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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姜扶光從小到大,最怕阿兄面無表情的樣子,縮了縮脖子,將昌郡王壽辰那日發(fā)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戚氏是外戚,外祖父位極人臣,而不立私威,與朝中文武百官,只有禮數上的往來,并無私交。

    昌郡王壽辰,戚家派人送了一份厚禮,賀昌郡王壽辰。

    戚言淮生生將手中的茶盞捏碎。

    “阿兄�!苯龉膺B忙握住他的手,沒看到受傷,這才放心下來,“你別擔心,真的只是輕傷,養(yǎng)了五日,已經不疼了,太醫(yī)說傷口恢復很好,很快就沒事了。”

    “那個私衛(wèi),是不是君玄?”戚言淮問。

    姜扶光心虛地低下頭,狡辯道:“就算不是他,我也不會將護衛(wèi)我的人交出去任人宰割�!�

    “讓昌郡王主動息事寧人的方法有很多,如果那人不是君玄,”戚言淮面無表情,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佩刀,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想到武將進宮是要卸兵除甲,“你就不會傻到用自殘的方法,來堵昌郡王的嘴�!�

    唯有此法,才能萬無一失。

    姜扶光低下頭,心虛的厲害。

    “就這么喜歡他?”這是戚言淮第一次與她談這件事。

    “嗯�!�

    姜扶光毫不猶豫地點頭,想說很喜歡,頂著阿兄面無表情的臉,話到嘴邊,又不敢多說。

    她抱著阿兄的手臂,撒嬌:“阿兄,這次只是一個意外,我保證,以后絕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別生氣嘛,阿兄,我知道錯了,阿兄……”

    生平頭一次,被她撒嬌鬧得頭疼,戚言淮撫了撫額:“膽兒越來越肥了是吧,都敢拿自己的身體開刀,下次再敢亂來,我就告訴祖父,讓祖父把君玄的腿都打斷了�!�

    姜扶光頓時氣鼓了雙頰,她犯錯,為什么要打斷姬如玄的腿。

    阿兄太狡猾了。

    摸了摸她的頭,戚言淮心疼地問:“還疼不疼?”

    “不疼,”姜扶光立馬眉開眼笑,眼兒亮晶晶地看著阿兄,“太醫(yī)說,再養(yǎng)個五六日就恢復了。”

    “你呀,”戚言淮嘆了嘆氣,憤憤道,“還真是女大不中留�!�

    “阿兄!”

    姜扶光俏臉一紅,忍不住直跺腳。

    戚言淮見她眉眼間歡喜的神情,也不忍再責備什么了。

    他不計較了,姜扶光忍不住得寸進尺:“阿兄,能不能不要告訴君玄我受傷的事?”

    敢情她待在宮里,竟是不想某個狗男人擔心,戚言淮一口氣憋在胸口。

    “拜托了。”她軟語哀求。

    戚言淮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怕自己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會被她氣死。

    “今日進宮,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見他面色嚴肅,姜扶光就知道不是什么小事:“可是西南云中國有什么異動?”

    自從閣里思進京朝賀后,她對云中國的警惕就一直沒有放松過,閣里思返京后,她召了蒙舍部邏炎,與他密談了一番,借助蒙舍部在西南一帶構建了私人情報點。

    第364章:好個屁啊!

    這段時間,她也收到了不少有關云中國的情報。

    南越異動一事,鐵定瞞不過云中國,皮羅耶果真想統(tǒng)一西南,很可能會在戚家軍與南越作戰(zhàn)時作亂犯上。

    戚言淮頷首:“大伯往太尉府送了密信,信中道明,自閣里思歸國之后,云中國的種種異常,讓祖父提醒你,防范云中國趁火打劫�!�

    閣里思代表云中國與南朝建交往來,兩國如今是盟友,戚凜風沒有確實的證據表明云中國或有異心,便不能光憑一己揣度向朝廷奏明,否則就有挑撥兩國邦交之嫌。

    眼下大戰(zhàn)臨頭,戚凜風是萬不能在這個時候節(jié)外生枝。

    戚言淮拿出密信,姜扶光逐字看完,心情有些凝重:“阿兄,皮羅耶野心太甚,被動迎敵,終非長久之計,或許這一次我們要主動出擊�!�

    “眼下云中國并無進一步動作,兩國還是盟友,”戚言淮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姜扶光目光微沉:“現在沒有,不代表會一直沒有�!�

