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姬如玄身為一個質(zhì)子,想要‘金玉其外’也難。
“我會嫉妒你,”姬如玄都?xì)庑α耍皠e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一改態(tài)度,突然對長公主獻起殷勤來�!�
東方毓內(nèi)心有一種被戳破的狼狽:“那么姬公子呢?你為何一直對長公主獻殷勤,總不能和我一樣,是對長公主有意吧!”
初來京時,他確實滿心權(quán)衡,可那是在沒見到長公主之前。
后來,他對長公主確實有意。
反觀姬如玄對長公主獻殷勤的目的,能有多單純?
還不是為了攀附長公主。
姬如玄心中一窒,被東方毓戳到了痛處,他不能承認(rèn)對姜扶光有意,在世人看來,他一個卑微的質(zhì)子,對長公主所有的殷勤,都是出于攀附。
他甚至不能反駁,更不能光明正大的表露,自己對姜扶光的心意。
因為他的身份,對姜扶光來說是一種褻瀆。
他的沉默,被東方毓認(rèn)為是默認(rèn):“我還以為,姬公子能有多高貴。”
“你得意什么,”姬如玄勾唇,笑容里帶了點惡意,“就目前看來,你在長公主心里,恐怕還不如我這個質(zhì)子吧�!�
東方毓也被戳到了痛處,不由一噎。
姬如玄滿臉挑釁,來呀,互相傷害呀!
“姬公子,東方世子,你們……”顧嘉彥撓撓頭,圍觀了他們吵架的整個過程,半天也沒插上話,眼見這二人越來越得勁,思前想后,還是決定打擾一下,“有很多人在看你們�!�
東方毓虎軀一震,裝作若無其事一般,扛著鋤頭走了。
姬如玄更是滿不在乎,扛著鋤頭挑了一個距離姜扶光比較近的田頭,一抬頭,就能瞅到人的那種。
只留下顧嘉彥一人,看著東方毓的背影,不由失神了。
賞花節(jié)過后,顧嘉彥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了東方毓的心思,匆匆尋了父親。
“父親,兒子想要尚公主,請父親成全。”顧嘉彥跪在冷硬的地面上,看著兩鬢發(fā)白的父親,滿臉執(zhí)拗。
顧相把玩著手中的玉珠,胡須微動:“那么,你想要尚哪位公主?”
“是護國長公主,姜扶光,”顧嘉彥語氣堅定,定定地看著父親,“兒子同她一起長大,從小就青梅竹馬,兒子心悅她,此生非她不娶。”
顧相低頭喝茶。
一旁的顧夫人,卻滿眼擔(dān)憂地看著他。
“你想要尚長公主,也不是不可�!鳖櫹鄾]有一口回絕,還很認(rèn)真的答回。
“父親�!鳖櫦螐┭劾飫澾^一抹喜色。
“等貴妃娘娘懷胎生子,陛下改嫡立庶,”顧相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將他扶起來,“否則,陛下也不會允你�!�
顧嘉彥一臉茫然:“為什么,兒子同長公主有竹馬之誼,心儀長公主,陛下向來疼愛長公主,怎會不同意?”
“娶了她,丞相府就徹底站到了長公主一面,”顧丞相嘆了一口氣,“那么,將來誰來保障皇帝的利益呢?”
顧嘉彥渾身巨震。
“嘉彥,你要記住,丞相府是中立派,是要保障皇帝的利益,”顧丞相艱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長公主臨朝攝政,是為了平衡朝局,但長公主絕不可專權(quán)攝政,這是亂朝之象�!�
貴妃娘娘若有子,他會毫不猶豫,支持廢嫡立庶。
但貴妃無子。
將來這天下不管由誰來繼承,保障皇帝利益,平衡朝堂爭端的,始終是丞相府。
“嘉彥,”顧丞相憐憫地看著他,“陛下很中意東方世子,等巡田事畢,陛下大約就要為長公主賜婚了�!�
顧嘉彥如遭雷擊,十分不解,心里還存著微小的希望:“可是長公主臨朝攝政,又怎么能遠(yuǎn)嫁登州?”
第125章:是真學(xué)到了
“東海侯正值壯年,東方世子想要承襲爵位,還要許多年,”顧丞相坐回去,端起茶杯卻不喝,“長公主倘若不愿遠(yuǎn)去登州,便長住洛京長公主府,也使得�!�
南朝唯一越級封長的護國長公主,其尊貴僅在帝后二人之下,只有別人遷就她的份,東方毓能得長公主眷顧,那是他的福氣。
顧嘉彥聲音艱澀:“父親支持姜景璋?”
