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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天去國圖上班,郁清灼往背包里揣了一包喉糖。

    昨天他在車?yán)锎盗颂美錃庥悬c受涼,和同事打招呼時聲音啞得很明顯,好幾個同事都開他玩笑,“怎么夏天還感冒了?”

    郁清灼搖搖頭,解釋,“空調(diào)開太低了,不該貪涼的。”說完摸出來一個口罩給自己戴上,然后轉(zhuǎn)身去了領(lǐng)導(dǎo)的桌前。

    古籍修復(fù)研究所的頭頭是位做事嚴(yán)謹(jǐn)?shù)睦咸�,在國圖工作了半輩子,所里很多年輕同事都是她的徒弟。

    郁清灼與她初識是在兩年前的一次中英文化交流活動上,那時的郁清灼即將研究生畢業(yè),作為志愿者為出訪英國的國圖團(tuán)隊擔(dān)任翻譯工作,一周的相處下來他的專業(yè)干練給老太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雙方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

    后來郁清灼申請了國圖的進(jìn)修培訓(xùn)計劃,回國參與為期60天的西域文獻(xiàn)修復(fù)。因為在英國念的是古畫修復(fù)專業(yè),郁清灼對于皮質(zhì)書卷的修復(fù)很有心得,算是同儕之中業(yè)務(wù)能力最出挑的一個。兩個月進(jìn)修下來,他和老太太儼然之間有了些師徒情分,后來通過考核進(jìn)入國圖也是順理成章的一件事。

    郁清灼走到桌邊,啞著聲說,“林老師,今天的講解工作可能要請別的同事替一下,我這嗓子估計堅持不下來,錄像收音的效果也不好�!�

    林崇手里拿著一把窄調(diào)刀正在啟開書頁,抬頭看了郁清灼一眼,慢悠悠地說,“我看好多報名的年輕學(xué)生就是沖著你來的,你不講課只怕他們是聽不下去了�!�

    郁清灼聽她這么一說,哭笑不得。林崇又勸他,“你這聲音也還行,低沉了點更像個成熟男人,就半天的課,堅持堅持吧。”

    領(lǐng)導(dǎo)發(fā)話了,郁清灼也不好再說什么。他來應(yīng)聘之前圖的是這份工作專注安穩(wěn),心無雜念,等到進(jìn)來以后才發(fā)覺還是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簡單。

    說起來林崇也是器重他的,老太太人老心不老,深諳郁清灼的價值,時不時地把他推出去做研究所的門面,一些科普活動的講授甚至電視臺采訪都少不了郁清灼拋頭露面。

    郁清灼適應(yīng)力強(qiáng),腦子也靈活,盡管不愿意承認(rèn),但是這些對外應(yīng)酬的事務(wù)他已經(jīng)做得得心應(yīng)手了。

    今天是暑期科普活動的最后一天,由于有了前四期的鋪墊,這一期郁清灼選了個相對進(jìn)階的講題,講解《金光明經(jīng)》的歷代版本流變,以及藏譯本和西夏譯北涼本的修復(fù)過程。

    林崇力推他來講課是有道理的,郁清灼穿著白襯衣手持話筒站在大屏幕前,身后大屏幕投影著節(jié)選的金光明經(jīng)卷,個人魅力值瞬間拉滿了。

    就算因為感冒戴了口罩,他那雙眼睛在活動室里淡淡一掃視,底下聽課的年輕人就沒一個走神的。

    一上午兩個多小時的講座,郁清灼含著喉糖好歹堅持了下來,最后引用清代學(xué)者孫從添的話作為結(jié)語時,他的嗓子已經(jīng)壓得很低了,字音都帶著磨砂感。

    他兩手撐住講臺,視線落在那些年輕的臉上,徐徐地說“書籍不在華美飾觀,而要護(hù)帙有道�?钍焦叛�,厚薄得宜,精致端正,方為第一”,而后放下了話筒。

    木質(zhì)桌面被話筒磕出一聲悶響,活動室里無數(shù)雙眼睛望著他,室內(nèi)安靜了片刻。

    郁清灼闔上筆電,走出講臺范圍,欠了欠身,臺下旋即響起掌聲。

    這次的暑期活動到場的大多是學(xué)生,高中生大學(xué)生都有。幾次講座聽下來,被郁清灼迷倒的同學(xué)不在少數(shù)。

    郁清灼提著筆電往外走,不斷地有人圍上來要跟他合影。放在過去郁清灼多么傲氣的一個人,對這種無腦追捧肯定不會配合的。但如今他還是友善多了,一面合影一面答疑,甚至人已經(jīng)退到了走廊上,還被兩位美院的同學(xué)叫住又聊了幾分鐘。

