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姜扶光似有所覺，輕顫了一下眼睫，姬如玄摒住呼吸，渾身冒出了一陣汗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見她沒有醒來，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姬如玄輕撫著她的發(fā)鬢，溫軟的唇落在她的額頭。
姜扶光摒住了呼吸。
就在她以為姬如玄的唇，要離開時，他的唇隨之親了她的眉毛、雙眼、鼻尖，最后停在唇間，一動不動。
姜扶光身上微微冒汗。
許久后，停在她唇上的唇，細(xì)微地動了動，唇間傳來一陣濕意。
微屏了呼吸，等了很久，他的唇又落在她的發(fā)鬢、耳際，姜扶光實在忍不住，小聲嚶嚀了一聲，翻個身，背對著姬如玄，繼續(xù)裝睡。
耳邊傳來了一陣嘆息，姬如玄上榻，側(cè)躺在她身旁，拿著蒲扇繼續(xù)為她打扇。
“我送你的鳳凰簪，你為什么不戴？”
“你送我的清涼珠、玉佩，還有之前在百草盛會上贏來的無事香牌，我都戴在身上了。”
“聽說玉簪是定情之物，女子收下了男子送的簪子，就代表愿意同他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蒲扇的風(fēng)，帶了微微的熏意，仿佛醉人一般，令姜扶光腦袋發(fā)沉，顫了顫雙睫，漸漸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好像喝醉了一般，整個人醺沉沉的，穿一件淡煙羅衫子，系一條白練汀裙，香肩微露，瑣骨欲飛，薄紗的衫子，仿佛能印出凝玉肌骨。
她踩著小碎步，搖搖晃晃走進(jìn)一間燃著紅燭，熏著暖香的房中。
房中坐了一個人，背對著她，后背宛如堅硬的漢白石，散發(fā)著冷白的光，每一寸肌理都平滑致密，仿佛壁壘一般森嚴(yán)、壘實。
肩膀下闊肌，開張之間，仿佛有強大的力量，要從身體里迸發(fā)，越顯得脊骨間脊線凹陷。
寬肩，細(xì)腰，麒麟臂。
她朝他走過去，不知道為什么，身體越來越熱，身上粘膩膩冒出了許多汗，十分難受。
“虎背蜂腰螳螂腿，”她上前一步，環(huán)住了他的腰身，將臉貼在他脊線上，“公子可愿給我做個面首，我定不讓你吃虧�！�
男子回過身來，抬眸瞥看一眼，雙眸沉靜如海。
是姬如玄。
身上熱得難受，她索性將姬如玄推到榻上，走到他身邊，輕挑起他的下頜，嬌笑一聲：“郎君果真長得俊俏�！�
他眼神幽暗，盯著她不放。
姜扶光一點也不怕他，她渾身燥熱，干脆整個人往他懷里一撲，坐到他懷里，抬手摟住他的脖子。
“郎君，不愿做面首，”她在他懷中扭動，摟住他脖子的手用力一扯，將他的頭扯低下來，她湊上唇去，輕聲道，“那不如，做個入幕之賓？”
四目相對，眼神兒勾出了絲來。
呼吸纏繞，漸漸急促。
她身上沁出一層細(xì)密香汗，發(fā)鬢濕漉漉的，愈發(fā)纏著他不放，他看著她，慢慢朝她俯身，雙臂收緊。
她躺在他懷中，他托著她的細(xì)腰，低頭吻她的鬢發(fā)。
睡夢間，姜扶光雙腿用力一蹬，仿佛一腳踩空了步階，突然從夢中驚醒，呆了一呆，剛才的夢記憶猶新，她還能記得自己坐在姬如玄的懷中，手臂勾著他的脖頸……嬌笑著，讓他做面首，做入幕之賓。
姜扶光汗津津地，整張臉熱的通紅。
都怪姬如玄，整天張嘴閉嘴，不是上趕著要給她做面首，就是盡天地想要爬她的床，做個入幕之賓。
果真是中毒太深。
姜扶光又熱又臊，感覺身后有一個大火爐，正在烘烤她一般，偏頭看去，姬如玄竟然側(cè)躺在她身邊睡著了，雙臂摟著她的腰，胸膛緊貼著她的背脊，將她密密匝匝地?fù)г趹牙铩?br />
熱意透過衣衫，一波波地傳到她身上。
怪不得她會這么熱，還做了那么奇怪的夢。
“別動，”他雙臂一緊，小聲的嘟嚷了一聲，“讓我抱一會�！�
灼灼的呼吸灑在后頸，帶起一陣陣酥麻的戰(zhàn)栗，姜扶光身體僵了片刻，不敢動了。
可她實在太熱了。
越不讓她動，她就越想動，身后的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睜眼將她按在榻上。
