳步聲,導致還沉浸在一問一答模式里的許則也跟著卡殼,過了幾秒才兀自‘哦’了一下,不太流暢地說:“那么晚,辛苦了�!�

    陸赫揚似乎笑了一聲,許則不太確定,然后他聽到陸赫揚問:“宿舍是自己住還是有室友。”

    “一個人住的�!痹S則環(huán)視了一圈陌生的場景,“比之前的大很多�!�

    “有多大�!�

    “多了一個書房,臥室是獨立的。”許則詳細地給陸赫揚描述到底有多大,“陽臺也寬敞很多�!�

    “沙發(fā)呢�!�

    許則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看沙發(fā),回答:“也很大,可以躺著�!�

    “下個月我來S市開會,能借住在你宿舍睡沙發(fā)嗎�!�

    陸赫揚要來S市、陸赫揚要到自己家睡沙發(fā)——兩件事都讓許則反應不太過來,他整個人坐直了一點,問:“什么時候?”

    “大概下個月上旬,聯(lián)盟政府有個會,具體哪一天還沒有定�!�

    許則很快想了一下,說:“今天才六號�!�

    意味著還有一個多月。

    “為什么聽起來那么失望�!标懞論P叫他,“許醫(yī)生�!�

    就算自己臉上現(xiàn)在寫著‘我撒謊了’,但只要不和陸赫揚面對面,他就不會發(fā)現(xiàn)。許則說:“沒有,不會�!�

    “那就好。坐飛機應該很累,早點休息�!�

    “嗯。”許則隔著電話點點頭,猶豫一下,又問,“今天,還可以嗎?”

    “你指什么�!�

    “這樣聊天,還可以嗎?”

    “給許醫(yī)生打九十分�!标懞論P的聲音里好像有笑意,“如果能更誠實一點就好了。”

    還是被發(fā)現(xiàn)撒謊了,但有九十分許則已經(jīng)很高興,他說:“明天也會給你打電話�!�

    “好。”

    掛掉電話后許則拖著行李箱去臥室,打開,從夾層里拿出一本泛黃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頁,上面是十二個有些褪色的圈圈,再往下一頁,是寫了半面的‘正’字。許則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又翻過一頁,拿起筆,在第一行寫下今天的日期,后面跟著打了一個勾。

    像說好的那樣,許則明天給陸赫揚打電話了,后天也打了,每一天都打。打電話前,許則都會向陸赫揚發(fā)短信確認,并且總能很快得到回復。也有要忙到很晚的時候,許則中途會找時間去走廊,把今天的電話先打掉。

    每次許則在走廊里用很輕的聲音說話,陸赫揚就會問他:“今天又是偷偷給我打電話的嗎�!�

    小本子上的勾已經(jīng)打滿了好幾頁,沒有一天中斷,許則第一次和陸赫揚維持了那么久的聯(lián)系,似乎比他們高中時期打的所有電話加起來還要多了。

    只是因為有了大概的日期,等陸赫揚來S市的這段時間就好像格外漫長一點,尤其是許則得知會議最終確定在10號開。

    所以上旬的意思,就是上旬的最后一天。

    “本來想提前一晚過來的,但是基地這邊走不開�!标懞論P說,“10號開完會就要去聯(lián)盟總軍區(qū)一趟�!�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許則表示理解:“沒關(guān)系,等下次有時間了再見面�!�

    “這次也會見的�!标懞論P告訴許則,“從開完會到去總軍區(qū)之間大概可以空出兩三個小時,到時候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來找你。”

    許則像昏了頭,不經(jīng)思考就回答:“方便的。”

    一共畫了35個勾,10號到了,許則提前和黃隸嶺請了假。他打算下午去聯(lián)盟政府附近等陸赫揚開完會,以節(jié)省陸赫揚到研究院接自己的時間。

    早上九點,上半場會議準時開始,這次從首都出發(fā)與陸赫揚同行的還有顧昀遲和一位海軍上校。

    主臺上坐著聯(lián)盟政府首腦與各個軍區(qū)的總司令,陸承譽坐在正中位,看著陸赫揚朝自己身旁的司令們行軍禮,隨后落座。

    會議開到十一點半,午餐休息一小時后,下半場開始,直到三點左右,會議宣告結(jié)束。參會人員陸陸續(xù)續(xù)離場,羅雋將陸赫揚叫到一旁,難得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是拍拍陸赫揚的肩:“我相信你自己有分寸,萬事都小心一點,我不希望以后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是你,聽到了嗎�!�

