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難道是之前行宮里發(fā)生的事,惹惱了南朝陛下?”
王子那點風流韻事,他們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最清楚,心里雖然不滿,卻也沒表示什么。
當初是南朝【有求】于云中國。
“南朝女子對名節(jié)看得極重,那個寧瑗公主,是南朝陛下的嫡女,南朝陛下也因此事威嚴盡失,想必十分惱怒�!�
幾人對視一眼,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閣里思眼中一片陰鷙:“寧瑗公主不如長公主受寵,南朝陛下對她很不待見,不可能因為她影響邦交大事�!�
一行人不敢多說,只得向閣里思討主意:“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先給父王傳信,看看父王的意思,”閣里思臉色很難看,語氣也十分不耐,“派人去同承恩公接觸,告訴承恩公,倘若共謀伐越的合作達成,云中國將力挺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使臣有些為難:“之前承恩公數(shù)度派人同我們接觸,都被您毫不客氣地打發(fā)了,想來承恩公懷恨在心,沒那么容易同我們合作�!�
南朝頂尖權貴,叫人三番四次打臉,又豈能容忍。
提起這個,閣里思又是一肚子火,當初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事,誰知會節(jié)外生枝:“承恩公想要立儲,我們想要一統(tǒng)西南,雙方利益一致,想來承恩公是愿意冰釋前嫌,同我們握手言和。”
天底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
已到了仲夏時節(jié),池中菡萏初綻,蓮葉田田。
端午節(jié)將至,天氣變得悶熱,姜扶光搬進了避暑園。
避暑園修建時,選取了背蔭、且地處較高的地帶,園中八面通風,四面環(huán)水,廣植高樹。
室內還建了水墻、水槽。
不過,阿兄管得嚴,只有三伏天才允許她用水墻,擔心她貪涼,還特地從交趾國弄了幾張翡翠玉席。
產自交趾國一處玉河的水產子玉,因長年累月浸在水中,故玉質清涼、冰爽,卻不冷人,天生就有涼身、養(yǎng)神之效。
姜扶光靠在玉席里,同瓔珞說話。
“談和陷入僵局,南朝方堅持,要先建交,其他容后再議,云中國方并不死心,也在步步退讓,還提出,只要南朝答應不插手西南爭斗,愿意奉上大量的金銀財寶,不計其數(shù)的珍奇,以及大量的牛羊,馬匹,還答應事成之后,將西南靠近嶺南一帶的云南五縣割讓給南朝。”
姜扶光眉目微動,大虞朝開西南,在西南設‘云中郡’,而云南五縣就是當時大虞朝,西南經略使治郡所在,一地封疆大吏,也因此,這一帶的南蠻部夷,也漸漸漢化。
西南地域廣闊,云南縣得天獨厚,不僅物產豐富,而且地廣人稀,占地十分廣博。
云中國為了統(tǒng)一西南,確實給足了誠心。
參與和談的官員,想不動心都難。
但云中國開出的條件越優(yōu)渥,姜扶光心中警惕愈甚。
“參與議和的官員,當場便有些心動,這兩日,云中國使臣頻繁同參與和談的官員們接觸,賄賂了不少寶物,閣里思王子還派人暗中同承恩公接觸�!�
說到此處,瓔珞蹙了下眉,有些擔心。
之前在行宮,承恩公府不惜算計長公主,向閣里思賣好,也要同閣里思合作,獲得閣里思的支持。
現(xiàn)在閣里思主動向承恩公尋求合作,承恩公未必不會動心。
姜扶光手執(zhí)團扇,輕搖慢曳:“今時不同往日,承恩公不會再同閣里思合作�!�
“這是為何?”承恩公分明是希望,通過得到云中國的支持,達成立儲的目的。
“同閣里思合作,固然能達成立儲的目的,但與此同時,戚家軍獲得云中國的幫助,掃除南越大患,必定聲威大震。”
她斜倚在榻間玉席,薄而不透的羅衫,勾勒著她委婉曼妙的身姿,帶著幾分入骨妖媚。
瓔珞也不由恍神。
她也是倏然才發(fā)覺,從前含苞待放的嬌人,仿佛在雨露的滋養(yǎng)之后,一夕之間,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芬馥美妙。
“如今陛下拒絕同云中國共謀伐越,是正中了承恩公的下懷�!�
承恩公高興還來不及呢。
姜扶光輕笑一聲:“承恩公主動站出來支持陛下,拒絕與云中國共謀伐越,還協(xié)同兵部一起算計太尉府,將共謀伐越的后路也一并堵死了,此事毫無轉圜的余地。”
戚家軍在嶺南積弱不振,處境艱難,太尉府日薄西山,這才是承恩公更想看到的局面呢。
雪螢紗從香肩滑落,落在臂彎里,因天氣悶熱,屋里也沒旁人,姜扶光也就由著它去。
第178章:姬如玄,你大膽!
