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姜扶光面無表情。
“早前,西南局勢未定,朝臣們需要仰仗你,進一步穩(wěn)定西南戰(zhàn)后局勢,收服三詔人心,又因嶺南戰(zhàn)事未定,朝臣們擔心南越國南上稱雄,不敢輕舉妄動�!�
“今時不同往日,”玉衡子話鋒一轉,“南方大一統(tǒng)的局面,對長公主和戚家才是最有利的,世家不會眼睜睜看著戚家獨大,長公主重返朝堂,北征真正的目的,是顧氏野心勃勃,妄圖建立門閥政治的第一步,是為了牽制戚家軍,進一步削弱你,更是為了【倒長】、【倒戚】!”
長公主幽居在府中,卻依然掌控著朝堂大勢,及民間輿情。
世家想要擺脫長公主的掌控,就要打破長公主辛苦維持的穩(wěn)定朝局,北征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大好時機。
世家不會去想,北征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與個人的利益比起來,那些后果根本不值一提?就算北征失利,那不是還有戚家嗎?
“你還記得北朝俞氏的下場嗎?”身為俞氏族人,玉衡子曾經試圖挽救過俞家,卻是徒勞無果,“世家是在效仿當年的北帝,重演了一次北朝俞氏的慘劇�!�
姜扶光目光一陣顫動,她也是在認識姬如玄后才知道,十七年前,北邊那場戰(zhàn)事,是北朝以任系為首的世家,聯合北帝,為了倒俞,倒太子,精心策劃的一場陰謀。
為了自己利益,他們犧牲了無數將士的性命。
玉衡子淡淡道:“舉朝上下所有人,都在為了利益和權勢,算計你和戚家軍�!�
“唯有你是為蒼生計�!�
“他們不會聽你的話�!�
“是啊,”姜扶光猛然攥緊了雙手,嗓音嘶啞,“我怎么忘了,世家又怎么會考慮,北征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因為不論什么樣的后果,最后都會由孤和戚家軍一力承擔��!”
戚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她還能做什么呢?
“長公主,”玉衡子語氣很平靜,“大勢已至,雖然來得比預料之中早了兩三年�!�
姜扶光低笑出聲來,笑聲間夾雜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我苦苦維持南朝局勢,也僅僅只維持了一年的穩(wěn)定�!�
玉衡子安慰道:“這一年的時間,三詔西遷,穩(wěn)定了西南局勢,戚家軍駐守西南,應對西蕃也掌握了一定的主動。”
“你也為戚家軍爭取到了平定了南越的時間,將來南朝陷入戰(zhàn)火,至少南朝不會被南越國入侵。”
“東海侯是南朝第一諸侯,南越國滅國,戚家軍駐守南越,登州的東海侯也不敢輕舉妄動,其他諸侯想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也避免了南朝陷入內亂……”
姜扶光沒說話,臉色慘白一片。
“在師伯的預兆里,南朝才是禍亂的根源,”玉衡子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復雜,“南興帝駕崩之后,人亡政息,諸侯割據,南朝進入長達數年的內亂,之后南越國大舉進犯,西南也成了西蕃國南侵的跳板,動亂波及到了北朝,加大了天命人皇,統(tǒng)一南北,平定四夷的難度,他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了所謂的使命�!�
長公主做得太多了,是師叔樞機子也未曾預料的。
如果說姬如玄,是讖言中的天命人皇,那么長公主就是天命無法預知的變數。
她以一己之力改換了乾坤。
“扶我去書房。”姜扶光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起身。
瓔珞忍不住看了一眼玉衡子,見玉衡子滿臉嘆息,她只好上前,默默無聲地扶起了長公主。
姜扶光披頭散發(fā)伏案書寫,筆落似有千斤,守在屏風外面的瓔珞,聽到里面不時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咳。
第511章:羌族王部
這一年來,長公主幽居府中,人人都以為,她是在靜養(yǎng)身體,可只有身邊親近的人才知道,長公主時時刻刻都在注意朝中動向,一刻也不能放松。
她保全了柳大夫,讓黃御史順利下放,護住了范寺卿、溫侍郎,還有許多在朝中受到排擠的清流;
暗中發(fā)動名間賑災,救了許多受災的百姓;
聽聞東南沿海一帶有�?艹鰶],她在私底下建戰(zhàn)船,訓練水師,準備恢復海上貿易;
朝廷廢除了商鹽,長公主就命楚莊樓在浙州制私鹽,將浙州的私鹽行當,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令潔白健康,價格低廉的私鹽,在市面上流通;
