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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性味,辛、苦、溫,”顧嘉彥記得榮郡王爺當(dāng)時指著山蒜,說這是個好東西,“用于胸痹心痛�!�

    香藥同源,姜扶光精通藥理,不用看謎底,就知道他猜對了。

    姜寧嘉揭曉謎底:“顧二公子猜對了,這盞花燈現(xiàn)在屬于你。”

    顧嘉彥取下花枝上的花燈,遞給姜扶光:“送給你�!�

    “謝謝,”姜扶光伸手接過,彎唇笑,“我很喜歡�!�

    十里桃花灼灼,三千花燈朦朧,氤氳爛漫的花燈下,英氣煥發(fā)的少年,與光艷明麗美人‘深情對望’,是如此耀眼……

    耀眼到,刺得姬如玄眼睛疼。

    他瞇了瞇眼,幽黑眼底,翻涌著未知的暗潮。

    是啊,他怎么差點忘了,比起東方毓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同姜扶光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顧嘉彥,才是真的礙事。

    姬如玄低頭,看著手中玉兔搗藥燈,他更喜歡叫‘合歡燈’,因為它的燈謎是‘合歡’,鴛鴦不獨宿,味甘,入心肝啊。

    他忽的綻開一抹譏誚的嗤笑:“顧嘉彥,是么?”

    姬如玄站在燈火闌珊的花樹下,夜色在他白玉一般的臉容,投下了一抹幽暗,丹紅的唇,如血一般輕綻。

    “真礙事。”

    ……

    賞花節(jié)過后,萬壽巡田的鹵簿,便下發(fā)到了各府,因為陛下臨時改了主意,距離巡田日也不剩多少日子,家家都在準(zhǔn)備出巡事宜。

    各地的官員也都陸續(xù)進京朝賀。

    姜扶光忙里偷閑,同大舅舅相約仙饗居。

    “大舅舅,”姜扶光擱下手中的茶盞,抬眸,“您打算什么時候回嶺南?”

    “巡田事畢就走,”戚凜風(fēng)盤坐在氈席上,腿上擱了一把長劍,他拿著一條帕子正在拭劍,“南越異動越發(fā)頻繁,一場大戰(zhàn),恐在所難免�!�

    “云中國與邊境屢有摩擦,”姜扶光神色凝重,“倘若與南越交戰(zhàn),戚家軍恐將腹背受敵�!�

    “倘若當(dāng)年二弟,”戚凜風(fēng)心中一痛,若二弟沒有暴斃,想來如今也沒有南越國了,“你如今臨朝攝政,把持了朝中大勢,倘若這一戰(zhàn)在所難免,太尉府也沒有后顧之憂,可以放手一搏�!�

    “大舅舅,稍安勿躁,”姜扶光蹙了一下眉,“云中國的十一王子,不日將抵達南朝,萬壽朝貢,同南朝繼續(xù)建交,先看看他的態(tài)度,倘若能同云中國達成友好邦交,共同抗擊南越,想來南越也不足為懼�!�

    戚凜風(fēng)對此并不樂觀:“云中國十一王子閣里思,是云中王皮羅耶最寵愛的兒子,生母是浪穹詔首領(lǐng)的女兒,也是皮羅耶的王后,浪穹詔同施浪詔是姻親關(guān)系,閣里思身后,站了云中國的兩個大部夷�!�

    西南六大部夷,邆賧詔、施浪詔、浪穹詔、蒙西詔、蒙舍詔、越析詔。

    邆賧詔就是獲得了浪穹詔,及浪穹詔背后施浪詔的支持,這才能建立云中國。

    姜扶光面色微微一沉:“表面上看,閣里思在一眾王子之間身份貴重,皮羅耶派他前來朝賀,顯是對兩國建交一事很看重,也表現(xiàn)了莫大的誠意,南朝自然樂于見成,可是閣里思本人有什么不妥?”

    同聰明人講話,往往一針見血,戚凜風(fēng)頷首:“據(jù)我所知,閣里思為人囂張跋扈,蠻橫無理,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干過�!�

    姜扶光輕輕蹙眉:“兩國繼續(xù)建交,應(yīng)南朝為主,云中國為附,若是真心歸依,不說做小伏低,便也要派一個謹(jǐn)慎的王子前來朝賀,方顯對南朝的臣服之心,閣里思不僅身份貴重,又是這般性情,顯是云中國想要在兩國建交之中占據(jù)主動,許是來者不善�!�

    戚凜風(fēng)面色凝重:“恐怕是了�!�

    第115章:云中國王子

    “是因嶺南形勢嚴(yán)峻,父皇迫切希望同云中國繼續(xù)建交,共謀伐越大計,所以,”姜扶光目光漸冷,語氣透了一絲冰涼,“便以為,我南朝有求于云中國,想要利用共謀伐越一事拿捏南朝,趁火打劫。”

    戚凜風(fēng)搖搖頭:“共謀伐越,與虎謀皮,并不可取,可陛下主張共謀伐越,朝中以顧丞相為首的一干中立派朝臣,也都紛紛支持,便連承恩公一派的朝臣,也不敢忤逆陛下,便只能冷眼旁觀。”

    最不支持共謀伐越的,是承恩公。

    萬一共謀伐越成功,太尉府掃除了南越大患,聲威大震,長公主在朝中地位也將無可撼動。

    但事關(guān)兩國邦交大事,茲事體大,承恩公不敢忤逆陛下,也不愿同顧丞相,及他背后的中立朝臣們對上,干系實在太大了。

    姜扶光猛然閉上雙眼,再睜眼時,眼里一片冷然:“大舅舅安心應(yīng)付南越即可,云中國并不足為懼,且不說四部夷才統(tǒng)一不多久,尚未歸心,亦有蒙西詔、越析詔、蒙舍詔與之相抗,一盤散沙,且先看著吧�!�

    見她心中自有盤算,戚凜風(fēng)心中一松:“對了,你三表哥近日也該回京了�!�

    “阿兄回來了,”姜扶光睜大眼睛,顯得十分驚訝,“這么大的事,您之前怎么沒告訴我?”

    “哦,忘了。”戚凜風(fēng)語氣淡淡地,仿佛沒當(dāng)一回事,“你如今臨朝攝政,看似風(fēng)光,卻也是如履薄冰,你三表哥回京,也能互相有個照應(yīng),免得那些宵小,還當(dāng)我太尉府老弱病殘,日薄西山,沒人了�!�

    姜扶光心中感動,正要說話,轟隆隆的鼓聲咚咚響起,一騎穿過長街,直奔皇城而去。

    “云中國王子,進京朝賀了!”

    永安街兩側(cè)已經(jīng)烏泱泱一大片,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

    先接到消息的禮部官員,及鴻臚寺錢少卿,已經(jīng)前去相迎。

    過了一陣,數(shù)百個衛(wèi)隊手持長槍,腰佩彎刀,浩浩蕩蕩而來。

    云中國人的衣飾與南朝有很大不同,白色的里衣,外面搭了黑色的斜肩單袖外袍,很有地方特色。

    隊伍中間,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抬六人步輦,上面坐了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年約二十歲,鷹鼻鷂眼,面帶兇相,矯健挺拔,黑色的斜襟單袖外袍上,繡了精美繁復(fù)的虎紋,云中國崇虎。

    這人應(yīng)是閣里思。

    嘈雜的禮樂聲中,一道冰冷的目光射過來。

    閣里思高坐在步輦上,陰鷙的雙眼,將她看了一個正著。

    姜扶光不喜歡他看人的眼神,充滿了侵略感,令人很不舒服,相由心生,看來這個閣里思確實不是好相與的人。

    身邊的戚凜風(fēng)道:“你如今臨朝攝政,同閣里思打交道不會少,要當(dāng)心。”

    姜扶光頷首。

    “這個閣里思,絕不是什么草包,而且他很,”好色,看著小侄女絕艷的容顏,戚凜風(fēng)生生將這兩個字給吞下去了,心里不放心,“總之,如無必要,不要同他接觸太多,實在無可避免,身邊要帶著衛(wèi)十二,衛(wèi)四也要放在四周策應(yīng)一二�!�

    雖然他并不認(rèn)為閣里思有這個色膽,但小心無大錯。

    兩人正說著話,姜扶光遠(yuǎn)遠(yuǎn)看到戚家的旗幟,正在迎風(fēng)飄展,她睜大眼睛,嘴角翹了起來。

    “是阿兄,”姜扶光轉(zhuǎn)頭看向了大舅舅,“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兄會同閣里思一行人一起進京?”