呼吸和呼吸緊密地交織相融。
姜扶光睜大眼睛，看著懸在她上空的男人，一雙幽深的雙眼，宛如激流的河水，洶涌著，激蕩著，凝望她。
第208章：潮訊到來
剎那間，姜扶光以為姬如玄要吻她。
“姜扶光，我不是圣人�！彼曀�，閉了閉眼睛，眼睫劇烈顫抖，終是按捺不住，低頭親她，唇從她的臉頰、耳畔、發(fā)鬢邊擦過，緩緩地將她緊緊地按進(jìn)懷里。
他想占有她，卻從不想慢待她。
姜扶光被他緊緊抱著，下巴枕著他的肩膀，沒法動彈，抱著他的身軀，堅實有力，熱意熏得她身子發(fā)軟，整個人都有些暈眩了。
姜扶光下意識伸手推他。
“讓我抱一抱，”姬如玄一邊說著，就將她牢牢地扣在懷里，“好阿琰，讓我再多抱一抱，好不好？”
姜扶光不禁渾身輕顫，心底酸澀翻涌，放下了手。
姬如玄就這樣抱著她，一動不動。
久到姜扶光以為，自己會被他烤化在懷里，他終于放開了她。
姜扶光猛然松了一口氣，小聲地問：“你、你還好吧！”
姬如玄沒回答她，目光幽幽地望了她許久。
姜扶光被他看得一陣心虛，眼睛有些發(fā)虛，輕顫了顫眼睫，斂下雙眼，不經(jīng)意瞥到了他，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眼神頓時像被什么蟄了一般，連忙躲開，還順手推了他一把。
接著，她聽到撲通一聲，姜扶光嚇了一跳，連忙撲到欄桿處，見姬如玄頂著一片荷葉，掉進(jìn)了在湖里。
姜扶光終于沒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姬如玄游到木欄前，雙手捧了一捧水，猛地一澆，姜扶光立即驚呼著，躲開了。
……
第二日，杭州傳來八百里加急奏報，徽港潮汛，新安縣一連七日大雨不歇，恐有水患。
從杭州到洛京大約一千五百里路。
一旦有加急文件，快馬加鞭之下，每天至少要跑八百里，因書信延誤而遭致的一切后果，沿途驛站所有相關(guān)人等，就要被施以絞刑。
沒人敢怠慢。
且為了保證信件能安然送達(dá)，加急的信件，都是由身體素質(zhì)極佳的兵丁派送。
當(dāng)然，這也只針對信件傳遞。
若是隨行物品，肯定達(dá)不到這樣的速度。
杭州水陸驛站兼程，速度會更快，奏報只需一天就能送進(jìn)京里。
奏報上注明，大雨是從五月十七日開始，距離五月二十一日奏報進(jìn)京，已經(jīng)下了五日了。
朝野上下無不擔(dān)憂。
南興帝連下數(shù)道圣諭，要求浙江官員做好應(yīng)對水患的一應(yīng)準(zhǔn)備，并勒令當(dāng)?shù)睾兰�，不�?zhǔn)哄抬糧油價格，如有犯者，將處以極刑。
姜扶光請了工部的官員商討泄洪、分流，減輕大壩沖擊的方法，一連三日不曾合眼。
一張張印了長公主寶印的文書，加急送往杭州郡。
“長公主，休息一會吧！”瓔珞端了一碗烏雞湯，“姬公子特地派人送來了烏雞湯，讓您補一補身子。”
姜扶光揉了一下有些發(fā)脹的額頭：“我同工部一起，重新運算了大壩蓄水、沖擊、承重，如果杭州郡能按照我下發(fā)的文書，及時組織官民高筑河堤，阻洪截流，疏通下游河道，大壩至少還能支撐月余，這月余內(nèi)，大雨隨時會停，潮汛隨時會退，潮訊會及時得到疏通治理，不會造成嚴(yán)重后果�！�
怕就怕杭州郡大小官員陽奉陰違，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瓔珞安慰道：“連續(xù)一個月大雨，這種情形在歷朝歷代都不多見，許是再過幾天，大雨就會停下，潮訊就會退去�！�
連日未眠，姜扶光臉色有些憔悴：“不知道為什么，近日右眼皮總不時地跳，心里總覺得不安�！�
“您這是勞累過度，需要休息。”瓔珞盛了一碗烏雞湯。
姜扶光接過雞湯，湯色清亮不膩，上面飄著淡淡油花，味道清甜。
……
這個夜里，有多少人在為新安縣的大雨，徽港的潮訊，憂心忡忡，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成寐。
承安侯站在廡廊下，目光望進(jìn)了深沉的夜色，漆黑不見五指的夜，仿佛看不到前路的承安侯府。
他回想著近來發(fā)生的事，
