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點點頭:“行啊,我來意大利兩年多了也沒去過呢,對了,你要是愿意,不然和我們一塊去吧,寶寶和你關(guān)系這么親,到時候一定很高興�!�
渡良瀨忙擺了擺手:
“不了不了,你們怎么說也算一家三口,我知道朋友不好加入你們的家庭旅行,改天有機會再去吧。”
我想了想,秦塬這么刁,也不一定喜歡去沙灘上曬太陽,再說了,他不是搞藝術(shù)嗎,倒不如換個文藝復(fù)興時期的小鎮(zhèn)什么更合適他。
“這樣吧,你既然想去,我們可以抽空一起去啊,我們朋友一場也沒一起上哪兒玩過呢。秦塬那你換個推薦的地方吧,比如像阿馬特里切這樣的中世紀小鎮(zhèn)就不錯,沙灘他恐怕待不住。”
渡良瀨聽了兩眼放光:“真的行嗎?那太好了,你下個周末有時間嗎,我剛好休假,如果可以的話我這個禮拜先研究研究游玩攻略,看是坐火車還是開車自駕更方便�!�
“至于你帶秦塬旅行的話,可以選擇去諾爾恰,雖然不像阿馬特里切那樣負有盛名,但也是個非常美麗的小鎮(zhèn),到時候記得去逛逛標志性的十五世紀白色教堂。”
我點頭表示贊同,我一個omega帶著個奶孩子出趟遠門,人生地不熟的確實不太安全,海灘有渡良瀨跟我們一塊去,之后的生日出游計劃又有他幫我規(guī)劃,我自然安心不少。
我望了眼窗外,感慨倒:
“今天難得出大太陽,希望十月份剩下的周末,也同今天一樣,都是大晴天的好日子�!�
……
“來,我的小寶貝,看這看這,誒對,看鏡頭——來,三二一,茄子——”
咔嚓咔嚓。
寶寶穿著條寬大的兒童沙灘褲懵懂地望著我,全然不知道瘋狂懟他的攝影鏡頭是個什么東西。好在他也只是覺好奇,伸手要抓,沒覺得害怕。
我把微單輕輕放到他懷里,還好今天帶孩子出行沒帶單反,不然我這脖子是不能要了。
寶寶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戳鏡頭蓋,興奮地拍起手,朝我喊了兩聲:“爸爸拍拍——”
我沒想到寶寶對拍照這么熱衷,覺得有趣,又掏出手機隨手照了幾張,搓搓他肉乎乎的腿。
“好,爸爸再給你多拍幾張,我們白白胖胖的多可愛啊,肯定上鏡,爸爸給你拍得美美的�!�
也是,難得抽空出個遠門玩兒,作為一個攝影師,不給自家孩子多留點紀念真說不過去。
我們一早驅(qū)車前往托斯卡納,十月底的福洛尼卡海灘已經(jīng)清凈許多,但因為離市區(qū)近,仍有不少前來度假的附近游客。
這讓我回想起兩年前曾在科西嘉生活的那段短暫日子,托它的福,我有幸結(jié)實渡良瀨這個朋友,并來到意大利。
寶寶是第一次看海,也是第一次玩沙,情緒高漲,小手使勁兒扒拉,學(xué)著邊上的幾個大孩子來回撥弄。我以為他想做個簡易碉堡,就盤腿坐在邊上埋頭調(diào)整相機參數(shù),誰知等我一抬頭,寶寶已經(jīng)把自己埋進小沙坑里了!
真是我的傻小子!我趕忙扔了相機把他從沙坑里刨出來。
這一刨不要緊,直接把他的沙灘褲給扒下來了,露出大半截屁股。
我一驚,手忙腳亂地把他拖進沙灘傘下,拿小浴巾給他裹起來。
寶寶還什么事都不知道呢,被裹成個小蟬蛹,以為我和他鬧,嘿嘿笑起來。
我掐掐他的臉蛋:
“哎喲還笑,屁股*兒都讓人看去了還笑啊,不害臊,下回是不是直接遛鳥兒了?”
