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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杜子涵:“我倆站的?太低了,像是趙將軍,謝參謀,就能站在城墻上看,而不用參與這些事情。”

    時?書重復(fù):“謝——參——謀——”

    杜子涵問他:“你害怕嗎?”

    時?書:“我有點害怕�!�

    杜子涵:“我也害怕,我剛才拼命洗手,但手上還是有一股尸體的?臭味�!�

    時?書:“這種話?題,果然還是只能和你聊。”

    時?書直起身,盯著洗脫皮的?手:“真想回家,我是個不中用的?東西�!�

    這一路,這支后勤隊都跟在前軍背后,清理戰(zhàn)斗后的?尸體,收集其中可以再回收利用的?戰(zhàn)利品。時?書越往前走,越覺得?自己的?心?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積雪皚皚,進入北旻地界的?第?二天?傍晚,后勤小隊再走到了一個堆積著尸體剛鏖戰(zhàn)過?的?地方。時?書站在山崖上,往下張望,這個地方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的?焚燒,空氣中糧食被火燒毀的?成熟氣味聚集在山谷內(nèi),經(jīng)久不散,是一種噴香的?氣味混合著凜冽的?冬雪,其中還有曖昧的?熟肉氣味。

    同樣是兩種形制的?兵服尸體堆疊在一起,橫七豎八,死亡時?間似乎超過?兩三天?,被凍結(jié)在冰雪中。

    有人指揮道:“快清理尸體!掃除戰(zhàn)利品!”

    時?書和杜子涵對視一眼:“我倆也干活吧�!�

    宋思南興沖沖地道:“又打贏一仗,這似乎是北旻的?屯糧之處,糧草都被燒毀殆盡,糧道也被破壞,冬天?本來運送物資就難,這下,北旻的?軍隊要好過?咯!”

    時?書:“原來如此,這支軍隊付出真多。”

    宋思南笑嘻嘻地轉(zhuǎn)開:“嗯,不知?道我哥他們?nèi)ツ膬毫�,一直沒看見?。先干活吧�!�

    時?書低頭拖走尸體,替對方理了下頭發(fā),嘆了聲氣:“你是誰,你又是為誰死的??”說完,把他扔進了尸坑當中。

    突然,時?書聽到一陣凄慘的?嘶喊,是宋思南的?聲音,轉(zhuǎn)過?臉時?,他正抱著一具燒焦的?尸體:“哥!哥!怎么?會是你��!怎么?會是你們?這里死的?為什么?會是你們?哥!你在騙我是吧?為什么?死的?會是你!”

    時?書心?里猛地一撞,腦子像被一拳擊中,陷入無比的?沉悶中。杜子涵也震驚了,回頭和時?書對視。

    但時?書既意外?又不意外?,腳步晃了一下:“宋將軍死了�!�

    這支隊伍里,不少人便是仇軍小隊的?親屬,聽到宋思南的?哭喊,再也顧不上清理尸體,紛紛在尸體中尋找起來:“不會是我兒吧?”還有人呼喊著家人的?姓名,走來走去,仿佛對方還能回答;更有甚者一屁股坐下來,邊爬邊刨。

    時?書心?里明白了:“先鋒隊,深入敵境,這其實是支敢死隊吧……”

    他雙手冰涼,搖搖晃晃走到宋思南的?身旁,看到被燒焦的?尸首,拍他肩膀:“宋思南,你還好嗎……”

    宋思南認出哥哥耳朵的?傷口?,和手腕的?玉符。他痛哭到說不出完整的?話?,斷斷續(xù)續(xù):“我要把他們都殺了……給你報仇……哥……不是說,只是前去偵查嗎……為什么?……先鋒軍幾乎全軍覆沒……哨馬不是說這里只有少量軍隊駐守嗎……但他們怎么?會是旻狗的?精銳大部‘獅鎧軍’……”

    “哥我求你了……你別死啊……以后我怎么?辦?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爹娘被旻狗殺了,你也死了……我不會原諒他們,我要把他們碎尸萬段……”

    時?書看到了宋思南口?齒間溢出的?血珠,還沒來得?及阻止,宋思南取出刀子,一刀一刀在手臂上割出“恨”這個字。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時?書怔了一下,收回手,抬頭看著雪驟風(fēng)急的?林間。

    第069章

    晉江正版

    趙世銳部進入茶河后進展順利,

    一路向前征伐,后勤隊也一直跟在背后做飯,修筑兵備,

    或者是清理戰(zhàn)場上的尸體。軍情如?火,

    悲傷沒有時間消化,

    后勤隊受到重創(chuàng)但軍務(wù)不得耽誤。時書扶著腳步踉蹌的宋思南回去休息,繼續(xù)清掃戰(zhàn)場。

    時書麻木地將?尸體搬運走,

    等天色將?晚才重新回到后勤隊,宋思南躺在床上,頭上搭著一條帕子。

    時書進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宋思南,我聽先鋒軍消滅了北旻的精銳力量,你哥真厲害�!�

    宋思南睜開眼,忽然看?著他:“一萬先鋒,雪夜奇襲,是謝參謀的主意。”

    “他……”

