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郁清灼最近這幾天沒多聯(lián)系梁松庭,一般也就發(fā)個早上好,一類的問候。大部分時候梁松庭都是不回的,偶爾也回他一個字,嗯。
很簡短,不像是曾經(jīng)的梁松庭了。那時候他對郁清灼的信息基本都是秒回的。但是郁清灼慢慢地也覺得自己很愛他現(xiàn)在這樣。
一個很酷的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想想就挺來勁的。
回家的地鐵上郁清灼收到了回復(fù),梁松庭發(fā)的第一條是文字:下周要去廣州,回來再說吧。
接著又發(fā)了一條語音,估計是覺得打字太費時間了。
他在語音里告訴郁清灼,房子結(jié)構(gòu)的部分已經(jīng)完工了,現(xiàn)在施工隊進場開始裝修,最遲十月底裝完。有些不合適的家具已經(jīng)搬走,客廳和主臥都準(zhǔn)備做一組整體式入戶家具。
本來裝修是一間很磨人的事,現(xiàn)在有梁松庭出面,事無巨細(xì)從方方面面都給郁清灼搞定了。也不用清灼去盯著進度,也不擔(dān)心原料問題和施工的工人扯皮,郁清灼完全成了甩手掌柜,等著十月入住就行。
郁清灼反復(fù)聽了幾遍語音,可是他人在地鐵上,當(dāng)下不方便說什么。
等他出了地鐵站臺,回家還要走一條街,邊走就邊給梁松庭撥了個電話。
梁松庭接起來,清灼叫了聲“庭哥”,又問他,還在事務(wù)所嗎?
梁松庭頓了頓,說,沒,在你家這兒。
雖然梁松庭指派了一個第三方監(jiān)理入場盯著裝修進度,但是每隔一天他還是要去實地看看,確保不出什么紕漏。
郁清灼拿著電話,聽著梁松庭說“在你家這兒”,男人沉穩(wěn)的語氣通過聽筒傳入,短短幾個字就把郁清灼心里的情緒一下撩撥起來了。
清灼沒忍住,吐了口氣,脫口而出,“你這么賢惠……你說我當(dāng)初怎么會錯過你的�!�
梁松庭此時正站在由客臥改建的工作室里,檢查雙層降噪門窗的安裝是否合乎規(guī)范。郁清灼突如其來一句夸他“賢惠”,梁松庭一愣,差點給氣笑了,說,“郁清灼,好好說話。”
郁清灼在手機那頭也低低笑了一聲,又問梁松庭,“你什么時候從廣州回來?”
梁松庭說頭次錄影需要五六天左右,返程的機票還沒訂。
郁清灼跟著就說,“那你確定了回程的時間和我說一聲�!�
梁松庭知道他要干嘛,一開始沒接他的話。郁清灼也不因此受挫,又道,“到時候我來機場接你,下周我不忙�!�
現(xiàn)在他們倆的關(guān)系就是這樣,郁清灼不會追得那么緊,不會總往人跟前湊,但也會找著合適的時機,讓梁松庭覺得吃個飯、接個機其實無妨,畢竟都是小事。
如果梁松庭真的不情愿,完全可以不給郁清灼靠近的機會,但既然已經(jīng)開始設(shè)計裝修那套房子了,兩人就總要保持聯(lián)系的。
后來梁松庭松了口,說,“等訂了票再說吧。”
郁清灼的聲音聽起來帶了淡淡笑意,說,“好,過兩天我再問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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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松庭出差的這一周,正好是德仕拍賣行舉行秋拍會的日子。
拍賣會一共三天時間,古代字畫專場的拍賣被安排在了周六下午。郁清灼對其中的幾件拍品有些興趣,也想看看現(xiàn)場出來的成交價,于是從趙仕銘那里要到了入場邀請卡,當(dāng)天也去了一趟。
下午的兩場拍賣結(jié)束以后,晚間還有個酒會,郁清灼的本意是看完拍賣就走的,奈何給趙仕銘叫住了不能脫身,只好和他一同赴了酒會。
當(dāng)晚在場的賓客不多,請來的大都是些已經(jīng)拍賣成交的高凈值客戶。郁清灼入場沒多久,剛從吧臺端了杯氣泡水,就隔著兩撥聊天的人群看見了路白菲和祁嘉。