皇后娘娘交出鳳印，在中宮反省，
承恩公府降爵承安侯，
葉尚書倒臺，李尚書重掌兵部，
承安侯府在兵部的多年經(jīng)營，毀于一旦，
以后再也無法掣肘太尉府，打壓戚家軍，
三皇子被封了安王，陛下的圣旨里，透著一股告誡警示的意味，字字句句都表達(dá)了，讓三皇子安份守己的意思，
陛下唯有兩位皇子，安王殿下為嫡，因何遲遲不立儲？
難不成陛下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廢嫡立庶，立膽小懦弱的二皇子為儲君，讓姜扶光臨朝攝政，畢竟一個無勢可依，又膽小懦弱的皇帝也更好掌控。
思及至此，承安侯想到今日早上，安插在宮中的眼線遞來的消息，心中五內(nèi)俱焚，仿佛已經(jīng)看到承安侯府徹底失勢的那天。
“父親，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林弦照匆匆趕來。
承安侯沉默了半晌，這才嗓音艱澀：“弦照，今日上午，陛下宣見了二皇子，并且為二皇子賜了婚�！�
二皇子比安王殿下年長了一歲多，陛下很不待見他，所以他的親事，也一直沒有著落。
林弦照目光震動：“是誰？”
“嶺南望族孟氏女，”承安侯聲音有些發(fā)干，“孟氏同戚氏交好，戚家軍積弱不振，孟氏給了戚家軍不少支持。”
林弦照腦袋有些發(fā)暈，孟家是嶺南七大望族之一，論家族底蘊，及手中掌握的各項資源，孟氏只能排到五六，但因孟氏一向同戚氏交好，在嶺南一帶極有名望。
陛下已經(jīng)在為廢嫡立庶，做打算嗎？
“婚期訂在七月下旬。”承安侯補充了一句。
“這么急？”林弦照眼中露出驚恐來，“距離婚期才兩個月的時間，也就是說，禮部從現(xiàn)在就要開始籌備皇子大婚�！�
天家講究多，禮數(shù)大，歷來皇子大婚，至少也要一年半載。
陛下怎會這樣心急？
承安侯渾濁的眼中，漸漸浮現(xiàn)了殺意：“弦照，我們除掉長公主的機(jī)會來了�！�
長公主不死，景璋永遠(yuǎn)無法登上那個位置。
“父親，您的意思是……”林弦照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父親說的機(jī)會指的是什么。
第209章：喪心病狂
接著，他突然想到，近來震動朝野的一件大事，新安縣降雨不歇，徽港潮訊，恐有洪患。
父親難道想利用這件事對付姜扶光？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父親，萬萬不可啊，新安縣是大縣，在前朝時由淳化、遂安兩縣合并，自古以來就人口密集，附近六個縣區(qū)加起來，足有百萬人口，倘若發(fā)生洪災(zāi)，百萬人將要受災(zāi)�！�
“所以說，這是我們對付長公主的大好機(jī)會�！背邪埠盥冻黾涌駸岬谋砬�，“之前，杭州太守請求加撥修河道、河堤的款項，被長公主駁回，最后只批了二十萬兩，御史臺柳大夫還為此同長公主對簿公堂�！�
“父親，”林弦照心底的震驚難以形容，“你瘋了�！�
“倘若河堤出了問題，長公主首當(dāng)其沖，”承安侯仿佛沒聽到，徑自在說，“新安縣百萬人口，若因河堤修檢出了問題，蒙受災(zāi)難，長公主將名聲盡喪，遺臭萬年，以死謝罪都不足以平息民怨�！�
“瘋了，瘋了，”林弦照怔愣地看著父親，仿佛從來沒有認(rèn)識過一般，“父親，新安縣連日大雨不停，徽港潮訊的奏報進(jìn)京后，長公主一連三日，尋工部各大官員議事，一連往杭州郡發(fā)了十八道加急文書，每一道文書背后，都是她同工部商量出泄洪、筑堤、固壩，在哪個水位截流，在哪個地段分流的辦法……”
“長公主名聲盡喪，沒有天降祥瑞的名聲，就沒有人再壓制安王殿下了�！背邪埠钌ひ粢呀�(jīng)透了瘋狂。
“我們同長公主是政敵，這是立場不同，”林弦照閉了閉眼，“可是，在我心中，是由衷佩服像長公主那樣憂國為民的女子，這樣的人，她可以死在政治的陰謀之下，但萬萬不能將她一腔赤誠為民的心扭曲抹黑，使一腔忠魂被世人曲解，令一腔家國情懷被無情辜負(fù)……”