寶寶這兒童沙灘褲是我前兩天在街角小店買的,根本沒他的號,最小的一條他穿著都得提到胸口才不會掉下去。我只能改改,邊看制衣教程邊給他縫了條松緊帶,現(xiàn)在看來壓根沒什么用。
空有一個圓鼓鼓的肚子,還撐不住這一條褲子。
我靈機一動,把備用抽繩袋上的繩子卸下來,在寶寶腰間捆了兩圈,效果竟意外地不錯,寬大的沙灘褲立馬變成一件抹胸連體褲。
“咱家潮男,來!戴上這個更帥!”
我低頭把夾在衣領(lǐng)上的墨鏡卸下來,往寶寶頭上一戴,重新抱起相機對著他一頓猛拍。
“來,辛寶寶看這!誰是辛寶寶��?”
“怎么了,寶寶怎么渾身是沙?”
我正拍得起勁,身后突然傳來渡良瀨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他正抱著平板走回我們的沙灘傘下。
他難得一見身著T恤短褲,退去平日里一板一眼的服飾,隨大眾融入這片熱情的沙灘,頓時顯得年輕不少。
我夸贊道:
“聽說日本人都不怎么顯老,你這樣穿看起來就像個二十出頭的大學(xué)生,多這樣穿穿挺好的嘛,上兒科看病的孩子見了你,沒準都喊你哥哥�!�
“那樣看起來不夠?qū)I(yè)嚴肅,我恐怕隔天就會被醫(yī)院開除了�!�
渡良瀨一見到被我翻來覆去折騰,墨鏡滑到鼻子下方的寶寶,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這條褲子你給他做的嗎?看起來真時髦�!�
“那是,我們是走在時尚尖端的外拍模特,是吧寶貝?”
我朝寶寶努努嘴,寶寶高興地拍拍手,格外響亮地回了一句:“嗯!”
“真有你的�!倍闪紴|無奈地搖搖頭,走到一旁的沙灘椅上坐下,問,“你剛才一直在給寶寶拍照嗎?”
他說話的功夫我又咔嚓了幾張,翻看著原圖回道:“是啊,難得出來一趟,我想多拍拍,留點紀念�!�
渡良瀨聽了點點頭,好心提醒我:“那你別和寶寶待在太陽下久曬了,你們兩個身體都不太好,別一會曬昏了頭。”
我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哎,沒事,我又沒那么嬌慣,最近一直有好好鍛煉身體的�!�
我站起身,抖抖腿上的沙,也邁進沙灘傘下,朝另一把沙灘椅上一趟,同渡良瀨聊起往事:
“況且我身體素質(zhì)低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十七歲的時候暈過一次就落下了病根,之前在國內(nèi)都有定期檢查的,四五年間都沒出過什么事。你還不知道吧,別看我是個omega,現(xiàn)在又基本都待在照相館里,我出國前可是個雜志攝影師,天天上蹦下跳到處竄的那種,哪兒人多我去哪,哪兒有熱門消息我跑哪,跟著一堆alpha和beta一塊,可拼了。嘿嘿,我大四的時候還拿過攝影大賽的獎呢,還不是滿大中國四處去取材嗎?”
說罷,我瞧了眼坐在不遠處又開始挖沙坑的胖寶寶,自嘲地低笑一聲:
“哎,我那時候也沒想過這么快就……懷孕了,要是知道,我肯定好好養(yǎng)養(yǎng)自己的身子,不讓孩子從肚子里開始就跟著我受罪�!�
作者有話說:
秦滿心:我長大了要穿fendi和Burberry的,潮男從小養(yǎng)成。
第83章
Chapter
77
寶寶重新挖了小坑,才終于意識到挖開的沙堆遠比沙坑有趣了,雙手用力堆了堆,指著不遠處別人小孩兒堆的一座沙堡朝我喊道:
“爸爸!是大房子!”
“嗯,你堆吧,一會兒爸爸過去參觀寶寶的大房子!”