南越平定之后,長公主下了數道密詣,命驃騎將軍和輯漢越,安撫越民,傳播中原文化,教化越民,促進漢越融合。
為了使剛剛平定的南越國盡快恢復穩(wěn)定,長公主還制定了一系列的對越舉措。
以越制越,吸收親近漢人的越民,去治理越民,緩和漢越之間的矛盾。
入鄉(xiāng)隨俗,尊重越民文化,良則從之,惡則禁之,建立越民對漢人的初步信任。
促進融合,不禁漢越通婚,進一步減少越民對漢人的反抗情緒,達到安撫越民的目的。
除此之外,長公主在了解到南越的風土人情后,還為南越的發(fā)展制定了基本方向。
南越氣候溫暖,山多林密,適合發(fā)展農業(yè)、畜牧、桑蠶絲織、漁業(yè)等。
長公主挑選了一批南朝的良種作物,派了精通農事的人,前去南越,推廣農業(yè)。
待南越恢復穩(wěn)定,會陸續(xù)派人教導他們種桑、養(yǎng)蠶、絲織……
……
長公主整個人就像一條繃緊的弦,瓔珞害怕哪一天,因為繃得太緊,這根弦就斷了。
半個時辰后,兩封密信悄無聲息地送往越城和大理城。
十月中旬,北邊傳來急報。
鎮(zhèn)北軍一隊士兵在巡防期間,遭到了姜朝士兵的襲擊,除了一個身受重傷,回來報訊的兵卒,一隊人全部被殺。
南孝帝勃然大怒,命征北將軍宣平侯征討姜朝。
此時,御駕親征的光和帝,首戰(zhàn)與羌族屠山王部接戰(zhàn),殲敵四萬余人,俘虜了屠山王,一位王子,正、副將軍十三名,包括相國、當戶、都尉等軍官五十余人,姜軍士氣大振。
首戰(zhàn)告捷,姬如玄與將領在帳中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屠山王招供,羌族以單于王部、屠山王部、呼韓王部,兵分三路,大舉入侵,屠山王和單于王,分別率兵五萬,經由午嶺兩則的延川道、馬蓮河道南下豫州,直取南朝洛京�!�
“呼韓王率兵十四萬,經由蕭關北侵,進攻彭陽、鳳翔和甘泉,達成直取姜朝安京的目的。”
“三王部統(tǒng)兵二十四萬,作為先鋒部隊,后續(xù)還會持續(xù)增兵,據屠山王子透露,羌族能在短時間內調集四十萬騎兵�!�
帳內的氣氛十分凝重,羌族這次是鐵了心要馬踏中原。
姜朝這邊情報出錯,明顯準備不足,導致雙方兵力懸殊太大,其中只有五萬重騎兵,能完全克制羌族騎兵,十萬重步兵能抵御弓箭射擊,余者都是普通士兵。
姬如玄道:“羌族以游牧為生,各部族經常為了爭奪地盤,劫掠物資,發(fā)生沖突,內斗很激烈,王部之間各自為戰(zhàn),不會達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只要我們牢牢扼控戰(zhàn)線,來多少人都不足為懼�!�
帳中有一位副將笑道:“陛下所言極是,三王部覬覦中原富庶,妄圖入侵中原,也不是一天兩天,近些年來,前朝應對羌族日漸吃力,令羌族的野心也日漸膨脹�!�
這位副將姓俞,出自俞家旁支,從前就是俞老將軍麾下的一員副將,很受俞老將軍的器重,因出自俞氏旁支,在“倒俞案”中僥幸留了一條命,流放到了素葉城中。
俞副將在素葉城,暗中扶持了一個中原血統(tǒng)的小貴族,小貴族勢力壯大后,對俞副將這些,因倒俞案流放的大臣及其家卷,很是照拂。
俞副將與羌族是老對手了,對羌族三大王部的了解很深。
俞副將繼續(xù)道:“屠山王部五萬大軍全軍覆沒,消息被封瑣,依我對單于王的了解,他便是心生疑竇,也不會輕易撤兵,甚至還會懷疑是屠山王故布疑陣,阻他發(fā)兵,意圖搶先一步劫掠中原物資,自己單吃,單于王定不甘落后,想來很快就會發(fā)兵�!�
羌族瞧不起漢人,絕不會想到姜朝扼控了河谷一帶。
另一位副將一拍大腿,激動道:“那敢情好啊,直道對子午嶺兩側的延川道和馬蓮道,起著扼控作用,我們故計重施,殺他個措手不及,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姬如玄支額不語。
俞副將卻搖搖頭:“怕是不行,單于王雖然自大,卻粗中有細,很謹慎,探不到屠山王的消息,定會令他心生警惕�!�
“羌族常年沿河谷一帶,入侵姜朝邊境,他們對河谷很熟悉,幾乎把河谷當成了自家的后花園,屠山王部距離河谷一帶較近,先一步抵達,單于王晚了屠山王,急于發(fā)兵,不會花太多時間,去探明河谷一帶的情形,但為了謹慎起見,他很大可能會增兵,以兵力碾壓一切潛在的威脅�!�
無往不利的騎兵,是羌族自信的根源。
姬如玄笑了,眼里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興奮:“羌族仗著得天獨厚的騎射之能,屢犯漢邊,倒不如,也讓他們嘗一嘗我姜朝弓箭的厲害�!�
在馬蓮道上設下防線,先以弓箭遠攻,消耗敵方戰(zhàn)力,再以重騎兵悍然出擊,打亂敵方陣形,重步兵緊隨其后收割人頭。
完美!