他們兩人都站在露臺上,祁嘉正和一個搞傳媒的大佬聊著,一只手隨意地搭在露臺欄桿上,指間燃著一根煙。而路白菲站在離他稍遠(yuǎn)些的地方,郁清灼瞧見他的時候,他正把用過的手機揣回西裝內(nèi)袋里。
路白菲一抬眸,正好與幾米開外的郁清灼對上了視線。他也不顯得多驚訝,沖著郁清灼稍微點了點頭。
郁清灼猶豫了下,還是繞過人群走了過去。
上回去清吧給梁松庭送生日禮物,路白菲算是幫他解過圍的,郁清灼怎么著也該說聲謝謝。
路白菲一直是挺有修養(yǎng)的一個人,郁清灼和他不深不淺地聊了幾句,他回應(yīng)得都很溫和。后來聊天的話題不可避免地轉(zhuǎn)向了梁松庭。也是郁清灼一時沒忍住,他與梁松庭有差不多半個月沒見了,心里想的都是對方,一和路白菲聊上就總不免想說說梁松庭的事。另外他也想從路白菲這里了解一些過去幾年梁松庭的情況,于是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問。
路白菲在繼承家族藥企之前,是個很有名的音樂人,當(dāng)初也是因為搞創(chuàng)作的原因和梁松庭結(jié)識的。
郁清灼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梁松庭曾經(jīng)駐唱過的那間酒吧,他在那里也曾見過路白菲,一起拼桌喝過酒。
沒想到路白菲聽了這一段,忽然皺了皺眉。
郁清灼挺敏銳的,見他神色不對,也不再往下說了。
路白菲靠在大理石的護欄邊,抬眸看了他一眼,先是沉默了會兒,而后說,“你不知道嗎,梁松庭從那以后就沒唱過了�!�
郁清灼錯愕。一時還沒理解到路白菲的意思。
從那以后?是什么時候。
路白菲的眼色倏忽冷了些,吐了口氣,又說,“你們分開以后他去了趟英國,應(yīng)該是去找你吧。就從他回來以后,不管是我們朋友幾個去KTV,還是回到以前的酒吧喝酒,起哄讓他來一首,我再沒聽過他開口唱過一個字�!�
第20章
庭哥,別忙太晚
郁清灼的驕縱任性,大概就是在分手那件事上表現(xiàn)得最為淋漓盡致。
梁松庭在戀愛時太慣著他了,幾乎是任他予取予求,也把他完全寵壞了。
郁清灼在即將出國前的那一年里,先后向梁松庭提了三次分手。每次都是聲淚俱下地要分開,去意決絕,說一些毫無轉(zhuǎn)圜余地的話,字字句句都剜在梁松庭心口上。
兩個人之間若是沒有愛了,分開也就罷了,各自都可以另尋新歡,但他們不是這種情況。梁松庭當(dāng)然也沒辦法接受郁清灼這么草率的分手。
當(dāng)時兩家長輩的事鬧得挺出格的,郁清灼剛二十出頭,人年輕、面皮也薄,自己消化不了的情緒就都轉(zhuǎn)而發(fā)泄在梁松庭身上。分手好像成了他手里的一件傷人利器,專挑著梁松庭最柔軟的地方下手。
他自己不好過,就要把梁松庭也刺得鮮血淋漓。
第一次被提分手時,梁松庭根本毫無察覺。那一晚郁清灼說心情不好,要他帶自己去KTV唱歌喝酒,梁松庭答應(yīng)了。
兩人去了同居的公寓附近的一間KTV。進入包廂以后,郁清灼就點了幾首歌給梁松庭唱,一開始唱的都是一些深情款款告白類型的歌,梁松庭其實不太喜歡唱這種煽情的,可是郁清灼喜歡,他就一首一首給他唱,借著歌聲向他表白。
最后郁清灼點了一首鄧麗君的老歌,恰似你的溫柔。
前奏響起來的時候,清灼臉上突然斂了笑容,抬手指著屏幕,醉意闌珊地對梁松庭說,“哥,這是最后一首了�!�
梁松庭在酒吧駐唱時就有著很鮮明的嗓音特點。他音域低沉,用磁性內(nèi)斂的男性嗓音翻唱一些女歌手的歌曲,反差很強烈,而且唱得極有魅力,這也是郁清灼迷戀他唱歌的原因。
大屏幕上已經(jīng)顯示出字幕,正在倒數(shù)最后幾秒。這首歌梁松庭很熟悉,都不用看歌詞,他皺了皺眉,還是拿起話筒,也看向了郁清灼。
當(dāng)他唱到“難以開口道再見,就讓一切走遠(yuǎn)”時,郁清灼忽然在點歌臺上摸了一下,把歌給切掉了。