他對姜景璋不說有多了解,卻也知道,姜景璋空有才能,卻心胸狹窄,自私偏激,沒有容人之量。
這樣的人,真能成為一個明君嗎?
“是也不是�!币饬现獾拇鸢福澳阋膊皇侨龤q小孩,須知這個世界,從不能是黑即白,權(quán)利的爭斗,往往看重結(jié)果�!�
說白了,就是在不影響朝堂大局之下,坐山觀虎斗,誰贏了,就支持誰,將來新帝登基,仍舊需要中立派維護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
中立派維護的是皇權(quán),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利益?
顧嘉彥沒法指責(zé)什么,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書房,看到擺在書案一旁的鯉魚燈籠,便想到賞花節(jié)當(dāng)日,送予姜扶光的那一盞相似的鯉魚燈。
“山頂一頭白雞角,剝來剝?nèi)ザ际侨�,打一中草藥名�!?br />
“薤(xie偕)白�!�
“薤白,又名【也白頭】,明春相約艷陽里,無須風(fēng)雪【也白頭】�!�
“性味,辛、苦�!�
“用于胸痹心痛。”
顧嘉彥滿嘴苦意,生平頭一次嘗到了心如刀絞的滋味,他卻沒有‘薤白’,來治他的胸痹心痛。
“顧公子!”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叫喚,顧嘉彥如夢初醒,轉(zhuǎn)頭看去。
姜寧柔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
一身淺灰色的粗麻衣,也絲毫不掩她亭玉柔美的風(fēng)姿:“我平常深居簡出,認(rèn)得的人不多,能不能和你一起?”
顧嘉彥張了張嘴,正要拒絕。
顧令儀就湊過來:“二哥,你不是也沒找到一起做活的人么,就同寧柔公主一起吧,她身子嬌弱,同不認(rèn)得的人一起,我也不放心。”
顧嘉彥也不好拒絕了,只好點頭:“可以�!�
姜寧柔顯得十分高興,輕踮了一下腳后跟,笑容顯得溫婉嬌媚:“那我就先謝謝顧公子了。”
太陽漸漸升高。
南興帝終于扔下鋤頭,文武大臣及家眷們,終于松了一口氣,就在他們以為自己終于可以結(jié)束勞作,就眼睜睜看著,陛下走到貴妃娘娘身邊,接過貴妃娘娘手里的籃子。
“天氣太熱了,你上去休息,”南興帝見她臉都曬紅了,在陽光下,呈現(xiàn)了一抹健康又美好的嫣紅,是他盼了許多年的明媚,“剩下的活,我來幫你做。”
穆貴妃許多年沒出這么多汗,身上有些黏糊難受,可心里卻十分暢快,她從袖中取了藍(lán)帕,微微踮起足尖,抬手幫陛下拭汗:“陛下辛苦了。”
她眉眼盈盈含笑,是那樣嬌媚動人,南興帝心中震動久久不能平息:“你大病初愈,不要累著了�!�
“好�!蹦沦F妃收起帕子,含笑應(yīng)下。
帝妃二人旁若無人一般,公然秀恩愛,酸了在場不少人,難怪陛下不帶皇后娘娘,美曰其名是,讓皇后娘娘在京中,接待陸續(xù)進京朝賀的大臣。
旁人都在關(guān)注陛下這邊,唯有姬如玄是真學(xué)到了。
他一把扔下鋤頭,就湊到姜扶光跟前:“我來幫你�!�
就不由分說,拿過她手中的籃子,扔豆子,填坑,忙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稍慢了他一步的東方毓,暗罵姬如玄雞賊,看到田埂上置了茶水,連忙走過去,倒了一杯茶送到姜扶光面前。
“長公主忙活了許久,喝一杯茶,歇歇吧�!�
姜扶光確實有些渴了,便沒有推辭:“多謝東方世子�!�
姬如玄氣哼哼地,用力將大豆甩進坑里,用腳埋好了,還氣呼呼用力踩了兩下。
躺在歪脖子樹上的戚言淮,看得噗哧直笑:“喂,你把大豆踩得這么嚴(yán)實,它要怎么發(fā)芽。”
姬如玄沒理他,不就兩顆大豆嘛,不發(fā)芽就不發(fā)芽唄。
“這片地種好后,戶部會有人專門進行劃分,種子發(fā)芽后,統(tǒng)計各人的發(fā)芽、成活、長勢情況,以及收成,種得好會有嘉獎,種得不好,少不得也要被訓(xùn)斥、懲罰,太差的,甚至還會被免官。”
你當(dāng)躬耕禮是鬧得玩?