姬如玄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語氣透著興奮:“兵器署打造了三叉箭,殺傷力遠勝羌人慣用的帶脊兩翼箭,三叉箭射程更遠,威力巨大,會在中箭者行動時,撕扯傷者的傷口,使傷口擴大,流血不止,令人疼痛難當,迅速喪失行動力。”
帳中靜得落針可聞,不時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響。
第512章:蕭關防線
陛下還是廢太子時,就養(yǎng)了一批工匠,專門負責打造殺傷力強大的武器,陛下登基之后,直接將這一批人送進了兵器署。
聽聞除了三叉箭外,還有一批威力更大的火器,將易燃油脂裹在兵械上,引發(fā)燃燒。
姬如玄繼續(xù)笑:“更可怕的是,三叉箭在中箭之后,就很難拔出來,就算強行拔箭,也會連傷口周遭的肉一同扯下,很少有人能抗得住拔箭時的劇痛,就算抗住拔箭不死,拔箭后傷口流血不止,普通金創(chuàng)藥對三叉箭造成的傷口根本無用�!�
總結一句,就是中箭者九死一生。
帳里默了一陣,俞副將頂著頭皮發(fā)麻:“陛下英明�!�
帳中稀稀落落地響起附合聲。
姬如玄一指沙盤:“呼韓王部是羌族實力最強的部族,據屠山王招供,呼韓王帶了十四萬大軍入蕭關,這話很有水份,蕭關一帶是安京的咽喉,設下了重重防線,沿途一帶的城池,也都派了駐防軍把守,憑十四萬大軍,想要直取安京,顯然不太可能�!�
“且,大虞朝時期,當時的匈奴人,差一點打到豫州,卻因地形上的差異,及水土不服等各種問題,匈奴人戰(zhàn)力大降,后大虞朝全力抗擊,致當時的單于於氏,在倉促之下撤回漠北�!�
“呼韓王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些,我寧愿相信呼韓王帶了二十四萬大軍,入侵蕭關,如此一來,蕭關守備不足,需要增兵�!�
蕭關布署了十萬兵力,大多都是普通士兵,精銳不到五萬,肯定是擋不住呼韓王的鐵騎。
俞副將蹙眉:“姜朝能拿得出手的兵馬,最多也只有三十余萬人,其中二十萬布署在河谷,尚不知單王王部具體有多少兵力,不好輕易調動�!�
屠山王的話并不可信,單于王究竟率了多少騎兵,誰也不清楚。
屠山王太自大,以五萬輕騎突襲河谷,是為了搶占先機,吃獨食,或許他還有援軍,也不得不防。
“俞副將,”姬如玄沉吟道,“速率三萬重騎兵,五萬重兵步,抄山插道,盡快趕往蕭關,在蕭關布下防線,呼韓王繞道蕭關,沒那么快抵達,現在還來得及�!�
姜軍利用直道,直擊九原,僅五天就抵達戰(zhàn)場,把握了戰(zhàn)機,這是羌族始料未及。
俞副將有些猶疑:“萬一單于王部的兵力不弱于呼韓王……”
他私以為,蕭關距離關中更遠,就算蕭關失守,沿途的城池,還能抵擋一二,只要解決了單于王,大軍前去阻擊呼韓王,也來得及。
就怕馬蓮道失守,呼韓王與單于王南北呼應,到時候姜軍左支右絀,定會窮于應付。
“無妨,”姬如玄神色淡定,“直道扼控了馬蓮道,我們占了地形優(yōu)勢,以少勝多不難�!�
駐防軍還在修直道,干了幾個月的體力活,又被臨時特訓了一番,整體素質也提升了不少,從中挑一些素質過硬的,倒是可堪一用。
俞副將只好應下。
接下來,眾將又開始探討蕭關的地形,商量對敵之策。
俞副將道:“三王部之所以兵分三路,打的就是讓姜朝三面受敵,左支右絀,自亂陣腳,好分散姜朝兵力。”
“呼韓王敢一人帶兵沖擊蕭關,便說明,他對蕭關的兵力布署有一定的了解,并制定了萬無一失的沖關戰(zhàn)術�!�
“但,”他話鋒一轉,“呼韓王做夢也不會想到,姜軍會活捉屠山王,屠山王為了活命,暴露了他沖擊蕭關的意圖,我們會向蕭關增兵�!�
三王部入侵中原的戰(zhàn)術,只掌握在王部首領手中,活捉一部首領,這在羌族看來是完全不可能完成的。
俞副將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戰(zhàn)機把握在我們手中,只要在蕭關布署大型的車弩、拋石機,以及大量的鐵蒺藜、火器(易燃物油脂),十萬重步兵列好了方陣,嚴陣以待,等呼韓王的騎兵自投羅網�!�
“大型車弩、拋石機、鐵蒺藜、火器等,不僅殺傷力巨大,能大幅度消耗騎兵戰(zhàn)力,還會干擾羌族騎兵的攻勢,待敵方沖關陣形一亂,我方步兵方陣推入戰(zhàn)場,以長槍克制敵方近戰(zhàn),一旦呼韓王想逃,便以重騎兵追擊�!�
騎兵機動性太強,大型器械笨重,移動慢,不適用于騎兵對戰(zhàn),多用于守城和攻城。
利用大型器械守株待兔,才有奇效。
俞副將又道:“當然,布署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行動要足夠隱蔽,不會被羌族的探子所察覺�!�
“這也不難,呼韓王并不知道,我們要向蕭關增兵,在這方面肯定會疏于防范,利用增兵完成布署,完全可行�!�
眾將士一直商討到了天黑,又陸續(xù)制定了幾個完善的計劃。
姬如玄頭疼欲裂,金寶見他滿眼腥紅,連忙取了龜令丸,倒了一杯溫水遞上去。
姬如玄服了藥,啞聲問:“京里可有消息?”
