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姜扶光眼睫止不住地輕顫:“將簪子還你,不是因為變心改意,全因簪子是長情相守之物。”
注定不能廝守一生,何必徒惹風(fēng)月。
姬如玄笑了聲:“下次送你的東西,隨便你扔了砸了賞人也好,不要再還回來�!�
第303章:該死的戀愛腦
太傷人了。
想與他斷情,窗戶縫都沒有,這輩子都不可能。
輕輕握著她纖細的手腕,不疾不徐地想,倘若她不乖,就給她造一座藏嬌殿,把她藏在里面,這一輩子都別想離開他。
多好啊。
也不待姜扶光回答,姬如玄掩下眼中的幽暗,轉(zhuǎn)了話題:“皇城司查抄了承安侯府,吳中尉收到密告,在承安侯府一處隱秘暗格,查抄了承安侯流通私鹽的賬本,及一些貪臟枉法的罪證,承安侯絕無翻身可能�!�
承安侯是因毀堤獲罪,但拔出蘿卜帶出泥,大理寺這一查,許多罪名都要浮出水面。
“你怎會知道這些?”姜扶光抬眼看他。
姬如玄兩眼望天:“那不是,為了方便行事,就、就在承安侯府安插了幾個眼線嘛�!�
姜扶光蹙眉:“你是不是在長公主府,也安插了眼線?”
“呃,”姬如玄心虛氣短,有點不敢看她,“也、也就三個,不過你比承安侯謹慎,他們也沒機會進入到長公主府的核心,能探聽到的消息實在有限,而且,”他氣順了一些,說起話來也振振有詞,“我早就沒讓他們繼續(xù)打探長公主府的機密。”
也就多探聽一些,長公主的生活起居。
這不過份吧~
姜扶光強忍著想要踹他的沖動:“都有誰?”
頂著姜扶光兇巴巴的眼睛,姬如玄硬著頭皮說了三個名字。
姜扶光仔細回想,沒什么印象,應(yīng)該在外院當職,確實接觸不到長公主府的核心。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姬如玄笑得一臉無辜,顯得溫良又乖順:“那可就多了……”
“給你一個機會,”姜扶光睜大眼睛,要笑不笑地瞪他,“把話想清楚了再說�!�
姬如玄渾身一激靈,被她笑得渾身發(fā)毛:“我總不能將自己二十一年所經(jīng)歷的大小事,事細無遺,盡數(shù)相告吧,當然了,你要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說,比如我一天喝幾次水,上幾次茅廁……”
聽他越說越離譜,姜扶光懶得理他,直接走人。
姬如玄連忙追上去:“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生氣,跟你有關(guān)的事,我只瞞了這一件,就是怕你生氣,所以才沒說,我發(fā)誓,我絕對沒有利用他們,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
雖然吧,之前見承安侯連個女人都搞不死,就想幫承安侯下個毒啥的。
不然,朝局平衡也打不破啊,后面所有計劃都行不通。
但,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嘛~
姜扶光給了他一個白眼。
姬如玄討好地笑:“我做了水晶桂花糕,桂花酒釀圓子,沙參玉竹老鴿湯,還有你最喜歡吃的醉蟹……”
姜扶光沒好氣道:“下不為例�!�
“行,”姬如玄咧開嘴,拉著她的手,笑得像個大傻子,“以后都聽你的�!�
姜扶光低頭,看到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彎了唇:“明天一早,質(zhì)子就要啟程歸朝了,你不去送送金寶?”
姬如玄斂了斂眼睛,一臉嫌棄:“算了,他一看到我,肯定又要哭哭唧唧,你是不知道,他從小到大,每次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怎么哄都哄不好,真是太煩人了�!�
那天在北苑,他就差沒跪地求饒。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姜扶光噗哧直笑,她一直以為,金寶是個機靈又穩(wěn)妥的性子。
有這么一個會搞事的主子,普通的伴從還真兜不住。
姬如玄深以為然。
姜扶光笑完了后,忍不住抬眸看他:“你真的……”要留下來?
心里總覺得不真實。
“你希望我走?”他蹙了一下眉,目光緊緊盯著她。
“不希望,只是,”姜扶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你留在南朝,北朝那邊怎么辦?”
