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層的畫舫在她面前悠然漂浮,江芙抬頭望去,不自覺發(fā)出‘哇’的驚嘆聲。
“哇什么,”梁青闌點點她額頭,“你不是祖籍在南方,難道沒見過畫舫?”
祖籍在南方倒是不假,可是禹州那等窮鄉(xiāng)僻壤,哪有這么大的畫舫?
江芙鮮少掩飾自己的窘迫,直接坦然道:“是呀,這可是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大的畫舫�!�
話罷,她又彎著眉眼夸人:“青闌哥哥,這也是你的產(chǎn)業(yè)嗎?好厲害呀�!�
畫舫還是那個畫舫,梁青闌以前隔三差五就會來這游船,在他心中本來平平無奇的一艘畫舫,被江芙崇拜的目光掃過。
梁青闌竟然莫名其妙的升起來了一股自豪的滋味。
他壓下自己翹起的唇角:“上去瞧瞧。”
畫舫邊上候著的奴仆小步跑著走上前來迎人:“老奴見過三公子�!�
梁青闌淡淡的‘嗯’了一聲。
有伶俐的丫鬟急忙伸手準備扶著江芙踩上畫舫。
梁青闌卻擺擺手,側(cè)首自己護著江芙上船。
以往來這畫舫的都是一群公子哥,現(xiàn)在卻只有兩人,后邊跟著的王管事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追上去小聲問道:
“三公子,今晚還是照舊嗎?”
上次來這已經(jīng)是三個月前,梁青闌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王管事說的照舊是什么意思。
江芙上了畫舫就掙脫開他的手滿是好奇的往前走。
梁青闌于是暫時將此拋在腦后,隨意應(yīng)付的點點頭。
在外面江芙就覺得這畫舫實在是大,上來更是大開眼界,穿過擺設(shè)俱全的正廳,二樓船頭帷幔舒展,站在外邊觀景露臺上,盡攬江波水色。
梁青闌給江芙指了指沿岸的位置,“晚些時辰那邊還有千燈會,到時其他畫舫也會點燈�!�
不必他細說,江芙都能想象的出來那副美輪美奐的場景。
她側(cè)身笑開:“那一會我也要來這看!”
梁青闌自然應(yīng)允,瞧著江芙眉眼俱揚的側(cè)臉,絲絲縷縷的喜悅猶如藤蔓般爬滿他整顆心臟。
這其實也是另外一個他看不懂江芙的點。
你要是說她不染塵埃,但她面對這些以金銀砸出來的風(fēng)景又十分熱衷,若是貪慕富貴,卻能對他送出的東西全不屑一顧。
少女的發(fā)尾在江風(fēng)里邊打著旋,梁青闌伸出手虛接了接。
是撩過手心的癢。
還有握不住的風(fēng)。
他瞇了瞇眼,突兀開口問道:“阿芙,你真的喜歡我嗎?”
應(yīng)付這種問題江芙簡直隨手拈來:“青闌哥哥真不知羞,哪有人這么直接問女兒家的?我當然是喜歡的,只是下次你要再這樣堂而皇之的問,我就不回答了�!�
梁青闌問出口也發(fā)覺這句話奇奇怪怪的,好似自己是個索愛怨婦一般。
輕笑一聲,他很快把這個話題丟到一邊。
晚食是下午剛從江里撈出來的鱸魚。
畫舫的廚子深諳自家三公子挑剔的口味,烹出的鱸魚鮮美可口,梁青闌難得的多用了兩筷。
像他這樣的富家公子吃魚理所當然是只吃最嫩的魚腹。
是以梁青闌就算興致好多用了些,面前玉盤中的鱸魚卻幾乎還是原模原樣絲毫未動。
江芙不太喜歡吃魚。
或許是因為她不是一個喜歡浪費的人,但上京的上流圈子幾乎都默認魚只有魚腹可食,幼年跟著娘親曾經(jīng)度過段忍饑挨餓的日子,導(dǎo)致江芙骨子里對食物有種莫名的崇拜感。
所以不想浪費但是又不想丟臉,江芙會選擇說自己吃不慣魚。
梁青闌抬眉,看出來了江芙的猶豫,叫人把鱸魚撤下去換了些菜式。
“若是不喜,下次早些告訴我。”梁青闌以為江芙是吃不慣鱸魚。
江芙轉(zhuǎn)著自己的衣角沒應(yīng)這句話。
下人們將新的菜式傳上食案,梁青闌用完膳,便支著下巴代替丫鬟給她布菜,他又沒伺候過人,也不管江芙的意見,覺著哪個好看便把哪個往她碗里堆。
少頃,梁青闌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江芙半天都沒說話,他疑惑抬眼望去。
江芙咬著筷尖,和他對視后緩緩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梁青闌不甚在意:“吃不完不吃便是,你擔(dān)心什么?”