金寶躬身回道:“嚴青傳來消息,陛下御駕親征,朝中群臣無首,世家似乎有些異動�!�
陛下登基之后,成立了龍麒衛(wèi),是天子的鷹犬。
“就知道世家不會老實,”姬如玄彎著唇笑,笑得一臉無辜,“把人盯緊了�!�
龍麒衛(wèi)就是一把他親自打磨,對付世家的屠刀。
便在這時,暗衛(wèi)過來稟報:“陛下,北邊傳來急報,南朝的軍隊在邊境大肆集結,南孝帝命宣平侯北征�!�
“宣平侯?”姬如玄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難道南朝的大臣們,還真以為,當年戚老將軍平定北邊,為當時還是張小將的宣平侯請功,是因他有將帥之才?”
金寶都快急上火了:“陛下,您關注的重點難道不該是,南朝要出兵攻打姜朝嗎?”
“笑死,”姬如玄捂著肚子,笑得好大聲,“南興帝剛登基,帝位不穩(wěn),想要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就要挑信得過的人,張小將能封虎威將軍,是因張氏女入宮,是陛下的后妃,張家的利益與南興帝捆綁在一起,這才給了宣平侯出頭的機會�!�
這顯然也是憲皇后臨死之前,故意安排的布署,就是為了打消南興帝,對張小將的懷疑。
第513章:屋漏偏逢連夜雨
“但凡南朝有個腦子清醒的,想一想張小將封了虎威將軍后,就調到京中,不在戚家軍中,后來入了護軍營,幾乎脫離了戚家,多年來沒有打過一場仗,十幾年過去了,也只一個雜號將軍,與戚言淮平級�!�
后來升了禁軍統(tǒng)領,如果說沒有姜令榮和世家在背后推波助瀾,打死他都不信。
“所以,你跟我說,宣平侯他是深受戚老將軍信重?”
“武將不靠打仗累積軍功,也算是武將?”
“然并卵,宣平侯有才,但不多�!�
他今天就把話擱這兒,但凡宣平侯是個人才,戚老將軍就不會把他留在京里養(yǎng)老。
戚在淵、戚言淮兄弟倆都沒留在京中享福,憑啥輪得到他宣平侯?
金寶實錘了,皇上不急,是真的能急死太監(jiān)。
“所以,”姬如玄捂著肚子,彎著腰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南朝派這么個貨色北征,是認真的嗎?”
笑著笑著,姬如玄突然就笑不出來了,一張臉拉得老長,陰惻惻地,看著就瘆人得慌。
金寶咽了咽口水,退后了一步。
姬如玄面無表情:“唉,姜扶光肯定得哭死!”
這個傻姑娘呀,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最不愿看到的是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zhàn)亂之苦。
最開始,她對統(tǒng)一南北十分抗拒,是抱著觀望的態(tài)度。
隨著她對朝廷的掌控越深,越發(fā)有心無力,之后云中國驚變,西蕃國牽扯其中,嶺南大舉入侵,她隱約也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的大勢。
但是她沒有認命,而是執(zhí)了一顆改換乾坤之心,親赴西南,平定了西南斗爭,若沒有她以身為餌,親赴西南,驃騎將軍也不會這樣順利,就平定了南越國。
姬如玄咝一聲,心疼得要命:“把邊境的輿圖取來,等老子收拾了單于王部,親自去摘了宣平侯的狗腦袋。”
這個糟心玩意兒,讓多活一天,就是對他的不尊重。
金寶不由一愣:“這邊不管了?”