    陸赫揚笑笑:“讓您擔心了�!�

    羅雋把目光投向陸赫揚身后,抬了抬下巴道:“有人找你�!�

    回過頭,陸赫揚看到一位政府職員站在不遠處,職業(yè)性地微笑著:“抱歉打擾了,理事長請陸上校去他辦公室坐坐�!�

    “你去吧,我就先到軍區(qū)那邊了。”羅雋說。

    “嗯�!�

    到了陸承譽辦公室門口,秘書為陸赫揚打開門,請陸赫揚進去。

    辦公桌前有椅子,但陸赫揚不打算坐下,只問:“理事長找我什么事�!�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叫過陸承譽‘爸爸’,從林隅眠與陸承譽離婚開始。

    那年因綁架而失憶后,林隅眠請了一支專業(yè)的心理咨詢團隊來為陸赫揚做治療,但過程中陸赫揚隱約察覺到不對,他發(fā)現(xiàn)比起記憶恢復,自己受到的心理暗示與記憶干涉反而更強一點——這些醫(yī)生似乎試圖在篡改他的記憶。

    林隅眠得知這個事實時幾乎被氣到發(fā)抖,他立即停止了對陸赫揚的一切心理治療,并飛往S市找陸承譽對質(zhì)。

    從S市回來三個月后,林隅眠辦完離婚手續(xù),徹底擺脫了‘理事長配偶’的頭銜。而關(guān)于陸承譽到底為什么會同意離婚,林隅眠沒有說,陸赫揚與陸青墨便也沒有問。

    陸赫揚態(tài)度直接,陸承譽也開門見山:“聽說你在做心理治療。”

    “理事長有什么問題嗎�!�

    “向軍部報備了嗎�!标懗凶u抬眼看他。

    陸赫揚平靜地直視他:“這個問題應該由軍部來問才對�!�

    “私自做心理治療是違反軍規(guī)的行為,你作為一個上校,不會連這都不知道。”

    “如果理事長能立刻找到合適的人選接管首都空軍基地,我很愿意讓出來,但聯(lián)盟政府好像無權(quán)干涉軍方的職位調(diào)動�!标懞論P說,“或者您可以和羅司令商量一下�!�

    這句話說明羅雋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并且持默許態(tài)度,陸承譽沒有再說什么,陸赫揚便朝他點了一下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在電梯里,陸赫揚打開手機,看到許則十分鐘前發(fā)來消息:我在中央公園的噴泉這里

    陸赫揚回復:好,很快就到

    接送的軍用車停在樓下,副駕駛上是總軍區(qū)的一位上尉,后座只有顧昀遲一個人,那位海軍上校已經(jīng)乘另一輛車去了軍區(qū)。

    “陸上校�!鄙衔拘χ鴮﹃懞論P打招呼。

    “好久不見�!标懞論P也笑了笑,然后對司機說,“去中央公園的噴泉那邊�!�

    “好的,顧上校您呢?”

    顧昀遲看著手機:“稍等。”

    過了幾秒,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對著屏幕念出一個店名,說:“到這里。”

    “聽起來像甜品店。”陸赫揚說。

    “說要吃這家的牛角包�!鳖欔肋t冷漠道,“不知道是不是這輩子沒吃過面包�!�

    中央公園離聯(lián)盟政府很近,沒幾分鐘就到了。遠遠便可以看見高高的alpha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只穿著一件黑色衛(wèi)衣。今天陽光確實很好,S市也一向要比首都更溫暖一些。

    “哎?”上尉驚訝道,“那個,那個是許醫(yī)生嗎?”

    陸赫揚正摘下軍帽,聞言看向他:“你認識?”

    “算是吧,兩年前在西部戰(zhàn)區(qū)的前線碰到過,就是您去支援的那次,許醫(yī)生問我您的部隊具體在哪里,我就幫他查了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您剛好十幾分鐘前帶隊飛去了另一個區(qū),就差那么一點。”上尉說,“我還以為許醫(yī)生是要找空軍隊伍里的誰,原來是找您啊�!�

    顧昀遲瞥了沒有說話的陸赫揚一眼,低聲說:“結(jié)婚請我坐主桌�!�

    車停在路邊,陸赫揚開門下去,許則見到他,呆了一下,正抿起嘴要笑,忽然看見陸赫揚身后的車里還有顧昀遲,并且副駕駛的車窗也降下來了,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上尉沖他揮揮手:“許醫(yī)生,還記得我嗎?”