每年因為種植不理想,被免官者不知幾凡,瞧瞧這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老爺們,到了田里,誰不是把自己當(dāng)牛使,不敢有絲毫怠慢?
壞了!姬如玄立馬蹲到地里,用雙手刨開踩得嚴(yán)實的土,將大豆從土里挑出來,重新種好。
他起身抬眸,就見姜扶光和東方毓正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歪脖子樹上的戚言淮,笑得肚子疼。
冒犯了兄弟,我以后再也不會懷疑,你對我妹子心懷不軌,想要將你閹割了,這就是一個棒槌。
躬耕禮時,要吃粗茶淡飯,體會民間疾苦,南興帝以身作則,文武大臣及家眷們,也都上行下效。
午膳在君臣同苦,卻其樂融融的過程中結(jié)束。
回到院中不久,姬如玄就拎著一個包裹,鬼鬼祟祟地過來找她。
“你怎么來了?”姜扶光睜大眼睛。
“這不是想著,你中午肯定沒吃飽,給你弄了點吃的�!奔缧蟛阶哌M涼亭里,將包裹打開。
“是富貴雞,”姜扶光眼睛一亮,接著又問,“躬耕禮期間,不允私自開火,富貴雞怎么來的?”
“我去山下百姓家里,借了火�!奔缧䦟⒑扇~打開。
濃郁的香味勾得姜扶光食指大動。
姬如玄扒開雞腹,從里頭取了一個布包,是脂光油亮,每一粒米都染成了金黃色的米飯。
他拿著小刀,將雞肉剔在荷葉上:“快吃吧!”
碧粳米晶瑩軟糯,吸飽了雞肉油脂鮮香,越嚼越香,看起來很油膩,吃起來卻一點也不膩人。
“姜扶光,”姬如玄托腮看著她,“你想嫁給東方毓?”
“三皇姐年滿十八還沒出嫁,我現(xiàn)在考慮這些,還為之尚早,”姜扶光沒有正面回答,“你問這個干嘛?”
第126章:我長得超好看
父皇屬意東方毓,打算讓她先同東方毓培養(yǎng)感情。
至于賜婚,父皇大約會在巡田事畢后,詢問她的意思,屆時尋個借口,推脫一番,也不是什么問題。
東方毓還要在京里留一段時間,父皇也不會急于一時。
“哦,”姬如玄咧嘴一笑,雖然猜到了這個結(jié)果,但聽到她親口說,還是蠻開心的,“就是隨便問問,我也覺得婚姻大事應(yīng)該慎重,你也才及笄不久,這么早就訂親嫁人,也不合適�!�
姜扶光深以為然:“南朝這邊風(fēng)氣還是很開放,未婚女子可以隨意出門游玩,但訂親之后,就要守許多規(guī)矩,麻煩得很。”
姬如玄笑容一深:“而且吧,我覺得東方毓不適合你。”
姜扶光將米飯咽下,這才問他:“連父皇都覺得他同我是天作之合,你為什么覺得他不適合我?”
“像長公主這么好的女子,當(dāng)然要許一個一心一意,真心待你的人,”嗯,比如我,姬如玄振振有詞,不遺余力地給東方毓穿小鞋,“東方世子再優(yōu)秀,那都流于表面,西山行獵時,陛下時時將他帶在身邊,意思夠明白了吧,可他卻對你多有避諱�!�
姜扶光斂下眼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權(quán)利場上,誰又不是時刻在盤桓利弊,計較得失,觀望局勢,以免行差錯步,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亦是如此,又有什么資格去介意旁人?
“長公主,”姬如玄聲音清朗如玉,不帶一絲玩笑不恭,“你不應(yīng)該是旁人權(quán)衡過后的選擇�!�
我都為了你,把自己全盤推翻了,計劃要干的事,一件也沒干成,還倒貼上了。
最后!
戚老將軍身體好了。
貴妃娘娘病好了。
姜扶光救了。
三皇子被禁足了。
承恩公府大勢去了。
……
想著這一事事,一樁樁,姬如玄不禁撫額,用力搓了一把臉。
也行叭!