“我原本的計劃,是要在南朝待上一年,先殺了你,打破太尉府和承安侯府之間平衡局面,攪亂南朝局勢�!�
“然后,助承安侯立儲成功,林家進一步得勢,必定會變本加厲打壓太尉府,太尉府內(nèi)憂外患,失勢也是注定的,姜景璋上位成了必然,南朝落入承安侯之手,不消十年,國運就要消耗殆盡�!�
“待我回北朝登基稱帝,先出兵北伐,掃了外族威脅,再揮兵南下,姜景璋一個廢物,南朝便如探囊取物�!�
“沒想到……”他撫了一下額,笑得有些無語,“這該死的戀愛腦。”
姜扶光忍不住笑出聲來,拉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一年之期未到,你在北朝的布局,也不到收網(wǎng)的時候,對不對?”
姬如玄嘆了口氣:“對�!�
他現(xiàn)在沒有統(tǒng)一南北的實力,原定計劃也要推到十年后,先解決了北羌,再揮兵南下。
但是,太尉戚氏是個麻煩。
難保戚氏不會在北朝與羌族交戰(zhàn)時,乘虛而入,揮兵北侵,破壞他辛苦籌謀的統(tǒng)一大勢,為了根除弊患,他這才借著質(zhì)子邦交一事,親自把自己送到南朝做質(zhì)子。
謀劃著先助承安侯鏟除太尉戚氏。
唉。
萬萬沒想到……
“外祖父身體好了大半,可以繼續(xù)領(lǐng)兵,遠在嶺南的戚家軍沒有了掣肘,便如猛虎出籠,待解決了南越大患,南朝兵強馬壯,統(tǒng)一南北只是時間問題,你的使命,我?guī)湍氵_成。”
過程雖然與他算計的大相徑庭。
卻也殊途同歸。
姬如玄愣了一下,踽踽獨行的不歸路上,突然有一個人愿意與他同行。
行宮那次開誠布公,基于他的坦白,姜扶光才愿意對他卸下心防,給予更多信任,她可以傾心相付,唯獨不可能拿自己的國家,去賭上一個虛妄的讖言,即便這個讖言,是出自樞機子之口。
同心不能同德。
所以,在得知北朝使臣被殺之后,她才能那么冷靜,那么絕決地對他說:以后不要見面!
“多虧啊,”姬如玄看著她,滿眼都映著她仰頭微笑時,頰邊淺江梨渦嬌美可人的模樣,故意唉聲又嘆氣,“我可是連皇位都讓了出去,事成之后有什么好處?”
姜扶光踮起足尖,笑盈盈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允你做我的駙馬,獨一無二,行不行呀?”
第304章:同心同德
姬如玄樂了:“簡直太行了。”
什么狗屁人皇使命,那都是旁人強加給他的,唯獨眼前人,是他畢生所求。
“我們來拉勾。”仿佛生怕她反悔,姬如玄拉起她的手,強行勾住了她的右手小指。
姜扶光一臉無語:“幼不幼稚啊。”
姬如玄晃了晃勾在一起的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姜扶光有點糾結(jié),要不要告訴他,拉勾只是孩童之間游戲玩樂的把戲,算不得數(shù),免得他以后不論什么都要拉勾。
“快說�!彼雎暣叽�。
姜扶光只好道:“一百年不許變�!�
姬如玄一臉開心,扳起她的拇指,豎起自己的拇指印在一起:“十指連心,我們拉過勾,蓋過手印,心心相印,同心同德,就不能反悔�!�
“知道了�!苯龉鉀]好氣地說。
算了,看他拉勾拉得這么開心,就不告訴他了。
……
散朝之后,南興帝在南書房召見了姜景璋。
姜景璋心中忐忑,神色惶恐,跟張德全進了南書房,見了陛下之后,連忙跪地磕頭。
“兒臣見過父皇�!�
南興帝面色平和,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起來吧,此處沒有外人,只你我父子二人,眼下我們也不是君臣,而是父子�!�
姜景璋愣了一下,這才誠惶誠恐起身。
南興帝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暮色沉沉:“景璋,你是朕唯一的嫡子�!�
姜景璋低下頭,眼中掠過一絲諷刺,在陛下心中,他這個唯一的嫡子,同姜景璜有什么區(qū)別?
陛下何曾在意過?