    這一瞬間,時書無話可,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謝無熾的謀劃。但宋思南眼中的猙獰只有一瞬:“歷來戰(zhàn)爭中先鋒軍極少突入防線內(nèi),

    因為會被前后夾擊,陷入絕境。但我哥還是去了,

    只有‘仇軍’才有膽量和?勇氣打這一仗,

    別人會貪生怕死,

    但仇軍不會,我也不會�!�

    時書伸手想拍他肩,宋思南喃喃自語:“我哥是英雄,

    他死得其所?,不怪謝參謀……不怪趙將?軍……他死得其所?……哈哈哈,

    我也要讓他們死!接下來就看?我了……”

    時書:“宋思南……”

    “若能收復(fù)故土,死再多人也無所?謂,我不怕死……我哥也不怕……那就讓我哥和?我們,用熱血把渡送茶河的寒冰融化……”

    門外響起喊聲,時書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出營帳。

    大?盛府城樓底下

    正是攻城之時,物資正被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前線去。時書和?杜子涵爬上了不遠處的山坡,耳中是尖銳的嘶喊和?洶涌的喊打喊打聲,朔風(fēng)吹亂了時書額前的頭發(fā),他目光停在眼前混亂廝殺的戰(zhàn)場當中。

    ——沒有任何?游戲比現(xiàn)實?更真實?,人群前赴后繼,推動著戰(zhàn)車往城樓下徐徐而動,而箭石則紛紛揚揚地落在身?旁,烈火與利刃飛揚,性命懸于頭上,每當有人癱軟著倒下,頃刻便涌來新的人群,接替他繼續(xù)推動著戰(zhàn)車、云梯、攻城槌、拒馬、望樓車、折疊橋,往前義無反顧地沖擊。

    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硝煙的氣味,時不時聽見憤怒的嘶喊、吃痛的慘叫,時書從?樹葉的縫隙中往前看?,有一支攻城部隊在趙世銳的指揮下,正將?炮車裝滿彈炮投擲向大?盛府的女墻,時不時有人從?數(shù)十?米高的城樓下跌落下來,時書不知道是不是間隔太遠,他盯著這一幕竟然有幾分麻木之感。

    北旻的鐵騎無人能敵,但并不擅長于守城,高攻擊低防御,這二十?年來似乎沒人預(yù)料到大?景竟然敢來進攻,城樓廢弛,如?今,更是北旻一年一度的盛節(jié),猝然遭受到這樣的攻擊,先亂了陣腳。

    趙世銳打的便是措手不及,因此并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讓一撥一撥的士兵強上,甚至自己?也出現(xiàn)在了陣地當中。

    時書:“攻城的損耗比守城大?多了吧?這是定要強攻不可?死了那么多人了……”

    杜子涵手扶著樹枝:“死人拖去填護城河了,寒冬護城河結(jié)冰,再在上面鋪板蓋草,撒上泥土……就過?去了。”

    時書看?向這冰天雪地:“天時地利人和?,謝無熾想要軍功,老天爺都在助他�!�

    “唉�!�

    時書和?他一起回到營寨中,這幾日都在攻城,幾乎達到了日夜不休的程度。時書夜里和?衣而睡,這天早晨,終于得到了振奮全軍的好?消息。

    雪小了一些,晨光熹微,細細地鋪灑在結(jié)冰的路面。時書看?著那扇洞開的城門,心中沒有太大?的感情,他隨同后勤隊的人在清理戰(zhàn)場,只不過?人群中有人紅著臉急匆匆找到他:“謝公子,謝大?人找您,快去快去!”

    時書搓了下手:“哦,有什么好?消息嗎?”

    “奪回了大?景的龍興之所?大?盛府,這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二公子快隨我來!”

    時書洗干凈手,跟他一起走上城樓,心里默默地想:“也好?,現(xiàn)在城門攻陷,謝無熾有了時間,沒完的話也該繼續(xù)聊聊。”

    時書一路走到了城樓上,一路皆是俘虜和?尸體,狼鏑軍進城第一件事奪取防務(wù),與城廂中的北旻軍廝殺,正有人清理現(xiàn)場,時書腳步頓了一下,繞開血跡往上走。

    城樓最高處已被占領(lǐng),奪旗易幟,朔風(fēng)吹得旗幟漫卷。時書無意轉(zhuǎn)過?眼時,從?城樓上看?到了這座城池內(nèi),早已是戰(zhàn)火焚燒,北旻軍正在街頭巷尾逃竄,但狼鏑軍顯然不給這個機會,騎馬突奔揮刀砍殺,許多路人但凡阻擋,一概被馬蹄踐踏而死。

    城中充斥著慘叫和哭喊“放過我們吧!”“我們也是大?景的百姓!”“既然是大?景的百姓為什么不南逃?”“搶劫了搶劫了!”“不要殺我們……”

    時書轉(zhuǎn)動視線,喉頭滾動,險些一腳踩空。

    來人道:“二公子,怎么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沒、沒事�!�

    “二公子稍坐,就在此地等候�!�

    不遠處,幾道身?影站在這座城池的樓頭,俯瞰四周,顯然是手握這數(shù)十萬生靈性命的主人。

    趙世銳的鎧甲上沾滿鮮血,一旁站著他的心腹大?將?,右手邊的青年一身?淡青的鶴氅干干凈凈,絲毫不沾血,渾身?的端方雅正與染血樓頭孑然不同,同看?著城內(nèi)北旻軍逃竄的樣貌。

    謝無熾。

    有將?士飛快上報:“報!將?軍馮節(jié)度使得知了將?軍不宣而戰(zhàn)突襲北旻的消息,怒斥將?軍沒有圣旨卻擅啟邊釁,開啟戰(zhàn)爭,與強旻結(jié)仇,接下來戰(zhàn)火焚燒將?永無寧日。讓將?軍立刻卸甲請罪!”