    這才邀了她來仙饗居。

    “嗯,反正順路,順便打探一下閣里思的底細(xì)�!痹浦袊閯莶幻�,一直是戚凜風(fēng)心中的一顆大石。

    姜扶光也待不住了,同大舅舅說了一聲,便帶著瓔珞一起出了仙饗居,她今日只作尋常打扮,混在人群里,也無人識得她。

    不一會兒,旗幟漸近。

    戚言淮身穿金甲,坐在一匹棕色戰(zhàn)馬上,頭上的紅纓,在風(fēng)中飛揚,人還沒走近,就是一片耀目的閃閃金光。

    他身材高大,眉眼俊秀,乍一眼看去,不像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還當(dāng)哪個不知人間疾苦的俊秀公子哥,偷穿了武將的甲胄。

    姜扶光忍不住輕笑。

    戚言淮懶洋洋地騎在馬背上,漫不經(jīng)心回首掃一眼身后,眼尾輕挑,目光跟刀子似的,突地一頓。

    “阿兄!”人群中的姜扶光,對他招招手。

    她向來不喊表哥,每回都喊阿兄,戚言淮猛地一勒馬韁,馬兒輕嘶一聲停下,看到人群中亭亭玉立的身影,一時又驚又喜,一雙桃花眼,立時變得溫暖如春,表情也柔和下來了。

    “你怎么來了?”

    他比扶光大了三歲,因父親在同南越國交戰(zhàn)時,身染瘴疾,暴斃身亡,陛下同姑母穆貴妃,待他十分親厚。

    姑母甚至將三歲的他,接進宮中撫養(yǎng),他從小就受孟太傅庭訓(xùn)。

    扶光是他一手帶大的,小時候逗她玩兒,稍大一點,就念書給她聽,之后又教她讀書寫字。

    直到八歲那年,祖父將他扔進了軍中,他忙著打熬身體,修煉武藝,學(xué)習(xí)兵法策論,同扶光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后來到了軍中,更是一年半載也見不著。

    從前跟在他身后,用軟糯的聲音,喊他“阿兄”的小阿琰,一眨眼就長大了。

    姜扶光也在看戚言淮。

    大約是因母妃身體不大好,她打小就懂事,性子也沉靜乖巧,鮮少鬧騰,阿兄帶著她爬樹、打鳥、放風(fēng)箏。

    漸漸的,姜扶光會同他撒嬌,用軟軟的聲音喚他:“阿—兄—”

    玩累了,就賴在地上不起來,睜大眼睛,巴巴地看著他,伸出胳膊:“要阿兄抱我。”

    后來慣得她脾氣越來越大,阿兄讀書的時候,她就直接撲上,搖他手臂:“阿兄,我要駕馬馬�!�

    阿兄不搭理她,她就一直搖他的胳膊。

    搖得阿兄沒法子,把書一丟,就趴在地上:“自己上來�!�

    她得意地騎在阿兄的背上,拍手大笑。

    實在玩累了,她就趴在阿兄的膝蓋上,把阿兄的腿當(dāng)枕頭,睡得直流口水,阿兄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拿著書繼續(xù)讀。

    第116章:逃不開的宿命

    一起出去玩,她不想走路了,故意拖長聲音:“阿——兄——我累�!�

    阿兄就把她抱起來,將她駕到脖子上,她張開雙臂,高興地大叫:“飛喲,飛高高,飛喲!”

    阿兄后來去了軍中,再后來上了戰(zhàn)場。

    ……

    身邊的親衛(wèi)翻身下馬,戚言淮躍身上了親衛(wèi)的馬,對姜扶光道:“上去,瑪瑙認(rèn)得你�!�

    姜扶光摸了摸瑪瑙的鼻子,瑪瑙溫馴地蹭了蹭她,便想到三年前,阿兄尋了一匹難得的西域大宛馬,讓她取個名字。

    她喜歡大宛馬的眼睛,烏亮有神,就像瑪瑙一樣,就取了一個瑪瑙,可想而知,被阿兄嫌棄了。

    “好久沒騎瑪瑙了,”姜扶光翻身上馬,瑪瑙在原地踢踏了兩下,“也有兩年沒見阿兄。”

    兩人并馬而行,戚言淮目光溫潤:“阿琰,長大了�!�

    “那當(dāng)然,我都及笄了,”姜扶光偏頭去看阿兄,彎起唇,“阿兄也變了許多�!�

    “是嗎?”戚言淮眉目含笑,有些吊兒郎當(dāng),“哪里變了?”

    “風(fēng)神高邁,容儀俊爽,俊邁能文尚氣概,”姜扶光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臉打趣,“我剛才看到,街邊有不少女子,對你扔香囊和手絹�!�

    “少關(guān)注這些有的沒的,”戚言淮一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發(fā),將她一絲不茍的頭發(fā)揉亂,“走,阿兄帶你看好東西�!�

    姜扶光連嘴角都翹高了:“給我?guī)Я耸裁春脰|西?”