    戚言淮扭了扭脖子,把脖子擰得喀嚓響:“回京這么久,渾身骨頭都松了,果然,咱們太尉府的男人,還是適合待在戰(zhàn)場上�!�

    兄妹倆就云中國的問題商量了不少對策,戚言淮這才出宮,卻在午門外碰到了,拎著食盒也要出宮的姜寧嘉。

    看到戚言淮陰著一張臉,目不斜視,大步疾行,渾身上下的殺氣幾乎都化為了實質,姜寧嘉心里一咯噔,不禁咽了咽口水。

    原想悄悄開溜,可一想到戚大魔王小心眼又記仇,不禁遲疑了一下,還是裝作不認識吧。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一說一,戚言淮這個人變態(tài)是真變態(tài),平時還挺照顧她的,雖然她并不想要被他照顧,但做人吧,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姜寧嘉猶豫了半晌,追上了戚言淮,磨磨蹭蹭地開口:“哈那個,你剛才進宮,去看了七皇妹吧,我本來也要去未央宮,但是吧,聽我母妃說,七皇妹最近一直很忙,就沒去打擾,七皇妹還好吧!”

    一張口就戳別人的心窩子,戚言淮偏頭看她:“好——”

    好個屁��!

    就為一個男人,把自個兒肩膀上戳了三個洞,還流了血,簡直糟糕透了,說她兩句,她還敢撒嬌蒙混。

    狗男人。

    姜寧嘉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他這個【好】字,好像說得有些咬牙切齒,殺氣外泄。

    “是吧,”她硬著頭皮,連笑容也僵硬了,“那、那就好�!�

    戚言淮冷笑連連,一只手握住刀柄,不停地頂著刀鞘,發(fā)出呲呲聲響。

    姜寧嘉見他殺氣騰騰的樣子,頭皮都麻了:“你、你要干嘛去。”

    戚言淮冷笑:“去揍人�!�

    呼,姜寧嘉松了一口氣,還好只是揍人,不是殺人,接著她瞪圓了眼睛:“不是,你要揍誰?”

    看這架式,能是單純的揍人么,萬一他一時沖動之下,揍了不該揍的人,或者把人揍得缺胳臂斷腿,不就完蛋了嗎?

    “你問這些做什么?”戚言淮瞇了瞇眼,偏頭看她。

    “呃,就隨便問問,”頂著戚言淮充滿殺氣的眼神,姜寧嘉求生欲旺盛,立馬舉起食盒:“呵,這是我母妃,特地給我準備的糕點,扶光最喜歡吃,我分……”她咬了咬牙,狠心道,“分你一半……”

    戚言淮滿心只想找某個狗男人打一架,根本不想吃什么點心,但一偏頭,見她盯著食盒,一臉忍痛割愛,心在滴血的表情,突然樂了。

    他一把拿過食盒:“謝了�!�

    姜寧嘉反應過來,發(fā)現自己雙手空了,睜大眼睛,看向拎著食盒走得飛快的某人,氣急敗壞地追上去。

    “喂,戚言淮,你給我站住�!�

    “說好了分你一半�!�

    “一半啊喂�!�

    “把我的那一半,還回來……”

    “戚言淮,你這個混蛋�。 �

    “……”

    姜寧嘉一路追著戚言淮到了長公主府,又親眼目睹,他和長公主府一個名叫君玄的暗衛(wèi),打得那叫一個天雷勾動地火,兩人從下午打到傍晚,直到累得癱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來。

    姬如玄喘了一口氣:“你發(fā)什么瘋?”

    這廝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風,一上來就是拼命的架式,吃了他兩記鐵拳,差點沒吐血當場。

    看樣子是有事發(fā)生。

    想到在宮里待了整整五天的姜扶光,他陰了陰眼。

    “看你不順眼唄�!贝蛄艘患芎�,戚言淮心中的惱怒,總算消散了一些。

    姬如玄合理懷疑:“你今天進宮了�!�

    戚言淮多淡定啊,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打你個誘騙無知少女的狗男人,還需要挑日子?!”

    什么叫誘騙無知少女?姜扶光是那么好騙的嗎?