“長公主一倒臺，太尉府就不足為懼，我們只要安份守己，等到陛下年邁，就能聯(lián)合朝臣，茲按禮法“立嫡不立長”，扶安王殿下登基稱帝�！背邪埠钜呀�(jīng)在腦中，構(gòu)想出了承安侯府勢如中天的那一日。
“上一次在行宮，我就不該讓你利用那樣骯臟的手段，意圖獲得閣里思的支持，達(dá)成立儲的目的，”林弦照面色慘淡，臉上盡是悔恨，“結(jié)果害了寧瑗表妹，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倘若他能阻止父親，姑母就不會交出鳳印，在中宮反省。
降爵一事就不會發(fā)生。
葉尚書就不會因為父親被降爵，而倒臺。
二皇子也不會同孟氏聯(lián)姻。
父親也不會越來越瘋狂。
對付長公主，已經(jīng)成了父親的執(zhí)念，父親已經(jīng)喪心病狂，徹底瘋魔了。
“弦照，等到安王殿下登基，”承安侯一把握住兒子的肩膀，激動得面容扭曲，“太尉府就成了我們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我們和長公主相斗，”林弦照眼中掠過一道堅定，“因何要將新安縣百萬黎民牽扯進(jìn)來？他們都是無辜的，為了一己私欲，陷百萬黎民于水火，踩著百萬黎民的血淚、尸骨，您就不會覺得虧心？”
承安侯目光陰沉沉地看著，這個從小就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心中有些惱怒，之后又帶了點欣慰和釋懷。
“你說的對，”他定定看著兒子，“你是為父的好兒子，虧心的事，當(dāng)然不能由你來做，你將來是輔佐社稷的肱股之臣，是要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林弦照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安：“您這是什么意思？”
“來人啊，”承安侯高喊一聲，“將世子帶回院中，喂他吃下軟筋散，嚴(yán)加看管，對外宣稱，世子身體抱恙�！�
立時，有四個黑衣暗衛(wèi)現(xiàn)身。
“父親，您不能這樣做……”林弦照大喊一聲，同四個暗衛(wèi)交上了手，但以一敵四，他終究不敵，失手被擒。
暗衛(wèi)押著林弦照離開。
林弦照不甘心，試圖說服父親：“父親，您不要這樣做，我們可以想別的方法對付長公主，父親，您忘了我的名字的由來嗎？是父親說，盛德‘炤’明，炤同照，父親從小教導(dǎo)我，做一個有德之人，兒子從小就謹(jǐn)記教誨，以父親為鑒，父親，父親……”
“父親還請三思，我們同長公主是權(quán)力之爭，是立場之爭，無分對錯，可一旦毀堤造孽，那就走了邪路，走到了陛下及天下萬民的對立面，自古邪不勝正，您不會成功的，不會成功的……”
“父親，您不要一意孤行，這么做，會讓承安侯府萬劫不復(fù)，父親……”
“父親，不要一錯再錯……”
“父親……”
林弦照被拖了下去。
承安侯負(fù)手而立，望著無盡黑暗的夜色：“立即傳信新安縣王縣令，讓他設(shè)法毀堤淹田……”
……
更深露重。
被承安侯父子倆人議論的二皇子姜景璜，仍然沒有歇下，他坐在書案前，低頭看著案上的美人圖。
嶺南孟氏七女孟安雅。
這幅畫卷是他出宮之時，貴妃娘娘派人送來的，隨同一起的，還有一個沉甸甸的寶盒，里面裝滿了成色上佳的珠玉寶石。
前來送東西的內(nèi)侍，小聲地說：“這次婚事，貴妃娘娘尋摸了許久，也仔細(xì)尋摸了孟氏女的性情，孟安雅柔順敦厚，定能與二殿下夫妻和順，請二殿下放心。”
“這盒東西，是貴妃娘娘特地為您準(zhǔn)備的，讓您多打些精美的首飾送去孟家，表一表誠心。”
姜景璜笑了一下，除了母妃，這宮里宮外，誰不是把他當(dāng)成了透明人？又有誰會在意他的親事？
“二殿下，已經(jīng)很晚了，您早點歇息吧�！遍L史過來催促。
“母妃病情才好，就忙著為我操持婚事。”姜景璜微微一嘆，神情間透了擔(dān)憂，“這么多年來，母妃為我操心了許多，我連報答她的恩情都做不到。”
在外人眼中，他是膽小懦弱的二皇子，不受父皇待見，平常在府中深居簡出，鮮少出門見人，同貴妃娘娘不親，同太尉府也沒有往來，同長公主更是疏遠(yuǎn)。