“我之前是利用直道對河谷的扼控,這才拿下了屠山王部,”姬如玄淡聲道,“接下來戰(zhàn)事,還得是俞副將�!�
金寶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在感情用事。
姬如玄伸了一個懶腰:“南朝最精銳的軍隊就是戚家軍,眼下驃騎將軍在南越,征南將軍駐守在大理城,扼控了西南防線,宣平侯率兵北征,南朝兵力空虛�!�
他輕笑一聲:“大勢到了�!�
在他的預料之中,南興帝留下的家底,足夠下一任皇帝霍霍十年之久,最早他定下的是十年統(tǒng)一。
后來姜令榮登基,他定下了三年之約,也是仗著有姜扶光在,戚家軍不會參戰(zhàn),但即便如此,三年統(tǒng)一,這對內憂外患的姜朝而言,也是相當吃力,不過他不介意當一個暴君,被后世唾罵,窮兵黷武。
卻沒想到姜令榮這么會作死,主動給他送武器送裝備,順帶了一大批北征物資。
……
兩軍交戰(zhàn)不到十天,南朝平穩(wěn)的局勢急轉直下,首先南越發(fā)生大規(guī)模暴亂,越民集結成勢,攻擊各大城池的駐軍,驃驍將軍為了鎮(zhèn)壓暴亂,在南越地界上疲于奔命。
更可笑的是,消息傳到京中,南孝帝及朝臣們,并沒有認識到北征的嚴重后果,反而覺得倒戚的機會來了,五年不彈戚的約束,化為烏有。
他們一個個跳出來,指責驃騎將軍暴虐,屠城殺俘,引發(fā)越民暴亂,此次越民暴亂的一切后果,都要由驃騎將軍來承擔,并且給戚家軍扣了一頂“鎮(zhèn)守不力”的罪名,且詔告天下。
世人不知南越國的國情,一味聽信朝廷斷章取義的片面之詞,一時間罵聲四起。
陛下念及驃騎將軍戰(zhàn)功赫赫,宣驃騎將軍進京陳情,卻未得回應。
朝廷大肆宣揚驃騎將軍違抗皇命,坐實了他鎮(zhèn)守不力的罪名,認為他擁兵自重,有謀逆之嫌。
口誅筆伐之聲四起。
世人更不知南越民情,不知鎮(zhèn)守南越的戚家軍,有一大半秘密調離南越之地,駐守南越的兵力,已經不足五萬人,五萬人應對百萬越民,一旦驃騎將軍離開,南越就要卷土重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朝廷要以謀逆之罪處置驃騎將軍時,西南再傳急報,西蕃國十萬大軍壓境,征南將軍向朝廷求援。
南孝帝命三詔輔戰(zhàn),并沒有任何物資兵力上的援助。
可是民間輿情,已經發(fā)生了轉變。
各地儒生紛紛聯名上奏朝廷,闡述北征的嚴重后果,直言當下理應以平定西南暴亂,抵御西蕃,安定社稷為重。
直到此時,朝廷仍然沒有意識到,北征引發(fā)的嚴重后果,他們做著統(tǒng)一南北,建立門閥政治的美夢,并想法設法地利用北征妄圖倒戚。
姜扶光只覺得諷刺。
十一月下旬,宣平侯攻破了冀州防線,一連攻下姜朝三城的消息,傳回京中。
滿朝上下無不振奮,就在南孝帝及滿朝文武都沉浸在,攻城掠地的喜悅中時,一個驚天噩耗緊隨其后。
姜軍佯敗,在冀州設下口鋪,引誘征北大軍深入。
宣平侯急功中計,隨著征北大軍深入冀州,姜軍在迎敵處封住入口,像扎緊口袋一樣,不讓征北軍突圍,征北軍被姜軍包圍,徹底被封死,三十萬征北軍,全軍覆沒。
距離宣平侯攻入冀州,到征北軍覆滅,相隔僅僅只有五天。
宣平侯被光和帝五馬分尸,尸塊隨著消息一起送到了太極殿上,得意洋洋的南興帝,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宣平侯死無全尸的模樣,嚇得慘叫不迭,尖叫連連。
滿朝上下驚叫四起,膽子小點的,甚至當場就癱倒在地上,口口聲聲呢喃著“不可能”,“怎么會這樣”,“這一定不是真的”的話。
征北大軍全軍覆沒,令朝野上下一片惶恐。
南孝帝心中一片惶然,終于知道怕了:“大姜不是正在和羌族開戰(zhàn)嗎?光和帝征駕親征,他怎么會在冀州?難道光和帝僅用了兩個月,就打退了羌族大軍?”
他一臉不可思議。
“這怎么可能?!”
第514章:國難當頭
顧相比他更加難以置信:“光和帝抽調了各地駐防軍去修直道,應對羌族入侵,姜朝兵力不足,怎么可能打得過我南朝三十萬征北軍?”他陡然拔高了聲量,“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短暫的驚惶過后,大殿上陷入混亂。
“征北大軍是朝廷最精銳的軍隊,配了最精良的裝備、馬匹,舉盡全國之力,籌備了充足的糧藥物資,如今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全便宜了姜朝,邊境守備不足,國內兵力不足,若光和帝向南朝發(fā)兵,南朝絕對擋不住姜朝的鐵騎�!�
“唉,現在該如何是好?當初我就不同意北征,自先帝駕崩之后,南朝國勢急轉直下,理應安定社稷……”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想想辦法穩(wěn)住姜朝,讓光和帝打消攻打南朝的主意�!�
“說得好聽,光和帝弒父屠族,泯滅人性,自他登基以來,姜朝所有反對他的大臣和世家,都被他殺得血流成河,此人暴虐,怎么可能輕易放棄攻打南朝?”
“那你說怎么辦?當初支持北征的人可是你們,現在征北大軍全軍覆沒,你們一個個就變成啞巴了?”
“我們支持北征,還不是為了南朝,當初你們不也沒有反對嗎?現在北征失敗了,就想把責任全推到我們身上……”
“放你娘的狗屁,北征究竟是為了什么,你們心知肚明,南朝雖然實現了南方大一統(tǒng),但因先帝駕崩,朝局并不穩(wěn)定,可你們一個個為了倒長,為了倒戚,根本沒有顧及過北征會造成什么后果?”