我心底一片柔軟,溫柔哄他。等他扭回頭開始“工作”,我望著他的背影,又對渡良瀨感慨道: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平常不注意不珍惜,等有了珍視的人,才驚覺以前真的太不把一些小細節(jié)當回事兒了,后悔莫及,生怕有一天你就得拋下他,或者他就得離開你了。”
渡良瀨望向不遠處波濤起伏的海面,沉默不語,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或許是認為我說的話有那么一點道理吧。
“你說得不錯,我作為一名醫(yī)生,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情況。我見過好幾個因為兒童急性疾病突然過世的孩子,他們的父母是怎樣抱著他們的遺體嚎啕大哭。他們有的不久前剛答應(yīng)了要帶孩子到嘉年華樂園游玩,可惜他們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渡良瀨深深嘆了口氣。
“我只能對此深表遺憾�!�
的確,人死不能復(fù)生,除了替那些人遺憾,還能做什么呢?
“我從前生活順遂,父親很疼愛我,學(xué)業(yè)事業(yè)也很順利,除了愛情……哎這個不說了,反正就總覺得自己是個長不大,也不需要長大的孩子�?墒亲詮奈覒言泻蟮浆F(xiàn)在,幾年間發(fā)生了太多太多,它們都使我飛速成長了,尤其是寶寶出生后,我又更多了一份羈絆,要肩負起作為父親的責(zé)任,我想多多珍惜眼前,想更好地陪伴他成長�!�
我端起相機,朝渡良瀨晃了晃。
“所以我得多留點紀念才行!希望將來彼此回想起來,我覺得甜蜜,他也覺得成長之路無憂無慮�!�
海風(fēng)輕撫過寶寶細軟的發(fā),我起身悄悄靠近他,伸手將他耳邊的碎發(fā)勾到耳后。他回頭看我,揮了手里抓著的兩大把沙子,扭著身子撲進我懷里,瞇著眼睛傻樂。
我說不出什么特別感人的話,但是此情此景的確令人充滿感慨,吐露的每一個字都發(fā)自肺腑。
“下周末就是你的兩歲生日啦,寶貝,咱們以后每年都要健康長大��!”
寶寶也不知道聽沒聽懂我的話,歡快地點了點頭。
身后的渡良瀨忽然喚了我一聲,朝我伸出手:“辛柑,你不介意的話相機給我吧,我?guī)湍銈兏缸觽z拍一些合照。”
“好啊�!蔽野盐芜f給渡良瀨,抱著寶寶擺了幾個poss。
渡良瀨雖然不夠?qū)I(yè),但也有模有樣地抓拍了幾張,碧海藍天作襯,我抱著寶寶,在陽光下笑得格外燦爛。
我翻著原片向渡良瀨提議:
“對了,你想拍嗎?和我們一起合影��!要是你不習(xí)慣和別人合影,我單獨給你拍一些留作紀念?放心吧,我拍人像好長一段時間了,愛亂跑的小孩我都能拍得好,拍你肯定不成問題的�!�
渡良瀨輕笑一聲,搖搖頭:“不必了。”
“你不想留點紀念嗎?”
渡良瀨仍是搖頭:
“我已經(jīng)用手機拍了幾張風(fēng)景照傳給想要分享的人了,剩下的,就讓它們永遠留在我的記憶深處吧。”
浪花拍上石岸,撞出沉重而規(guī)矩的低響。
“辛柑,你說人類為什么會發(fā)明照相機?只是單純?yōu)榱肆裟�?再往前說,沒有照相機以前,世界上為什么會存在寫實繪畫?”
渡良瀨忽然開口問道。
他突然問出這么深奧的問題,我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和手上的寶寶面面相覷,開口:
“呃……不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想留個紀念嗎?”