    許則很快回憶起來:“記得的,余上尉。”

    他感到后悔,早知道就站得隱蔽一點了,盡管只是普通的見面,但陸赫揚身份特殊,還是應該盡量避免掉不必要的牽扯,就像他當初問余上尉那支空軍隊伍在哪里時,都不會直白地說自己想找的人是陸赫揚。

    在許則這樣想著的時候,陸赫揚的手已經(jīng)按在他的后背上,一邊帶著他往前走一邊跟顧昀遲他們道了別。

    車子重新開動,余上尉還是有點驚奇:“陸上校和許醫(yī)生看起來關(guān)系很好啊�!�

    “還行。”顧昀遲回答,接著打開手機,動作利落地將一份八年前的體檢報告發(fā)給了陸赫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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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昀遲:我會在很美好的午后給兄弟發(fā)一些他老婆當年假孕的證據(jù)。

    第94章

    噴泉周圍十分熱鬧,拍照的情侶、奔跑的小孩,陽光在高高噴灑出的水珠中折射出一道彩虹。和陸赫揚一起從明麗的日光下穿過人群時,許則覺得不真實,可能是因為兩人連續(xù)打了一個多月的電話,導致現(xiàn)在有種網(wǎng)友見面的奇妙感。

    陸赫揚將軍服外套脫下來,搭在臂彎里。許則想了想,問:“去海邊的景觀道上走走嗎?”

    人聲嘈雜,陸赫揚似乎沒有聽清:“什么?”

    “去海邊嗎?”許則朝他靠近一點,再次問。

    “都可以,你來決定�!�

    走了幾十米,穿過公園的樹林,他們看見海。耳邊頓時靜了很多,剩下風和潮水的聲音。

    “在這里還習慣嗎?”

    “嗯。”許則點點頭,“感覺只是換了個實驗室�!�

    對許則這種不熱衷于社交和娛樂的人來說,的確在哪里生活都沒有太大區(qū)別。

    “這里比首都更宜居�!标懞論P說,“好吃的東西也很多,記得要多吃一點�!�

    這一個月幾乎都是在研究院食堂吃的飯,以后應該也一樣,不過許則還是鎮(zhèn)定地答應下來:“好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又朝右邊不遠處看,然后問陸赫揚:“要不要喝果汁?”

    “好�!�

    “我去買�!痹S則完全不浪費時間,說完就走。

    陸赫揚的視線隨著許則的背影停在右前方十米外的那家店,看著他點完單之后到一邊等。許則的‘等’就是單純在等,不玩手機,不東張西望,只是中途看了幾次表,即便果汁的制作時間其實非常短。

    許則買了兩杯青提汁,因為高中時有看到陸赫揚喝過,而剛好這家店最出名的就是青提汁。他還買了一只蛋撻,單獨用紙袋裝著拿在右手上。

    拿好東西后許則抬頭看,陸赫揚站在原地,一手搭著欄桿在接電話,風把他的頭發(fā)吹亂,也吹動掛在欄桿上的軍服,一晃一晃。

    是個很短的通話,許則走到一半,陸赫揚就將通訊器放回腰側(cè),看向他。

    對視時許則加快了腳步,在又走了三四步之后,一只碩大的海鷗從側(cè)面俯沖過來,以驚人的速度叼走了許則手中的蛋撻,并且翅膀還扇到了他的腦袋。許則頓時停在半途,看著手里皺巴巴的空紙袋,又去看那只已經(jīng)飛遠的海鷗。

    陸赫揚抓起軍服朝許則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腕檢查有沒有被抓傷。

    “同事跟我說過,在這里吃東西要小心海鷗�!痹S則反應過來,“我忘記了�!�

    “沒受傷就好�!标懞論P忍笑失敗,“被海鷗抓走的是什么?”

    “蛋撻,本來想問問你要不要吃�!�

    “沒事,喝果汁就可以了。”

    許則點頭,把其中一杯青提汁拿出來,在陸赫揚伸手接過的時候,許則看到他手背上的針孔,兩三個,最新的那個針孔周圍還殘留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想盡量裝作沒有看見,裝作平靜,不過很難,許則盯著陸赫揚的手背,好幾秒才移開視線。

    繼續(xù)往前走,四周的行人漸漸變少,許則把腳步放慢,落后陸赫揚一點,偏過頭看他的后頸,從襯衫的領(lǐng)子下,隱約看到陸赫揚腺體上的幾個針孔。

    “怎么了?”陸赫揚回頭。

    “沒什么。”許則重新跟他并肩走。

    兩人慢慢停在一處圍欄前,海浪拍打腳下的石壁,許則又看了眼表——他明明還沒有和陸赫揚說幾句話,卻已經(jīng)過去快要半小時。這種倒計時式的見面在很多年前就經(jīng)歷過一次,印象深刻,許則感到惴惴不安。

    “不用總是看時間。”陸赫揚抬手撫了一下許則的背,“又不是來跟你告別的,以后還要見很多次面。”

    沒有著落的心臟似乎也同時被這只手托住了,許則問:“會嗎?”