“大虞朝就是毀于外戚之禍,姜家貴為當時的大諸侯,是這場禍亂的親歷者,也為此犧牲良多,前車之鑒在前,歷代皇帝無不引以為戒,朕遲遲不立太子,是為了防止外戚專權(quán),并非針對你�!�
南興帝回頭看他,見他低著頭,一副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但立不立儲,對你這個唯一的嫡皇子并無影響,只要你能持心以正,籠絡(luò)人心,又何愁將來不能登臨帝位�!�
姜景璋在心中冷笑:然后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任姜扶光攝政,太尉府專政?
你為了防止承安侯府專權(quán),打壓嫡子。
難道太尉府就不是外戚,就不擔心太尉府專權(quán)?
說來說去,還不是偏心?
南興帝抬步行至他面前:“你同朕說實話,承安侯的所做所為,你可有參與其中?”
姜景璋連忙跪地不起:“啟稟父皇,兒臣膽敢指天發(fā)誓,兒臣對承安侯的所做所為概不知情,請父皇明察�!�
說完再次叩首在地。
南興帝望著跪伏于地的這個身影,沉默良久,久到姜景璋以為,陛下不相信他的話,就要指天發(fā)誓。
“既如此,”片刻后,南興帝淡聲道,“你母后身體有恙,這陣子便留在宮中侍疾吧�!�
姜景璋總算松了一口氣,磕頭謝恩后,這才起身,驚覺后背竟然汗?jié)窳艘黄褐还傻臎鲆�,令他渾身�?zhàn)栗。
“去吧!”南興帝出聲。
姜景璋恭敬退后,待要出殿,忽被南興帝叫住。
“朕此番降罪承安侯,你心中可有怨憤?”
姜景璋心跳飛快,急忙又跪了下去:“承安侯毀堤淹民,實乃罪無可恕,陛下稟公處置,兒臣絕無半分怨言�!�
南書房里又靜的半晌。
姜景璋伏地不起,他怎能不怨?怎能不憤?沒了外家的支持,他要如何掣肘太尉府,要如何防止姜扶光攝政專權(quán)?
南書房里,一片死寂。
“希望,你是真的這樣想�!蹦吓d帝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如一把冰冷利劍,貫刺人心。
姜景璋從南書房出來時,已經(jīng)渾身虛脫。
夜風(fēng)微寒,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這才驚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泛著寒意,徹骨鉆心。
林皇后正在為承安侯府焦頭爛額,復(fù)又聽聞,陛下在南書房召見了安王,心中又是一陣惶恐不安。
姜景璋一進了中宮,林皇后就揮退下人,急忙問:“你父皇剛才說了什么?”
姜景璋心中猶有余悸,便將南書房的談話,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父皇大約是因承安侯毀堤一事遷怒于我�!�
林皇后焦慮的心情,卻突然平靜下來:“你父皇讓你留在中宮侍疾,是想讓你避開承安侯府,接下來,你安心待在宮中,承安侯府的事,就不要插手了�!�
姜景璋愣了片刻:“可是……”那到底是他的舅舅。
“沒有可是,”林皇后拍了拍他的手,“你是陛下唯一的嫡皇子,只要承安侯府的事,沒有牽連到你身上,你就能全身而退,朝中大臣仍會支持你。”
承安侯府的這筆血債,她遲早有一天會討回來,到時候定要讓太尉府滿門,為承安侯府賠葬。
姜景璋不由松了一口氣,接著又不甘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承安侯府獲罪,沒了外家的支持,我將來如何同姜扶光相斗?”
林皇后臉色很難看,厲聲道:“姜扶光平災(zāi)還朝,在朝野內(nèi)外風(fēng)頭正盛,你當真以為,僅憑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就能查實承安侯毀堤淹民?承安侯是國舅,在杭州遍及黨羽,溫亦謙想查承安侯府,有的是人給他下絆子,阻攔他�!�
“毀堤何其重大?”
“世家便是得了線索,就敢隨便告之一個小小的河道監(jiān)察使?”
“一個小小的河道監(jiān)察史,如何能和堂堂國舅相抗?”
“就不怕走漏了風(fēng)聲,為家族帶來滔天禍事?”