    趙世銳:“呵,請罪?”

    謝無熾平聲道:“趙將?軍勿憂,在下已寫書信八百里加急報知韓王,此戰(zhàn)已勝,韓王必定主戰(zhàn),向陛下陳。東都還有其他主戰(zhàn)的官僚同聲相?應(yīng),致力保你�!�

    趙世銳轉(zhuǎn)頭看?向了他:“謝參謀,你我二人聯(lián)手之舉,無異于虎口拔牙。那群主和?的老東西,也是時候退場了�!�

    時書聽著,想起了先前謝無熾過?的話。

    主和?派為代表的傅溫、馮重山等人,早已將?朝廷的利益瓜分殆盡。少壯派想要露頭取代他們,唯有出其不意打出赫然戰(zhàn)功,征服太康帝的心。

    這次雪夜奇襲大?盛府,便是敲門磚。

    經(jīng)此一役,朝廷勢力即將?洗牌,新的利益瓜分要開始了。

    趙世銳眉峰陡起,沉思道:“只是這次突襲,北旻恐怕不會輕易認栽,邊釁已開,接下來幾十?年又要打仗,陛下……”

    謝無熾淡笑,語氣無波無瀾:“大?盛府是大?景高皇帝的起兵之處,有超乎尋常的象征意義。奪回大?盛如?同續(xù)上龍脈,這是無可爭議的戰(zhàn)功,誰敢叱責(zé)就是叛國。再,北旻蠢蠢欲動早晚圖謀南下,幾年內(nèi)邊釁必開,本次搶占先機,反倒是好?事一件。”

    趙世銳被服:“謝大?人的話,真是令人茅塞頓開。”

    謝無熾再道:“何?況,隆冬物資運送困難,開戰(zhàn)極為不易,再者戰(zhàn)略要地已奪,從?此攻守易勢,這個戰(zhàn)功,將?軍穩(wěn)如?探囊取物�!�

    趙世銳笑了兩聲,神色恢復(fù)嚴肅。

    又有人來報:“將?軍!北旻殘軍已被擄掠控制,敢問現(xiàn)在城中如?何?處置?”

    趙世銳低頭,看?了下手中的刀柄:“這幾日攻城,糧草物資早已耗費殆盡,將?士們也莫不艱苦。放將?士們在城中擄掠三日,搶奪戰(zhàn)利品,發(fā)泄怒火�!�

    時書心里一驚:“擄掠三日,搶奪戰(zhàn)利品,發(fā)泄怒火?戰(zhàn)士們仇恨北旻,被壓抑太久,要釋放仇恨?那他們……”

    “城中尚有不少百姓�!�

    趙世銳轉(zhuǎn)向了謝無熾:“那謝大?人你的意思?”

    謝無熾視線轉(zhuǎn)向城樓之下,此時勝利的狼鏑軍已準備開始狂歡。與死亡和?仇恨如?影隨形的高壓人群,全世界最容易產(chǎn)生心理疾病的職業(yè),經(jīng)過?了森*晚*整*理這么久血腥的鏖戰(zhàn),痛苦,壓抑,怨恨,此時情緒即將?撕裂。他道:“還請大?人三思。

    趙世銳道:“大?盛府的糧草物資已被燒毀,這個冬天不會再有糧草供應(yīng),人口留存只會消耗糧草。敵軍的頭顱和?戰(zhàn)功掛鉤,如?果能擴大?戰(zhàn)功,是最好?不過?的事。”

    完,趙世銳哈哈哈笑了三聲:“我意已決!”

    趙世銳鷹隼一般的眼睛盯著這座剛奪回的城池,瞳孔中倒映著東奔西竄逃亡哭喊的人群,了兩個字:

    “屠城�!�

    時書耳朵里一片安靜,雪落在身?上感覺不到冷,只覺得有些僵硬。人群開始轉(zhuǎn)動和?分散,占領(lǐng)并取代防務(wù)之后,便要去大?盛府的衙署坐鎮(zhèn)。城池已奪,趙世銳在心腹將?領(lǐng)和?護衛(wèi)的簇擁下走向通衢大?道。

    趙世銳走之前,特意道:“聽大?盛府內(nèi)有座金蘭別館,十?分秀美,收拾了讓謝大?人住下!”

    人群散亂,謝無熾從?城墻上收回目光,回頭,看?到了在旁等候的時書:“你來了�!�

    聲音很溫和?,時書和?他走在一起,問他:“你是不是如?愿以償了?”

    謝無熾答非所?問:“不該提前讓你入城�!�

    時書看?著他:“這份戰(zhàn)功,能讓你得到什么?”