    戚言淮駐守的地方,就是嶺南與西南接壤一帶,盛產(chǎn)各種珠玉寶石,他時不時會偽裝一番,跑過去搜羅各種奇珍異寶給她。

    “回去再說。”戚言淮微笑。

    仙饗居二樓臨街的另一個包間里,姬如玄正低著頭,拿著生肉條喂游隼,游隼進食時,十分貪婪兇猛,將肉條撕咬進嘴里,大口吞食。

    他想到方才臨街一瞥,姜扶光偏頭看戚言淮笑,那笑溫軟純凈,透著點小女兒家的歡欣,眉目間暖融融的,對戚言淮毫無保留的親近。

    從沒見她這樣嬌俏可人的樣子。

    是那樣柔軟。

    倘若她能對他這樣溫軟一笑,便是百煉的鋼,也甘愿化作繞指柔。

    “少主,”黑衣人跪地,低頭拱手,“閣里思進京了,下一步計劃,要什么時候進行?”

    “不急,”想到兄妹二人,并肩而騎的畫面,姬如玄目光一陣幽深,“先不要輕舉妄動,我要仔細(xì)想一想。”

    如若按照原計劃,云中國同南朝勢必交惡,姜扶光身為攝政長公主,也會很難做。

    “可若沒有這一步計劃,北朝那邊的一切布局,都沒法進行�!焙谝氯巳滩蛔√ь^,“您是不是,已經(jīng)忘了來南朝的目的?”

    “沒有,”姬如玄一抬手臂,游隼振翅,飛出了窗外,灰藍色的身影,頓時無跡可尋,“殺姜扶光,打破朝廷平衡局面,令承恩公府同太尉府兩虎相斗,攪亂南朝局勢,摧毀戚氏,扶姜景璋這個廢物上位�!�

    “在北朝發(fā)動兵變,屠龍斬虎,讓俞氏族人重返朝堂,替那些為俞氏、為皇太子流血犧牲的人報仇雪恨,”他用力閉眼,再睜開眼睛時,眼里一片清明,“吞并南朝,統(tǒng)一南北�!�

    他甫一出生,就被太史令算出大天命,是預(yù)言里,統(tǒng)一南北,掃平蠻夷,創(chuàng)下不世千秋功業(yè)的大地人皇,是結(jié)束南北數(shù)百年的分裂局面,實現(xiàn)大統(tǒng)一格局的千秋圣主。

    為了這個預(yù)言,他一出生就不容于他的父皇,

    俞氏族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無數(shù)人前赴后繼,甘愿為他赴死。

    張成顯是一個,但還有更多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正在流血犧牲。

    這是他欠下的血債。

    他必須完成使命,才能還清這一切。

    “遠(yuǎn)在西北素葉城中的俞氏族人,以及數(shù)以千計,為了您發(fā)配素葉城的犯官家眷,三萬俞家軍的亡魂,日夜哀嚎,”黑衣人聲音沙啞,低下頭,“他們都盼望著,預(yù)言中的那一天,盼望著這天下不必再有戰(zhàn)火,不必再有顛沛流離,不必再有妻離子散,不必再有十室九空……”

    “想死,”姬如玄陡然伸手,一把扼住他的脖頸,他滿眼殺意,唇邊卻吮著一絲笑,“我成全你,如何?”

    “呃,”黑衣人生生被他扼在頸間的一條手臂,從地上拎起來,雙腿懸空,腳落不到實處,令他整個人都被巨大的驚恐俘虜。

    五指微微用力,指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喀啦聲,姬如玄笑容擴大:“孤,向來不喜歡多嘴的人�!�

    “殿、殿下,”黑衣人整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白眼外翻,他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饒、饒命�!�

    姬如玄喜怒無常,前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能捅你一刀。

    你甚至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殺你。

    “饒你一命,”姬如玄揚著唇角,笑意加深,“也不是不可以�!�

    黑衣人沒覺得死里逃生,被他笑得,連汗毛都要豎了起來:這瘋子笑得有多好看,殺人的時候就有多狠。

    他喜歡笑著殺人。

    “到底跟了孤許久�!奔缧σ庀”×艘恍�,丹紅的唇,鮮紅得有些嚇人。

    “殿、殿下,”黑衣人瞳仁顫動,眼中迸出希望的神采,“求殿下,再給屬、屬下一次機會……”

    跟了殿下許多年,殿下還是顧念舊情的。

    “噓�!奔缧鹦揲L的指節(jié),放到唇邊,示意他噤聲,“孤,還真舍不得殺你�!�

    黑衣屬下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以后為殿下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你是不是以為,孤要說這句?”姬如玄似笑非笑。

    黑衣人一臉錯愕。

    “跟孤這么久,”姬如玄卻猛地一收五指,唇邊吮笑,聲音狠戾,“還膽敢僭越、犯忌?!”