連番反問,讓姜景璋臉色發(fā)白。
林皇后恨聲道:“溫亦謙不過是受姜扶光擺布�!�
查到毀堤的人是姜扶光,她是借了溫亦謙河道監(jiān)察史的身份,順理成章地將此事揭發(fā)出來,撇開了一切干系。
姜景璋面色晦暗。
林皇后咬牙切齒,嗓音陰冷:“姜扶光此番平災(zāi)回京,賢德名聲被那些文人學(xué)子們廣為傳訟,獲得了寒門的支持,已經(jīng)形成一股與世家對抗的大勢,一旦你插手承安侯一事,她絕不會放過你,連你舅舅都栽到她手里,你還想撞上去送人頭?”
第305章:階下囚
姜景璋握緊了雙拳,心中有些不甘:“您與父皇到底是多年夫妻……”
他放不下承安侯府的權(quán)柄,這是他將來登臨帝位最大的倚仗。
“住口!”
林皇后何嘗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又何嘗愿意放棄母家,放棄母家經(jīng)營多年的權(quán)勢?!
她閉了閉眼睛:“承安侯府所有人都下了大獄,你我能好端端地待在宮里,是因我是出嫁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承安侯犯下的罪行,與我這個出嫁女沒有關(guān)系,可一旦我們插手其中,就有了我們的干系。”
姜景璋緊握了雙拳,沒有說話。
林皇后陡然拔高了聲量:“承安侯毀堤淹民,惹了眾怒,身為一國之母,理當輔佐社稷,先臣后妾,我若去向陛下求情,那我成了什么了?豈非為了一己私欲,置朝綱律令于不顧,同承安侯又有什么區(qū)別?”
“此事傳到前朝,那就是母后失德,母后與你骨肉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后失德,也會損害你的名聲,更甚者,你父皇對甘露宮的賤人愛之入骨,如若趁此機會發(fā)落了我,朝臣們也無法阻攔。”
“屆時,陛下立甘露宮的賤人為后,把姜景璜過繼到那賤人膝下,姜景璜身為嗣子,有了嫡子的名分,繼承皇位更是順理成章。”
從承安侯府獲罪抄家,姜景璋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聽了母后這番話,他渾身一激靈,人也清醒過來了。
“是兒臣想差了�!苯拌暗拖骂^。
“好孩子,”林皇后握著他的手,“事已至此,你還有心思顧及你舅舅,你舅舅這么多年來沒有白疼你,只要我們母子倆好好的,遲早有一天能為你舅舅報仇�!�
姜景璋憤恨的心,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林皇后又語重心長道:“璋兒,你記住,你大舅舅原是為了你毀堤,新安縣的災(zāi)情,原也是為了給你鋪路,哪知竟讓姜扶光這個小賤人鉆了空子,先一步去了杭州,你大舅為你苦心孤詣的籌劃,卻給姜扶光做個嫁衣,大好的賢德名聲,也讓姜扶光得了去,當真是可恨至極�!�
……
承安侯被皇城司押進了大理寺監(jiān)牢不久,就看到,被他寄于厚望的兒子林弦照,手腳戴著鐐銬,被官兵推攘著帶進了監(jiān)牢。
承安侯激動上前:“弦照�!�
林弦照面如死灰地看了父親一眼,沒有說話,獄卒來到承安侯這間牢房,打開牢房的門。
“進去!”
獄卒大力一推,林弦照踉蹌摔進了牢房里。
“放肆。”承安侯大怒。
“我呸,”獄卒冷笑一聲,哐當一聲鎖好牢房大門,“還當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承安侯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現(xiàn)在的德性�!�
承安侯氣得渾身直哆嗦。
林弦照從地上爬起來,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滿腦子都是皇城司沖進承安侯府的情形。
那一刻,他竟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任由皇城司扒了他的外衣,擼了他的頭冠,戴上鐐銬,押上了囚車。
四周都是哭嚎的聲音,他充耳不聞,囚車使到了永安街,有百姓向他扔來了臭雞蛋、爛菜葉、石頭……
那一刻,他身為林氏子的傲骨,生生被人折斷。
他在滿城百姓的圍觀指點之下,被送進了大理寺監(jiān)獄。
從此之后,南朝再無驚才絕艷的承安侯世子,多了一個名叫林弦照的階下囚。
承安侯面如死灰:“是我小看了姜扶光……”
“父親還不明白嗎?”林弦照打斷了他的話,笑容諷刺,“從您決定毀堤的那一刻起,您就已經(jīng)輸了。”
“若不是林家誤我,我怎么可能會輸�!背邪埠罱^不承認,自己竟會輸給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
林弦照看著有些瘋魔的父親:“您小看的是人心�!�
“是長公主一腔濟世為民的胸襟,這種胸襟您沒有,所以您沒想到,長公主一介女流之輩會有,正所謂夏蟲不可語冰�!�
何止是父親小看了長公主。
滿朝文武大臣又何嘗不是呢?