她打了一個呵欠,轉口又交代:“大舅舅此次歸京,已經耽擱了許久,想來端午節(jié)過后,大舅舅就要動身前往嶺南,嶺南一帶,夏季瘴熱,易生熱邪,清熱解毒、避穢、驅蟲的香藥要加緊做,到時讓大舅舅一并帶去嶺南�!�
姜扶光名下有諸多產業(yè),規(guī)模最大的是香藥生意,每個季度抽出香坊的三成盈利,購置香料藥材,制成每個季節(jié),適合軍中將士使用的香藥,這些香藥也確實在戚家軍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還有天下樓,”姜扶光聲音嬌懶,“今年的麻紙要比往年多造三成,天下樓要推出一批麻紙書,大量請人整理書目、撰寫、抄書,我要讓南朝的書本價格,統(tǒng)一下降兩成�!�
天下樓是長公主經營,至今已經開到了南朝十六郡,成為天下寒門學子的圣地。
瓔珞頷首:“麻紙以苧麻、大麻、亞麻等,材料獲取容易,制作工序也簡單,成本低廉,不僅堅韌防蛀,而且很耐用,雖然成品紙,紙面無光,很難避免厚薄不勻的缺點,但因價格很便宜,很受寒門學子們的歡迎�!�
世家壟斷了知識,以及同知識相關的造紙,認為麻紙粗劣,流行價格較高的皮料紙、綿紙、竹紙、桑紙,很多寒門學子,都用不起紙。
天下樓推出了白麻紙和黃麻紙,不僅質量好,而且價格低廉,如今麻紙已經在南朝廣為推廣。
天下樓名利兼收。
瓔珞走后,姜扶光靠在榻上看西南地物志,廡廊下一片靜謐,偶爾一陣習習涼風,穿過紗簾。
這時,珠簾啷當聲響。
姜扶光聞聲看去,就見一身玄色衣裳的姬如玄大步走進。
見姜扶光嬌體橫陳于榻間,香肩如玉,宛若削成,肩下一對精致瑣骨,骨肉勻稱,輪廓分明,宛如一雙蝴蝶,隨著她團扇輕搖,香肩輕抖而翕動。
香肌艷態(tài),柔媚入骨。
霎時,滿室生春。
“你,”姜扶光愣了一下,立時滿臉紅霞,慌忙拉了一下臂彎里的衣襟,嗔惱:“你怎么沒經通傳,就往屋里闖,也忒無禮了�!�
光瑩的玉席間,一雙光潔柔滑的雪白玉足,隱透幾分讓人口干舌燥的委婉艷韻。
姬如玄眼底一片幽暗:“長公主允我自由出入府中,不必通傳,聽聞長公主在廡廊納涼,我便直接過來了。”
哪知會看到活色生香的一幕。
姜扶光這才意識到這里不是內室,更氣惱了:“非禮勿視,你還杵在那兒做什么,還不快出去�!�
當初她一定是腦子抽了,才會允許姬如玄隨意進出長公主府。
本來長公主府中,能近身伺候主子的,不是宮女,就是太監(jiān),她根本不需要顧忌什么。
可姬如玄一天天地往長公主府跑,一天也不帶歇的,幾乎把長公主府,當成他自己的家。
現(xiàn)在她在自己家里,還要防著某人突然出現(xiàn)。
姬如玄彎著唇笑,不退反進。
“姬如玄,你大膽!”姜扶光惱紅了臉,忍不住抬眸瞪他。
姬如玄挑挑眉,走上前來,半跪在她面前,聲音沙啞:“奴伺候長公主穿鞋�!�
“不、不用吧�!苯龉膺B忙拒絕,縮了縮自己的腳。
話音剛落,姬如玄一把握住姜扶光的腳。
“我自己來�!苯龉鈬樍艘惶�,想要把腳收回去。
蓮足精巧,骨肉勻稱,細細小小的,大約她太緊張,腳背不覺弓起,像一張拉滿的小弓,彎彎的,宛如一鉤月。
姬如玄忍不住低笑出聲:“長公主莫要緊張�!�
“放肆!”姜扶光不覺壓低了聲音,壓抑的嗓音透了一絲暗色,顯得柔媚,“還不快放開我。”
她忍不住掙動了幾下,抬眸瞪他。
“別動!”姬如玄不松手,沒有任何冒犯的舉動,穩(wěn)穩(wěn)地拿過腳踏上的抹襪,輕柔地套到她的腳上。