“你們還好意思說,南越大規(guī)模暴動,是驃騎將軍殘殺越民之過,分明是你們,為了一己私欲,發(fā)動戰(zhàn)爭,陷南朝于水火,使朝廷露了頹勢,讓越民尋到了暴亂的時機,也讓西蕃國乘虛入而�!�
“說得好,若南朝遭外族入侵,你們一個個就是千古罪人,受萬世唾罵,縱是黃河滔滔,大河蕩蕩,也洗刷了不了你們的滿身罪孽�!�
大臣們剛開始,還想著趕緊商量一個對策,可說著說著,就當朝吵了起來,沒一會兒,就吵得面紅脖粗,唾沫橫飛,說到激憤之處,甚至還動起手來,大殿上亂成一團。
南孝帝早已六神無主,看著底下的大臣們唾沫橫飛,分成了數個派別,互相對罵,推卸責任,早已經忘了,姜朝的大軍很快就要打進來了,也根本不記得要商量什么對策,仿佛生怕北征慘敗的禍事,會輪到自己頭上一般。
“閉嘴,”南孝帝被吵得頭暈,不由得火冒三丈,他猛然大吼一聲,“吵死了。”
大殿上的吵嚷聲,漸漸停了下來。
南孝帝怒不可遏:“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光和帝就要打過來了,你們倒是出個主意啊,啊……”
大殿上充斥著他暴怒的咆哮聲,怒到了極致,他一把掀翻了龍案,案上的折子,筆墨紙硯,哐哐當當摔了一地。
“出了事,就知道推卸責任,朕要你們何用?�。 �
大殿上鴉雀無聲,大臣們紛紛低下頭,但神色間卻不見任何對天子的敬畏之色。
“北征之事,可是你們一個個鼎力支持的,現在出了事,就想推卸責任,置身事外,”南孝帝雙眼充血,目光陰冷地掠過底下的大臣,手指在大殿上指指點點,“告訴你們,沒門,現在馬上給朕想辦法,想不出來,朕摘了你們的腦袋�!�
大殿上一陣騷動。
南孝帝冷笑:“朕若當了亡國之君,你們一個個也別想好過!”
大臣們撲通跪了一地,終于知道怕了。
顧相輕嘆一聲:“陛下請稍安勿燥,好在長公主平定西南,征南將軍和驍騎將軍駐守大理城,在應對西蕃上,朝廷不至于太被動,但大理城去歲遭了戰(zhàn)禍,物資消耗嚴重,依臣之見,當盡快籌集一批物資,即刻送往西南,以鼓舞軍心士氣�!�
征北大軍慘敗,南朝兵力空虛,已經無力增兵馳援,后勤物資肯定是要保障的。
兵部李尚書眉頭緊蹙:“朝廷為了北征,盡舉國之力,籌集了大批物資,眼下各地衙門糧儲嚴重不足,想要在短時間內籌集大批物資,也不太可能�!�
戶部石尚書,自新帝登基之后,就變得沉默許多,眼下國難當頭,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各地衙門無糧可調,只有向民間強行征糧,或由朝廷牽頭,向民間發(fā)動物資募捐……”
如此一來,百姓就要受苦了。
今年南朝年景本就不好,許多百姓受了災,上半年糧食欠收,下半年糧食減產,朝廷也沒有出面賑災,地方官府賑災力度不大,全靠民間義商們自發(fā)賑民。
還是他從中牽頭,聯絡了義商,由長公主暗中帶頭發(fā)起,這才沒有造成饑荒。
可若不強行征糧,西蕃一旦打進來了,受苦的還是百姓。
征南將軍和驍騎將軍手底下,攏共才三萬兵馬,加上三詔的兵力加起來,撐死了也湊不足十萬,而他們面對的,將是十萬西蕃鐵騎,西蕃自古以來,就是不弱于羌族的雄主。
戚家軍向朝廷求援無果,無奈之下,很可能會向嶺南借兵,可嶺南的局勢甚至比西南還要危急。
一場北征,令整個南朝變得岌岌可危。
時至今日,不知顧黨是否后悔?!
朝中靜了片刻,國難當頭,卻再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
放眼朝堂,再也不見柳大夫、黃御史、溫侍郎等忠義之士的身影,唯有一干要么與顧黨同流合污的利欲熏心之輩,要么唯唯喏喏,不敢得罪顧系的膽小之人。
恍惚間,石尚書又想到了,杭州水患時,是長公主義不容辭,平災治疫,賑濟百姓;
陛下病重之際,是長公主當仁不讓,肩挑國擔,攝政監(jiān)國;
云中國異動時,還是長公主臨危受命,遠赴險地,平定西南;
也是長公主以身為餌,誘南越國出兵,助戚家軍平定了南越,完成了南方大一統(tǒng)。
長公主用自己挺撥的背脊,撐起了朝廷的脊梁。
如今還有誰能擔起南朝社稷?