然后梁青闌便看見對面的少女低著頭戳了戳碗里的豆腐塊,半晌后才甕聲甕氣的傳出兩個字:
“浪費�!�
梁青闌失笑,他正準備拿以前兩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揶揄她,不過仔細想了想,好像確實兩人吃飯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布菜丫鬟,她面前的碗里邊都不會剩下半點東西。
他以前還當江芙胃口好,不像上京的貴女們挑剔無比。
沒想到她原來是覺著浪費?
梁青闌想著想著,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笨阿芙�!彼r少笑的這樣肆意,連外門伺候的王管事都能聽見自家三公子傳出的爽朗笑聲。
“梁家的錢財你就算是浪費三輩子也浪費不完,”梁青闌順著心思站起身揉了揉她的發(fā)旋,“無需你來替我節(jié)儉�!�
江芙不想和他討論節(jié)儉與否的問題,總不好說是自己小時候被餓怕了,所以看見東西被剩下就不舒服吧?
她丟下筷子胡亂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時,自觀景臺處傳來陣陣悠揚的琴聲。
江芙好奇的抬眼去看,梁青闌卻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臉色一變。
但是還不等他招手叫人,那道琴聲已經(jīng)漸漸由遠而近。
美人倩影隨琴音而入。
正廳燈燭明亮,江芙一眼就將面前的人影看的清清楚楚,她忍不住瞠目結(jié)舌。
無他,只因彈琴的美人穿的布料實在是太單薄了些。
彈揚琴的美人身著透明薄紗,內(nèi)里卻是件水紅的小衣,銀色的鏈條自她脖頸間一路往下,最后沒入隱秘之處。
旁邊拍著手鼓的舞娘則更加大膽,上半身只裹了半截白色的絲帕,隨著她越來越大膽的舞姿,江芙仿佛能看見她的渾圓呼之欲出。
江芙大為震撼。
她本來以為上次邀月樓看見的景象已經(jīng)足夠讓人驚訝,沒想到原來那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舞娘鼓聲漸近,她長睫明眸,媚眼如絲,如美人蛇般在梁青闌身側(cè)蜿蜒。
梁青闌這也太,艷福不淺了吧......
廳內(nèi)琴音柔蔓。
梁青闌卻突然捏住舞娘的下巴,眼中戾氣叢生,“誰讓你們滾上來的?”
舞娘一愣,反應(yīng)極快的就往下跪。
“是,是奴婢自作主張。”
梁青闌推開舞娘,閉上眼壓下慍怒,低斥道:“全都給我滾下去�!�
江芙對梁青闌的怒意不明所以。
梁青闌捏住桌上的酒盞,桃花眼定定的攝住對面略帶茫然的少女。
沿著從今晚的場景,梁青闌聯(lián)想到了上次馬車內(nèi)江芙的言語,他總算知曉了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江芙對他,壓根就沒有半分拈酸吃醋的情緒!