可唯有他知道，母妃待他恩同再造。
第210章：皇權(quán)爭斗
尤記得當(dāng)年母妃小產(chǎn)，險些喪命，父皇龍顏大怒，命人徹查此事。
緊接著，撫養(yǎng)他的何貴嬪被人發(fā)現(xiàn)，在他的吃食里下毒，這才令他天生反應(yīng)魯鈍、遲緩。
那時他還小，何貴嬪雖然撫養(yǎng)了他七年，但同他一向不親近，甚至十分不待見他，有時候心情不順，責(zé)打也是時常有的，因此他被養(yǎng)的膽小懦弱，不喜見人。
何貴嬪死后，他被人帶去了甘露宮。
當(dāng)時，因為病重，面容枯槁的貴妃娘娘握著他的手：“陛下建議將你過繼到我身下，做我的嗣子，我拒絕了�！�
那時，小景璜心里是失望的。
何貴嬪不喜歡他，經(jīng)常責(zé)打他，宮人也經(jīng)常背地里嘲笑他，欺負(fù)他。
只有這個母妃，會因為他反應(yīng)遲鈍，同他說話時，看著他的眼睛，刻意放慢了語速。
看到他被人欺負(fù)，會出聲制止，懲罰欺負(fù)他的人，還會將他帶去甘露宮，命人給他換上干凈的衣裳，準(zhǔn)備好吃的糕點。
小時候他有口吃，也是母妃經(jīng)常讓他讀書給她聽，他讀的不好，母妃也不會責(zé)怪他，還會很耐心的，一字一句不厭其煩教他讀，后來口吃的毛病才漸漸克服。
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
其實，他很喜歡這個母妃。
“母妃，是不是嫌……”棄我？小景璜心里很難過。
“不是，”貴妃娘娘靠在迎枕上，目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反應(yīng)魯鈍、遲緩，這并不是什么缺陷，這是上天的賜予，你大皇兄是天資聰穎，可你看他如今怎樣？”
小景璜反應(yīng)遲鈍，沒有明白母妃的意思，但他明白了，母妃并沒有嫌棄他。
“跟著我，對你沒有好處，興許哪一天我就護(hù)不住你了，”穆貴妃苦笑一聲，眼中含淚，輕撫著她的小腹，“就像我的璧兒一樣……”
當(dāng)太醫(yī)說，她今后再也不能生養(yǎng)時，陛下提議要將景璜過繼到她名下。
她當(dāng)時也是心動的。
可她不想將可憐的景璜牽扯進(jìn)皇權(quán)爭斗。
他還那樣小。
從小就沒了母妃，被何貴嬪殘害至此。
那樣可憐的孩子，也是人生父母養(yǎng)，怎可因她一時私心，去利用他呢？
她和中宮已然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自古嫡庶相爭，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小景璜不該承受這些。
小景璜愣了半晌，才半跪到床榻前，握著母妃的手：“母妃，不哭，我不給你、做嗣子�！�
“你已經(jīng)七歲了，”穆貴妃握著他的手，一字一句，殷切交代，因為擔(dān)心他反應(yīng)遲緩，她語調(diào)很慢，“我會借著何貴嬪一事，請求陛下將你身邊的宮人全部換掉，暗中尋摸一些老實可靠的人去你身邊照料，也會暗中派人照應(yīng)你。”
小景璜很高興，握著母妃的手舍不得放。
“但是，我要你記住，”穆貴妃加重了語氣，連握著他的手，也加重了，“何貴嬪雖然害你，但到底養(yǎng)育了你七年，你要因何貴嬪之死，疏遠(yuǎn)甘露宮�！�
小景璜愣住了，很久都反應(yīng)不過來。
“聽清楚了嗎？”穆貴妃拔高了聲量。
“聽、聽清楚了，”小景璜嚇了一跳，他聽清楚了，但他不明白，“我、我聽母妃的，母妃不生氣。”
穆貴妃放柔了聲音：“天資雖魯鈍，遲緩，卻也不可荒廢了學(xué)業(yè)，學(xué)得慢沒有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要有一顆上進(jìn)的心，膽小也好，懦弱也罷，做人重要的是不愧于心，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個好孩子，因為我?guī)湍銘土P了欺負(fù)你的壞人，你就折了小紙船送給我，因為我送了你一塊糕點，你就剝了一盤松子仁給我……”