    好不容易回到辦公桌前,郁清灼摘下口罩,悶頭灌了一缸水。剛才他連水都不敢多喝,怕中途要上廁所影響講座的觀感。

    喝完水他摸了摸額頭,感覺自己有點發(fā)燒,正猶豫著該不該去請個假,林崇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老太太當(dāng)了多年領(lǐng)導(dǎo),很懂得安撫人心,先是夸了清灼兩句,稱贊他的講題深入淺出反響很好,然后不等郁清灼開口,林崇批了半天的假讓他回家養(yǎng)嗓子。

    郁清灼正好需要這半天假,也就沒假意推辭,提上自己的電腦和書包出了辦公室,叫了個車開回租住的小區(qū)。

    到家時他已經(jīng)昏沉得不行了,午飯也沒胃口吃,從藥箱里翻出幾粒退燒藥服下,合衣就倒在床上,抱著一床薄毯睡了幾個小時。直到趙仕銘一通電話打進(jìn)來,才把他從深睡中叫醒。

    郁清灼迷迷瞪瞪地接起電話,那頭因為等太久已經(jīng)掛了。郁清灼看是趙仕銘的號碼,又望向窗外已然昏聵的天色,還是把電話撥了回去。

    他一面喝水一面聽趙仕銘說話,趙仕銘聽出他嗓子不對勁,關(guān)懷了幾句然后告訴他這周末有個秋拍會之前的VIP酒宴,邀請一些高凈值客戶提前看看藏品,也了解一下他們的競拍意向。趙仕銘問郁清灼要不要去一趟,說有幾個朋友要介紹給他認(rèn)識。

    郁清灼并不知道趙仕銘這回是有備而來的,想給他介紹對象,就在他沉默的幾秒空檔里趙仕銘幫他做了決定,說,“周六晚上八點,騰龍會所,別自己開車來,可能要喝酒�!�

    郁清灼坐在床上,又餓又困,燒也沒退,聽完趙仕銘的安排,他嘆了口氣,說,“行吧銘叔,要是感冒好了我就來�!�

    第4章

    會所

    郁清灼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拖了四五天才好。

    到了周六那天,盡管人還有點虛,郁清灼還是赴了德仕的VIP酒宴。

    趙仕銘的面子他必須要給的,只是他開了自己的車,這是個推辭不喝酒的好借口。郁清灼從前喝醉酒誤過事,后來就很謹(jǐn)慎了,應(yīng)酬的場合最多淺抿兩口,意思到了就行。

    出門前他把自己簡單拾掇了下,穿了件亞麻的開衫搭配淺色休閑褲,整個人看起來清雋又飄逸,一進(jìn)會場就很吸睛。趙仕銘遠(yuǎn)遠(yuǎn)地見著他由侍者引來,沖他揮手,叫他,“郁老師,這邊�!�

    郁清灼比趙仕銘小了二十多歲,哪里擔(dān)得起他這一聲“老師”,差點給叫笑了。

    走到趙仕銘跟前時他嘴角還微微勾著,眼尾的弧線也很柔和,他是以輕松自如的姿態(tài)融入社交圈的,卻把站在一旁的一位男士給看呆了。

    趙仕銘介紹他與幾位賓客認(rèn)識,來這場私宴的人非富即貴,倒是郁清灼的身份較為特別。周圍一圈的脂粉美女和油膩中年男,郁清灼卻跟個謫仙兒似的,模樣也好談吐也好,都帶著一股天然流露的脫俗氣質(zhì)。

    那幾個什么投資公司的老總都跟著趙仕銘叫他老師,郁清灼沒處解釋,無奈應(yīng)下了,噙著笑與眾人寒暄。

    介紹到最后一位時,趙仕銘的口氣似是微妙了些,對清灼說,“這是喬朗,喬氏建筑的合伙人�!闭f著,又湊近了郁清灼,壓低的聲音里帶了些笑意,“喬朗上回在德仕見過你,對你可是念念不忘的�!�

    郁清灼對于眼前這個神情略顯局促的高大男子并無什么印象,甚至想不起趙仕銘說的上一次是哪一次。但他覺察出了趙仕銘的用意,當(dāng)場不便戳破,禮貌地伸手與對方握了握,道了聲幸會,后面就不再主動與喬朗搭話了。

    喬朗是個不擅交際的人,可是看得出來他很鐘意郁清灼,好幾次他都走到郁清灼身邊了卻不好意思開口,就端著酒杯在郁清灼四周轉(zhuǎn)悠,怎么看著怎么尷尬。

    最后還是趙仕銘看不下去,借故把郁清灼叫到一邊,勸他,“清灼,別這么傲,喬朗這次是沖著你來的,喬家也是家大業(yè)大的,你給人家點面子。”

    郁清灼知道趙仕銘是好意,并不駁斥他,只搖頭笑笑,說,“銘叔,在你眼里我就已經(jīng)淪落到要被安排相親的地步了么�!�

    趙仕銘聽他說得挺委屈的,也跟著笑了,先講了句打趣的話,而后語調(diào)沉了些,又道,“別跟我繞那些虛的,你這次回國是為了梁松庭吧?都這么久了,你講句實話,有進(jìn)展嗎?”

    郁清灼倚著吧臺,陷入沉默。

    回國五個月了還在原地踏步,連一頓飯都沒請上梁松庭。他能說什么。他也是要面子的。

    趙仕銘這次叫他來就是想找個契機(jī)點醒他,說話也不再拐彎抹角了。

    郁清灼有點負(fù)隅頑抗那意思,趙仕銘就跟他直來直往。他說,“你們分開這么多年了,當(dāng)年鬧那么難堪,要我說,早沒可能了。清灼你這腦子多聰明啊,挽回的辦法肯定沒少想,梁松庭搭理你了嗎?”

    趙仕銘一口一個梁松庭,把郁清灼說得都沒處躲了。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趙仕銘,有點求饒,“銘叔,咱們別聊梁松庭。您要想聊喬朗,我陪您聊都行�!�

    話音剛落下,吧臺一旁忽然傳來一聲咳嗽。這咳嗽短促而刻意,似是有意打斷,郁清灼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

    在他身后兩米的地方,站著一個容貌俊美的長發(fā)男子。屋頂落下的柔光投映在他臉上,那眉目美得有點人間不真實。

    認(rèn)出對方身份的一瞬,郁清灼在心里暗罵了聲,而對方靠著吧臺,似乎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自從回國以后,郁清灼的點兒就很背。尤其在梁松庭的事情上。但他沒想到能背到這種程度。

    和長輩聊到挽回前任的話題,而身后恰好站著前任最好的朋友,這巧合能有多尷尬。

    郁清灼尷尬得都說不出話了,趙仕銘卻不知道他與對方早已認(rèn)識,走上前站在郁清灼與男子中間,要替他們相互介紹。

    他稱呼那名長發(fā)男子“路總”,又對郁清灼說,“這位可是剛從娛樂圈金盆洗手的大才子,你就算沒見過真人也肯定聽過他的歌�!�

    繼而轉(zhuǎn)頭沖路白菲說,“這位是郁老師......”

    路白菲神情溫和,打斷趙仕銘,道,“郁清灼,我們認(rèn)識�!闭f著,挑眉一看郁清灼,聲音冷淡了些,“聽說你去英國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趙仕銘眼力很好,就這么稀疏兩句話,也瞧出來一點端倪了。他拍了拍郁清灼的肩,留下他們單獨聊天,不再這里頭摻和。

    待到趙仕銘走遠(yuǎn)了,郁清灼說,“春節(jié)回來的�!�

    路白菲瞇眼看著他,緘默少許,又問,“沒見梁松庭?”

    郁清灼今天真是給梁松庭這三個字折磨得快崩潰了,他佯作平靜道,“沒見上�!蹦箞@那次不能算,因為梁松庭本意是不想見他的。

    剛才在趙仕銘那里還繃著的面子,現(xiàn)在在舊友跟前也繃不住了。

    路白菲和梁松庭是關(guān)系很近的朋友,大學(xué)時期他們倆就認(rèn)識了。當(dāng)初郁清灼提分手時驚動了不少朋友,甚至連路白菲這種性子淡泊的人都出面來勸過。時至今日郁清灼也沒什么可瞞他的。

    路白菲想了想,把剛才聽墻角聽到的問題又一次拋給郁清灼,“你回來是因為梁松庭嗎?”