    “陛下如?果主戰(zhàn),那朝廷的班子要全套更換,我會成?為朝廷主戰(zhàn)的話事人之一�!�

    時書“嗯”了一聲,一直以來,他都不太去干涉或者評判別人,因為從?小時書只受到一個教育:做好?自己?。

    這個念頭,讓他從?來不批評或者以自己?的三觀強加在謝無熾身?上,能處就處,包括得知謝無熾對性關(guān)系的態(tài)度也一樣。

    不過?現(xiàn)在,時書轉(zhuǎn)頭看?著他:“屠城?城里應(yīng)該有數(shù)萬人?應(yīng)該也有很多無辜的百姓。”

    謝無熾眼中安靜:“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冬天糧草匱乏,趙世銳是個殘酷的軍人,不會讓沒用的人活著。古代軍隊屠城焚掠,十?分常見�!�

    時書心里有了想法,但口頭上并沒多什么。有一瞬間想問:“你能阻止他嗎?”

    但世界似乎自有規(guī)律,戰(zhàn)爭也自有規(guī)律,他的話也許能撼動謝無熾,卻不能撼動這些浴血奮戰(zhàn)的怨恨軍團。

    時書和?謝無熾一起走在街頭,抬頭看?了看?雪,狀似無意提起:“張童到底怎么死的?”

    謝無熾看?向他,神色溫和?:“時書,你知道,我并不想對你謊�!�

    時書心里的猜測越來越清晰:“你啊�!�

    謝無熾道:“我剛穿越過?來,一直在猜測這個世界存在的原因,太像一場游戲。第一個遇到了張童,他當時已經(jīng)是病入膏肓,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穿越,沒想到還有新的人存在�!�

    “我戒備心很高,也很少相?信合作。恰好?他快死了,沒有其他的價值,我想搞清楚同伴的存在對我有何?影響,會不會激活任務(wù)之類。”

    時書:“然后呢?”

    謝無熾:“至少在某一類游戲中,攻擊同伴會被判定出局,我不能貿(mào)然行動,所?以,用溫和?的手段讓他自殺了�!�

    時書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還是在發(fā)抖:“溫和?的手段?”

    “張童有抑郁癥,杜子涵一直在試圖拯救他,讓他活下來。但內(nèi)心軟弱的人,無論外界如?何?試圖救贖他,他都會永遠陷在困境中。在相?南寺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了解我,人心有跡可循,操縱人心、控制他人的喜怒哀樂并不難�!�

    時書心里冰涼,問:“然后呢�!�

    謝無熾:“張童自殺了,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也并未激活任何?系統(tǒng)。不過?他有讓我意外的地方,驛站看?到杜子涵我才明白,原來他當時自殺不僅僅源自于內(nèi)心的軟弱,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意識到了我的危險,為了保護杜子涵,讓我認定他孤身?一人、盡快離開,選擇提前結(jié)束了自己?的性命�!�

    時書在雪中和?謝無熾對視。

    時書:“然后,你遇到了我?”

    謝無熾:“嗯。”

    “在我身?上,你又在試圖觀察什么?你人心有跡可循,怎么樣去迷惑人心,對你來只要露出假笑,拿出一丁點耐心,就可以輕易做到讓身?邊人都以為你是好?人!”

    時書喉嚨發(fā)緊:“你從?一開始對我好?,是不是也只是為了讓我不離開你,一直留在你身?邊,方便你觀察和?利用?!”

    雪落到謝無熾漆黑的眼睫上,他一轉(zhuǎn)不轉(zhuǎn)地看?時書:“有一段時間是�!�

    他謝無熾的聲音很快變得悅耳,變得有迷惑性:“但從?很早以前,就不這樣了�!�

    時書:“你承認得倒是干脆。”

    時書并不喜歡掉眼淚,來到這里之后,掉眼淚的次數(shù)很少,但現(xiàn)在眼淚終于掉下來了:“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問你,除了在床上陪你,我對你來原來是毫無價值、可以隨意玩弄人心、控制我的喜好?、將?來也可以逼死或者殺了的人嗎?!”

    謝無熾唇色褪為蒼白色:“沒有�!�

    時書猛地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忽然想到前不久的夜里,他甚至想過?就這樣和?謝無熾渡過?一輩子也不是不行,因為他對自己?很重要,但這個人果然細看?不太喜歡,深看?也不喜歡。

    時書道:“你對我這么重要,也是你在操縱的結(jié)果嗎?!讓我因為看?清了你而這么痛苦,也是你操縱的結(jié)果嗎?!謝無熾,我重新認識你了�!�

    果然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謝無熾握住他的手,神色依然平靜:“我都和?你坦白了,時書,我知道你會生氣,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嗎?”

    時書:“我要出城,你殺張童的事,我要告訴杜子涵,他至今不知道張童為什么死�!�

    謝無熾目光一暗,變得冰冷,咂摸似的咬字:“杜子涵。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他的出現(xiàn),你會不會更乖一些�!�

    時書猛地反應(yīng)過?來:“干什么?你上次忽略掉了他,現(xiàn)在想殺了他嗎��!”