渡良瀨沉默地望著遠方,一言不發(fā)。
直到海港響起一陣汽笛轟鳴,他才緩緩開口:
“我想,大概是因為越是美好的事物,現(xiàn)實里越是抓不到,留不下,所以才想把它們框起來,永遠藏在自己身邊吧。留不住某樣?xùn)|西的感覺,實在太令人痛苦了�!�
“曾經(jīng)有人告訴我,寫實繪畫和攝影藝術(shù)類似,更像是一種變相的關(guān)系聯(lián)結(jié)。同別人合影,就是對外界宣揚兩個人之間有一定的關(guān)系,記錄風(fēng)景,就是在告訴別人和洗腦自己,這片土地和自己有著某種聯(lián)系。不得不承認,人人都有這樣的私欲,對嗎?你以前應(yīng)聘照相館工作的時候曾告訴老板,在國內(nèi)時你不擅長拍攝人像,只為自己的alpha拍照。你為什么想要拍他?因為你想要加強你們之間的聯(lián)系。正如我以前的戀人,也喜歡每日為我畫一張人像速寫。”
渡良瀨難得在我面前提起他曾經(jīng)的戀情,他看上去非常坦然,仿佛這段戀愛經(jīng)歷并沒有給他留下特別痛苦的回憶,但真的是這樣嗎?
“事實證明根本沒用,我們還是分手了,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那么脆弱。合影拍了一堆,畫了許多畫留念,甚至到神社參拜,掛繪馬。我們做過那么多,渴望維持住我們之間脆弱的關(guān)系�?晌乙廊粵]有留住他,現(xiàn)在想想,多么幼稚。”
渡良瀨自嘲一笑。
“所以后來我變得不愛做這些事了,反正是總有一天會消失的東西,倒不如一開始,就只單純地讓它留存在我的腦海中,成為一段純粹的沒有任何紀念物存在的回憶吧,說不定將來回想起來反而更加美好,尤其是等老了再把它們從回憶里釋放出來,那一刻大概又會新添感慨�!�
那日傍晚時分,我們搭上了回程的車。
我抱著寶寶坐在車后座,面對海平面上的紅日和夕陽的余暉。
渡良瀨啟動了發(fā)動機,忽然低聲問道:
“辛柑,今天玩得真的很痛快,我會永遠記住這一天的,你也會,對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回答:“我當然會了,這里的景致這樣美,值得我一生去留戀。不光是我,寶寶也是一樣的,雖然他還不記事。但對美的印象,是會永遠刻在記憶深處的�!�
“是嗎,那太好了�!倍闪紴|喃喃,“他也說過,只要我們都不忘記,時間是沖刷不掉這些回憶的。”
我不再回話,看來渡良瀨今天是觸景生情,想起老情人,陷入回憶了。
我不再打攪他,靜靜思索著他這番聽起來有些沉重的,且意味不明的話。
渡良瀨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支在窗沿上,迎著海風(fēng),我望著他的背影,看上去格外悠閑。
他有時候會無意間和我聊起這些有些深沉的話題,雖然只是不經(jīng)意提到,但因為我也曾受過傷,所以我清楚,有時候,他的內(nèi)心也許并沒有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豁達。
他的許多話說得不無道理,其實許多回憶都是大腦根據(jù)我們所希望的進行重新美化組裝后得到的新的記憶。
正如我暗戀秦塬太多年,心中早已經(jīng)失去了正確的判斷,過去我會自然而然去夸獎他贊美他,覺得他哪兒都好,世界上就沒有比他更優(yōu)秀,同我更般配的對象了。
甚至很多無聊的童年往事,也被我看做是我倆的定情事件之一,我會想,或許他就是這個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吧,腦海中添油加醋了許多不存在的情節(jié),還自己給它蓋了層粉紫色的濾鏡。
如果不是秦塬不僅知道我活著,還得知我揣了他的崽后,對我更加敷衍了事的態(tài)度,我說不定還幻想兩個人能再次走到一起。
我垂眸望了眼趴在我懷中半夢半醒的寶貝兒子,見他叼著奶嘴吧唧的頻率漸漸慢下來,悄悄伸手想將他的奶嘴拿下來。
“唔……嗚嗚……”
結(jié)果這孩子實在敏感,我剛捏住奶嘴環(huán),他就醒了過來,一手揉著眼睛一手推開我,掙扎著不讓我碰他。