姜扶光身體僵硬,心跳不由加速,面頰染上了些許嫣紅,像被他嚇住了一樣,不敢再亂動了。
姬如玄又抬起她的另一只腳,幫她穿好抹襪。
見他低眉斂目,細致輕柔,姜扶光心中的緊張與羞惱漸漸平靜下來,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
“主院埋伏了一百弓箭手,個個都有百步穿楊,例無虛發(fā)的本事。”姬如玄聲音嘶啞低眉順目,伺候她穿鞋。
仲夏天熱,姜扶光換上了帛屐,木底帛面,精美又舒適。
“長公主若覺得奴冒犯了您,”姬如玄抬眸看她,眼里透了一抹幽深,“只需高喊一聲,府中的守衛(wèi)就會立時現(xiàn)身護主,與此同時,至少有十支弓箭,會在瞬間,瞄準奴全身要害,只需一聲令下,立時,就能將奴射成篩子�!�
有一度,他為了來長公主府翻墻、爬屋頂、趴窗,沒少刺探長公主府的守衛(wèi),次數(shù)多了,也差不多都摸得一清二楚。
“哪學了這些奴顏婢膝?”姜扶光心中有些惱了,故意別開臉,不去看他。
冒犯嗎?
如果眼前這人不是姬如玄,單純只是一個奴婢,方才伺候她穿鞋時,輕柔細致,整個過程中,也沒有半分逾越。
除了他掌心太燙,令她有些無所適從外,也稱得上一句無可挑剔。
奴才伺候人的活計,他卻做得如此熟爛。
她不敢去想這背后的原因。
“一些冷宮里的生存之法,”姬如玄不想提這些,輕笑一聲,“長公主還是不要知道才是�!�
她從小也在宮中長大,知道宮里許多狗奴才,喜歡見風轉舵,逢高踩低,經常欺辱那些失勢的主子,通過凌虐他們取樂。
年僅六歲的姬如玄,想要在冷宮這個吃人的地方活下來,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屈辱?
這人又在故意賣慘,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心軟,姜扶光頓時醒悟過來,怒瞪眼前的人。
這人實在太可惡了。
下次她一定不會再對他心軟,一定不會。
“奴,不僅會伺候長公主穿鞋,還會伺候您沐浴、穿衣、梳發(fā)、畫眉、點妝……”眼里閃動著得逞的笑,姬如玄緩緩湊近,“要不要試一試,嗯?”
第179章:又嬌又兇
“不許再靠過來。”姜扶光耳根發(fā)癢,一股熱意沿著耳根蔓延,
她有些招架不住,身體向榻后仰了仰,兇巴巴地狠瞪著他。
只可惜,她面頰一片嫣紅,態(tài)若敷脂,宛如俏立枝頭的海棠,嬌艷盛放,模樣又嬌又兇,非但不嚇人,反顯得嬌媚。
他笑得胸膛亂震。
“你笑什么?”姜扶光惱羞成怒,睜大眼睛瞪他,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但因為他半跪在地上,仰頭看她,她心里太氣惱,這一腳冷不防踹到他下巴上。
氣氛倏然一靜。
姜扶光有點心虛,連帶心中的惱意,也消散了大半,連忙就要將腿收回來。
“不疼的�!奔缧话盐账孽坠�,腳踝骨不盈一握,細致得令他心都碎了。
姜扶光松了一口氣。
“長公主應該踩在此處,將奴一顆心用力地,碾碎�!彼噶酥缸约旱男目谖恢茫θ萃噶诵┰S邪氣,顯得有些病態(tài)。
姜扶光用力掙了一下腿,沒有掙動。
她有些慌了,紅著眼眶看著姬如玄,眼里一片水潤,聲音也含了哭腔:“姬如玄,你、你別這樣�!�
“我害怕�!�
“別怕,別怕,”姬如玄終于放開她了,湊近她的身前,“奴,只想向主子討些甜頭,“長公主應了奴,可還行?”