    謝無熾恢復(fù)了微笑,安撫地攬住時書的肩膀:“不會,我不會殺他。你渾身?都凍僵了,我們先去溫暖的地方烤火。”

    時書猛地推開了他,褐色的眼眸倒映著謝無熾這張俊朗矜貴的臉。他的手腕被謝無熾緊緊握住,掙脫不開,身?后的護衛(wèi)也死死地盯著他的方向。

    時書:“你松手!”

    謝無熾:“對不起�!�

    時書:“你不松開是嗎?!”

    謝無熾:“我們最好?先冷靜。”

    時書轉(zhuǎn)過?頭,盯著這群虎視眈眈的護衛(wèi)。從?什么時候起,謝無熾和?別人的配合早超過?了自己??還是從?一開始,時書以為他們一起去走路去舒康府治療瘟疫,他站河邊踩水,謝無熾站岸上看?他;他們同生共死,時書在夜里抱著染病的他祈禱,他能蘇醒過?來;還是一起在韶興府的紅線節(jié)蘆葦蕩,時書躺在搖晃的小船上,那時候謝無熾給他看?過?腿間的刺青;還是……還是繞過?大?白崗強盜,他背著閉著眼睛的自己?,走了那么遠的路,這一切都是時書一廂情愿的騙局?

    時書用力呼吸了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開始后悔跟謝無熾的怒喝,因為在實?際行動上,謝無熾并不算對不起自己?。

    只是……

    時書:“把杜子涵接回來,我想看?到他在我的視線里。不要殺他,他什么也不懂,我也只有他一個朋友�!�

    謝無熾:“我們不算朋友了?”

    守軍不明所?以,時書放低了聲音:“我們還算朋友嗎?都在一起睡了這么久了�!�

    謝無熾低眉沉思,不太清楚滿不滿意這個答案,道:“把他帶進來�!�

    時書重復(fù):“我只有他一個朋友了�!�

    謝無熾:“好?,我不殺他�!�

    時書轉(zhuǎn)過?臉,和?謝無熾一起走到金蘭別館。傳聞中這曾是世家大?族耗費數(shù)十?年營造的園林,大?盛府未奪之前,住著一位北旻的王族,如?今這位王族早在得知戰(zhàn)爭前便悄悄打開后門逃走,留下北旻的將?士苦戰(zhàn),如?今,金蘭別館并未受到兵燹焚毀,正趕上這幾日暴雪后,勾欄玉闕雪景雅致清雋,落雪紛飛。

    時書被關(guān)在一間院子里,等了許久,杜子涵終于拎著大?包小包來了,一進門便東張西望:“我天啊,我們住這兒?嗎?”

    時書:“嗯,謝無熾出息了,爭奪下了大?盛府,接下來大?概是一直往上升官了吧�!�

    杜子涵把兩人的行李放下,道:“我來的路上,看?見大?景的軍隊在殺人——”

    時書:“是這樣,馬上要屠城了�!�

    杜子涵一雙眼睛睜大?,半晌沒話,想起來才問:“謝哥呢?”

    “他立了大?功,早有人來送禮逢迎,和?趙世銳吃慶功宴去了�!睍r書接過?行李后,便敞開包袱開始翻看?,只有很少的幾件衣服,棉被,還有幾塊碎銀,這差不多是時書到此的全部家當了。

    時書念叨了聲:“來福�!�

    杜子涵:“怎么了?”

    “還有來福,”時書轉(zhuǎn)頭看?杜子涵,“張童的死和?謝無熾有關(guān),他倆早就見過?,張童為了不暴露你是穿越者的身?份,提前自殺了�!�

    杜子涵一下瞪大?眼,語無倫次:“什么!什么!他?他……”

    時書:“得走了,謝無熾殺你是遲早的事。他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杜子涵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會這樣,我知道他為人特別的老大?,處事狠,為什么,張童真的是……?難怪……難怪那段時間他一直避開和?我相?處……也有人看?見有人找他,我以為是他朋友,我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我,我要不要報仇……”

    時書:“你想報仇嗎?”

    杜子涵:“我下不去手……我沒有那種本事,我什么也做不了。”

    “和?我一起走吧?趙世銳也不是正義之軍,這個世界上還有正義之軍,為百姓著想的人嗎?我以為謝無熾行為上達成?了,但也沒有。我想知道,我想去找找�!睍r書。

    杜子涵看?著他,眼眶紅了:“我跟你一起走。”

    時書把衣服重新疊好?,整齊地放在包袱里�?净鸬臅r候仔細想了想,謝無熾也沒有對不起他,反而好?吃好?喝,讓時書還能在大?雪天烤著火,比那些冰天雪地填溝壑的尸首好?多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不過?也許正是一直依賴他,活在他的背后,時書失去了自我,也少了風(fēng)霜的歷練和?打磨。

    時書撐著下巴,火光在他白皙的臉上跳躍著,少年的輪廓骨感清晰但柔和?,十?分的清雋恣意。

    時書撥弄火鉗時,一不留神,把火拔到了自己?身?上。

    杜子涵連忙幫他拍了火:“熄熄熄!我靠,你在想什么?!”