反過來想,他是不是可以助南朝覆滅北朝,統(tǒng)一南北?。
反正北朝滅不滅,他也不在意。
“你才是選擇的那一個�!彼�,選我吧,我長得超好看,身材超棒棒,還能為你拼命。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姜扶光。
正在吃飯的姜扶光,猛然抬眸,姬如玄正在看她,目光專注,神色認(rèn)真。
姬如玄突然湊上前去。
眼里映出他漸漸變大,填滿了她整個眼眸的身影,姜扶光不由一陣心慌意亂,脖子下意識就要后仰。
“別動�!奔缧雎曌柚�。
“你,你干嘛?”姜扶光鬼使神差般,僵坐不動,顫動的眼眸里,映出他放大的臉,距離自己那樣近。
她輕顫了一下眼睫,斂下雙目,看到姬如玄的鼻子,幾乎同她的鼻尖碰到一起,潮濕的呼吸,似有若無地交織在一起。
姬如玄突然伸手,從她面頰上拿下了一粒米飯。
是方才猛然抬頭時,不慎沾到的。
她面頰一熱,連忙低下頭。
“東方毓,他、不、配。”姬如玄一字一頓道。
過了片刻,姜扶光才低聲“嗯”了一聲,算是認(rèn)同了他的話,之前她不曾想過這些,方才聽姬如玄一說,心里確實有些不喜。
給情敵穿小鞋成功的姬如玄,心情超好:“晚上想吃什么?”
“烤魚�!鄙洗卧谫p花節(jié)上,姬如玄烤的魚就很好吃。
“那不成,晚上要吃清淡一些,”姬如玄想了想,“山下的百姓家里,有養(yǎng)羊,我去弄點羊乳,給你做一個羊乳山藥羹,不僅美容養(yǎng)顏,還助眠�!�
北朝老皇帝后宮,有一個寵妃,每日過午不食,保持鮮嫩的身材,晚上臨睡前,要用一碗羊乳山藥羹。
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只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確實保養(yǎng)得很年輕。
當(dāng)天晚上,姜扶光吃到了姬如玄送來的羊乳山藥羹,奶香的甜羹,帶了炒杏仁的清香,吃起來不帶半點腥膻,反而彈滑爽口,她從前沒吃過,簡直驚為天人,還特地問姬如玄要了方子,打算以后每日臨睡前吃一碗。
夜里,也不知道是勞作了一天有些累,還是羊乳山藥羹確有助眠奇效,總之姜扶光睡得很好。
第二日,穆貴妃要在行宮舉行親蠶禮。
姜寧瑗氣得臉都紅了:“歷年來的親蠶禮,都是由母后主持,穆貴妃一個妾,也能爬到母后頭上作威作福�!�
親蠶禮由皇后主持,率領(lǐng)眾嬪妃及內(nèi)外命婦,祭拜蠶神嫘祖,并采桑喂蠶,以鼓勵國人勤于紡織的禮儀。
“這是陛下的旨意,您還是忍一忍吧�!卑胂膰樍艘惶�,虧得這是在私底下,不然叫人聽了去,公主恐怕就要步三皇子的后塵。
姜寧瑗氣不過,忍不住直跺腳:“父皇也太偏心了,這都到了四月,還辦什么親蠶禮,擺明了抬舉穆貴妃那賤人。”
歷年親蠶禮都是在三月,辦一個月,從祭禮到布織,從孵卵到躬桑,要經(jīng)過長達二十余天的時間。
與之一比,今年的親蠶禮,就只走一個流程,跟玩兒似的。
可就是這明顯的抬舉行為,才叫人更震驚。
半夏連忙提醒她:“您快消消氣,臨行前,皇后娘娘再三交代,讓您謹(jǐn)慎些,萬不能鬧性子,凡事也多忍一忍,盡量避開穆貴妃母女倆�!�
寧瑗公主只能憤憤咬牙,還在鬧性子:“我不去�!�
“哎喲,我的公主喂,親蠶禮是國禮,但凡今日來了行宮的女眷,除了病得起不來,就是爬也要爬去,”半夏嚇得臉都白了,“您可別在這兒犯糊涂,這要讓陛下知道了……”
“那你就說,我病得起不來了,我才不去看那賤人得意的嘴臉,惡心死了�!苯獙庤ゴ蚨ㄖ饕饩褪遣蝗ァ�
半夏好話說盡,總算是把人勸住了。