第515章:與姜朝交涉
半晌過后,顧相仿佛下定了決心,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我們帶個頭,盡量多捐一些物資,看看商紳們反響如何,如果不配合朝廷,就挑一批出抄家做個典型,再酌情向百姓征糧�!�
商紳家中肯定是有糧的,他們捐得多,朝廷需要百姓征的糧食就少些。
連顧相都開了口,朝臣們便是有些不樂意,也只好表示贊同。
西南那邊有了章程,顧相又道:“至于南越,越民是蠻人南遷,形成的大部族,自古民風彪悍,是稱霸東南沿海的霸主,全盛時,國力不在南朝之下,大虞朝末年,越族南侵,遠在荊州的戚氏,攜族人南下抗擊越族,之后助太祖在南朝建立政權,隨后朝廷在登州設下防線,命東海侯鎮(zhèn)守,又在嶺南設下防線,戚家世代鎮(zhèn)守,這才擋住了南越國南侵�!�
由此可見,南越國對南朝的威脅到底有多大。
南朝歷代皇帝,就沒有不想平定南越,完成南方大一統(tǒng)的,而這一切,讓長公主做到了。
無論是平定西南,還是平定南越,這一切都是由先帝主張,長公主主導完成,與南孝帝沒有絲毫關系。
“南越與南朝世代交戰(zhàn),是世代累積的國仇家恨,”顧相垂下眼睛,頓了一下話,“如今南越滅國,越民屈服在南朝的強威之下,并非真心歸順,暴亂也是早晚的事,實非驃騎將軍之過,陛下要下旨為驃騎將軍正名,安撫軍心,越民看到朝廷對驃騎將軍的支持,總要掂量一二�!�
他很清楚,是因北征一事,讓朝廷露了頹勢,這才讓越民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暴亂。
百萬越民,百萬兵,驃驍將軍在南越的壓力,不比征南將軍少。
眼下朝廷能給予的支持十分有限,便只能想辦法,盡量不給驃騎將軍拖后腿。
朝臣們埋低了頭,一個個像鋸了嘴的葫蘆。
之前一個個指責驃騎將軍喪心病狂,殺得太多,現在他們卻覺得,還是驃騎將軍殺得太少,這才讓越民集結成勢,爆發(fā)暴亂,就該像當年李靖滅突厥,滅其國,絕其種族苗裔。
南孝帝不樂意,但這話是出自顧相之口,還是勉為其難道:“便依顧相之見。”
南越那邊有了章程,顧相沉吟了片刻:“臣記得,光和帝去歲來南朝做質子時,曾與長公主十分交好,長公主待人向來禮遇,從不因對方身份,而輕賤于人,光和帝在南朝時,一度受到長公主的禮遇。”
“此番是南朝犯了姜朝,便請長公主出面,代表朝廷與姜朝交涉,賠款也好,割讓城池也罷,遣送質子也行,只要在南朝的承受范圍內,都是可以商量的�!�
一番話說完,顧相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當初他們不惜北征,就是為了牽制戚家,壓制長公主,誰能想到北征慘敗收場,他竟然會親口讓長公主重返朝堂。
可事到如今,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光和帝的大軍打進南朝。
光和帝攻陷了南朝,他們這些人也沒有后下場。
與之相比,被長公主打壓又算得了什么?
方才還是滿臉頹喪的大臣們,不由精神一振,仿佛長公主一出馬,就沒有什么是她搞不定的。
朝臣們紛紛附合。
南孝帝突然想到,光和帝在南朝做質子時,不僅和長公主有些交情,與他關系也相當不錯。
賞花節(jié)過后,他和姬如玄“臭”味相投,沒少湊一起吃花玩樂,他私心以為,比起長公主與光和帝之間的面子交情,他和光和帝之間交情更好。
他連忙起身:“長公主身體病重,此事便不勞動她出面……”
顧相眉頭一蹙,心知南孝帝忌憚長公主,不愿讓長公主借機立功,重返朝堂,把持朝政,正要出聲相勸。
南孝帝話鋒一轉,又道:“朕險些忘了,當初朕與光和帝私交不錯,朕先修書一封,試著與光和帝交涉一番,朕貴為天子,親自修書,也更能體現,我南朝想要與姜朝重修舊好的誠意�!�
顧相仔細一琢磨,覺得也行。
當初“榮郡王”確實與質子關系不錯,“榮郡王”后來舉辦了不少宴會,也都邀請了質子,待質子也十分禮遇。
真要論交情,沒準陛下和光和帝之間的交情還要比長公主更甚。
不過!
“陛下言之有理,”顧相略有些遲疑,猶豫了一下,這才道,“只是臣以為……”
南孝帝一口打斷了他的話:“那就先這樣辦!”