姜景璜那時還不明白，母妃待他的良苦用心，只覺得母妃看他的眼神很溫暖，表情很真摯，讓他心里好開心。
后來漸漸長大，太尉府同承恩公府勢如水火。
他才恍然大悟。
他一個無權(quán)無勢，又不受父皇待見的皇子，憑什么能安然活到現(xiàn)在，真的是因為他膽小懦弱，天生魯鈍，反應(yīng)遲緩嗎？
當(dāng)然不！
“母妃苦心孤詣，為我操持婚事，求了嶺南孟氏女，而孟氏是嶺南望族，同戚氏交好，有了這一層干系，”姜景璜輕聲道，“戚氏得勢時，能更好的庇護(hù)我，戚氏不得勢時，孟氏盛名也能保我無憂�！�
他腦中突然冒出一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
長廊深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二皇子府上的令侍白露，急急忙忙找了過來：“二殿下，白女官又犯病了。”
白女官是從前伺候何貴嬪的令侍，何貴嬪死后，白女官就得了瘋病，整個人變得癡癡傻傻。
原是打算趕出宮去，任其自生自滅。
是二皇子仁善，感念白女官曾對他有過照拂之恩，將瘋瘋癲癲的白女官，帶回府里精心照顧，還請醫(yī)師為她治病。
這幾年，白女官的病情穩(wěn)定了許多，已經(jīng)鮮少發(fā)瘋，偶爾還能與人交談幾句。
“怎么回事？”姜景璜立刻放下畫卷，出聲詢問。
“是值守的婢女，因夜深困乏，便忍不住閑聊，不知何故提了一句長公主同貴妃娘娘長得像，”白露口齒伶俐，立馬交代了前因后果，“白女官突然發(fā)了瘋地大叫，真像啊，眉毛像，鼻子也像……”
姜景璜目光微閃：“我去看看。”
剛穿過回廊，前方人聲雜亂，一個披頭散發(fā)、面容憔悴的中年婦人跌跌撞撞，歪歪倒倒在院子里大喊大叫。
“太像了，毛眉長得像，鼻子也像……”
“真的好像啊……”
“……”
七八個婢女圍在一邊，想要攙扶婦人，又怕嚇著她。
姜景璜冷眼看了半晌，這才出聲：“都退下，別嚇著了白姨�！�
婢女連忙退下。
姜景璜這才快步上前，溫聲問：“白姨，什么太像了，誰跟誰長得像？”
他說話速度很慢，語氣也溫和，白女官胡亂抹了一下散亂的頭發(fā)，眼神迷茫，神情懵懂：“貴妃娘娘長得像�！�
姜景璜心口一窒，他按捺住心中的急切，語氣越發(fā)溫柔：“貴妃娘娘同誰長得像？”
第211章：不寒而栗
“同……同……”白女官的喉嚨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對、是、是何娘娘，何娘娘長得像貴妃娘娘。”
“你說謊！”姜景璜加重了語氣，面色有些嚴(yán)肅，“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白女官被他嚴(yán)厲的語氣嚇到了，捂著腦袋尖叫：“我、我沒有說謊，何娘娘同貴妃娘娘長得像，一定要這么說，一定要這么說……”
姜景璜的一顆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一般，有些透不過氣來，他柔聲問：“為何一定要這么說？”
“為什么要這么說？”白女官尖叫。
“不知道！”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啊啊……”
“哈哈，你們長得好像啊……”
“好像啊……”
“……”
姜景璜看著再次發(fā)瘋的白女官，知道什么也問不出來了。
那時候他年歲小，依稀聽到何貴嬪身邊有人說她同母妃長得像，從前每次何貴嬪聽到這話，都會高興的賞賜身邊的下人，可后來進(jìn)宮之后，何貴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次聽到這話，都會氣得大發(fā)脾氣。
他那時很不解，何貴嬪長像偏柔弱，五官顯得柔美。
可母妃長相端艷大方，艷若牡丹，兩人分明一點也不像，為什么會有人覺得她們長得相呢？
他還以為是自己眼光同別人不一樣。
也不敢說出去。