第56章
畫舫
梁青闌以前并不在意女人們的醋意,只要不鬧得太大,他甚至?xí)痛嘶仞佇〇|西。
畢竟拈酸吃醋這種東西,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由于在乎才會生出的負面情緒。
只是吃飛醋的女人太多,他有時候也會煩不勝煩。
以至于上次江芙信誓旦旦說的話真把他唬過去了。
要是非說上次馬車里邊江芙是大度替他著想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晚上衣著暴露的美人都快貼到自己身上了,他方才側(cè)首不露聲色的瞥了一眼江芙。
少女眼中幾分驚訝幾分錯愕,甚至還有一絲艷羨的意味。
就是沒有該有的憤怒和半點落寞!
什么樣的女人能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左擁右抱無動于衷?
梁青闌混跡情場這么多年,當然明白這種眼神背后代表的便是主人的不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無動于衷。
他上前幾步勾起江芙的下巴,眸中暗色洶涌。
“阿芙剛才好像看的很高興?”
江芙被他身上陰云密布的氣息嚇得后撤兩步,梁青闌卻徑直按住她的腰肢不準她再退。
“阿芙,看著我,回答我的問題,嗯?”
江芙是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他自己畫舫上的美色勾人,這難道也要怪在她頭上嗎?
美人誰能不喜歡看?
她看幾眼又能如何呢?
堂堂男子,居然如此小氣。
按在自己后腰上的手力道逐漸加重,江芙抬起眸飛快的掃了眼梁青闌,旋即又低下頭。
江芙有些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了梁青闌的怒氣從何而來。
這也不能怪她沒想到,按理來說,這樣的風(fēng)流公子應(yīng)該最是討厭自己的女人得寸進尺亂吃飛醋的啊。
太大度不可,吃醋太過也不可,如何把握這個微妙的界限,對江芙來說頗為費勁。
“也不是很高興,”她拉著梁青闌的衣袖語帶委屈,“但是我哪敢說什么�!�
“整個畫舫都是你的,美人也不過得了你的吩咐才敢上來,你都已經(jīng)默許過了,我又有什么立場阻攔呢?”
她要是正頭娘子也就罷了,梁青闌目前為止給她的承諾都不過是個妾,說到底,妾和那兩個美人能有多大區(qū)別?
不給身份,卻又見不得她高高掛起。
真是討厭的男人。
江芙在心底罵了梁青闌兩句。
梁青闌神色稍動,但心頭仍舊不悅:“就算是有我的意思在先,難道你就不知道問問我?”
這話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如果不是時候不對,江芙真想揪起梁青闌的衣領(lǐng)怒問,你到底能不能別鬧了。
“青闌哥哥,”片刻靜默后,少女低聲喊人,“我能問你什么?”
她掀起濃睫,繃直了唇線,“問你的畫舫為何會有這樣衣衫不整的美人?還是問是否在我之前你在這畫舫的夜晚是如何香艷?”
“我討厭所有在我之前和你有所接觸的女子,可是我能做什么,明明是你對不起人在先,你現(xiàn)在卻要來氣勢洶洶的倒打一耙,你讓我問,那我問問你,我該如何問?我該以何種身份問?”
她的質(zhì)問一句跟著一句,本來是梁青闌逼著人說話,可窺見懷中少女波光粼粼的眼眸和憂戚的臉,他卻又好似感同身受般不斷自心底泛出酸澀。
梁青闌不自覺卸下了手上的力道,江芙立刻折身躲出他的懷抱。
她躲得太急,連自己的裙擺被踩住了都毫無察覺。
梁青闌往前半步,少女便面帶慍意連連后退。
“阿芙......”