他聲音啞不成調,一字一句,仿佛被熱意熏過。
過往的經驗告訴她,這個時候最好不要試圖去同一個瘋批講道理,或是做出反抗。
不然他一雙幽深雙眼,就要變成陰森鬼蜮。
姜扶光真是怕了他了,猛然閉上眼睛:“你、你先放開我。”
還是不允嗎?
姬如玄低啞的笑聲,仿佛從胸膛里發(fā)出,宛如一首琵琶曲,彈到了纏綿處,音嘶聲已啞,悱惻入心,絲絲入扣。
姜扶光耳朵都酥了,卷翹的眼睫,撲棱棱地輕顫著,抖動著,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去看他。
怕自己一睜眼,就會被他蠱惑。
“長公主不允,”姬如玄目光,落在她含珠的花瓣唇間,倏然盯住,“奴,只能自己討了�!�
姜扶光來不及反應,唇間一濕,她“唔”一聲,試圖掙扎,雙肩不由一重,卻被他發(fā)了狠一般,按到了榻上。
良久!
久到姜扶光唇間發(fā)麻,姬如玄終于放開她,她嬌艷的唇,宛如被雨露滋養(yǎng)后,顯得嬌艷欲滴。
他攬著她的細腰,一邊輕撫著她的發(fā)鬢:“長公主不收面首,不如收一個入幕之賓如何?”
姜扶光星眸半掩,唇有些發(fā)麻,神思這才歸籠:“起來�!�
姬如玄得了甜頭,這會倒是聽話,連滾帶爬一般,從榻上起來,還仰起頭,彎起唇,露出一個乖巧討好的笑容。
姜扶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撐起綿軟的身子,靠在榻上搖扇,絲絲涼風拂過面頰,身上的躁意,這才緩解了一些。
姬如玄連忙倒了一盞涼茶,奉上:“長公主請喝茶�!�
姜扶光偏頭看他,他雙手捧著茶,一臉無辜的表情,只好擱下團扇,端起茶來喝。
他滿臉笑容,自覺拿起團扇,給她扇風。
將奴顏婢膝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姜扶光不禁撫額:“說吧,你又發(fā)什么瘋?”
“長公主,請看!”姬如玄將方才帶來的長盒,遞到她面前,臉上得意的神情,寫滿了快夸我,快夸我!
姜扶光打開盒子,里面放了一個卷軸。
迎著姬如玄催促的神情,她打開卷軸,不由吃了一驚,抬眸看他:“西南地域輿圖,這是你繪的?”
難怪一來就要討甜頭。
“繪制輿圖,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姬如玄一邊敲著膝蓋,一邊笑,“這種吃力受累的活,就交給我來。”
他也是心疼姜扶光,每天要批奏折,還要查閱大量的西南地物志,連眼睛都熬紅了。
“你只花了三天,就把西南地域圖繪出來了。”姜扶光吸了吸氣,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一般。
姬如玄很享受她這種驚訝贊嘆的目光。
事實上他熬了三天三夜,每天只睡兩個時辰,才繪出來的,不過這種事,就沒必要讓她知道。
“地貌根據(jù)你查閱的地物志,做了一些調整,你對照看看,如果有錯漏的地方,改一改便是�!痹掚m如此,但姬如玄對自己很自信。
姜扶光卷好輿圖,連日來懸著的一顆心不由一松:“有時間再說�!�
這已經是對姬如玄最大的肯定,姬如玄又嘚瑟起來:“長公主這點甜頭,給得不冤吧!”