“您就是毀一百次,一千次大壩,長公主仍會去一百次,一千次杭州,只要她去了杭州,您的陰謀就不會得逞�!�
“您也小看了溫亦謙,自負他一個小小的工部侍郎,微不足道的河道監(jiān)察史,一個沒有根基的寒門,根本不可能查到毀堤一事,他一定會在杭州郡四處碰壁,受到多方阻撓�!�
“可是我們都忘了,他出身寒門啊,多方碰壁,卻阻止不了他查明真相,為長公主脫罪的決心,他憑著一雙腿,走遍了新安縣各個鄉(xiāng)鎮(zhèn),老百姓們的口供,就整理了整整一車,那些全都是修河司,貪墨修河款的證據(jù)�!�
雖不具體,亦不充分。
卻是鐵證如山。
“住口�!背邪埠钆繄A瞪。
“父親,別再錯下去了,”林弦照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君臣十六年,陛下從未虧待過承安侯府,等大理寺審訊的時候,就如實招了吧,也算全了君臣之間多年恩義。”
就算不招,該查的大理寺及皇城司都會查到。
“你閉嘴。”承安侯氣急敗壞。
“您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宮里的皇后娘娘,及安王殿下想一想,”林弦照沒有理會他的怒火,徑自說,“安王殿下還要在陛下跟前為臣為子,您若一意孤行,又令安王殿下如何自處?父與子,臣與君,一旦因您起了猜忌,安王殿下就全完了�!�
“住口,給我住口�!背邪埠钊詿o法接受,自己淪為階下囚的事實,情緒變得癲狂。
“我可是承安侯,堂堂國舅,怎會輕易落�。俊�
“我不會輸�!�
“……”
承安侯闔府剛剛收押,大理寺目前還在取證,滿朝上下人心惶惶,就怕這滔天禍事,牽連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承安侯一系的黨羽,屢次求見顧相,想求顧相指一條明路,趁承安侯罪名未定之際,想辦法脫身,不然等承安侯罪名一定,他們這些黨羽也在劫難逃。
但顧府大門緊閉,只能望而興嘆。
求助無門之下,一行人被迫無奈聚在一起商量對策,一合計,唯今只有再推一個替死鬼。
第306章:忠武安國公
一干林黨奏明陛下:“毀堤一事,乃承安侯府的賈長史擅作主張,承安侯是事發(fā)之后才知此事,萬望陛下念及承安侯乃國舅,于陛下盡忠多年,網(wǎng)開一面,從輕發(fā)落�!�
南興帝拿到折子后,氣得一折子砸到堂下:“推長公主做替死鬼不成,又要再推一個替死鬼?如此滔天禍事,熊熊罪業(yè),是一個小小的侯府長史能承擔得起的嗎?”
“大理寺還在審訊,具體情形尚可未知,你們一個個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想要為承安侯脫罪,可有想過,新安縣受災(zāi)的二十余萬災(zāi)民,那些蒙難死去的三萬冤魂,就不怕那些冤魂過來找你們?”
“朕看溫侍郎說的對,你們一個個高座廟堂,整天只會勾心斗角,玩弄權(quán)術(shù),可知人間之疾苦?”
“飽讀圣賢書,滿腹經(jīng)綸,卻稟的不是天地正大之氣,學(xué)的不是圣賢正大之學(xué),養(yǎng)的也不是浩然正氣,蘊之也不為道義,而是私心、私利,可還記得修身齊家是為了,治國平天下�!�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這就是你們治理的天下�!�
“冤孽不平,何以平天下?”