    路白菲不是八卦的人,但郁清灼當(dāng)年那個分手過程可把梁松庭折騰慘了。有一回路白菲和梁松庭在一起喝酒,酒至微醺聊到了各自被分手時的糟心事,挑揀著說了幾句,竟不知是誰比較慘。

    所以路白菲沒法給郁清灼好臉。分這么久了才想到回來,誰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玩膩了才憶起昔日老情人的好。

    郁清灼不愿答,又不能不答,他還有事相求路白菲,這時只能承認(rèn),“是�!�

    路白菲見他臉色有些發(fā)白,知道他難堪,反而笑了笑,又說,“梁松庭身邊有人了,就沒人告訴你么�!�

    路白菲也曾是個很有風(fēng)度很寬宥的人。一晃這么多年過去,曾經(jīng)恃才傲物的郁清灼變得謙遜了許多,而路白菲也有了尖銳的棱角。

    郁清灼的確不知道。

    他的錯愕掩飾得不好,一時間都接不下去話了。

    他千里迢迢地回國,追求前任頻頻受挫,現(xiàn)在又得知前任已經(jīng)有了現(xiàn)任。這大概是預(yù)想中最壞的一種情況了。

    郁清灼藏在衣袖里的那只手暗自攥了攥,平緩了一下情緒。

    “庭哥下個月生日......”他試圖忽略掉路白菲剛才那句話,還是想請他幫個忙,“你知道他在哪兒跟朋友聚會嗎?”

    梁松庭是個交游很廣的人,朋友也多,過生日不跟一幫人聚一聚是不可能的。但現(xiàn)在郁清灼不在他的交際圈里了,就這么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消息都無從打聽。

    路白菲先是詫異于他的執(zhí)著,而后搖了搖頭,說,“早呢,沒定�!�

    郁清灼還想說什么,一旁的暗影里忽然走出來一個人,徑直走到了路白菲身邊。路白菲也不避著郁清灼,一伸手就將來人攬住了。

    郁清灼有點后知后覺,直到這時才注意到路白菲的無名指上帶著一枚鉑金戒指,而他身邊的年輕男子的手上也有一枚同款。

    郁清灼看著他們,喉間泛起一絲酸澀,但他仍是客氣地向男子伸出手,說,“郁清灼。”

    路白菲的伴侶也伸手與他回握了下,“祁嘉�!�

    就在郁清灼收回手的同時,祁嘉問他,“平安年代的那本佛經(jīng)是你經(jīng)手修復(fù)的?”

    路白菲在閑暇時喜歡研讀佛經(jīng),而祁嘉這個人沒什么別的愛好,唯獨錢多得燙手,很樂意為路白菲的喜好一擲千金。

    郁清灼點頭說是,祁嘉本就是奔著佛經(jīng)來的,與修復(fù)師當(dāng)面對話的機(jī)會并不多,于是就這個話題和郁清灼聊了起來。路白菲則端著酒杯走去了另一桌。

    郁清灼和祁嘉聊了好一陣子,對于一些提問也給出了專業(yè)的解答。他是盡量想要集中注意力在這場談話中的,卻又有些控制不住地走神,總?cè)滩蛔∪ハ肓核赏サ默F(xiàn)任該是什么樣的。

    后來祁嘉也注意到了他的心神不寧,就在聊天快結(jié)束時,祁嘉突然問他,“知道在今日美術(shù)館附近新開了一間清吧嗎?”

    話題跳轉(zhuǎn)太快了,郁清灼愣了下,說不太清楚。

    祁嘉沖他眨眨眼,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說,“下個月6號,晚上七點,去看看吧�!�

    那天正是梁松庭的生日。

    作者有話說:

    路白菲和祁嘉是作者另一本《相愛太早》的CP,人設(shè)是長發(fā)美人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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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嬌心機(jī)受,和這本有點角色聯(lián)動。

    下一章就見到庭哥了~

    第5章

    生日

    郁清灼不知道祁嘉為何會給他遞這句話,畢竟他們認(rèn)識還不到一小時。

    可是也要多虧祁嘉的突發(fā)善心,這幾個月里郁清灼歷經(jīng)曲折碰壁,到今晚好歹是知道了梁松庭生日那天的去處,先前拜托趙仕銘尋來的那塊雞血石也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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