    陰晴反復(fù)的話,令黑衣人眼中的希望,被用力碾碎、黯淡。

    接著他眼睛發(fā)紅,神色帶了癲狂:“姬如玄,皇太子殿下,吞并南朝,統(tǒng)一南北,成為千秋圣主,是您的使命,更是您逃不開的宿命。”

    他面容詭異,連聲音也變得狂熱,說出來的話,仿佛這世間最惡毒的詛咒一般。

    第117章:憋著壞主意

    “太子殿下,您和南朝長公主,此生注定此消彼長,天生對立,你們遲早有天會走向?qū)α⒚�,戚氏會因你而亡,穆貴妃因您而死,南朝因你而覆滅,你們會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

    “你們是宿命的仇敵�!�

    “她是您完成使命的墊腳石。”

    “你們永遠(yuǎn)不可能在一起�!�

    “殺了我吧!”

    “能為您的千秋功業(yè)流血犧牲,屬下雖萬死,亦不悔矣。”

    “……”

    姬如玄五指用力一收,屋里傳來‘喀嚓’聲。

    癲狂的聲音,戛然而止。

    黑衣人猛地瞪大眼睛,嘴里涌出鮮血,眼里的神采黯淡無光。

    身子軟綿綿倒地,沒了氣息。

    “孤,不信命,”姬如玄慢條斯理地擦拭,手中并不存在的鮮血,笑,“只信自己�!�

    金寶圍觀了他殺人的整個過程,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跟在公子身邊多年,金寶最怕的就是,他一邊笑,一邊殺人,末了還一邊擦著手上存在或不存在的鮮血,笑著對他說:“處理干凈。”

    金寶哆嗦著聲音:“奴婢,誓死追隨殿下,助殿下完成大業(yè)�!�

    “起來,錯的不是你,跪什么?”姬如玄將手中的帕子碾碎,轉(zhuǎn)過身,“只要你們別礙事�!�

    金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起身。

    “哦,對了,”姬如玄下意識,要去拿懸在腰間那枚‘暾將出兮’的圓佩,手指剛要碰到玉佩時,又蹙了蹙眉,將手指收回,“我要的龍涎香,什么時候能送來?”

    金寶陡然松了一口氣,這才驚覺,背心泛著一陣陣涼意:“前往大食國的商隊,要月底才能返回�!�

    姬如玄沒說什么,走出仙饗居,燦烈的太陽,落在他的面上,他頓足抬首,不禁想到姜扶光騎在馬上,同戚言淮并肩而行。

    她偏頭含笑,陽光似是對她格外鐘愛,將她白玉般的肌膚,照得一片晶瑩剔透,面頰上,一抹醉人的嫣紅,比桃花林里的桃花朵朵,還要更嬌艷。

    “礙眼的人,還真多呢�!彼灶欁缘�。

    ……

    戚言淮歪在椅子上,大手支著額頭,手肘撐在案上,閉目在聽府里的長史喋喋不休地說了這兩年京中發(fā)生的事。

    足足說了半個時辰。

    “這丫頭,如今是長本事了,”戚言淮坐直了身子,眼里透了一絲笑意,接著那笑意,漸漸冰涼,“被欺負(fù)成這樣,半句也不提�!�

    長史頭皮發(fā)麻,便想到,長公主五歲時,陛下破例讓長公主入‘尚書房’,同皇子們一起受孟太傅庭訓(xùn)。

    三皇子同‘尚書房’里其他人,一起孤立公主。

    三公子從城外護軍營里回來,得知了這件事,把所有參與者,都打得鼻青臉腫。

    他還惡人先告狀,跑去找陛下:“姑父,三皇子欺負(fù)妹妹,簡直枉為人兄,傳出去實在有損他嫡皇子的氣度,伴讀各人妄自尊大,有藐視天家之嫌,不過陛下您別生氣,我已經(jīng)把他們給揍了一頓,念在他們初犯的份上,您就饒了他們這一次吧!”

    陛下哭笑不得:“敢情這惡人好人,盡讓你一人當(dāng)了�!�

    消息傳開之后,有孩子挨揍的人家,氣都不打一處來。

    孤立公主,這沒打沒罵,也沒欺辱,沒得實質(zhì)的把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陛下知道了,還能怎么著?

    陛下也要臉,怎好跟孩子計較什么?