    時書也嚇了一跳,冷靜下來:“我在想�!�

    一想到謝無熾,眼淚又往下掉。時書擦了把眼淚:“我一直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原來他一開始是這么對我的。但是他也很……他……”

    時書拼命搓了把臉,把眼淚擦干凈:“我在想,我要不要跟他幾句話�!�

    杜子涵沉默了半晌:“他是喜歡你吧?”

    時書:“我不知道�!�

    杜子涵:“你自己?想,決定要走了嗎?那別多了,對兩個人都是折磨�!�

    時書臉上的濕意被火烤干:“你的也有道理�!�

    兩個人坐著時,突然,時書聽到一陣歡快的狗叫“旺旺旺!”,猛地站起身?來,來福被一個將?士牽著帶到院子里,一松開繩索,來福立刻朝著時書狂奔而來。

    “旺旺旺!旺旺旺!旺旺旺!”

    時書猛地接住他,抱在懷里:“來福!”

    將?士:“謝大?人讓帶來的狗,還有一筐貓,是二公子養(yǎng)著的�!�

    時書明白,轉(zhuǎn)頭看?了眼杜子涵:“一騎紅塵妃子笑,這居然輪到我了。”

    杜子涵:“有心啊,他怕你孤單,竟然讓人從?森州把來福牽了過?來�!�

    時書心下沉靜:“正好?,正好?。”

    接近傍晚,遠處的濃云暗淡下去,屋子內(nèi)有下人升起了灶火,正在安排膳食。這頓飯從?下午做到現(xiàn)在,時書猜到會很豐盛,但看?到有人歡天喜地端菜上來“謝公子,這是‘熏鵝’‘千里莼羹’‘醉排骨’‘獅子頭’‘西湖醋魚’……”了一大?堆的菜。

    時書正看?著桌上的菜時,門外的風(fēng)雪中,謝無熾讓人撐著雪具,從?院子里走來,穿了一身?暗色繡著紋路的勁裝,身?姿清貴挺拔,頭發(fā)讓風(fēng)雪吹得輕微地拂起。

    謝無熾走進門來,修長的手指掀開門簾,來�?�?見他便繞過?去搖尾巴。

    時書低下頭,杜子涵也揉著額頭。時書直到感覺陰影落在了自己?的頭頂。

    “是不是又忘了,今天什么日子?”

    時書一向忙起來什么都忘,聽到這句話才反應(yīng)過?來:“哦�!�

    “接下來要在大?盛府呆幾天,再回森州,先把來福叫過?來陪你�!�

    時書:“好?,我正好?有些想他,雖然有人照顧,但不是熟人不太放心�!�

    杜子涵站起身?:“我肚子有點痛,我睡哪兒?啊?我先去睡了,你們慢慢吃,我先不打擾了�!�

    時書看?他走進了隔壁的廂房,這才收回目光。謝無熾道:“吃飯,你這段時間跟著后勤隊,餐風(fēng)露宿,人都瘦了不少�!�

    時書拿起筷子再放下,抬起頭,看?著謝無熾的臉:“你這個人。”

    “怎么了?”

    時書:“真奇怪�!�

    謝無熾往他碗里夾了筷排骨,點頭道:“我想跟你道歉�!�

    時書道:“在周家莊的時候你救過?我一次,后來我對你好?是應(yīng)該的,確實?也有報恩的原因,就當跟你走過?這三千里時,把一切都還清了�!�

    謝無熾:“你恨我嗎?”

    時書搖了搖頭,笑了:“我不恨你,我也挺理解的。”因為在自己?的眼中,謝無熾也不算很幸福。

    謝無熾牽住了他的手,看?他的眼睛:“和?我在一起,永遠陪著我,你能不能愛我?”

    時書看?著他,緩慢地拿起筷子,移開目光:“我需要時間。”

    看?起來,謝無熾還沒想到過?,自己?也許會離開這種可能。

    “吃飯,我有點累了,今天不想這些�!睍r書往他碗里夾菜,“你也多吃點兒?,我吃了就去睡覺,這幾天一直沒好?好?睡個覺。”

    謝無熾本就坐在時書的身?旁,一只手覆蓋著時書的左手,帶有某種情色的暗示:“和?我一起睡嗎?”

    時書轉(zhuǎn)過?視線,本來想什么,但把話收在喉中:“隨便,我無所?謂�!�

    同時,時書心里很冷靜,大?概是從?來沒跟謝無熾發(fā)過?火,他并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到底什么情緒,這樣就好?。

    桌上的飯菜很快吃到了差不多,兩個人洗漱完,時書剛進門,就被謝無熾抱進了懷里,時書也沒躲開,被他親著耳垂和?頸項。

    謝無熾也挺可憐的。

    但仔細想想,還是可憐自己?更合適,謝無熾馬上就要一步登天,攜著軍功飛升,自己?窮得穿條褲衩子,還不知道未來在什么地方。如?果,時書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現(xiàn)在當沒看?見謝無熾這些行為,事不關(guān)己?,是不是還可以跟著他坐享榮華富貴,再也不用去吹風(fēng)受寒了?