后來母妃小產(chǎn)，查到了何貴嬪身上，他聽到宮人們私底下議論，說什么父皇把何貴嬪當(dāng)成了【替身】，所以招致了何貴妃的怨憤。
他隱約覺得不對。
可他人小，反應(yīng)魯鈍、緩遲，想不出其中關(guān)節(jié)。
那時何貴妃宮里的人，但凡能近身的，全部處死，不能近身的，統(tǒng)一流放到南荒一帶做苦力。
唯一活著的，只有不知何故瘋瘋癲癲的白女官，他求了母妃，這才保下了白女官。
這么多年來，尋了不少名醫(yī)，為白女官求醫(yī)問藥，可始終沒太大起色。
方才聽白女官的話，仿佛是有人指使何貴妃身邊的人，說何貴妃長得像母妃。
試想一下，當(dāng)一個人耳邊天天有人說自己長的像另一個人，自己會是什么感受？
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那么當(dāng)年母妃小產(chǎn)的事，就另有隱情？
……
姜扶光終于從堆積如山的圖紙、文獻(xiàn)中抬頭，一束陽光從排窗透進(jìn)來，刺得她眼睛疼，腦袋也不由一昏。
她用力閉上雙眼，抬手擋住刺目的光線，這才意識到，又是一個漫長的黑夜過去。
“天亮了，”姜扶光緩緩放下手，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屋里的明亮，“新安縣的雨停了沒有？”
瓔珞聲音酸澀：“今天早上收到了杭州郡送來的急報，大雨仍未停下�！�
自從杭州郡大雨之后，每天都有急報送進(jìn)京里。
書房里安靜了片刻。
“我知道了�！苯龉饩従徴酒饋�，腦中一陣暈眩，一時沒有站穩(wěn)。
“長公主，”瓔珞連忙上前扶她，“您已經(jīng)一連五日沒有好好休息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會熬不住的�！�
自從浙江的奏報進(jìn)京后，長公主每日與工部大臣們議事，不停地查閱歷朝歷代，有關(guān)徽港潮訊的資料文獻(xiàn)，一連往浙江發(fā)了二十四道加急文書。
還秘密派人前往杭州郡了解潮訊實況，監(jiān)察浙州及杭州郡大小官員，是否聽令行事。
關(guān)系了百萬黎民生計，怎能有半點輕忽？
姜扶光掙開瓔珞的手，緩緩走出書房。
如火如荼的陽光，烤得她渾身躁熱，仿佛置身火爐，悶熱的天氣，令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你又熬了一整晚�！奔缧p嘆一聲，逆光而來。
姜扶光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你怎么來了？”
姬如玄上前一步，猛地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瓔珞嚇了一跳，連忙要出聲阻止，就被一雙噬人的目光盯住。
她心中狂跳，腦子里一陣空白，不停地回蕩著自己‘咚咚’的心跳，到了嘴邊的話，也生生咽進(jìn)了喉嚨里。
“你干嘛，快放我下來�！杯嬬舐牭介L公主嗔惱的聲音，透了幾分柔軟。
于是她知道了，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該隨便插手。
“你需要休息�！奔缧е蟛阶叩綇T廊下，將她放到長榻上，半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腳，輕柔地為她脫去了腳下的帛屐。
姜扶光靠在迎枕上，這才始覺渾身虛軟無力，大熱天的，身上竟無端地冒了一身虛冷汗意。
“我熬了四紅粥，養(yǎng)心安神，補氣養(yǎng)血，”姬如玄從盅里，盛了一碗色澤褐紅的湯粥，“我喂你�！�
姜扶光搖頭：“我自己來�！�
姬如玄并不理會，盛了一勺子粥，遞到她唇邊：“文火熬了一個多時辰，溫度正好�！�
粥里帶了淡淡的黃芪味道，糯米、紅皮花生、紅豆、紅蓮子、紅棗熬得軟爛，淡淡的甜意，一下漫進(jìn)了心里。
她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fā)緊，隱隱有些潮濕。
“甜不甜？”姬如玄問。
“甜！”
她又強調(diào)：“很甜。”