清早,穆貴妃身穿鞠衣,親率內(nèi)外命婦,去南郊的先蠶壇,內(nèi)外命婦無不叩首相迎,不敢有絲毫不敬。
春草離離,碧樹成蔭,林間云霧迷蒙,殿宇掩映,有一片朱墻綠瓦的建筑群,院內(nèi)多植桑樹,即為先蠶壇。
護駕官員候在先蠶壇外。
穆貴妃先去‘先蠶神殿’,拜嫘祖,完成祭禮,隨后去‘蠶室’觀蠶。
第127章:親蠶禮
“請貴妃娘娘前往采桑園,行躬桑禮�!倍Y部的官員上前道。
穆貴妃挽著黃色的籮筐,領(lǐng)著內(nèi)外命婦,一邊唱采桑歌,一邊采下桑枝上最嫩的葉子。
她一身鞠衣,色如鞠塵,像桑葉始生,穿梭在桑林間,鮮妍的宛如枝頭春芽,煥發(fā)生機。
采桑完成后,穆貴妃率眾人返回蠶室,將采好的桑葉洗凈、擦拭,陰干、切碎、喂蠶。
至此,躬桑禮才算完成。
下午還要舉行繅絲禮,用手抽絲。
還有布織禮。
親蠶禮進行了一整天,傍晚才結(jié)束。
四月,正是桑椹成熟的季節(jié),采桑園里的桑樹,有專人侍弄,自是長得極好,紫黑色的桑椹果掛在枝葉間,在陽光下,顯得飽滿誘人,
穆貴妃提著籃子,去采桑園采桑椹果。
禮部的官員連忙上前阻止:“娘娘,不可��!”
“為何不可?”穆貴妃含笑輕問,“親蠶禮已經(jīng)結(jié)束,可有哪一條禮法明文規(guī)定,是不可采桑果的?”
禮部官員啞口無言,從前都是三月行親蠶禮,那時桑葉始發(fā),桑果還未成熟,自然沒人去采摘桑果。
但今年因春搜一事,親蠶禮沒有如期舉行,一直拖延到了四月下旬,正是桑果成熟的日子。
“你看這些桑果遍生枝頭,飽滿喜人,這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才有的豐收盛景,”穆貴妃淺笑怡人,聲音不急不緩,“此乃陛下仁治,德被天下之碩果�!�
禮部官員大為嘆服:“貴妃娘娘所言極是。”
眾人見貴妃娘娘在采桑果,紛紛拎著籃子加入。
姜扶光有些好奇:“母妃,您采這么多桑果做什么?”
“做桑椹蜜膏,”穆貴妃語氣微頓,這才道,“近日你父皇偶犯頭疼,桑椹蜜膏可以緩解頭疼�!�
“很嚴(yán)重嗎?”姜扶光有些擔(dān)心。
“太醫(yī)說,是常年疲勞所致,要忌操勞,少思慮,多休養(yǎng)�!蹦沦F妃也是這陣子,才知道陛下每犯頭疼,“好在你如今臨朝攝政,你父皇倒是輕省一些,這些日子頭疼緩了許多�!�
姜扶光放心下來。
“多采一些,再釀些桑椹蜜酒,”穆貴妃又笑,“夏秋兩季,喝桑椹蜜酒滋陰養(yǎng)血,生津潤燥,還能烏發(fā)養(yǎng)膚,你雖然還年輕,卻也要好好保養(yǎng)身子,可別像你父皇,把身子也操勞壞了�!�
說起這個,她語氣有些低沉。
所謂的南朝盛世,是陛下通宵達旦,批奏折到天明,勤于政務(wù)所功,許多事,她或許真應(yīng)該放下了。
“是,”姜扶光挽著母妃的手臂,笑容歡欣,“兒臣領(lǐng)命�!�
南興帝在行宮,一直等到傍晚,仍不見穆貴妃回來,就帶著護衛(wèi)親臨了先蠶壇。
守在先蠶壇外的官員們,連忙跪了一地。
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夕陽的余暉,將天地染成了一片金黃。
南興帝忽聽到一陣鶯燕笑語,他抬眸看去——
穆貴妃從先蠶壇走出來,一身鞠衣,在金黃的陽光下,宛如鮮嫩的葉芽,俏立枝頭,正同身邊的姜扶光有說有笑,母慈女孝的畫面,十分美好。
“陛下,”穆貴妃看到他,微微一笑,“你來啦�!�
南興帝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親蠶禮順不順利?怎這么晚才出來?可是禮部那邊不盡心?”