梁松庭也是個很敏銳的人,已經(jīng)有點琢磨出來這里頭的意思了,但還沒往分手那么極端的情況上去想。結(jié)果郁清灼另只手把一罐啤酒放下,抬眸看著梁松庭,說,“哥,我們分手吧。”
就因為分個手從此不唱歌了,這種行為太計較,也太扭捏,不該是梁松庭會做的。
第一次他和郁清灼徹底分開用了差不多一個月,起初是梁松庭嘗試挽回,用盡各種方法安撫郁清灼,希望他回心轉(zhuǎn)意。后來梁松庭也給折騰得心冷了,郁清灼喝醉了蹲地上哭,求他放手,梁松庭怎么舍得看他這樣,于是自己從同居的公寓搬走了。
走之前他和郁清灼說,什么時候你徹底不聯(lián)系我,我就當(dāng)你放下了。
郁清灼心思玲瓏,最知道梁松庭行事的底線,他就記住了這句話。
梁松庭搬走以后,有長達半個月的時間持續(xù)失眠,狀態(tài)極差,但他一直扛著,后來就連趙覓、路白菲這些朋友都看不下去了,想去找郁清灼說說,他都攔著不讓。又過了一段時間,梁松庭好不容易稍微緩過來一點,忽然有一天接到郁清灼的電話。手機對面的那個人聲音低低的,說自己后悔了,想要復(fù)合。
郁清灼很會選時機,當(dāng)時是秋天,晚上下了場降溫的雨。他找梁松庭的朋友問出來他新租住的公寓地址,打完電話以后頂著雨去了,就在雨里站著。
他站了不出五分鐘,梁松庭下樓,將他一把摟懷里。兩個人當(dāng)場就和好了。
分得那么煎熬,梁松庭被折騰得學(xué)業(yè)受影響,實習(xí)差點中斷,人也瘦了好幾斤。和好卻只用了一通電話和一場五分鐘的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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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灼此刻的沉默是不合時宜的,路白菲說的這些話雖然讓他沒有預(yù)料到,但也不至于接不下去,或者他也可以換個話題聊點別的。
但郁清灼就是站在那兒徹底不出聲了。
他這個反應(yīng)在社交場上顯得有點幼稚,沒那么圓滑,卻反而讓路白菲心里松了口氣,心說郁清灼這樣多少還像是個曾經(jīng)也用過情的人,梁松庭當(dāng)年被他分分合合折騰了近一年,他要是還能若無其事地聽著這一段,那未免太沒心沒肺了。
郁清灼愣了足有一兩分鐘,路白菲也不說別的。路白菲本來就挺淡然的一個人,冷場不至于讓他覺得尷尬,他就站那兒,看看郁清灼好像若有所思似的捏著手里的杯子,漸漸的臉色都有點發(fā)白了。
直到祁嘉走過來和清灼打招呼,郁清灼這才應(yīng)了一聲。但他也沒和祁嘉多聊,說了幾句恭喜祁嘉拍下手抄佛經(jīng)的事,然后就找了個借口,從露臺走開了。
祁嘉掐了兩指間的煙,站在路白菲身邊,低笑著問,“你跟人家說什么了?郁清灼臉色這么差�!�
路白菲還是那樣淡淡的口氣,說,“沒說什么,就講了講梁松庭的分手PTSD。”
路白菲當(dāng)然不會清楚細(xì)節(jié),以梁松庭那么護著郁清灼的性子,也不會讓身邊朋友知道。但路白菲起碼了解梁松庭這個人,他不是那種就因為給郁清灼唱過幾首歌,分手以后就不再開口唱的人。
梁松庭沒那么擰巴,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只可能是因為唱歌這事牽扯著最痛的地方了,反復(fù)被刺傷過,梁松庭實在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才索性不唱的,不讓自己心里膈應(yīng)。
祁嘉看著路白菲那半張毫無瑕疵的側(cè)臉,嘆了口氣,又想摸煙。路白菲把他手給摁住了,捏在掌心里揉了揉,聲音平緩,說,“一天最多兩支,嗯�!�
祁嘉給他半是管束半是哄著的語氣一說,心跳好像都快了點,沒什么底氣地反駁了一句,“剛才那支基本就是燒完的,我沒抽上......”