    而離開謝無熾是什么樣子呢?種田,流浪,最重要的是,連個心理依靠也沒有了。

    如?果沒認識謝無熾就好?了,至少還有勇氣生活,認識了他居然會對不確定的未來感到恐懼。

    時書被他單手捧著臉,蹭了蹭鼻尖:“這幾天是讓你受苦了,我不該把你放在后勤隊,讓你直接和?生死打交道,有心理陰影了?”

    時書搖頭:“還行�!�

    剛完,唇就被他封住。等分開時,時書喘著氣,耳朵發(fā)紅,銀絲粘連在唇瓣上,甚至不安分的口水淌到了下頜。他一雙眼睛看?著謝無熾,用帕子擦干凈了下巴。

    謝無熾漆黑的眸子正看?著他,今晚以來,時書尤其沉默,也沒有和?他交換過?目光。謝無熾問:“你還在生氣嗎?”

    時書:“我困了�!毕氲绞裁矗瑫r書,“你的對,讓人改變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無論是別人改變,還是自己?改變�!�

    謝無熾盯著他:“時書�!�,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我睡了�!睍r書往床上一躺,“也許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我也沒那么好?。還是做自己?吧�?�?得出來你是天之驕子,從?來沒跟人道過?歉,哪怕很真心了,但怎么都不對。我不需要這種心理安慰�!�

    窗外的暴風(fēng)雪停了,時書閉上了眼,他知道謝無熾沒睡,似乎正在黑暗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時書也沒再繼續(xù)設(shè)想其他的結(jié)果,因為自始至終,心里的答案都是最好?的,而理智思考后的再怎么好?,都不是他想要的。

    半夜,時書醒來過?一次,自己?累,謝無熾果然也很累,正抱著他在熟睡。

    時書趁著微弱的光線,從?包袱里翻出宋思南送給他的繩具,眾多藥瓶中還有一瓶催眠安神的藥。時書把這些東西一扔,心里嘖了聲:“難怪魯迅棄醫(yī)從?文,人死的太多,醫(yī)生有時候也忙不過?來了�!�

    時書坐到床頭,謝無熾果然睡得很熟,時書把繩索套到他的手腕,謝無熾并無動靜,仍然在闔攏雙目沉睡。時書便坐在桌子旁思考要留給謝無熾的話,還是點兒?什么吧,認識了一年,不至于到那決裂的程度。

    時書坐著等天亮,直到雪停,天光照進來,收走了屋子里的黑暗。時書仔細審視謝無熾這張臉,輪廓犀挺俊朗,眼睛似乎生的很冷,但含情脈脈時又算得上溫柔,雖然對自己?算是沖瞎子拋媚眼。長得很帥,身?材也好?,只是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嘖……頭疼�!�

    時書腦子里紛亂,頭痛欲裂,勉強想了一些體面的話,準備屆時跟他。

    沒想到忽然間,謝無熾醒了過?來,在枕頭被褥中掠起了眼皮,意識到一只手腕被繩索套住,他抬眼,似乎有一瞬間的意外,眼睛血紅。

    “時書�!�

    時書被這突然的蘇醒,想的話全忘了,便干脆站起身?:“謝無熾,忘了跟你,我不是在生你的氣,我是準備走了�!�

    謝無熾:“你要去哪兒??”

    時書拎起包袱:“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大?景的江山并不小,哪里都去�?�?哪里順眼,就停下來。也許像徐霞客一樣,周游世界也有可能�!�

    謝無熾神色倒還算平靜,坐下床,另一只手在解著繩結(jié):“你聽我,外面的世界沒那么好?,你身?上也沒有錢,你出去了不會有好?日子過?,跟我呆在一起,對你更好?�!�

    時書忍不住笑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要這種話,放心吧,我會過?得很好?。”

    安靜。

    這句話像撕開了什么,謝無熾臉色一瞬變得蒼白,另一只手更粗暴地撕扯著繩結(jié):“為什么要走?為什么?”

    看?到鐵絲掛進肉里,鮮血流出來。時書收起笑容,道:“你自己?掙脫不開的。我只想跟你告?zhèn)別,現(xiàn)在就走了,來福和?我一起�!�

    腦子里有千言萬語,時書后悔怎么把想的話都忘了,但他剛踏出一步時,聽到了背后“嘩啦!哐當!”一聲巨響。

    時書心驚肉跳,轉(zhuǎn)過?臉去,謝無熾往前走,左手被死死拴床腿上,他力氣太大?,整張沉重的木覃床都被拽動得往前挪動。但這繩子是出了名的越解越緊越勒越緊,他骨骼強硬的手腕被鐵絲嵌進肉里,勒碎皮肉,血流如?注。

    “時書,有什么話我們慢慢,為什么要走?”