    況且,這事是三皇子帶頭,陛下要惱,那也是惱三皇子。

    關(guān)他們孩子什么事?

    憑啥打我家孩子?

    講不講理了?

    可是,戚言淮也才八歲多,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技不如人,活該被打,還能怎的?

    陛下要臉,他們難道就不要臉,還能去和一個八歲的孩子計較不成?

    沒準(zhǔn)這事還是陛下指使干的。

    事已至此,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家里器重的孩子被打成了‘豬頭臉’,非但不能追究,還要‘感謝’戚言淮,在陛下面前‘說情’。

    “明天是朝會日,我正好要進宮拜見陛下�!逼菅曰凑酒饋�,一手抱胸,一手搓著下巴,在屋里來回踱步。

    一看就知道在憋著壞主意。

    等到第二日,戚言淮一早就進宮,見了南興帝。

    南興帝正要臨朝,見到他十分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兩年不見,都比朕高了半個頭�!�

    戚南風(fēng)暴斃不久,妻子張氏就回了娘家,沒多久就遠(yuǎn)嫁了。

    恰逢阿穆失子,他就做主將三歲的戚言淮接進宮里陪伴阿穆,以慰她喪子之痛。

    戚言淮這小子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是親子,更勝親子。

    “小時候,我個頭長得比同齡矮,您可沒少笑話我只長心眼不長個,個頭矮,還一肚子壞�!逼菅曰匆荒樀鮾豪僧�(dāng),也沒個正形。

    南興帝聽得哈哈大笑:“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暫時吧,”戚言淮也說不準(zhǔn),“外祖父在京中榮養(yǎng),大伯父和我大哥也不放心,就讓我回來照應(yīng)。”

    “給你找個差事如何?”南興帝仿佛在同他聊家常。

    “行叭,”戚言淮還一臉老大不樂意,“我這才剛回來,一個個就不行讓我歇幾天再提差事?”

    南興帝沒好氣道:“你這小子,不給你找點事干,你一準(zhǔn)能上房揭瓦,朕還想清靜幾天呢�!�

    這小子,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一天。

    戚言淮無語了。

    “皇城司六校中尉孫成虎被革職,職位還空著,你補了這個職位如何?”扶光在皇城司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是孫中尉失職。

    況且,扶光如今臨朝攝政,也該在皇城司培植自己的人手。

    “別別別,”戚言淮連連拒絕,“我們戚家的男人,還是適合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皇城司也忒沒勁�!�

    戚家可以功高蓋主,卻不能染指皇權(quán),陛下想要在皇城司為扶光培植人手,可以挑選其他人勝任。

    旁人求都求不得來的職務(wù),他還嫌棄,南興帝也是無語。

    “行了,朕知道了,”南興帝擺擺手,“神衛(wèi)護軍營的吳中尉,其父曾是戚老將軍麾下,后來戰(zhàn)死,朕念及其父忠烈,恩恤他入了神衛(wèi)護軍營,朕明日就擬旨,將他調(diào)到皇城司,任六校中尉。”

    作話小劇場~

    第118章:腳趾頭摳地了

    南朝在京郊設(shè)下‘置軍校場’,稱‘護軍營’,是練兵屯軍的場地,除護衛(wèi)洛京安危外,也接受調(diào)派,如護送、押運、馳援戰(zhàn)事等,護軍營里表現(xiàn)好,可以選入皇城司,甚至是羽林衛(wèi)。

    神衛(wèi)護軍營,是其中一個營所,置軍五萬,設(shè)將軍一人,中尉四人。

    都是中尉,但皇城司中尉,比護軍營中尉位高權(quán)重,這已經(jīng)是平步青云了。

    戚言淮暗暗琢磨,吳中尉同太尉府同氣連枝,進了皇城司后,定是唯扶光馬首是瞻。

    “至于你,”南興帝沒好氣地看他,一天天地給他出難題,“你之前領(lǐng)的是安西將軍的職務(wù),秩從三品,皇城司中尉,官職降了半級,卻是明降暗升,天子近臣,不算辱沒你,可你瞧不上,朕念你安定西南有功,便封你驍騎將軍,秩正三品,掌神衛(wèi)護軍營,如何?”