姜扶光真想一腳踹到他臉上。
這時,瑪瑙走過來:“長公主,東方世子派人送了帖子,邀請長公主于端午節(jié),去京河觀看龍舟賽�!�
姬如玄目光沉了沉,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姜扶光接過帖子,工整的楷書字,端正大氣,筆鋒透紙,顯得尤其鄭重,是東方毓親手所寫,落款亦是東方毓的私印。
上次進宮,父皇就問了她,對東方毓是否滿意?
自然是滿意的。
東方毓不論是家世人品,還是相貌才學都屬上乘,父皇把南朝最好的男兒挑給她,她能有什么不滿?
如果她能和東方毓嫡結良緣,朝廷對登州會更放心,她如今臨朝攝政,背后站了南朝兩大權貴,不論是誰登基,都無法撼動她的地位。
東海侯也不會在她和新皇之間權衡利弊,她也不必再將命運交給別人主宰,她從前擔心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她本該滿意的。
可當時她滿腦子都是姬如玄的話!
——你不應該是旁人權衡過后的選擇。
——東方毓他不配!
她緩緩低下頭,對父皇說:“東方世子龍章鳳姿,是世間難得的兒郎,父皇為女兒籌謀良多,用心良苦,女兒心領神會,但女兒也才及笄,年歲尚小,并沒有打算這么早就訂親嫁人�!�
南興帝看了她良久:“你不想太早嫁人,可以先賜婚,把親事先訂下來,我問過東方毓,他直言,對你一見傾心,愿與你結百年之好�!�
姜扶光有些吃驚:“承蒙東方世子厚愛,但女子一旦定親,就要守諸多規(guī)矩,女兒確實不想太早定親�!�
第180章:心有所屬
南興帝蹙眉:“你若不想遠嫁登州,將來便常留洛京,你為君,東方毓為臣下,便是成親了,也該由他長留洛京伴你身側,便是他繼承了爵位,也該由他拔空遠赴洛京,同你團聚�!�
話說到這份上,姜扶光仿佛沒有拒絕的余地。
“父皇,”她挽著父皇的手臂,晃了又晃,“自古長幼有序,三皇姐為長,都還沒定親嫁人呢,我怎可后來居上,旁人還當我不知羞,上趕了想嫁人。”
南興帝每次都受不了她的撒嬌勁,心里已經投降了一半:“你老實交代,你到底是真不想太早訂親,還是心中另有所屬?”
阿琰從小就同顧嘉彥青梅竹馬,兩人一直走得很近。
顧嘉彥雖比不過東方毓文韜武略,也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兩人家世匹配,從小一起長大,又知根知底,比東方毓似乎要更合適。
只是顧相那邊,有點難搞。
頭疼!
“父皇,”腦中陡然浮現(xiàn)了,姬如玄舉刀——躍身——下劈——獰笑的畫面,她眼睫輕顫,斂下了眼睛,“我心中并無所屬,是我,想要像三皇姐那般建功立業(yè),不想太早涉及兒女私情,請父皇成全。”
南興帝從前就知道,這個女兒很不一般。
那時她才五歲,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問他:“父皇,世家同寒門,為何涇渭分明?”
他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就領她去了宮中的藏書樓,整整一座三層殿宇,廣納天下藏書,浩瀚如煙海。
他指著這些書籍:“世家子弟三歲開蒙,族中有賢明的長輩,有博學的先生,有豐富的藏書,有世代積累的傳承,有淵源的家學�!�
世家壟斷了學識,寒門子弟要勤學上進,就要投靠世家,進入世家開辦的學社學習。
久而久之,就壟斷了人才。
有了龐大的人才,進而就壟斷了權力和財富。
寒門學子說好聽點是落魄的世家,可除了祖上遺留了幾分風光名聲,其實與普通人無異。
想要勤學上進,筆墨紙硯的消耗,就負擔不起。
商家富戶,倒是不必為銀錢發(fā)愁,但世家壟斷了知識,沒有豐富的藏書,更別提那些珍貴的大儒之作。
市面上流傳的書籍都是手抄本,大多都錯漏百出,沒有博學的師長,書讀百遍也未必能正確理解其中的意義。
寒門出身,頭懸梁錐刺股,歷盡艱辛取得了功名,卻因出身所限,不可能身居高位,永遠只能屈居世家子弟之下。
大多人,只能進入世家做清客幕僚,希望通過輔佐主子,功成名就。
五歲的小扶光一臉疑惑:“曹丕為了籠絡世家,穩(wěn)固皇權,開創(chuàng)了九品中正制度,討好當時的世族,但最終,曹魏仍亡于世族治下,故民間流傳了一句話,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
“治國先治民,治民當以教化為本,為什么要讓世家壟斷知識,壟斷人才,讓世家掌握巨大的資源,左右朝堂?”