林黨病急亂投醫(yī)的行為,徹底惹怒了南興帝,當下就有不少官員,被當朝摘了烏紗帽,收押查辦。
消息傳到長公主府,姜扶光并不意外:“陛下要嚴查承安侯,除了毀堤一案事關(guān)重大,究其根本,是因承安侯與舊派殘黨牽扯頗深。”
她在新安縣途中遇刺,種種跡象表明,舊派殘黨是在借承安侯的手在行事。
舊派殘黨潛伏在朝野內(nèi)外,時刻威脅著皇權(quán)及社稷,由來讓陛下深痛惡絕,遠比承安侯毀堤重大許多。
馬車徐徐向前,路過承安侯府。
姜扶光看到,承安侯府的朱漆大門上貼著封條,被皇城司圍得水泄不通,不時有官兵抬著貼了封條的漆箱,從側(cè)門出來。
這時,馬車突然停下。
接著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道聲音:“皇城司例行檢查,煩請配合。”
連從承安侯府經(jīng)過的人車,都要盤查。
瓔珞拿了長公主府的令牌:“這位官爺,長公主要前去太尉府看望戚老將軍,煩請行個方便。”
皇城司的官兵沒料,攔得竟是長公主的車駕:“小人有眼無珠,驚擾了長公主車駕�!�
說完,就退身一旁。
瓔珞道了一聲謝,隨后上了馬車,馬車繼續(xù)前行。
馬車一到太尉府,姜扶光就直奔演武場,果然見外祖父在演武場上練槍,槍聲如雷,身形雖不如年輕人矯健神武,卻宛如一座巍峨大山,更顯得厚重雄渾,令人不能撼動。
見她過來,戚如烈收了槍勢,接過衛(wèi)三遞來的巾帕,抹了一把臉上的汗?jié)n。
“外祖父�!�
扶光大喊一聲,拎著裙子跑過去。
她笑得眉眼彎彎,像小時候一樣,嗓音含了蜜,透著甜軟,仿佛能甜進人的心坎里去。
戚如烈眼眶微紅,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回來了�!�
扶光嗯一聲撲進外祖父懷里:“我想外祖父,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外祖父了�!�
外祖父最寵她。
有一年端午節(jié),她央求外祖父帶她去看賽龍舟,外祖父答應(yīng)了,當時京河人海如潮,外祖父就把她架到脖子上。
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軍,像個尋常老人一般,帶著她看龍舟賽、逛集市,給她買糖人、繪糖畫。
小時候,他總賴在外祖父身邊,外祖父總給她講行軍打仗的故事,她捧著小臉,烏溜的眼兒瞪得老大,聽到刺激的地方,她會小聲地驚呼,聽到驚險處,也會緊張地忘了呼吸。
戚如烈拍了拍她的背:“你呀……”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化為一聲輕嘆,“你跟我來�!�
姜扶光乖乖跟著外祖父來到戚氏祠堂。
戚如烈抬步入內(nèi),一回頭,見她站在院子里裹足不前:“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過來�!�
“祠堂重地,”頂著外祖父沉沉的目光,姜扶光一臉遲疑,“我一個外人不好進去的吧�!�
“誰說你是外人了,”戚如烈一臉沒好氣,“快過來�!�
姜扶光飛快上前,拉著外祖父的袖子,緊張又忐忑地進了祠堂,恭敬地跪在蒲團上拜了祖宗。
戚如烈招招手。
姜扶光起身上前,看到供桌上,擺了六個梓木盒子,心里砰砰直跳:“外祖父,這是……”
戚如烈沉聲回道:“這是戚氏先烈為南朝出生入死,流血犧牲得賜的功券�!�
丹書是皇帝與功臣、重臣之間信守的憑證,一分為二,其一藏宮中宗廟內(nèi),其二交功臣藏于家祠,可用于封爵憑證,但也可用于皇帝對功臣的承諾,有免罪和免死特權(quán)。
姜扶光知道太尉府有丹書鐵券,卻不知南朝建國一百余年,可太尉府的功券就有六個之多。
戚如烈打開其中一個盒子:“這是當年,我平定北方戰(zhàn)事后,陛下親賜的丹書鐵券�!�
他拿出丹書鐵券,上面以朱砂書寫:“奉天翊運推誠,宣力武臣忠武安國公戚如烈……”
概因當時,他已經(jīng)是權(quán)傾朝野的安國公,封無可封,陛下便在丹書外刻功臣履歷、恩數(shù),中鐫免罪,減祿之數(shù)。
早在先帝時,外祖父就已是一等安國公,隨后扶持陛下登基,陛下感念這份從龍之功,又加封了忠武安國公,超一品封爵,加之他身兼大將軍、太尉數(shù)職,位同王爵。
也因這份“功高”,太尉府向來低調(diào)行事,隨后外祖父病痛纏身,留京榮養(yǎng),二舅戚南風(fēng)戰(zhàn)死,母妃小產(chǎn)傷了身子,接二連三的打擊,導(dǎo)致太尉府漸漸也不復(fù)從前光耀。
時至今日,朝廷新舊更替,許多臣子已經(jīng)忘記了,全盛時期的太尉府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也因此,陛下對太尉府向來信任。
戚如烈又指向另一個盒子:“那是你二舅舅戰(zhàn)死之后,陛下追封你二舅舅忠毅武平侯的誥券�!�
姜扶光抿了抿唇,心里覺得異常沉重,這些功勛誥券,是戚氏一族流血犧牲換來。
戚如烈轉(zhuǎn)頭看她:“你可知我戚家大門上,為何掛的是【太尉府】的牌匾,不是安國公府的牌匾?”