    君不見,他為了一個女人,連身家性命都搭上去了。

    姬如玄噎住,這要不是他小舅子,不打得他滿地找牙,算我輸。

    這是小舅子不能打,不能罵。

    這是小舅子。

    小舅子。

    小舅子的反應不正常,姬如玄在心里暗暗琢磨,總覺得里面有事,明天讓瓔珞再進宮一趟。

    姜寧嘉一手拎著好不容易追到手的食盒,扶著累癱的戚言淮離開長公主府,返回軍中。

    某個大魔王,當下就帶著一群兵蛋子,以交流切磋的名義,紅著眼睛嗷嗷叫著,沖去隔壁神銳營打架斗毆去了。

    都說什么樣的老大,帶什么樣的兵,戚言淮這個打架狂魔,手底下帶了一群一打架就興奮得嗷嗷亂叫的狼。

    戚大魔王的名頭也不是白叫的,放眼整個護軍營,有誰比他訓兵更狠的?有誰的兵,比他帶的兵骨頭更硬的?

    聽說這一架,打得那叫一個激情四濺,火光四射,完全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式,打到最后,一群人打紅了眼睛,連隔壁神護營都過來看熱鬧。

    而戚言淮一個人,連挑神銳營十大高手。

    完了,他還意猶未盡,舔了舔嘴角,笑得玩世不恭:“可惜郡王爺不在,不然小子一定要討教一下他的高招。”

    神銳營完全被神衛(wèi)營壓著打,還驚動了昌郡王,頓時猜到,戚言淮是記恨壽宴上的事,為姜扶光報仇,那叫一個氣啊。

    第365章:她都不想我

    昌郡王連夜趕到神銳營,就看到滿地傷兵,橫七豎八,躺地上哀嚎成片,面子頓時過不去,氣急敗壞地大吼。

    “狂妄�!�

    “他這是打擊報復�!�

    “如此肆無忌憚,任性妄為,我要去御史臺告他一狀�!�

    副將連忙勸道:“還是算了吧,今天休沐,士兵互相切磋,也、也就是正常交流,打輸了,也,”他額頭直冒冷汗,每一句話都讓他臊得慌,有些難以啟齒,“也是我們技不如人,若是鬧大了,丟臉的也是我們自己……”

    也沒觸犯軍規(guī),就算告到御史臺,御史臺要怎么彈劾?

    是彈劾戚言淮太厲害,接掌神衛(wèi)營這么短的時間,就帶出了一支虎狼兵,連最厲害的神銳營都不是對手?

    還是彈劾戚言淮不給郡王爺面子?

    可拉倒吧。

    軍中可不興這一套,向來是靠拳頭說話,兵部分發(fā)的物資,都是誰拳頭硬誰得大頭。

    身份地位擱這里不管用。

    這事吧,已經鬧得三營皆知,神銳營都成了三營笑柄,雖然勝敗乃兵家常事,可郡王爺也算是威嚴掃地了。

    再繼續(xù)鬧下去,面子里子都要丟盡。

    “什么算了?”昌郡王氣得胸口疼,“他把我的人傷成這樣,影響我們正常訓練,就是挑釁滋事,觸犯軍規(guī)�!�

    看看這癱了一地的兵,哪個不是經歷過一番殘酷訓練,如果不是傷得太重,怎會躺在地上哀嚎。

    副將一言難盡,憋了憋只好道:“讓太醫(yī)過來看過了,也、也不是傷得很重,就是分筋錯骨,接回來就沒事了。”

    神衛(wèi)營這幫兵蛋子,個個骨頭硬,打起架來,專門要害打擊,哪里疼打哪里,打完人了,還把人骨頭錯位。

    昌郡王一聽這話,哪能不明白,神銳營的兵是讓戚言淮給陰了,氣得暴跳如雷。

    戚言淮這小子,那可是陛下干兒子,除了姜扶光,陛下最疼他,平時就護犢子,只要沒拿到實際錯處,就不能拿他怎么樣。

    “真是氣死我也�!�

    副將嘆了嘆氣,誰說不是呢?!