路白菲還是捏著他的手,轉(zhuǎn)頭看他,“那我陪你抽一支?”
祁嘉抿了抿嘴唇,沒說話。他不舍得讓路白菲沾煙酒,他自己抽煙的習(xí)慣是分手那幾年養(yǎng)起來的。
“不抽了�!逼罴握f,仍然讓路白菲攥著手,垂眼笑了下。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路白菲,“看著郁清灼這么努力挽回梁總,是不是讓你想起我們那時候了?”
路白菲挑了挑眉,說,“梁哥他們還不太一樣,他跟郁清灼那是從小就認(rèn)識的感情,分了只會更痛。”
他的神色和語氣都頗為冷靜,說的話卻充滿了同理心。
祁嘉不出聲,看著他,繼而伸手?jǐn)埩艘幌滤募�,從一個外人不容易看到的角度,低頭在他側(cè)頸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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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灼離開酒店,回程的路上車開得很慢。
這都過了將近七年了,他一想起路白菲描述的那種場景,也許有過無數(shù)次聚會,朋友們都在KTV里坐著,唯獨梁松庭不唱歌。郁清灼就有個沖動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他一直是有些逃避去想分手那前后的事的,也知道那是自己錯得最離譜的一段。
每次都是他說要分開,然后掐著時間,算著梁松庭是不是該冷靜透了,再不挽回就沒有希望了。郁清灼又還是想回頭,覺得自己放不下,于是去找梁松庭復(fù)合。
郁清灼總是有辦法讓梁松庭妥協(xié)讓步,甚至到最后還為他去了一趟英國,在那里陪了郁清灼一周。
對于這份感情,梁松庭動心在先,或許他有過各種難以割舍,也一直在等郁清灼長大�?墒菃畏矫娴陌輩s最終沒能換來另個人的成熟懂事,反而縱得清灼連對感情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這樣的分手前后鬧了三次,梁松庭一直沒狠下心和郁清灼斷掉。
直到那場車禍突然發(fā)生,梁松庭的父親梁雁誠當(dāng)場身亡,郁清灼的母親坐在副駕也受了重傷。
從此一切都打碎了,無法挽回,因為有恃無恐而又一次提出分手的郁清灼再也沒能聯(lián)系上梁松庭。
梁松庭切斷了和他的所有聯(lián)系,拉黑了他的微信。這次的分手終于一語成讖。
郁清灼把車開到了正在裝修的那套房子里。自從梁松庭接手以后,他一直都沒來看過。今晚也不知怎么想的,車開著開著就到了酒仙橋這邊。
郁清灼上了樓,掏出鑰匙開門,屋里變化挺大的,格局和軟裝都變了。他先去工作室那一間看了看,一進入就覺得整個空間特別安靜,降噪門窗的效果挺明顯的。墻邊還放著一個包裹起來沒有拆封的大桌子,應(yīng)該是梁松庭給訂購的多功能修復(fù)工作臺,已經(jīng)到貨了。
郁清灼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陽臺上,吹了一陣風(fēng),把手機掏出來點開微信,慢慢敲出一行字發(fā)給梁松庭。
庭哥,別忙太晚了,早點休息,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