或許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梁青闌捏了捏眉心,叫來丫鬟吩咐道:“先帶江姑娘下去梳洗換身衣裳。”
丫鬟福身朝江芙行了個禮。
“江小姐請�!�
江芙一離開,宴廳內(nèi)頓時寂靜下來,江風(fēng)穿過帷幕,帶起梁青闌腰間的玉佩和錦囊,他低頭瞥了一眼。
錦囊里邊裝著的是那方小巧的蓮花瓷,江芙本就性子內(nèi)斂文靜,送出去的東西都非要他藏起來,今夜她如此一反常態(tài)的質(zhì)問,想必確實是受了大委屈。
仆從不作聲的收拾著屋子。
王管事聽見從一聲沉重的嘆氣在前邊響起。
似帶著濃厚的悔意。
他心頭一緊,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討罪:“今夜之事是老奴沒有考慮周到,惹了姑娘不悅�!�
“那兩個美人,等靠岸奴才便立即遣送回去。”
“何必等靠岸?”梁青闌撫著腰間的錦囊面無表情,“直接扔下去就是�!�
王管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應(yīng)了聲好。
“半點眼色見都沒有,你以后也不必管這畫舫了。”
“...老奴謝公子恩德。”
*
沿岸燈火璀璨,近處江風(fēng)烈烈。
寂靜無聲的江面忽然傳來兩道重物跌落的聲響,這道聲響實在突兀,連在燈下翻著書頁的衛(wèi)無雙都忍不住抽神抬起了眼。
“追云,”船深處,冷冽男聲響起,“去瞧瞧�!�
“是�!�
追云輕功極佳,不過半晌便回到了船上。
“回稟公子,落水的是梁家兩個舞姬,剛才被堵住了嘴巴無法呼救,我已經(jīng)將人撈了起來�!�
紈绔公子的殘忍手段衛(wèi)融雪已經(jīng)司空見慣,并不意外。
“活契?”
“這個我倒沒仔細問�!�
衛(wèi)融雪呷了口溫茶:“給她們送回去,讓梁家把罪狀呈上來,否則明日御史臺就會上書梁家草菅人命的折子�!�
“是�!�
衛(wèi)無雙半擰了眉頭,他和梁青闌走得近,比衛(wèi)融雪更了解梁家的行事風(fēng)格。
“梁家捏造罪狀很容易的�!�
即使梁家是好友的靠山,衛(wèi)無雙也透底透的十分自然。
“你要是想救那兩個舞女,讓追云把她們直接送上岸就是,要是送回給梁家,他們也有借口來搪塞你�!�
衛(wèi)融雪似笑非笑的回望他一眼,“你說是捏造罪狀搪塞人簡單,還是見風(fēng)使舵做個衛(wèi)家的順水人情簡單?”
衛(wèi)無雙‘唔’了一聲,知曉了剛才兄長問追云那一句是否是活契的原因。
追云帶著兄長的意思送人回去,梁家人只要不是個傻子在船上,不管是不是活契,都必定會給衛(wèi)家三分面子放過兩個舞女。
衛(wèi)融雪推窗眺望,問道:“你瞧前邊那是誰的畫舫?”
衛(wèi)無雙合上書頁,漫不經(jīng)心的掃了一眼,“看上去像是梁青闌的�!�
以前他也去過這個畫舫幾次,那里的笙歌曼舞他還頗有印象,因為在江上,也不能像以往那般宴席半場就退出。
是以他那日在三樓吹了半個時辰的江風(fēng),過后發(fā)誓再也不赴這個畫舫的宴會。
說起梁青闌,衛(wèi)融雪忽然來了興致。
衛(wèi)無雙和梁青闌小時候玩得好他不意外,畢竟以前兩家宅子就隔著堵墻,長大后兩個人性情卻是天差地別。
衛(wèi)無雙質(zhì)性純粹,梁青闌又太過風(fēng)流。
他著實沒想到風(fēng)格迥異的兩個人友誼還是能硬挺這么多年。
衛(wèi)融雪骨節(jié)分明的手點了點窗欞,似想起來了什么,勾唇笑道:“既然是梁青闌的船,為什么不去拜訪一二?”