跟隨的禮部官員一聽這話,頓時額頭直冒冷汗。
“胡說什么呢,”穆貴妃嗔怪道,“親蠶禮自然順利,這是陛下有德,上天有靈,連采桑園里的桑椹果,都格外飽滿香甜,我采了不少,這才誤了時辰�!�
她拎起手中的桑椹果,南興帝連忙接過:“時辰不早了,你累了一整天,我們先回行宮。”
帝妃二人并肩攜行,身為陛下最寵愛的小女兒,姜扶光卻從頭到尾,都被忽略得徹徹底底。
姬如玄湊過來,眼疾手快地從籃子里拿了一顆桑椹果,扔進嘴里吃。
“桑椹果還沒洗,”姜扶光睜大眼睛,“會吃壞肚子的�!�
“不干不凈,吃了不生病,”姬如玄彎了彎唇,“真甜啊�!�
“這是什么謬論,”姜扶光沒好氣地瞪他,“你要喜歡吃,等回了行宮,命人給你送一盤去。”
姬如玄接過她手中的籃子,同她并肩走在一起。
夕陽西下,女眷們笑語嫣然,正在分享自己的豐收成果,舉辦了許多年的親蠶禮,唯獨這一次,仿佛有些不同,少了刻意營造的莊肅氣氛,多了幾分怡然樂趣。
巡田第三日,陛下同貴妃娘娘白龍魚服,化為一對出來玩樂的尋常夫妻,在南郊附近的村莊閑游。
羽林衛(wèi)化整為零,潛伏在村中隱蔽的地方,保護圣駕。
姜扶光也閑了下來。
到了傍晚,姜寧柔過來尋她,微笑道:“榮郡王叔,在行宮的馬球場,舉行馬球會,讓我們姐妹過去觀賽�!�
姜扶光問:“三皇姐去嗎?”
“她呀,”姜寧柔忍不住輕笑起來,“一到了行宮,就跟脫了韁的馬兒似的,整天看不到人,聽說今兒天沒亮,就約了幾個武將家的小姐,從皇城司借了幾個護衛(wèi),進山行獵去了�!�
南郊有專門的獵場,比西山獵場安全多了。
要不是天氣太熱了,姜扶光也想去獵場行獵:“難怪總在行宮里見不到她�!�
閑著也是閑著,姜扶光便同意了:“我去換一身衣裳�!�
不消片刻,一身碧玉羅裙的姜扶光,從里間走出來,嬌瑩瑩的,宛如初夏時節(jié),浮水的碧荷。
姜寧柔看了片刻,溫聲道:“七皇妹,容色傾城,無需盛裝打扮,也把別人都比下去了,不過到底是去玩樂,是不是太素了一些?”
“巡田期間,還是素一些比較好�!苯龉庾阽R前,珊瑚正在為她梳妝。
“你這么素,倒讓其他人不自在了�!苯獙幦釗u搖頭,上前接過珊瑚手中的黃楊木梳,為她梳了一個小山髻。
小山髻狀如峰嵐,有一種疊嶂秀媚之美,屬于高髻的一種。
姜扶光本要阻止,可一想,她說得也沒錯,總不能讓旁人不自在。
峰嵐微聳,斜倚在發(fā)頂,珊瑚捧著七層塔樓狀的首飾匣上前,每層四面,每一面都有小抽屜,抽屜抽開,里面擺著精美的首飾。
第128章:求之不得
姜寧柔挑了一套綠璽鈿花,點綴在小山髻間。
“現(xiàn)在可以了吧!”姜扶光一偏頭,碧血石步搖,輕盈晃動,絕艷的容顏,平添了秀媚慵懶之美。
“要上妝,就畫個淡妝�!苯獙幦峤o她描妝、畫眉、貼翠鈿,點唇脂。
姜扶光不好駁了她的美意,也就沒有拒絕。
一番打扮下來,鏡中的女子眼波流轉(zhuǎn),說不盡的鮮妍明亮,華凈妍雅。
碧玉之美,被她詮釋得淋漓盡致。
姜寧柔站在她身后,欣賞鏡中鮮嫩的美人,宛如初春里的一抹新芽,嬌貴柔嫩,仿佛輕輕地,一掐就斷。
真美��!