    然而,昌郡王萬萬沒想到,僅過了一晚,兩營互毆一事,就鬧得滿城風雨,作為戰(zhàn)勝一方的戚言淮,自然是不負少年英才,春風得意。

    而作為戰(zhàn)敗一方的昌郡王,簡直是威嚴掃地,走在路上,都能感覺大臣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揄揶與戲謔。

    更過份的是,范寺卿還公然在朝堂上,嘲諷他:“驍騎將軍接管神衛(wèi)營才多久啊,這上過戰(zhàn)場的將軍帶出來的兵,和沒上過戰(zhàn)場的人,帶出來的兵,就是不一樣�!�

    引起一干支持長公主的文臣武將,紛紛附合。

    壽宴沒能讓他威嚴盡失,卻被戚言淮這小子搞到顏面掃地。

    昌郡王心中的惱怒,是可想而知。

    ……

    早朝過后,姜扶光回到未央宮,就得知瓔珞進宮,不由愣了一下:“這么早?”

    瓔珞吸了吸氣,也是一臉無語:“卯時還沒到,嚴青就拎著食盒過來催促不停�!�

    姜扶光憋不住笑了:“這幾天辛苦你了。”

    天天拎著食盒往宮里來回跑。

    “這倒沒什么,就,”瓔珞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君玄大人每次都要詢問奴婢,您什么時候回去。”

    “再過幾日,”不知為何,姜扶光突然很想見他,很想很想,一刻也不想等了,“現在就回去�!�

    這回答,著實把瓔珞給驚愣了。

    姜扶光見她愣著沒動,以為她沒聽清,強調道:“我同你一起出宮�!�

    瓔珞反應過來,不由眉開眼笑:“君玄大人肯定會高興瘋了�!�

    姜扶光走了一趟兩儀殿,將自己要出宮的事,告之阿娘。

    穆貴妃有些不舍,拉著她的手:“不是說要多待一些日子嗎?怎么突然就要出宮?可是宮外有什么事急待處理?”

    這些日子,扶光每天晚上都來兩儀殿,陪她和陛下一起用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比什么都令人開心,就連陛下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姜扶光也有些舍不得阿娘:“近來朝事緊張,待在宮里,召大臣們議事,頗有不便之處,我在宮里也待了好些天,不好一直待著,我以后定會時常進宮看阿娘。”

    穆貴妃只好勉強點頭:“我去準備一些你愛吃的點心,回頭一起帶回去�!�

    “謝謝阿娘�!苯龉飧吲d不已。

    等穆貴妃離開后,南興帝就問:“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已經沒事了�!睘榱俗C明自己所言不假,她抬了抬手臂,傷口還有些疼,但已經能活動了。

    南興帝仍然不放心:“讓負責照料的女醫(yī)官,陪你一起回府�!�

    “我府里有醫(yī)師,這點小傷自然不在話下,”姜扶光連忙轉了話題,“倒是您,要好好保重龍體,不要讓阿娘太擔心�!�

    因南越異動一事,父皇這幾日又操勞了許多。

    父女倆又聊了一些當下朝局。

    南興帝目光凝了凝:“等掃除了南越大患,朝堂之中,也該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掃了�!�

    ……

    嚴青估摸了一下時辰,尋思著瓔珞差不多快回來了,連忙去找公子。

    一進屋,就見公子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只手托腮,雙眼無神,正在唉聲嘆氣,長吁短嘆。

    他無語了片刻,上前:“瓔珞姑娘快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唄,”姬如玄有氣無力,“又不是長公主回來,有什么好稟報的。”

    嚴青忍不住問:“您不去看看?”

    “又不是長公主,”姬如玄托腮的手一塌,他趴在桌子上垂頭喪氣,“有什么好看的�!�

    嚴青勸了一句:“說不定瓔珞姑娘給您稍帶了什么。”

    “她除了每次提醒我乖乖吃藥,還能稍帶什么,”姬如玄板著臉,肺管子都炸了,“她都不想我,在宮里待了這么久也不回來�!�

    說到后面,聲音透了幾分幽怨委屈。

    嚴青無語,難道非要說,我想你了,就這才叫想嗎?讓別人傳這種話,多難為情��!

    “我生氣了,”姬如玄一臉氣惱,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站起來,大步往外走去,“最后去看一次,如果她還這樣,以后都不理她了�!�

    第366章:這個狠心的女人

    可拉倒吧,您昨天不也是這樣說的,嚴青翻了一個白眼。

    敢問,您的嘴管得住您的心么?

    您的心管得住您的身么?

    您的身管得住您的腿么?

    做人要誠實啊,這年頭嘴賤一時爽,事后不是打臉,就是火葬場,敢問您想要哪樣?