“都可�!毙l(wèi)無雙并不在意,前幾日芙蕖爽約未至,他已察覺出來了一廂情愿的意味。
如今捏著書頁中間夾雜的古籍殘本,他忍不住眉心落下層悵然。
當時收到第一冊芙蕖默下的殘本時他就沒有細看,想著齊全了再看也不遲。
如今再次摩挲上這幾頁紙面,衛(wèi)無雙忽然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只是不知為何,端詳了幾眼手中的默本。
衛(wèi)無雙總覺得這幾頁簪花小楷似乎有幾分眼熟。
第57章
停船
江芙凈完臉又換了身衣裳。
她踩著臺階往回走,畫舫上的衣物料子好是好,就是都有些太過單薄,件件拎起來都不堪入目。
江芙在一堆衣物里邊翻翻找找,最后好歹找了件相對保守些的,臨出門之時,她又返身回去不放心的在外面加了件男子外袍。
此刻二樓的廳內(nèi)仍舊是靜悄悄的。
雖然燭火不知為何滅了幾盞,但此刻月光映射著江面,畫舫內(nèi)倒是并不陰暗。
人影輪廓還是清晰可見。
“阿芙�!鄙倥碛俺霈F(xiàn)的剎那梁青闌便站起了身,他大步上前,先是瞧了瞧她的打扮,觸及她身上披著的外袍時他微微一頓。
梁青闌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剛才是我的過錯,日后但請阿芙責(zé)難,只是現(xiàn)在岸邊的千燈會已經(jīng)開始了,我們先去觀景臺瞧瞧好嗎?”
男子語氣溫柔,遞來的話頭恰到好處。
江芙自然接下這個臺階,輕輕‘嗯’了一聲。
梁青闌拉著人往觀景臺走。
觀景臺這時已經(jīng)搭好了案桌,梁青闌的身形高大,幾乎擋住了江芙全部的視線。
等兩人到了觀景臺,下人們點燃燈燭,暖黃明亮的光線瞬間充盈整個臺面。
由暗轉(zhuǎn)明,江芙下意識的閉上眼。
梁青闌和她十指相扣,把人推坐到了圈椅上。
被人帶落到實處,江芙才慢慢掀開睫羽,同時她聽見身側(cè)的梁青闌說道:
“讓你們久等了�!�
久等了?
江芙不明就里,抬起的眸卻正正好對上一雙猶如溪水般透亮的瞳孔。
此刻那雙瞳孔的主人也正目不轉(zhuǎn)睛的回望著自己,清雋如玉般的臉上詫異和不解兩種情緒輪轉(zhuǎn)。
梁青闌溫聲帶笑:“阿芙,這是無雙和他的兄長衛(wèi)融雪,我素來和無雙交好,說起來你好像倒是還沒和他打過照面�!�
夜風(fēng)卷起烏發(fā),他輕輕替少女將臉頰作亂的發(fā)絲撥弄到耳后。
堂而皇之的宣誓主權(quán)。
而后梁青闌才朝對面的兩人介紹道:“她叫江芙�!�
一時間三人居然誰都沒接著講話,沉默中,江芙感覺有股巨大的暈眩感自腦海中倏然砸出來。
她想,毀了。
真是徹底毀了。
衛(wèi)無雙眸光閃動,視線在江芙臉上一遍遍劃過,足足半炷香都沒挪開眼。
江芙、芙蕖,原來是同一個人。
少女容顏一如既往的清麗動人,只是身上披著的男子衣袍有些突兀,突兀到令他甚至覺得礙眼。
原來芙蕖再三拒絕自己,是因為早就心有所屬?
衛(wèi)融雪端起茶盞,掩飾掉唇角一抹古怪的笑意。
沉寂片刻,衛(wèi)融雪率先開口道:
“原來這就是江五小姐�!彼睦涞捻夤鼟吨撤N說不清的情緒投落在江芙身上。
江芙覺得那種情緒應(yīng)該是嘲笑。
她斂下睫羽,心頭快速將眼前的糟糕場面仔細分析起來,好在她迄今為止,明晃晃說出來的喜歡對象也就梁青闌一個人。
隱瞞身份便隱瞞了,只要不是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便行。
抬起濃睫,江芙面色不改,淡定的向兩人頷首問好:“見過衛(wèi)大公子、衛(wèi)二公子,兩位公子安�!�
衛(wèi)融雪這個時候甚至對江芙的鎮(zhèn)定升起來了幾絲不合時宜的欽佩。
真是好膽色啊。
他輕輕一哂。
不過無雙自小便性子率直,可從來不擅撒謊,更別提幫人掩飾。
“衛(wèi)二公子?你以前都是叫我無雙的�!�
果然,衛(wèi)無雙的直接讓衛(wèi)融雪想發(fā)笑。
江芙臉色微僵,但很快就恢復(fù)神色道:“以前送殘卷的時候不好意思顯露女兒家的閨名,只好編纂假名,現(xiàn)在衛(wèi)二公子已然知道了我的名諱,我怎么好再不分親疏呢?”