“好好,爸爸不搶你的,你吃吧�!�
我趕忙松手安撫他,他又窩回我懷里,拱了拱,吮吸著奶嘴,重新墜入香甜的夢境。
如果非要我說,現(xiàn)在的我和秦塬還有什么緊密聯(lián)系,那就只剩下懷中這個無憂無慮能吃能睡的小寶貝了。
雖然我總是嘴上嚷嚷著,寶寶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只是我一個人的寶貝。但無論如何,他和秦塬之間有著我無法切割的血緣關(guān)系。
這不是將來我洗掉了標記就能否認的聯(lián)系,不論我和秦塬身處何處,是否有了新的更親密的關(guān)系,他和我永遠都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這一點永不會變。
想要不受他的影響,我必須學(xué)會強大起來,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起碼保證了孩子的成長條件相對優(yōu)渥,我才能夠安心,有自信不去在意這點聯(lián)系。
我憐愛地低頭親吻寶寶的額頭,掏出手機,靜靜打字,給秦塬發(fā)送了一條信息。
“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來意大利,但是我不會接待你住宿的。下個禮拜星期天是兒子生日,我決定帶他到諾爾恰小鎮(zhèn)逛逛,你要是沒有其它想法就這么定了。那天之前你不必特地聯(lián)系我,那天也不用到華人區(qū)接我們,我們會直接乘車到小鎮(zhèn)附近,到時候找家咖啡館集合吧。”
想了想,我還是又加上一句:
“祝你路途順利,平安落地�!�
作者有話說:
秦滿心:不要搶我的奶嘴!
第84章
Chapter
78
說實話,我依然擔(dān)心秦塬來看孩子的意圖,如果他和我談到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拿他身為優(yōu)質(zhì)alpha的身份和資產(chǎn)收入打壓我怎么辦?孩子現(xiàn)在才兩歲,萬一真的讓他抱過去,將來還認得我嗎?
我根本無法想象寶寶與后爸后媽親近的樣子!我瘋狂搖搖頭,不行,我不能這樣自己嚇自己,要有信心,我兒子就是跟我關(guān)系最好!
“辛,怎么了,看你又是皺眉又是搖頭的,這個造型擺得不好拍嗎?”
”……�。俊蔽亿s緊回了神,朝同事擺擺手,重新投入工作,“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我再看下怎么拍更好看,讓后勤把打光板放到左邊吧�!�
哎,辛柑啊辛柑,不能再想了,認真工作努力打拼才是最重要的,你管秦塬是不是要孩子,孩子是從你肚子里出來的,硬氣點!
就這樣揣揣不安地度過了一個禮拜,日子終于來到日歷上畫了紅圈的這一天。
縱然是在意大利中部,十月底的佩魯賈早晚也添上些許寒意。
這天我起了個大早,站在窗邊發(fā)呆,直到打了個哆嗦才走進廚房,先是打了兩個雞蛋做了碗蛋羹,又下了前些日子在華人超市買的吃剩下的面條,勉強湊成一餐只屬于我們父子倆的生日餐。
到點后,我把寶寶從被子里翻出來,往他臉上一頓狂嘬:
“辛寶寶!爸爸的心肝寶貝!祝你生日快樂!又長大一歲了!”
我心中感慨萬千,那年北京深冬,我拿到懷孕報告蹲在醫(yī)院門口哭得不知所措的日子,仿佛還在昨天,就連孕期經(jīng)歷的種種事情也還歷歷在目。
沒想到時光飛逝,這個當初在B超中只有丁點大的小豆苗,居然已經(jīng)兩周歲了。
寶寶原先還在做夢呢,一聽見“生日”兩個字,頓時就精神了,三兩下從枕頭上爬起來,踩上床墊,緊緊摟著我的脖子,主動往我臉上親了一口:
“爸爸,香香,生日有糕糕吃!”
說著邊爬邊退地下了床,手舞足蹈地往餐桌方向跑。
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愣在床上老半天,直到寶寶失望而歸,沮喪地望著我:
“爸爸騙人,沒有糕糕,吃!”