    姬如玄靠在垂花門前一棵桂樹上,等瓔珞回府。

    姜扶光在宮里待了整整六日,如果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六日就是十八個秋天,也就是十八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八年那不是……

    他有整整六千五百七十天沒見姜扶光了。

    姬如玄不淡定了,難怪這幾天,總覺得渾身不得勁,時間過得慢,每時每刻都覺得十分難熬,不管做什么,都覺得沒意思,原來他的心,竟然已經飽受了歲月的煎熬。

    “這個狠心的女人�!�

    姬如玄磨了磨牙,等這個狠心的女人回來了,他一定要大聲咆哮地問她:

    你怎么能這么對我?

    你怎么可以這么對我?

    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所以才敢這么對我嗎?

    暗暗在心里腦補了一場大戲,姬如玄耳朵動了動,雙眼锃一下亮了。

    不一會兒,馬車骨碌骨碌進了垂花門前,姬如玄連樹也不靠了,雙眼盯著馬車停下。

    瓔珞從馬車里下來,他正要上前問問,長公主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有沒有稍帶什么東西,就見下了馬車的瓔珞,取了小凳,放在馬車旁邊,接著上前掀簾。

    姬如玄愣住,緊接著心里一陣狂喜,就見一只玉手探出來,十指纖若筍,雙鬟黳如鴉。

    姜扶光低頭出來,正要搭著瓔珞手臂下車,眼前就橫來一條更堅實的手臂。

    視線順著胳膊往上,四目相對,目光頓時勾纏在一起,絲絲入扣,一時間難舍難分。

    她手指輕顫,迫不及待有種想要揭下他面罩的沖動。

    姜扶光指尖一頓,然后若無其事地越過瓔珞,搭上了姬如玄的手臂,踩著木凳下了馬車。

    瓔珞自覺退到一旁。

    看著眼前這個讓他朝思暮想了,六千五百七十天的狠心女人,姬如玄故意擺了一張臭臉,不理她。

    只差沒在臉上寫一行:我生氣了,不高興了,你快來哄我。

    接著,他又反應過來,不對啊,他戴著面罩,就是擺一張臭臉,姜扶光也看不見,所以他擺一張臭臉給誰看?

    姜扶光抬眸看他,目光柔媚如水,瀲滟生光:“我回來了�!�

    算了,還是理理她吧!

    姬如玄沒好氣道:“終于舍得回來了�!�

    “嗯�!�

    就嗯一聲完事了,我想了她六千五百七十天,她就這么輕描淡寫,嗯一聲就完了?

    姬如玄氣都不打一處來,剛消下去的火,又蹭蹭地冒出來。

    接著,姜扶光似有些難為情,垂下頭,將頰邊一縷發(fā)絲撂到耳后,企圖擋住,有些微微發(fā)熱的耳根。

    她嗓音嬌細輕軟:“想你了�!�

    所以就回來了。

    這個狠心的女人,都沒有心的……嗎?姬如玄身軀一震:“你剛才說什么?”

    “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再說一遍�!�

    “不對,再說三遍。”

    耳朵紅得都快要滴血了,姜扶光目光環(huán)視四周,看到不遠處的瓔珞,以及附近做活的下人,一時羞意難當,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發(fā)燙的面頰。

    “沒、沒說什么�!彼欢迥_,連忙離開這里。

    “什么沒有,”姬如玄趕緊追上去,湊到她身邊,“我都聽到了,你別想蒙混過關�!�

    姜扶光惱了:“那你還說沒聽清?”

    姬如玄眼角眉稍都帶了笑,“我不管,就沒聽清,想聽你再說一遍,不,是三遍�!�

    姜扶光抿緊嘴,不理他,悶頭往前走。

    “長公主?”

    “姜扶光?”

    “好阿琰?”

    “再說一遍,就一遍。”

    “我想聽。”

    姬如玄一臉賴皮,跟在她身邊耍賴。

    “你到底有完沒完。”姜扶光腳步一頓,狠瞪了他一眼。

    “沒完,就沒完,”姬如玄理直氣壯,用最大的聲音,放最狠的話,“這輩子都跟你沒完。”

    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姜扶光撫了一下額頭,胡鬧都不用挑場合的嗎?