    時書:“不用了,我不想改變自己?,也不想改變別人。”

    似乎聽出了話里的堅決,謝無熾聲氣變?nèi)酰骸皶r書,能不能不走。”

    時書目光從?他失去血色的臉上收回,后退,他每往后退一步,就能聽見謝無熾越來越清晰的聲音。

    “我喜歡你�!�

    “時書,我喜歡你�!�

    “我愛你。”

    眼睛通紅,看?著時書,鮮紅的血液從?謝無熾的手腕流下來,很快就打濕了手掌,順著指尖往下流。

    謝無熾往前走:“我做錯了什么……我……改……你別走……時書,我不想失去你……”

    手腕的繩具越勒越緊,時書只知道再不走謝無熾會把手勒斷,他腦子里一片模糊,轉(zhuǎn)過?身?,拿起包袱大?步跑出了門去。

    門扉敞亮,紛紛細雪,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了。

    “怎么樣了?”杜子涵等在門外,得到時書的眼神。他倆一起跑出去,門口拴著馬匹。時書耳匆匆向守衛(wèi)了句:“快進去看?看?你們謝大?人�!北惆瓮染团�。

    馬匹在城內(nèi)狂奔,兩側(cè)都是焚燒的房屋和?狂歡的士兵,俘虜?shù)目藓皯K叫和?勝利的狂歡之喜,在細雪中編織成?一副迷離夢幻的圖景。來福一邊“旺旺旺”一邊努力地跟在馬匹后跑,時書雙手勒緊韁繩,手掌心被粗糙的繩索磨得生疼,狂風(fēng)呼嘯著從?耳邊掠過?,腦子里全是謝無熾在他耳邊過?的“時書,勇敢,勇敢”。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遠,直到狂奔出了城門,時書眼睛里倒映著謝無熾手腕淌落的鮮血,一滴一滴流淌匯集,砸在地上,還有一滴是從?他眼角掉落下來。

    ***

    太康十?一年,春。

    趙世銳破北旻茶河防線元圖錄部,攻陷大?盛府,奪回景朝龍興之所?。

    “嘎吱嘎吱”的車馬運糧之聲,在山陰道間緩慢行駛,眾人一邊背著糧草走路,一邊高興地議論著:“這次勝利,一是趙將?軍勇武,二是‘仇軍’前鋒雪夜突襲,斷敵糧道……這第三嘛,那位新政被罷黜的謝大?人正好?發(fā)配到了森州!是他謀劃,才促成?了這次的勝利!”

    “這位謝大?人,真是蒼生之幸,社稷之福啊!”

    “有他主戰(zhàn),奪回大?景失陷的三府六州,恐怕就在眼前嘍!我也能趁著還沒死,回家鄉(xiāng)去,給俺家老娘的墳燒燒紙……”

    時書走在這一行人中,來福跟在他身?旁,鶯鳴宛轉(zhuǎn),在林間跳躍,難得是個好?天氣,溫暖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條落到時書白凈俊秀的臉上。

    時書收回視線,道:“樹木發(fā)芽,春天要來了�!�

    杜子涵跟在他身?旁:“是啊,春天好?像要來了,我們現(xiàn)在去哪兒?呢?”

    時書牽著來財,道:“先往前走,不知道走到哪兒?去,如?果終點不重要,那就試試到底能走多遠�!�

    “好?嘞!”杜子涵開心地掏出個饅頭,吃一半,剩下的喂給了來福。

    時書往前走,走了不久,忽然想起什么再轉(zhuǎn)過?臉,從?漫漫山巒間望向森州所?在之處,也是謝無熾待著的地方。

    片刻,時書低頭扶正了斗笠,把眼淚擦掉。

    一行人從?糧道走過?去。

    而他們的背后,狼煙四起,號角聲繁,一大?批一大?批的北旻軍隊正在集結(jié),嘶吼和?吶喊著復(fù)仇,用鮮血澆筑恨意。另一批逃亡的百姓從?城樓中哭喊著四處逃奔,刀光劍影,鮮血飛濺,勝利者的屠戮和?掠奪狂歡正在進行當中。

    還有幾道身?影,作為操縱一座座城池的主人,站在落日樓頭,俯瞰整片戰(zhàn)火燃起的大?地。

    其中的一雙眼睛往南望去,似在尋找什么,躍過?了數(shù)萬重山。

    第070章

    晉江正版

    太?康十一年春,

    大盛府罹兵禍,森州、垂陀府、永安府受到牽連,大量流民南下逃難,

    道路上絡(luò)繹不?絕。

    全面戰(zhàn)爭開啟,

    戰(zhàn)火蔓延大地。

    晴朗的藍天,

    綠樹成?蔭,走動?著拖家?guī)Э诘男腥恕?br />
    時書單手撐著一支竹杖,

    前面的杜子涵看到道路口的崗哨,回過頭來:“對了時書,我?最近一直擔(dān)驚受怕,你那個前男友會不?會發(fā)瘋到處找你把你囚禁了啊?”

    時書抬了下眼:“前男友?囚禁?”

    杜子涵:“就狠狠把你關(guān)住,然后強|制愛,強取豪奪聽說過沒??”

    時書天塌了:“不?是吧,男同這么離譜?”

    崗哨正檢查路引,但亂世難民太?多,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冷漠地揮揮手。

    杜子涵說:“就那個笑話,有個男的加了個老?板,

    說每個月給他五萬零花錢,想包他。但這個人說:我?是直男。老?板說,

    那就每個月十萬,

    你可以彎。你跟謝哥的關(guān)系,

    怎么不?可以說差不?多呢?”

    時書:“一點都不?像好?吧,給我?嚇暈了�!�

    時書正走在一片綠草如?茵的山坡上,把手中的竹杖一扔,

    便朝草地上倒了下去,從綠油油的山頂一直滾到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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