南興帝渾身巨震,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她一指這些藏書:“這么多好書,束之高閣,不見天日,豈非明珠暗投,父皇為什么不廣開書樓,撰書、印書、賣書?”
“刊印困難,成本太高,就讓寒門子弟入書樓抄書,換取勤學銀錢,再用抄書得來的銀錢,從書樓購置容錯率少的名家經典,如此一來,他們需要什么書,就來書樓抄什么書�!�
學子們抄的書,可以賣給有需要的學子,羊毛出在羊身上,得利的是書樓。
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為什么不做?
“每隔十日,書樓延請名師,開設經書講義,寒門學子趁此機會,聆聽名家教學,為朝廷籠絡人心。”
“在書樓推廣便宜麻紙,物美價廉的綿紙,大量低成本的書籍流入世面,書籍的價格,勢必會走低。”
“廣印農書、醫(yī)書等書,惠及百姓�!�
“世家可以壟斷知識,朝廷為什么不能蠶食壟斷?”
“……”
南興帝心中很復雜:“這樣很難,世家不會允許書樓經營下去,動搖他們的利益�!�
“不難,”小扶光歪著頭,看著父皇,“打出孟太傅的名頭,書樓就會獲得大量寒門的支持,世家便是勢強,又豈能倒行逆施,同朝廷作對,同天下寒門相抗衡?”
孟太傅是南朝第一圣賢,是天下文人之首,門生故吏遍及朝堂,不管書樓開到哪里,都會有人替書樓保駕護航。
世家終究只是家,不可能同朝廷和民心相抗。
南興帝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眼前這個稚童并非心血來潮,她是真正明白書樓背后的深遠意義。
造福萬民,功在千古!
“好,”南興帝輕笑,“我們小阿琰,有兼濟天下之仁心,從明日起,你就去尚書房,受孟太傅庭訓。”
小扶光彎唇笑:“我想好了,這座書樓就叫天下樓,是天下所有人的書樓,我會推出更便宜的書,讓更多人得到讀書的機會�!�
她做到了。
用了十年時間,讓天下樓成了天下讀書人的圣地。
孟太傅從來沒有隱瞞天下樓背后的東家,就是姜扶光。
所以姜扶光在民間的聲望極高。
“行,既然你不愿意,你和東方毓的婚事,就從長再議吧!”
南朝只有交到阿琰手中,他才能真正放心,但戚家軍積弱,太尉府日薄西山,阿琰便是臨朝攝政,地位也不穩(wěn)固,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同登州聯(lián)姻,為阿琰再拉一個強大的后盾。
但阿琰不愿。
那就再看看吧,就再撐一撐吧。
姜扶光緩緩合上了請?zhí)巳×思埞P來,提筆潤墨,回書一封,婉拒了東方毓的邀請。
父皇既然答應了婚事從長再議,就不要多作糾纏。
姬如玄湊過去看清了上面的內容,眼中光芒閃動:“端午節(jié)我?guī)愠鋈ネ姘��!?br />
姜扶光搖頭:“榮郡王叔昨天送了請?zhí)�,邀我端午�?jié)參加百草盛會,我以身體不適推掉了�!�
既然如此,就不好出門了。
姬如玄頓時明白了,姜扶光不去百草盛會的原因,臉上依然在笑,但是眼里卻宛如幽暗的沼澤,仿佛能噬人一般。
第181章:有趣的計劃
有些人一下搞不死,整天出來礙眼,還真是讓人心中不悅呢?