    后面的瓔珞實在憋不住,發(fā)出了一聲訓練有素的女官生涯,唯一黑歷史的噗哧輕笑。

    姬如玄一激靈,回頭看看跟在后面,與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的瓔珞,又環(huán)視四周,看向不遠處幾個不明所以一臉茫然的下人。

    啊這……

    姜扶光一扭頭,轉身就走。

    姬如玄摸摸鼻子,像只斗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跟在她身后,發(fā)現她左右肩膀,有些微微不協(xié)調。

    一回到內院,姬如玄突然問:“你的手臂怎么了?”

    姜扶光一愣,左手下意識往后背縮了縮,接著就反應過來,這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輕斂了眼睫:“沒事,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姬如玄點點頭,沒再追問。

    以為自己蒙混過關,姜扶光悄悄松了一口氣,她肩膀上的傷,已經不怎么疼了,她也沒刻意什么,為什么阿兄和姬如玄還能發(fā)現異樣,心里正覺得納悶,身體陡然騰空而起。

    她小聲地驚呼一聲,雙手連忙攀上了他的肩膀:“你干嘛呀,嚇我一跳。”

    姬如玄抱著她回到內室,將她放到榻上。

    四目相纏。

    她下意識抬起手,手指摸到了他臉上的面罩。

    姬如玄一動不動看著她。

    兩人挨得很近,氣息漸漸交織在一起,姜扶光眨了眨眼,眸中一片水潤,似在陽光下輕顫著,閃動著瀲滟的波紋,又向前湊了一些,微微用力,把臉上的面罩扯了下來。

    姬如玄的臉露了出來。

    姜扶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心跳如鼓:“我想你了。”

    剛才不是很想聽嗎?

    “嗯。”

    姬如玄應了一聲,不待她反應,已經掀開了肩膀上的襟領,露出了包扎的肩膀。

    空氣驟然凝滯,屋里彌漫著一股冷寂。

    少女似有些心虛,烏亮的眼一片水潤,眼神飄來飄去,不敢與他對視,還時不時斜眼,拿眼角悄瞇地覦他,發(fā)現他看過來時,又做賊心虛,連忙把眼珠子轉回去。

    第367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屋里靜了片刻。

    姜扶光試圖打破有些僵硬的氣氛:“只是一點小傷,已經快……”

    姬如玄目光幽深,一語不發(fā),打開了包扎肩膀的棉布,肩膀下鎖骨末端,三個已經結痂的傷口,在膚光如雪的凝肌上,顯得格外醒目。

    他觀察了片刻,嗓音有些暗沉:“是簪器所傷�!�

    姜扶光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他冷戾的嗓音,繼續(xù)響起:“這幾日,宮里沒有傳出刺客行刺的消息,從傷口的位置判斷,是你自己所為�!�

    姜扶光只好閉起嘴巴,開始思索要怎么蒙混過關。

    想到戚言淮昨天,怒氣沖沖的樣子,姬如玄喉嚨一陣澀顫:“傷口四周還有輕微紅腫,從愈合情況看來,傷了約有六七日�!�

    “那個……”她剛一張嘴。

    “是昌郡王壽宴那日,陛下召你進宮后傷的�!奔缧钄嗔怂脑挘夹木o攏了片刻,浮現了一條紅色的豎紋。

    “我……”方一啟唇。

    “是因我刀挾郡王,所以昌郡王要處置我�!奔缧ǘǹ此�

    肩膀曝露在空氣里,姜扶光輕顫了一下,覺得有些冷:“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不舍讓我擔心,”姬如玄將綿紗重新包扎固定,捻起衣襟,“卻舍得讓我飽受相思苦�!�

    剛要啟唇解釋的姜扶光,聽聞這話,忍不住笑:“胡說什么呢。”

    “不都說,這世間千般痛,萬般苦,都不及相思蝕骨穿心,”姬如玄嘆了嘆氣,“你這到底是心疼我,還是故意折磨我呢�!�

    姜扶光一想,就還挺有道理。

    姬如玄陡然將她按到胸前:“疼不疼?”