第307章:姬如玄很欠揍?
“因為,”姜扶光喉嚨有些發(fā)干,心中漫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太尉一職,是陛下對外祖父的信重,外祖父身為臣子,理當為陛下盡忠盡責,這是身為臣子的本份,外祖父時刻謹記了這份本份,不曾以安國公驕矜自負,不曾因從龍之功盲目自得,更不曾因功高,而妄自尊大�!�
安國公也好,祠堂里的誥券也罷,這些都是陛下顧念了君臣情份,給予的榮寵,都是虛的,并不能長久。
為臣者,只有牢記臣子本份,才能如終維系這份君恩,留待來日,當太尉府生死存亡之際,這份君恩才會發(fā)揮最大的效用。
戚如烈拍了拍她的肩膀:“天塌下來了,還有咱們滿門英烈蔭萌,也還有我這個老東西頂著,輪不到你強出頭�!�
可我希望,這些功券永遠沒有使用的一天。
姜扶光悶悶道:“這些功券世代藏于家祠,一直沒有用過,我身上流著戚氏的血,便也希望做一個忠貞堅烈之人,不負祖德光耀,亦不負家國社稷,便知太尉府的功績,能令我擺脫罪責,卻自不愿背上禍國殃民的萬世惡名�!�
太尉府能讓她免除罪責。
卻不能令她洗刷罪名。
戚如烈定定看著她,嘆了嘆氣,沒再說什么,祖孫倆一起出了祠堂。
“外祖父,”扶光挽著他的手臂嬌笑,“最近,膏油有沒有按時涂抹?藥酒有沒有堅持喝?天澤香丸和養(yǎng)身的藥膳,是不是每天都在用?聽周伯說,您天沒亮就起身練槍,一直練到了現(xiàn)在,這也太胡來了。”
周伯是府中的長史,從前跟著外祖父一起南征北戰(zhàn)。
戚如烈都六七十歲的人了,他還會怕小輩嗎?
他會。
他老實回答。
“身體漸漸恢復(fù),從前荒廢的武功,也要盡快撿起來,”戚如烈拍了拍外孫女瘦弱的肩膀,嘆了口氣,“這些年,你們也著實不容易�!�
“外祖父為了我們辛苦了大半輩子,現(xiàn)在也該輪到我們辛苦,讓您好好享一享清福�!�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可是因為您,一出生便有了祥瑞的名聲,享受嫡公主的封號尊榮,正因為有您在,父皇才能令我臨朝攝政,成為名符其實的攝政長公主�!�
“外祖父,您一定要好好的�!�
“阿琰要永遠躲在您的羽翼之下�!�
“有外祖父在,就算天塌下來了,阿琰也不怕�!�
“……”
小丫頭嘰嘰喳喳地,就像樹上的喜鵲,讓人心生歡喜,戚如烈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
兩人到了演武場。
姜扶光連忙倒了一杯茶:“外祖父,快喝茶�!�
戚如烈喝了口茶,目光不經(jīng)意掃到,演武場不遠處,一棵老榆樹上一抹黑影。
他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此人的存在,并沒有太在意,是見扶光同他說話時,目光總在不經(jīng)意間往那個方向飄。
“那是你身邊的護衛(wèi)?”他出聲詢問。
姜扶光目光有些閃躲,下意識挺直了背脊,抬手輕拂了一下頰邊的亂發(fā),小聲地說:“之前在新安縣遇刺,是他救了我,每次出門,要帶上他,才覺得安全。”
戚如烈將她異樣的態(tài)度看在眼里,也沒說什么。
姜扶光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偷瞄,見外祖父正在低頭喝茶,沒打算追問的樣子,她不由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戚如烈就擱下茶杯:“過來打一架�!�
啊這……
就很有戚家風(fēng)范。
姜扶光差點被口水嗆到,都不禁有點懷疑,姬如玄是不是真的很‘欠揍’,為什么戚家每一個人看到他,都想揍他?