朝臣們有些驚疑不定,覺得不妥。
顧相張了張嘴,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他私心以為,兩國交戰(zhàn),茲事體大,私不私交的還在其次,南孝帝剛愎自用,成事不足,事關兩國邦交,以南孝帝的能力,實在擔不起如此大任,萬一弄巧成拙,后果不堪設想。
反觀長公主,不僅心懷家國,無論是謀略、膽識,還是魄力都足以擔綱此任,交國交涉此事,交給長公主才最妥當。
放眼朝野內外,如果還有一個人能保下南朝國祚,那個人必然是長公主無疑。
但陛下都已經開棺定論,如果在此時跳出來反對,無異于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當堂打天子的臉,也太不把天子放在眼了。
算了,回頭讓黃大夫再勸勸陛下。
散朝之后,顧相匆忙回到府中,立馬尋了御史臺,從前與長公主交情不錯的大臣,向長公主府里遞了帖子,打算與長公主相商與姜朝交涉一事。
他擔心南孝帝一意孤行,大臣們勸不住,所以想從長公主這邊入手,看看長公主有沒有什么建議,或者長公主憂國思民,會主動站出來,一力將這件事擔下來。
但是,顧相的算盤打錯了。
北征的消息傳到長公主府當天,長公主怒極攻心,吐血當場,原本有些起色的病情,頓時急轉直下,連月來臥病在床,玉衡子為此住進了長公主府中,親自照看長公主。
太醫(yī)稱,長公主的病情很不樂觀。
顧相臉色不大好,早前玉衡子就言道,長公主身系國運,眼下長公主身體衰敗,仿佛也印證了,南朝國運的衰微。
第516章:吾妻扶琰
此時,臥病在床的姜扶光,得知北征慘敗之后,怔忡良久:“可惜了那些北征的將士,他們本是鎮(zhèn)守家國,保家衛(wèi)民的忠義之士,是世家為了一己私利,令他們埋骨他鄉(xiāng)�!�
瓔珞見長公主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連忙端了一碗湯藥過來。
姜扶光接過碗,卻實在喝不下去,她猛然將藥碗摔到地上:“那是三十萬人命,是朝廷一聲令下,便肯為家國拋頭顱、灑熱血的三十萬忠魂,因為一場北征,就沒了啊�!�
“一場北征,將父皇辛苦十五年,熬干了身體,才積攢的國庫全敗完了,敗得西南要與西蕃開戰(zhàn),前線卻沒了軍需,需要向百姓征糧,敗得南越暴亂四起,戚家軍舉步維艱,朝臣們還在蓄謀倒戚……”
“整整三十萬人,就這樣沒了,沒人想過,南朝將有三十萬個家庭失去兒子、丈夫和父親,滿朝上下無一人提及,要撫恤烈屬,他們是為國捐軀,他們的家屬卻連撫恤都拿不到。”
因為國庫沒錢,這三十萬人白白犧牲了,也沒人會在意。
瓔珞默默收拾了房里的狼藉,重新端了一碗藥過來。
姜扶光咳得厲害,連話也說不出來,她強忍著苦意將藥喝完,一碗熱碗下肚,喉嚨里的咳間緩和了一些,人也冷靜了不少。
“派人去兵部,將北征的兵丁名額取來,按戶籍每郡進行統(tǒng)計,安排家中比較艱苦的烈屬,去我在當地的產業(yè)務工�!�
“孤照拂不到的地方,便想辦法聯系楚莊樓,聯絡當地義商,以雇工的方式,對其照拂一二,楚家有兼濟天下之心,楚莊樓廣結善緣,商路通達,在商紳之間素有仁商之名�!�
“還有地方官員,回頭孤親自寫信,令他們對烈屬寬待一些,想來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他們到底會給孤幾分顏面。”
瓔珞喉嚨發(fā)哽,現如今長公主竟也淪落到,讓地方的芝麻小官,施舍幾分顏面的地步嗎?
換作從前,長公主只需派人傳個話,便沒人膽敢違令。
姜扶光腦中紛亂,心知靠別人照拂終究不妥:“想辦法多湊一些銀錢,送去烈屬家中,不論多少也算是雪中送炭,一番心意�!�
瓔珞說不出話來。
長公主看似風光,名下的產業(yè)是不少,可前些年,兵部掣肘太尉府,打壓戚家軍,長公主年年補貼軍需,府中收不敷出,經常便賣私庫中的寶物來維持開銷。
三詔西遷后,長公主擔心西南遭了兵禍,物資不足,防著西蕃入侵,便未雨先籌謀,通過楚莊樓籌了一大批物資,秘密送去了西南,幾乎掏空了長公主府的家底。
三十萬烈士,三十萬個烈屬家庭,就算把長公主的私庫搬干凈,也不可能全部顧及。
姜扶光無奈道:“實在湊不到錢,就挑一些值錢的產業(yè)便賣吧!”
到了下午,幕府送來了地方官員的名冊,姜扶光命人準備了筆墨,伏案寫信。
這一寫,就是一下午。
直到夜幕降臨,姜扶光終于停筆,命羽林衛(wèi)將書案上堆積成山的信送去驛站。
姜扶光操勞一天,精神不濟。
玉衡子過來為姜扶光把脈,意味深長道:“我受人所托,長留洛京,為你治病療疾,你這身體卻是越治越衰敗,看來我這“醫(yī)仙”招牌,大抵是要砸在你手上了。”
姜扶光眉目輕斂,嗓音輕淡:“生死有命,自有定數,道長是出家人,自是明白的�!�
玉衡子深深看她:“命數不是一成不變,在樞機子師伯的讖言中,漢土烽煙四起,持續(xù)了長達二十余年的流離亂世,但長公主稟了先賢之心,以一己之力,改換乾坤,逆轉了天命�!�
姜扶光呼吸放慢,玉衡子的話別有深意。
玉衡子笑道:“你看命數已變,你又如何能肯定,后來的命數會按照讖言所示?”
姜扶光漸身一僵,渾身的血液幾乎倒流。
“長公主是當世圣賢,且莫作繭自縛。”玉衡子說完,便從袖中取了一封信,擺到她的面前。
姜扶光看著信,挪不開眼睛,待她反應過來時,玉衡子已經離開,瓔珞揮退了下人,房中只有她一人。
她手指發(fā)顫,拿起了面前鼓囊囊的一封信。
吾妻扶琰,見字如晤:
自去歲一別,距今已有一載!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