    戚言淮來了精神,連忙單膝跪地,拱手謝恩:“臣,戚言淮,謝陛下隆恩�!�

    皇城司再風(fēng)光,可權(quán)利都是皇家的,規(guī)矩還大得很,手里掌兵才心不慌嘛,這才是扶光最有力的后盾。

    做人嘛,不能光看虛名。

    還是要重實際。

    “行了,朕也該臨朝了,”南興帝看到他就頭疼,“去陪陪你姑母,你姑母許久沒見你,定會十分高興,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睛一瞪,“朕可警告你,你姑母身體才好,可不能鬧騰她�!�

    戚言淮陪著穆貴妃,逗得她笑容滿面,直到玉竹過來稟報,太極殿散朝了,他這才起身:“姑母,我改日再進宮看你�!�

    穆貴妃溫柔笑道:“我命人準(zhǔn)備了你喜歡的糕點,你帶回去吃,京里不比嶺南,要小心一些。”

    戚言淮渾歸渾,但在穆貴妃面前,渾似拔了牙的老虎,說什么都愿意聽。

    戚言淮慢悠悠地踱步出宮,在午門外面停下了。

    等了不到一盞茶。

    上朝的文武大臣們,陸陸續(xù)續(xù)出了午門,戚言淮看到年近五十,老當(dāng)益壯的承恩公,拔腿就走上前去。

    長隨腦袋一麻,不知道這位爺又想干嘛,連忙跟上去。

    “承恩公,請留步�!逼菅曰窗胃吡艘袅�。

    準(zhǔn)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娘的文武大臣,聽到這一聲呼喚,連忙頓住腳步,不看不知道,一看是戚言淮,頓時也不急著走了,紛紛等在原地,準(zhǔn)備吃瓜看熱鬧。

    承恩公眼皮重重一跳,沉著臉問:“安西將軍,喚我何事?”

    戚言淮才回來,新的任命旨意沒有下達,安西將軍的職務(wù),也還沒有卸除。

    這可是陛下名副其實的‘干兒子’,三皇子擱他跟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聽聞承恩公在北邊打了勝仗,威名赫赫,令北朝臣服我朝,”戚言淮一上來就給他戴高帽,表情那叫一個敬仰欽佩啊,沒有半點勉強,“小子遠(yuǎn)在西南邊境,聽了您的事跡后,對您的佩服,那叫一個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承恩公沒有被夸的自得,只有沉默的尷尬。

    “……我祖父打了一輩子的仗,都沒做到的事,讓您做到了,”戚言淮連氣也不帶喘一下,夸人的話也不帶重復(fù),愣是把承恩公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現(xiàn)在我最景仰的人,是您。”

    他表情夸張,語氣更夸張,戲班里的角兒,都沒他能說能演。

    四周的文武大臣們,看向了承恩公。

    就問您尷是不尷尬。

    承恩公尷尬的,腳趾頭都摳地了。

    “承恩公,請受我一拜�!逼菅曰聪衲O駱拥兀o承恩公下拜。

    承恩公一臉拒絕,來不及阻止,就眼睜睜看著他先拜了,他被迫接受了這一拜,瞳孔都縮了幾下。

    果然!

    拜完了,戚言淮接著話鋒一轉(zhuǎn):“您這么厲害,就看在我這么崇拜您的份上,就指教一二唄。”

    承恩公是一臉拒絕,好話都叫他說完了,大庭廣眾之下,指點一個‘景仰’他的后生,這沒毛病。

    承恩公不想答應(yīng):“這里是午門處,乃皇城所在�!�

    “別啊,”戚言淮一臉賴皮,“姑父向來疼我,他一定不會介意,沒準(zhǔn)姑父知道我向您討教,還會專門在此處劃下演武場所�!�

    承恩公頭都大了,這小子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可是他真不想和一個毛頭小子比武啊,嘴里說是指教,可究竟怎么回事,在場誰不是一門清呢,不論是贏還是輸,都有損他的威嚴(yán)。

    “安西將軍,是否有些太狂妄�!背卸鞴滩蛔〕料履槨�

    “我有娘生,沒爹教,從小就是一個渾人,”戚言淮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谋砬�,“不如承恩公今日就大發(fā)慈悲,給我當(dāng)一回爹,教訓(xùn)一下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渾兒子?”

    場中頓時一聲哄堂大笑。

    人群中的戚凜風(fēng),臉都黑了,額上的青筋一抽一抽地跳。

    這種渾不吝的潑皮,就問誰能應(yīng)付得了?

    承恩公不想“喜當(dāng)?shù)�,看到了戚凜風(fēng):“戚驃騎,你也不管管安西將軍?”