    “會的�!标懞論P給他肯定的答復。

    這很有效,許則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他喝了一口果汁,猶豫片刻,問:“為什么總是九十分?”

    打了一個多月的電話,在很多次的結(jié)尾,許則都像一個關(guān)注用戶評分的客服那樣,問陸赫揚今天的聊天怎么樣,得到的回答一直是九十分。

    許則想拿滿分,他需要陸赫揚提出的改進意見。

    “因為滿分就是九十分。”陸赫揚側(cè)頭看他,對他說,“從許醫(yī)生主動給我打第一個電話開始,就是滿分。”

    許則又露出被海鷗奪食并且用翅膀扇頭時的表情,他聽到自己問陸赫揚:“接到我的電話你會高興嗎?”

    “嗯,高興。”陸赫揚說,“每天都在等你打電話給我,以后也會等,所以不要忘了。”

    這讓許則始料未及,他在知道陸赫揚要做記憶恢復治療時并沒有報太大期待,僅僅是因為陸赫揚邁出了那一步,所以他也邁了。保持聯(lián)系、每天打電話,不是為了了解陸赫揚的治療進展,或試探他是否恢復了一些記憶,許則只覺得這場治療很艱難,一天有24個小時,每晚幾分鐘的電話,不會太耽誤陸赫揚的時間,但可以滿足自己想要陪他的愿望。

    只是這樣而已,許則不知道陸赫揚也在等他的電話,不知道陸赫揚會因為他的電話而高興。

    忽然的,許則意識到每個決定都是有意義的,像契機,在陸赫揚決定治療之前,在自己決定保持聯(lián)系之前,就算和陸赫揚接吻,他也是懸空而不安的,但今天陸赫揚說高興,許則就感覺整個身體被填滿,充實又真切。

    一戳就破的泡泡變成了鼓鼓囊囊的米袋,許則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笑,他答應陸赫揚:“以后也會每天給你打電話�!�

    說完這一句,手機很應景地響起來,許則對陸赫揚說‘不好意思’,隨后接起同事的電話,對方向他詢問一些資料的存放位置。

    見他們的通話沒有立刻要結(jié)束的意思,陸赫揚拿出手機,打算通知顧昀遲如果不想等的話可以先去軍區(qū),卻發(fā)現(xiàn)對方在半個多小時之前發(fā)來了一份文件,以一串日期數(shù)字命名,是八年前夏末的某一天。

    陸赫揚點開文件,指尖緩慢滑過屏幕,中途在某一頁停留了至少十五秒,才繼續(xù)往下瀏覽。

    許則掛掉電話后特意看了一眼通話時間,四分多鐘,很短,但在和陸赫揚見面的過程中打來,還是會讓許則有點痛心。

    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陸赫揚正在看手機,眉頭微微皺著,許則問:“是有什么事嗎?”

    正好看完最后一頁,陸赫揚將目光從屏幕移到許則臉上。

    許則不太明白陸赫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再次問:“怎么了?”

    “昀遲發(fā)給我一份體檢報告�!标懞論P看著他道,“我不太懂�!�

    “方便的話可以給我看看�!痹S則說。雖然他也不太懂,明明顧昀遲有軍醫(yī)和私人醫(yī)生,為什么要把體檢報告發(fā)給陸赫揚。

    陸赫揚將手機遞給許則:“麻煩了�!�

    看第一頁的時候許則就察覺出異常,這并不是軍醫(yī)院的體檢報告格式。他跳過身高體重視力那些不太重要的項目,滑到血常規(guī)和信息素指標,大多數(shù)都是正常的,但不正常的那幾個數(shù)據(jù)卻太不正常了,直到看見超聲報告下的結(jié)論,‘假孕’兩個字砸進腦海中久遠的記憶里,許則僵硬地翻到最后一頁,落款‘顧昀遲’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是自己的字跡。

    指腹在屏幕頂端碰了一下,回到第一頁,許則看見年齡的冒號后面,清楚地印著‘17’。

    海風吹得許則已經(jīng)聽不到其他聲音了,他摸了兩下才摸到鎖屏鍵,把手機熄屏,還給陸赫揚。

    陸赫揚接過手機放回口袋里,然后問許則:“孩子呢?”