    “不疼了�!彼f的是現在。

    姬如玄眸色黑沉,她肩膀處的簪傷,仿佛刺在他的心間,漫出了一陣陣疼意。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那處的傷疤,傷口刺得很深,如果不精心養(yǎng)護,就會留下無法磨滅的疤痕。

    以為他不信,姜扶光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強調:“真的不疼了�!�

    “我疼�!奔缧䥺÷暤馈�

    姜扶光連忙問:“是不是功法反噬……”

    “我心疼�!奔缧曀�

    “那我哄哄你,就不疼了�!苯龉鉁惤�,親了親他的唇。

    “你可真是個,”姬如玄低笑出聲,捧住她的小臉,“大寶貝,小心肝。”

    太招人疼了。

    姜扶光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嘟嚷著嘴,有些微微惱了,殊不知她丹唇含芳,更顯得嬌艷豐潤,姬如玄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上,兩唇相觸,頓時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姜扶光身子發(fā)軟,止不住后倒,陷在柔軟的榻上,姬如玄傾覆而下,隨手拔走她發(fā)間一根鳳凰金簪,攏好的衣襟再度松散,姬如玄隔著一層棉紗,將吻烙印在傷處。

    “阿琰,”姬如玄抱著她,親吻著她的鬢發(fā),“你真好�!�

    她讓他過去蒙受的一切苦難,仿佛都有慰籍。

    姜扶光輕輕抬頭,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頰邊淺梨渦浮現,“比起你以命相搏,我……”

    姬如玄打斷她的話:“不能這樣算。”

    她狐疑看他。

    姬如玄輕撫著她的面頰,嗓音嘶啞,“你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對我好。”

    “心里一直有我�!�

    “我予你以命相護,你予我溫柔繾綣�!�

    “你給的,恰是我此生所愿,便是人間值得�!�

    姜扶光閉上眼睛,把頭枕在他的胸口,忍不住笑:“那你還真容易滿足……”

    話不由一頓,眼里突然有些酸澀。

    在許多人看來,很容易得到的東西,卻是姬如玄從前二十一年的人生里,從未得到過的。

    “以后有我陪你,”姜扶光在他胸口蹭了蹭,就算彼此分開,“念君百歲�!�

    念君百歲。

    她永遠是那么的溫柔而堅定,便朝他笑一笑,也是那般的繾綣柔情,被這樣的女子喜歡著,身心都覺得堅定而又安寧,她讓他不再是一條人人僧惡,漂泊無依的野狗,讓他有了歸宿,活得像一個人。

    ……

    天水清相入,秋冬氣始交。

    立冬將至,天氣越來越冷,寢殿里置了炭籠,暖意融融,姜扶光曲綣在榻上,看姬如玄給她寫的信。

    信放在她的妝盒里,在她處理完公務后,回到寢殿,梳洗完畢,坐在梳妝鏡前,打開梳妝盒時發(fā)現的。

    攏共六封信,正好是她進宮的天數。

    信中拉拉雜雜寫了一些瑣事。

    告訴她,他每天都有乖乖吃藥,抱怨石醫(yī)師開的藥太苦,委屈巴巴地問她:我這么乖,等你回來了,有沒有獎勵?

    黃河若不斷,白首長相思。

    還在信中寫道: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決定試試,能不能在夢中和你相會,為此還特地練了兩個時辰的刀法,把自己都累趴下了,可為什么越想睡,就越睡不著?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看到這兒,姜扶光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繼續(xù)往下看。

    他絮絮叨叨地說:埋在桂花樹下的桂花釀,已經釀好了,等你回來了,就給你做桂花酒釀丸子,時至冬日,臨睡前小酌三兩杯,甚好,等你回來。

    信末又留下一首小詩。

    美人如花隔云端,憶君迢迢隔青天。

    黑不溜鰍的小奴兒,竟然悄悄躲進馬車里,試圖蒙混進宮,被我拎下馬車,它竟敢齜牙裂齒,沖我嗷嗚亂叫,哼,我都不能進宮看你,憑什么讓它進宮?

    姜扶光蜷縮在床上,逐字逐句地把信看完,困意涌上了眼皮,她打了一個呵欠,眼角溢出淚來,撐了撐眼皮,沒能抵擋睡意的侵蝕,睡了過去。

    帷帳低垂,朦朧的燈火,灑落在她身上,扶光蜷縮側臥,身如臥月,手上松松握著信。

    她睡得很熟,小臉微泛潮紅。

    唇邊一縷甜笑,嬌美誘人。

    姬如玄坐在床沿,凝視她半晌,輕輕抽走她手中的信,放到枕頭旁,低頭在她額頭烙下一個輕吻:“好夢。”

    第二天醒來時,卯時過半,外面天還黑著,姜扶光梳洗完,取了五色絲,編了一個精巧的金剛結。

    姬如玄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見她出來,看時辰已經到了辰時,從前這個時候,她已經去書房處理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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