姬如玄飛身下樹,拔刀相迎,兩人很快就戰(zhàn)到一起。
戚如烈槍法以力見長,迅疾如電,勢如雷霆,出招時銳不可當,回撤時迅疾如風(fēng),穩(wěn)重而大氣,且長槍對短兵有一定的克制,轉(zhuǎn)眼兩人過了十余招,姬如玄被長槍克得死死的。
但姬如玄身法矯健,宛如游龍,也讓戚如烈奈何不了他。
整整打了半個時辰。
戚如烈長槍如雨,直搗姬如玄的腳,姬如玄被綿密搗勢逼得連連后退,來不及反應(yīng),就被橫掃而至的槍風(fēng)襲來,他身體后翻,單膝跪地,險險躲過了槍風(fēng),卻被戚如烈一槍抵住了脖子。
“服不服�!彼麊枴�
姬如玄語氣誠懇,“老將軍的槍法出神入化,令人佩服�!�
他長這么大,還沒在武藝上被人逼到這個地步。
戚老將軍的槍法實在太老辣,仿佛長了眼睛,指哪打哪兒,與他對戰(zhàn)時,仿佛自己對戰(zhàn)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岳,透著一股巍峨浩蕩之勢,渾厚穩(wěn)重,從容不迫,沒有任何多余的招式。
打到后面,已經(jīng)完全是戚如烈在幫他喂招,變了法的指點他。
戚如烈哈哈一笑,從容收槍:“什么出神入化,也就勝在多打了幾場仗,比你們這些年輕人多活了幾十年,積累了不少對敵經(jīng)驗,論武藝,我也高不了你多少。”
姬如玄起身上前。
見他學(xué)得是正統(tǒng)的道家武藝,招式雖有狡詐,卻不見卑劣,可見是有幾分真性情。
戚如烈不禁心生愛才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年紀輕輕,卻武藝不凡,若能去軍中歷練幾年,我南朝興許又有一員猛將橫空出世�!�
姬如玄恭敬道:“老將軍謬贊�!�
戚如烈目光一深,帶了些許探究:“不若我為你舉薦一番,男子漢大丈夫,當佩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方不枉此生�!�
頂著戚如烈沉沉的雙眼,姬如玄緩緩低頭:“多謝老將軍美意,君玄受命護衛(wèi)長公主,暫無從軍之意�!�
戚老將軍許是察覺了什么端倪,這才出言試探,甚至還為他提供建功立業(yè)的機會。
倘若他答應(yīng)下來,年少這點初開的情竇,如何抵得過兩地分隔,將來會如何,還尚可未知。
倘若他真能建功立業(yè),且與長公主情比金堅。
于他而言,這也是一個莫大的考驗。
果然姜還是老得辣。
戚如烈也并未多說:“你若改變主意,隨時可以過來尋我,陛下那邊由我出面。”
姬如玄拱手道謝。
第308章:舊派殘黨
皇城司將整個承安侯府掘地三尺,連屋頂?shù)耐咂矝]放過,整整抄了三天,才將偌大的承安侯府查抄完畢。
昔日氣派莊嚴的承安侯府,被皇城司這種宛如蝗蟲過境的查法,立時變得肅條敗落。
大批的金銀珠寶、文書信稿,被抬進了大理有關(guān)承安侯的罪證,也日日奏報進宮。
流通私鹽,
貪墨軍餉及修河款,
收受拿臟,強取豪奪,
零零總總的罪名加起來,攏共十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