    “……沒有孩子�!痹S則恍惚又回到了當初被陸赫揚發(fā)現(xiàn)驗孕棒的那一晚,他垂著眼睛,說,“只是假孕�!�

    也是到這一刻,許則才發(fā)現(xiàn)當初的那些失望和空落竟然還在。

    他以為陸赫揚會問‘之前怎么不對我說實話’,或是說‘以后不要撒謊了’,但都沒有,陸赫揚只是朝他伸出手。

    許則抬起眼,不確定地靜止兩秒,接著往陸赫揚身前靠了一步,動作生疏地抱住他的腰,低頭把臉埋在陸赫揚的肩膀。

    異國他鄉(xiāng)的海邊,沒有人認識他們,許則心安理得地抓住了這個擁抱。

    陸赫揚抱著許則,右手從許則的后背往上滑到他的后頸,輕輕摸了摸,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自己知道他在治療的事已經(jīng)被猜到了,許則維持住這種心照不宣,回答:“沒關(guān)系的�!�

    需要很長的時間沒關(guān)系,最后還是想不起來也沒關(guān)系,許則在‘等’這件事上有著完全的耐心,他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放棄任何期許,是一直懷著這樣的心態(tài)度過的。

    甚至可以和陸赫揚再這樣擁抱,已經(jīng)是許則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結(jié)果。

    落日的橘光鋪滿海面,兩個多小時,從下午到傍晚,許則和陸赫揚走完一整條景觀道。顧昀遲發(fā)來消息,告訴陸赫揚車已經(jīng)在出口處等著。

    去出口要經(jīng)過一條小道,走到三分之一的時候,許則鼓起勇氣,心跳劇烈地去牽陸赫揚的手。陸赫揚看了許則一眼,回握住他。

    只有兩分鐘不到,在走完小道之前,許則自覺松開手,一晃眼卻看見不遠處的樹下停著那輛軍用車,他擔憂自己是否松手松得晚了。

    “今天早點休息�!痹S則說。

    凌晨坐五個小時飛機過來,開完會也沒能午睡,許則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侵占陸赫揚休息時間的兇手。

    “跟你打完電話再休息。”陸赫揚抬起手,手背在許則頸側(cè)短暫地貼了一下,“我先走了�!�

    “嗯。”

    坐上車后陸赫揚降下車窗,對許則揮了揮手。許則站在晚霞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車子開動,副駕駛的余上尉在打瞌睡,顧昀遲一邊看著手機一邊道:“好奇別人如果知道陸上�;▋蓚小時陪人散步是什么感受�!�

    “許醫(yī)生的時間也很寶貴�!标懞論P說。整個車廂充滿了面包的香氣,他朝后座看,映入視線的是一包半米高的不明物體。

    “里面都是牛角包?”他問。

    “買了八十個。”顧昀遲頭也不抬地說,“喜歡吃就讓他吃個夠。”

    需要偷偷打電話的次數(shù)變得越來越多,手頭的項目進入即將申報的關(guān)鍵階段,許則整天整天地待在實驗室和電腦前,晚上去走廊和陸赫揚通話的那幾分鐘成為他最松懈的時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許則覺得其實是陸赫揚在陪他。

    S市的春天比首都來得快一些,僅僅兩個月不到,許則這邊已經(jīng)完全脫掉了冬裝,首都的寒風卻還沒有歇,連池嘉寒都在電話里抱怨今年的冬天特別長。

    晚上十點多,許則在整理實驗數(shù)據(jù),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同事舉著手機出現(xiàn),神秘地說:“怎么辦,我們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叛徒�!�

    眾目睽睽之下,他直直指向許則:“恭喜你,榮獲本年度聯(lián)盟‘未來醫(yī)生’獎!”

    許則還沒有回過神,就被四五只手進行了摟肩、環(huán)腰、拍背,并吵鬧著讓他請客吃飯。直到黃隸嶺進來,見他們這樣,笑著說:“怎么消息比我還靈通。”

    ‘未來醫(yī)生’是聯(lián)盟所有軍醫(yī)大中醫(yī)學生的最高榮譽獎,不接受報名,獲獎者一般從博士中挑選,根據(jù)期刊發(fā)表、課題立項、臨床輪轉(zhuǎn)、前線支援等各個方面來評定。

    “教授,這是已經(jīng)確定了吧?要是確定了,今晚收工就讓許則請大家吃個夜宵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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