姬如玄眼珠亂轉,得想個辦法,盡快把人弄走才行。
東方毓收到長公主的回信后,駐足在窗前,久久沒有言語。
巡田回京第二日,陛下就召見了他,詢問他對長公主是否有意。
高高在上的帝王,沒有問登州可有同皇室聯(lián)姻的意思,單問他對長公主是否有意?
比起皇室同東海聯(lián)姻帶來的諸多好處,陛下似乎更在意女兒的幸福。
他心思電轉,心中狂喜:“陛下,那日在西山得見長公主,臣便對長公主一見傾心,臣愿同長公主結百年之好,并向陛下起誓,此生不納二妾,不生二心,專一長公主,一生不負。”
陛下還在潛邸時,便心慕戚氏女,南書房的廡廊之下,種了一簇忍冬花,聽聞那是陛下同戚氏女的定情花。
忍冬花一蒂二花,成雙成對,形影不離。
狀如雄雌相伴,
似鴛鴦對舞,
是情人花。
暗喻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東方毓很清楚,這話定能打動高高在上的帝王。
南興帝果然對他的態(tài)度十分滿意:“東方世子若是不急著回登州,倒可以在京中多留些時日。”
為避免地方諸侯和朝中大臣勾結,地方諸侯如無宣詔,不能私自進京,便奉詔入京,也不能長期滯留京中,這是國之大忌。
陛下沒有明著許婚,卻留他在京。
這是莫大的恩典。
是因有了陛下的支持,所以東方毓才會冒昧下帖,請長公主端午同游。
長公主婉拒了。
“世子爺,”杜七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世子,“二公主寧慧年滿十七,才遠嫁了徽州,三公主寧嘉年逾十八,至今仍未訂下,還在陛下的首肯下,入了城外護軍營,五公主寧瑗年滿十六,也待字閨中,長公主才及笄不久,想來陛下留您在京,也是這個意思,您也不用太心急�!�
東方毓回過身:“你覺得像長公主這樣的女子,會喜歡什么樣的兒郎?”
同長公主幾次接觸下來,長公主待他客氣有禮,與旁人沒什么不同。
他還聽說,長公主同顧相次子顧嘉彥有青梅竹馬之誼,恃才傲物的少年世子,心中竟生出了絲絲忐忑。
杜七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得道:“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爺?shù)昧吮菹碌恼J可,想來比旁人,更容易獲得長公主的芳心才是。”
東方毓出身望族,恃才傲物,又少年得志,原也不是躊躇之人,他認定了長公主,必定是要想辦法獲得美人芳心。
……
姬如玄在長公主府待到日頭偏西。
正要離開時,門童捧著一封信,站在主院門口:“是顧二公子的手信,顧二公子的長隨南星小哥送來的,請轉交長公主�!�
腳步不由一頓,姬如玄幽暗的目光,落在門童手中那封顧嘉彥寫給姜扶光的信。
門童恭敬地將信交給主院的侍女之手。
侍女接到信后,尋了長公主跟前伺候的令侍瑪瑙姑娘,將信交給了瑪瑙。
這會兒,長公主在廡廊批折子,若無重要的事,瑪瑙也不好前去打擾,便將信送去了書房。
顧二公子可以進出長公主府,倘若有重要的事,也不會派人送信過來。
待瑪瑙掩門離去,拐角陰影里便轉出一人來,來人避開守衛(wèi),無聲無息地躍上窗臺,進入書房,取走了那封信箋,打開來瞧。
一個有趣的計劃,在腦中形成,他輕彎了一下唇,笑不達眼底。
片刻過后,信箋原封不動地放在原處。
天,起了風。
不知打哪兒吹來的烏云,籠罩了天空,方才還艷陽高照的天,也變得烏沉沉。
顧嘉彥看向燈臺上的鯉魚燈,漸漸有些出神了。
巡田回京第二日,陛下就召見了東方毓。
之后又過了數(shù)日,本該返回登州的東方毓,還住在行館里,沒有半分要離開的意思。
陛下特允了東方世子久留京中,沒明著賜婚,可與登州結親的意思,卻表達得十分清楚。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青梅竹馬十年,他看著喜愛的姑娘,從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長成了光艷瀲滟的傾城佳人,不甘心將她拱手讓人,總要試一試……
前去送信的長隨,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怎么樣?”顧嘉彥神色激動,忽地從椅上起身,連忙追問,“信有沒有送到長公主府?”