    “我又不是他爹,”戚凜風(fēng)木著臉,“他認(rèn)誰當(dāng)?shù)�,誰管去�!�

    場中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承恩公憋紅了臉,是騎虎難下背,答應(yīng)不行,不答應(yīng)也不行。

    “看在你是我爹,又一把年紀(jì)的份上,”戚言淮雙手握拳,腳底輕碾了碾地面,已經(jīng)擺開了陣仗,“不孝子,就讓您三招�!�

    場中笑聲一片,承恩公的臉徹底黑了:“不需你相讓,盡管放馬過來吧�!�

    戚言淮也沒想讓他,掄起拳頭向承恩公砸去。

    叫‘爹’叫得挺響亮,打起‘爹’來,更是毫不手軟,眾人不禁一陣無語。

    承恩公打定主意要教訓(xùn)一下這個狂妄無知的黃毛小子,出拳也是毫不留情。

    雙方你來我往,瞬間斗了十來招。

    拳腳碰撞時不停響起悶響,令人心驚肉跳。

    “砰!”

    “砰!”

    “……”

    一下,一下,又一下!

    兩道身影,勢如雷霆重重地撞擊在一起。

    一擊之下,承恩公退了小半步,戚言淮卻不退反進!

    又是一拳砸上——

    “有兩下子�!背卸鞴步恿诉@一拳,不禁手臂發(fā)麻,心中一凝,他神色又鄭重了幾分。

    第119章:還敢威脅他

    “尊老游戲,終于結(jié)束了!”扭了扭脖子,戚言淮骨縫里“咔嚓咔嚓”的聲響,傳進了在場每一個人耳中。

    竟產(chǎn)生了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承恩公聽到“尊老”這兩個字,一陣氣血翻騰,差點被當(dāng)場氣死。

    下一瞬,戚言淮身體爆出強大的爆發(fā)力,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承恩公的衣襟,反手往地上重重一砸。

    “唔——”承恩公被重重掄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悶響。

    四周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息聲響。

    沒想到戚言淮下手會這么狠。

    承恩公是真吐血了。

    “承恩公,你老了,”戚言淮蹲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他,“這南朝的江山,還得交給我們年輕人來守衛(wèi)�!�

    此言一出,在場的文武大臣們,眼神不由一陣閃動。

    這一戰(zhàn),承恩公威嚴(yán)盡失。

    姜扶光看著這一幕,前不久還在宮宴上不可一世的承恩公,像一個垂暮老人,倒在地上吐血,發(fā)冠松散,藏在頭發(fā)里根根銀發(fā),也露了出來。

    阿兄還真是膽大妄為。

    父皇又該頭疼了。

    “過來。”戚言淮沖她招招手。

    “阿兄,”姜扶光走過去,抿著嘴輕笑,“父皇讓你過去呢�!�

    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戚言淮,頓時垮臉嘆氣,午門距離太極殿,就這么一點距離,消息早傳進陛下耳里,用膝蓋想也知道,陛下肯定要訓(xùn)他了。

    姜扶光看著阿兄,一副‘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背影,顯得格外視死如歸,格外悲壯,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時,榮郡王引著閣里思進宮拜見陛下,閣里思進京后,是榮郡王負(fù)責(zé)接待。

    還沒走遠(yuǎn)的文武大臣,紛紛上前寒暄。

    閣里思看到不遠(yuǎn)處的美人兒,在陽光下光瑩奪目,美得宛如日出云散,璀璨華光傾灑而下。

    “那位美人兒是誰?”閣里思忍不住舔舔唇角。

    榮郡王看向了姜扶光,眼里透了一絲特別的深意,鄭重道:“是護國長公主,如今臨朝攝政,很受陛下愛重�!�

    “原來是貴國公主,”閣里思笑容一深,意味深長道,“果真是美若天仙,氣韻不凡�!�

    想到父王后宮里,便是最得寵的王女,仍舊是父王拉攏部夷的工具,淪為男人的玩物,也沒什么不同。

    “那是當(dāng)然,”聽他這般夸贊,榮郡王不由哈哈大笑,“護國長公主,是陛下最寵愛的小女兒,生母是尊儀的貴妃娘娘,外家戚氏,乃我南朝第一武將世家�!�

    他仿佛閑聊一般。

    閣里思卻聽者有心,覺得這位榮郡王,是在暗暗警告他,心中不由一陣?yán)湫�,有些不以為然�?br />
    他身為云中國王子,生母是王后,兄長是王位繼承人,將來整個云中國,都握在他們兄弟二人之手。

    他在云中國就沒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

    甭看南朝國力強盛,那都是唬人的。

    南越國同南朝屢屢交戰(zhàn),南朝這邊不止一次修書父王,請父王派使臣南上,共謀伐越大計,父王一直不曾理會,南朝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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