難怪京里那些紈绔子弟,在背地里說,長公主是南朝第一美人呢。
姜扶光仔細(xì)端詳,不由怔忡了片刻。
“怎么了,可是覺得不妥?”姜寧柔輕聲問。
“沒有,”她從前在裝扮上顯得莊重內(nèi)斂,鮮少這樣嬌俏鮮嫩,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姜扶光輕笑,“挺好的,多謝六皇姐。”
偶爾這樣打扮一下,也不無不可,總歸是去玩樂。
“我們走吧�!苯龉馄鹕硪�。
“等等!”姜寧柔叫住她,轉(zhuǎn)頭吩咐珊瑚,“馬球場那邊,可能要到深夜,去挑一條帔帛,夜里風(fēng)大,可以擋風(fēng)暖身,以免受涼�!�
榮郡王叔愛玩,沒準(zhǔn)還真能折騰到深夜。
姜扶光向來知道,姐妹幾人中,姜寧柔心思細(xì)膩,最善照顧人。
不一會兒,珊瑚捧著木托過來,上頭卷放了三條帔帛。
姜寧柔挑了一條玉色繡粉色荷蓮紋的寬錦帔帛,搭到她的臂彎處。
碧玉一般的美人兒,頓時宛如出水芙蓉一般,俏立水中,不勝嬌態(tài),乍眼一瞧,令人不禁心生采擷。
發(fā)現(xiàn)沒有不妥后,兩人相攜去了馬球場。
……
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馬球賽已經(jīng)結(jié)束,場上燈火通明,榮郡王命人準(zhǔn)備了才藝表演。
閣里思今日才到南郊行宮,同禮部準(zhǔn)備的美人兒廝混了一天,聽說馬球場上有美人可看,便想著,任人玩弄的風(fēng)塵女子,怎及得上大世家培養(yǎng)的貴女,連忙帶了長隨到了現(xiàn)場。
“這南朝的美人肌膚如玉,身段又細(xì)又柔,擺弄起來滋味當(dāng)真妙極�!遍w里思意猶未盡,連聲音也染上了欲色。
身邊的長隨湊近了說:“您要是喜歡,讓禮部再挑一些送來,禮部定會滿足您的要求。”
“那是,我想要什么美人,他們豈敢不送,”閣里思哼了聲,不禁想到那日在午門外看到的美人,“可惜啊,這些美人滋味雖然不錯,可終究只是風(fēng)塵女子。”
長隨低下頭,這話不好接。
“我聽說,護國長公主姜扶光,是南朝第一美人,”閣里思瞇了瞇細(xì)長的眼睛,“旁的女人再美,同她一比,也都是庸脂俗粉�!�
這幾日他用了不少方法,試圖接近這位南朝最尊貴的長公主,卻始終無果。
他才真正意識到,這位長公主在南朝的地位,便如同云中國的王后一般,至高無上。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得到。
求之不得,思之若狂。
長隨目光一陣閃動:“這可使不得,長公主身份尊貴,您……”
“身份尊貴又如何,還不是一個女人,”閣里思傲慢慣了,被他一句話挑起了心中的征服欲,“生來就是讓男人,疼的。”
長隨一臉驚恐:“王子,您可把心收一收,長公主就是天上皎月,冰清玉潔,怎可這般褻瀆?”
一個冰清玉潔,讓閣里思心中邪火暗生,露出興奮的表情:“我這人,最喜歡冰清玉潔的美人,征服這樣的女子,才有趣不是嗎?”
長隨冷汗直冒,垂下眼睛,擋住了眼底的暗色。
這一番阻攔,非但沒能讓閣里思收心,反而更加挑起了他的‘性’致。
閣里思甫入場中,看四周鶯鶯燕燕,確實大開眼界:“南朝的美人還真多啊�!�
長隨的目光在四周張望,突然看向了看臺上方,瞇了瞇眼:“那當(dāng)然,榮郡王是南朝陛下的親弟弟,一直很受陛下看重,但凡他舉辦什么活動,這宮里宮外的貴女,都要給他面子�!�
“這么說,護國長公主也來了。”閣里思眼睛一亮,目光一搜尋,就在看臺上首的位置看到了長公主。
他瞳仁微張,竟是看得呆滯了。
夜色迷離,花燈如晝,帶著些許朦朧,長公主席地而坐,小山髻平添慵懶風(fēng)韻,襯得她嫵媚鮮妍。
碧玉荷色,嬌美鮮嫩,仿佛正在等人采擷。
燈下看美人,是何等盛景?