“送到了,”南星喘了一口氣,“公子安心等著長公主那邊的回信吧�!�
公子要邀請長公主去賞荷,送個請?zhí)闶橇�,偏覺得請?zhí)蝗缧殴{有誠意,磨磨嘰嘰大半天,直到太陽偏西,才讓他把信送過去。
“太好了,”顧嘉彥心中既激動又忐忑,“快將我前些日子從南海弄來的降真香,再仔細拿去檢驗一下是否有差錯�!�
南海地屬南荒,因南越人盤踞在沿海一帶,所以產自南海的降真香,是比龍涎香一樣稀少珍貴之物。
公子為了這一塊降真香花了許多功夫。
這都驗了三遍了,還能有假不成,南星嘆了一口氣:“公子,您真的決定這樣做?如果讓老爺知道了……”
巡田回京后,老爺就不許公子有事沒事去尋長公主。
不然也輪不到他去長公主府送信。
“先不要讓我爹知道,”顧嘉彥苦笑了一下,“至少等我見了扶光,這以后的事,還是以后再說吧。”
一輩子那么長,他總要為自己抗爭一次。
不論結果如何!
天色陰沉,風吹落枝頭殘花,落了一地殘紅。
屋里兩個坦胸露背,身披薄紗的舞姬,正在賣力地展現(xiàn)妖媚舞姿。
閣里思左擁右抱,屋里一陣嬉鬧艷語。
這時,閣里思派去與承恩公接觸的侍從回來了。
“屬下按照您的吩咐,又重新準備了西南一帶的珍奇禮物,客客氣氣地登門求見承恩公,仍被承恩公府的下人,客氣地打發(fā)回來了�!�
“豈有此理!”
閣里思勃然大怒,猛地掀翻了一桌的佳肴,屋里幾個美姬艷娼驚慌亂叫,躲到一旁瑟瑟發(fā)抖。
第182章:端午節(jié)
“這兩日,我?guī)状稳瑐渖虾穸Y,命人登門道歉,已經給足了面子,承恩公還想怎樣?”
侍從也是一臉無奈:“承恩公倒像真的不想同我們合作。”
“這不可能,”當初,是承恩公主動向他賣好,求著同他合作,“承恩公那邊可有明確表示過,不想同我們合作?”
侍從猶豫了一下,搖頭:“承恩公府的下人,每次都以國公爺公務繁忙,打發(fā)我們派去的人,確實不曾明確表示,不肯同我們合作�!�
‘公務繁忙’這樣的借口,在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名門世家,已是十分敷衍的借口,旁人一聽這話,就知道對方拒絕的意思。
但云中國是西南蠻夷,雙方文化的差異,讓閣里思以為承恩公是在惺惺作態(tài),欲拒還迎。
閣里思更是火冒三丈,認定了承恩公是對之前的事懷恨在心,故意借機羞辱他。
此次來南朝最大的目的,就是促成兩朝友好邦交,共謀伐越,等他日父王一統(tǒng)西南,南上稱雄。
所以,就算明知承恩公是故意羞辱他,他也不得不捏著鼻子,繼續(xù)尋求同承恩公合作的機會。
閣里思面色陰鷙,尋思著,要不要親自去一趟承恩公府。
這時,長隨急忙走進屋里,跪伏著將一張信箋舉在頭頂?shù)溃骸巴踝娱w下,方才有人送來了這個,因送信之人形跡鬼祟、可疑,奴覺得事關重大,便前來稟報�!�
“端午節(jié)戌時三刻,城郊荷風園……”閣里思奪過那張信紙展開一看,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他不由一愣,“什么玩意兒?”
侍從接過信箋,頓時發(fā)現(xiàn)了疑點:“您快看,這字跡像不像之前,承恩公寫給您信上的字跡?”
閣里思一把接過,果真越看越眼熟:“快去將承恩公寫給我的信找出來,仔細對照一下,看看這封信箋是否出自承恩公之手。”
侍從去而復返。
兩人對照了字跡,果真出自同一人之手。
閣里思陰沉著臉:“承恩公這是什么意思,明著拒絕我的示好,背地里又搞這些鬼祟伎倆,以為我會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