這下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嗐,原來是從前一次我?guī)е鴮殞毘鲩T散步,路過一家烘焙店,他吵著要吃櫥窗展示的大蛋糕。他那時候才多大,怎么能吃奶油?我就告訴他,那個蛋糕是過生日的時候才可以吃的,等他過生日我就買給他,平常吃太多蛋糕的小孩會被大老虎吃掉的,因為渾身上下都是蛋糕味,吃小孩的全都過來了。
當時可把寶寶嚇得不輕,我以為他會記得得少吃甜的事,沒想到他記是記住了,可沒想到一直記著的是生日有蛋糕這件事。
能怎么辦,答應(yīng)了孩子總不能反悔吧,我可是個講誠信的好家長。
我張開雙臂,把寶寶攬進懷里。
“寶貝,蛋糕當然有!不過不是現(xiàn)在吃,你還沒吃早飯呢!我們今天要和……呃另一個人一塊兒出去玩,到時候讓他買蛋糕給你吃好不好?”
寶寶這才重新展露笑容:“嗯!吃糕糕!”
幾年后回想起這一天,我總是想,如果當時我愿意為了滿足寶寶的小愿望立刻下樓,找一家早起營業(yè)賣早點的烘焙店,給他買一個哪怕樣式極其簡單的生日蛋糕,為他唱歌,教他許愿,或許上天就會保佑他平安健康,讓小人統(tǒng)統(tǒng)遠離他。
我拖他仔細刷了牙,慢騰騰給他喂了蛋羹,結(jié)果一看表,這都快趕不上車了,只好讓他自個兒先玩,匆匆忙忙扒空了面后才替孩子穿戴整齊,在三確認孩子不會著涼,也不至于因為玩樂出汗。而我從衣柜里翻了件連帽衛(wèi)衣隨意一套,穿上牛仔褲,踩上馬丁靴,順手從椅背上抓了件運動外套,站在洗手間鏡子前隨便照了兩眼,就抱著看上去又圓了幾分的小豬仔出了門。
哎,我當時要是知道,浴室里這面前幾任租戶留下的年代久遠總是霧氣蒙蒙跟開了美顏濾鏡似的鏡子,以后再也照不到了,那我肯定得多臭美個三分鐘再走。
我?guī)殞毚钌狭饲巴Z爾恰小鎮(zhèn)的車,從華人區(qū)到小鎮(zhèn)需要四十分鐘的車程,等我和孩子下了車,已經(jīng)接近約定時間了。
我挑了一家就近的咖啡館和靠窗的位置坐下,給寶寶點了兩塊華夫餅解饞,然后掏出手機給秦塬發(fā)了個位置,并告訴他我們已經(jīng)在等他了,讓他快點過來。
秦塬很快回復(fù)了,說他正在從市中心趕來的路上。
我緊盯著信息上的一個個小黑字,頓時緊張焦慮,心中五味雜陳。
我就要同秦塬見面了。
從我離開北京至今已近三年,這三年來我們偶有幾次聯(lián)系,也都是通過冷冰冰的文字,感受不到對方絲毫氣息。
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了。
這三年間我經(jīng)歷了許多,從一個孩子變成一位父親,從幾乎不做家務(wù)到操持點滴小事,我也自認成長了不少。秦塬肯定更是一樣,他從小就比很多人優(yōu)秀,不肯落與人后,總是快別人一步做好事情,長大之后更是敢拼,說不定早就到達了我所無法想象的高度。
我知道我們肯定不會再和從前一樣熟絡(luò)了,以前別管多久沒見秒,只要我們坐到一塊,互動就自然熟悉得跟十分鐘前才一起組隊打過游戲一般默契。
現(xiàn)在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如果不是中間夾著個孩子多了層關(guān)系,我們說不定就會像其他許多發(fā)小那般,各奔前程,再無交集了。
不過也是,我們之間確實沒什么好說的了,那些為之埋怨過憤怒過事情如今看來,在孩子面前統(tǒng)統(tǒng)不值得一提,他才是最重要的,最鮮活的,是象征未來的希望,那些支離破碎的往事,就都讓他留在曾經(jīng)吧。