姬如玄繼續(xù)喂她吃粥，不厭其煩地重復(fù)同一個動作，直到一碗粥見底了，他又端了淡鹽水，伺候她漱口，取了五香丸讓她凈口。
吃了東西后，姜扶光身上有了些許力氣，胸悶氣短，暈眩乏力的感覺緩和了許多。
她靠在迎枕上：“再等五日，如果新安縣雨水不停，徽港潮訊不退，我就動身前往杭州郡，親自督導(dǎo)防洪治水、救災(zāi)賑民之事�！�
“陛下自會派有經(jīng)驗的監(jiān)察史前去，你又何必辛苦這一遭？”姬如玄見她面容憔悴，心疼得要命。
“別人去，我不放心�！贝蠹s是熬了一整夜，她喉嚨里很不舒服，嗓音暗啞，“新安縣是兩縣合并，歷年就是人口稠密之地，加上附近幾個縣區(qū)，人口高達(dá)一百多萬，更是南朝桑蠶、絲織、糧食的重要產(chǎn)地，倘若洪災(zāi)肆掠，奸商趁勢而起，行低買高賣這等，兼并土地之惡行，后果不堪設(shè)想�！�
歷年天災(zāi)人禍，土地兼并諸惡橫行，百姓沒了田地，就要租種有田人家的田地，勞動成果會被剝削，官商勾結(jié)，貪官污吏橫行，富戶手中掌握了大量資源，就能控制當(dāng)?shù)厣藤Q(mào)發(fā)展，控制國家資源。
第212章：風(fēng)雨欲來
姬如玄滿臉暴躁：“朝廷是沒人了嗎？”
姜扶光苦笑：“不能說沒人，太尉府是武官，不能隨意涉政，我雖然臨朝聽政，但支持我的文官還在少數(shù)，中立派防著我專權(quán)，不肯為我所用，三皇子為嫡，在朝中黨羽頗多，我在朝中勢單力薄，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太尉府的權(quán)勢，確實能令她穩(wěn)坐攝政長公主之名。
卻不能讓她獲得更多人的支持。
“你不能去杭州郡，”姬如玄握著她的肩膀，語氣沉沉地，“承恩公在杭州郡經(jīng)營多年，那里是他的地盤，你一旦進(jìn)入杭州郡，天高皇帝遠(yuǎn)，就相當(dāng)于送羊入虎口，我身為質(zhì)子，不能離京保護(hù)你，你一去杭州郡，就是九死一生。”
姜扶光沉默了，她因何不知道這些，可事關(guān)百萬黎民的生計，她怎能袖手旁觀？
“姜扶光，”姬如玄語氣很暴躁，“你聽我一次，你不要去杭州郡，我派人去杭州郡，監(jiān)視浙州大小官員，保證讓你掌控杭州郡的大小動向�！�
離得近了，他身上帶著淡淡的清苦氣味。
是清涼珠的氣息。
姜扶光抬眸看他，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邃，幽暗，眉骨間帶著崢嶸，五官輪廓清晰分明。
姜扶光垂下眼睛，“以后再說吧！”
她手中有一支暗衛(wèi)力量，同姬如玄的人互相配合，人手是充足了，如果能隨時掌握杭州郡的動向，也能及時做出反應(yīng)。
這也算是個辦法。
姬如玄松了一口氣，可心里并沒有真正放松下來，姜扶光并沒有完全打消這個念頭。
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姜扶光語氣不覺帶了點撒嬌：“你別擔(dān)心我，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她眼前一黑，雙手無力地垂下，身子軟倒。
姬如玄將她攬進(jìn)懷里，少女身軀嬌軟，眼睫微顫，臉色一片慘白，額頭，鼻尖溢出了細(xì)密的汗意。
掌中酥軟，骨肉均勻。
淡淡的少女幽香，順著汗意發(fā)散。
“姬如玄，我頭暈……”姜扶光呢喃了一句。
“你太累了，血氣不足，所以才會頭暈氣短，胸悶難受，”姬如玄將她按進(jìn)懷里，語氣沙啞，“乖，閉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覺，我就在這里陪著你，哪里也不去，好不好？”
“好！”姜扶光聲音微弱，眼皮越來越沉。
一室幽香沉浮。
半晌后，為了讓她睡的舒服一些，姬如玄放開了她，取來軟枕，手扶著她的脖頸，讓她躺進(jìn)長榻里，安置好昏睡的她。
凝望她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