拙劣的借口。
衛(wèi)融雪點著茶盞,漫不經(jīng)心的給出評價。
到處都是破綻,誰會相信?
他冷笑側(cè)眸,窺見衛(wèi)無雙臉上露出了一絲明曉的神色。
衛(wèi)融雪:?
衛(wèi)無雙當真臉上沒有半點質(zhì)疑,他只定定望向?qū)γ媲尚ε钨獾纳倥�,片刻后將心中另外一個想問的問題拋出:
“和你心心相印之人,是梁青闌嗎?”
迎著衛(wèi)無雙的眸光,江芙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笑話!她敢說個不字嗎?
案桌下,梁青闌握著她的那只手力道之大,都快把她骨頭捏碎了,好在她點頭點的迅速果斷,那只手力道才略微松懈了幾分。
得到對面人肯定的回答后,衛(wèi)無雙垂下睫,低聲沉吟道: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梁青闌舉起酒杯,笑里揉著幾不可見的刺:“多謝無雙的祝詞,無以相報,只能以薄酒代之了�!�
衛(wèi)無雙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江芙頓時感覺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她不明就里。
梁青闌側(cè)首,唇角噙著的笑已經(jīng)漸漸染上了冷。
江芙哪里知道,衛(wèi)無雙這人雖然和梁青闌他們時常宴飲聚會,但是每次幾乎都是滴酒不沾。
衛(wèi)無雙飲盡杯中酒,而后便合手告辭。
梁青闌淡笑頷首。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觀景臺,梁青闌這才松手挑起江芙的下巴,眸中暗色波濤洶涌:
“阿芙有沒有什么想和我交代的?”
“你剛剛把我的手捏的好痛�!�
梁青闌低笑一聲,只是這笑聲不同以往的磁性溫柔,反而帶著絲難以忽視的陰戾。
他一把將少女打橫抱起,大步往房內(nèi)走去。
*
江芙被人重重的拋在床榻上。
男子隨之砸來的詰問蘊藏著深重怒氣:“呵,無雙�!�
“以前便叫的如此親密?看來阿芙和無雙關(guān)系匪淺,說起來倒是我多此一舉給你們兩位相互引薦�!�
“談不上關(guān)系匪淺,我和衛(wèi)二公子不過幾面之緣而已�!�
梁青闌捏高她的下巴,迫使少女只能抬眼望向他。
她的瞳孔如墨,眸色明澈,此時兩人對視之間她涌動的情緒全是坦然。
是的,坦然。
江芙臉上沒有半點心虛或是害怕的神色,面對他投過來暗含水性楊花的質(zhì)疑。
少女的鎮(zhèn)定甚至襯的他似乎在小題大做。
梁青闌微瞇了瞇眼,他改捏為撫,手背挨過她細膩的側(cè)臉。
江芙羞赧的斂下睫羽,臉側(cè)適時泛起紅粉。
梁青闌忽然徑直低下頭垂首含住她的唇瓣。
香軟的、溫?zé)岬摹?br />
任他予取予求的。
梁青闌難以抑制的加深了這個吻,他的吻少見的霸道,唇舌間盡是掠奪的意味,放在江芙肩頭的手也轉(zhuǎn)移到了腰間一緊再緊。
活像要把她整個人揉進身體里。
江芙在這樣猛烈的攻勢下難免有些呼吸不暢,她不得不勉強躲開他強勢的唇舌,偏頭細細喘息著平復(fù)自己激烈的心跳。
懷中少女唇瓣艷麗如霞,眉眼間春情泛濫。
梁青闌直起身打量了片刻,而后他再次俯下身去。
滾燙灼熱的呼吸猶如細碎火焰,這次紛紛揚揚濺落在江芙的耳后和脖頸。
他還想往下。
江芙卻倏然按住了他的手。
梁青闌抬起的桃花眼中欲壑難填。
“不行……”少女慢慢低喘著回復(fù)氣息,她按住梁青闌的手,再次重復(fù)道:
“不能在這里,不行�!�
“你是我的女人,為何不行?”直起身挑起一截少女腰間的束帶,梁青闌笑的邪肆。
“你我本早就該如此�!�
“還是說,你一直不允,其實是在為別人守身如玉?”