閣里思閱人無數(shù),已經(jīng)鮮少有美人能令他驚艷失魂,可眼前的護國長公主,卻當(dāng)真是人間絕色。
不品嘗一番,都對不起他在人間走了一遭。
閣里思突然口干舌燥,身體里竄起一股邪火來。
正當(dāng)他尋思著要怎么一親芳澤,這時一個侍女上前奉茶,突然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閣里思目光微閃,眼里一片火熱。
姜扶光對這一切,卻是一無所知,場中正在表演斗香,五位女子席地而坐,當(dāng)眾表演制香技藝。
姜扶光向來感興趣,看得也十分認(rèn)真。
倒是坐在她身旁的姜寧柔,似是若有所覺,抬眼朝閣里思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了一角衣裳。
她若無其事地回過頭,繼續(xù)觀看斗香。
場中的表演仍是如火如荼,姜扶光有些乏了,同榮郡王妃說了一聲,便打算回去。
馬球場上舉行了宴樂,又是榮郡王叔牽頭,便是不愛湊熱鬧的,也都去了,人都聚集在那邊,宮院里的人少之又少,顯得清冷至極。
行至白玉拱門處,姜扶光看到顧嘉彥一身藍(lán)色衣袍,滿身蕭索地站在那里,夜燈下,他的身影被扯得很長,很長。
她脫口而出:“嘉樹,你在等我嗎?”
顧嘉彥字嘉樹,取自《離騷—橘頌》,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喻其品質(zhì)如橘一般堅貞不變。
姜扶光鮮少這么喚他,顧嘉彥不由一笑:“我聽說你最近對蘭花感興趣,偶得一株碧血丹心,十分殊奇,便邀你一觀�!�
第129章:孤男寡女
他心里終究不甘心,偶然聽人說了幾句慫恿的話,便有些頭腦發(fā)熱,想要趁這夜色迷離,一表心跡。
“蘭花在何處?”賞花節(jié)那日,她從山里挖了一株建蘭后,京里便多了她喜愛蘭草的傳言。
想來顧嘉彥是聽了這些傳言,才信以為真。
“就在前面的湖亭處。”
瓔珞和琉璃打著燈籠走在前面,姜扶光同顧嘉彥并肩而行,片刻就到了湖邊的八角亭里。
夜風(fēng)盈動,亭子四周的薄紗,輕輕地飄動,姜扶光聞見了幽幽蘭香,在夜色里格外幽遠(yuǎn)。
她定睛一看,石桌上,青花瓷的荷葉口花盆里,一株蘭草不偏不倚,挺拔蒼勁。
修長的狹葉間,幾朵雪白的荷冠花,俏立枝頭,花瓣上一抹朱砂,宛如血色暈染。
“還沒見過這樣的品種。”姜扶光嘖嘖稱奇。
“聽說是西南那邊的新品,是我大哥在巡鹽途中,從一位西南商人手中花重金購置�!贝蟾鐚⑦@株蘭花送給了顧令儀,后來他聽寧柔公主提及,姜扶光最近喜歡蘭花,就用一套金貴的頭面,將之換來,討姜扶光歡心。
“原來如此�!�
顧嘉彥的大哥,顧家嫡長子,顧玉珩,年初接了巡鹽使的活計,去江淮一帶巡鹽,前些日子才回京。
石桌上,擺著黃泥小爐。
顧嘉彥烹水煮茶:“這是我大哥帶回的紫娟茶,你嘗嘗看�!�
“湯色淡紫,香氣醇正、濃強,入口味濃、回甘�!苯龉廨p笑一聲,“紫鵑茶產(chǎn)量少,我喝的不多,此茶滋味雄強,也是世間罕見�!�
一口茶下去,滋味霸道至極,除了滿嘴濃郁,再也品不出其他滋味。
“姜扶光�!鳖櫦螐┨ы此�。
姜扶光擱下茶杯,沒聽到下文,主動開口詢問:“怎么了?”
朦朧的燈影下,她秾麗精致,光彩燁人,顧嘉彥有些近情心卻:“紫鵑茶我那兒還有一些,你若喜歡,我改日給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