我暗自祈求,但愿一會兒秦塬到的時候,我倆相處不會太過尷尬。
可過了約定時間二十分鐘后,秦塬卻依然沒有到達指定地點,如約走進咖啡館。
我望門口的方向探了探頭,正納悶,寶寶忽然朝我攤開手:“爸爸,水水�!�
我低頭一看,寶寶已經(jīng)吧嗒吧嗒啃光了兩大塊華夫餅,這會兒正嫌口渴。
我趕忙拿紙巾擦了擦他的手,從包里掏出奶瓶,忘里頭倒了半小瓶,遞到他嘴邊:
“寶寶,你是不是又困了?吃飽喝足又想睡覺了。”
寶寶搖搖頭,咬著奶瓶吐字含糊不清:
“叔叔,不來了�!�
我頓了頓,伸手揉揉寶寶的腦袋,笑道:
“不會的,那個叔叔最誠實守信了,他答應(yīng)了爸爸就一定會來的,而且他很喜歡寶寶的,著急見寶寶呢,所以肯定會來的,沒準兒是迷路了么?”
……等等,秦塬不會是不熟悉路,果真迷路了吧?
我再三糾結(jié),給他發(fā)了個短信確認:
“你到哪里了?不會迷路了吧,要是迷路了和我說一聲�!�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到諾爾恰來,同樣對這個中世紀小鎮(zhèn)不熟悉,加之我平日里基本都待在華人區(qū),沒怎么出過遠門,萬一秦塬真的迷了路,我還真不一定知道要上哪去找他,給他指正確的方向。
我耐心地等待他的回復(fù),然而這條短信仿佛石沉大海,過了許久都沒有回信。
此時距離原定的約定時間,已經(jīng)足足過去半個小時了。
坐在咖啡館內(nèi)朝窗外望,此時的天氣雖說不上陰沉,但也好不到哪兒去,連帶著我的心情也變得有些失落焦躁。
雖然我知道,這份低氣壓并不全是天氣所造成的。
心里隱隱約約添上些許怒氣,令人煩躁不已,但同時,因為自己經(jīng)歷過意外,我又不禁擔(dān)心起秦塬的安危。
難道秦塬半路出事了?
不太可能,他是優(yōu)質(zhì)alpha,一般beta對他的信息素都要敬畏三分,怎么可能大白天的對他下手?
要不然就是他的手機卡出問題了,不行,我得再發(fā)一條問問。
我重新按亮屏幕,正當我準備編輯新消息的時候,無比恰巧,秦塬突然回復(fù)了我。
“我沒事,我到諾爾恰了,只是恰好路過一座中世紀教堂遺址,被一位熱情的當?shù)乩咸O住了腳,辛柑,你能帶孩子過來幫我嗎?就在離你發(fā)給我的咖啡館位置不遠處,一座純白的哥特式尖頂教堂�!�
看完這段話我頓時松了一口氣,什么啊,嚇死我了,我還怕他被意大利黑手黨纏上,原來纏上他的是個老太太,要怪也只能怪他太招人了。
我給他回了個“OK”的手勢,結(jié)了帳,朝寶寶招招手。
寶寶已經(jīng)等得昏昏欲睡,這回終于可以出門玩兒了,特別高興,從椅子上滑下來,屁顛屁顛跑來收銀臺找我。
“叔叔來了!吃糕糕!”
他興奮地抱著我的腿晃了晃。
“嗯,我們現(xiàn)在去見叔叔,待會就叫叔叔請你吃蛋糕�!蔽覐澭饘殞殻瑒澚藙澦男”亲�,“一會兒見了人要懂禮貌,知道嗎?”
我推開咖啡館的門,抬頭望,天色依然灰暗,但又不似下雨前的征兆。
我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向了教堂的方向,心里頭卻直打鼓,總覺得有大事要發(fā)生。
作者有話說:
秦滿心:能叫醒我的只有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