第58章
不妙
這個別人指的是誰,完全不必多想。
但江芙硬是裝作后知后覺般驚訝反問道:“你不會在懷疑我和衛(wèi)二公子有私情吧?”
不等梁青闌接下這句話,江芙按著軟枕也支起了身子,她掐著手心,只是轉(zhuǎn)瞬便淚盈于睫。
“我承認我確實以前和衛(wèi)二有過幾面之緣,但也僅限于我把自己默的古籍送給他而已,從始至終,我和他半分旖旎也無�!�
梁青闌指尖輕輕點在江芙的眼角。
“不對,”他聲線染著翻涌的欲和冷,“阿芙,你在騙我�!�
江芙欲言又止,卻依舊坦蕩發(fā)問:“我哪里騙你?”
梁青闌點著她眼角的指尖便一路下滑,最后落在她的心口處。
“這里,在騙我。”
“你的心跳的好快,阿芙,你究竟是在憤怒,還是害怕?”
江芙簡直頭皮發(fā)麻,被他指尖劃過的每處都好似被灼傷了一般,頂著這樣巨大的壓力,江芙忍不住在心中抽空罵了衛(wèi)無雙兩句。
衛(wèi)無雙,這個看不懂眼色的男人,滾去乙等吧!
躲開梁青闌的指尖,江芙又往后瑟縮了些。
她掀起被淚泅濕的睫羽定定看他:“你不信我也不聽我的解釋就想給我定下罪名,我不知道怎樣擺出證據(jù),但我敢指天發(fā)誓,”
“若是我江芙以前和衛(wèi)無雙有任何互訴衷腸、情投意合的言語,便叫我就此慘死,生生世世不得善終!”
她雖然的的確確勾引了衛(wèi)無雙想嫁給他,但是她可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心思擺出來過啊。
只要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沒有。
所以江芙這誓言發(fā)的毫不猶豫十分理直氣壯。
這擲地有聲的誓言引的梁青闌臉色稍緩,他勾起一縷少女的秀發(fā),漫不經(jīng)心低語道:
“阿芙竟敢發(fā)這樣的毒誓?”
她要不發(fā)發(fā)這樣的毒誓,怎么彰顯她的問心無愧。
更何況她這個人壓根就不信鬼神報應(yīng),嘴上說說罷了,誰當真誰是傻子。
就算梁青闌真去查也不可能查出來什么東西,她的身份一改再改,除非他拉著衛(wèi)無雙兩個人秉燭夜談把每處細節(jié)都串聯(lián)起來。
但是可能嗎?
梁青闌這類自傲無比的貴公子,會做的出來這種為女人斤斤計較的事情嗎?
沒管他上一句話,江芙再次啜泣開口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一個朝秦暮楚的女子?”
“我滿心喜歡你,連自己娘親的遺物都能送給你,你卻要這樣揣測我,梁青闌,你若是厭了我直接告訴我好嗎,不要用這樣的法子來侮辱我的心意�!�
梁青闌的心又開始一陣陣緊縮,他真是見不得她掉眼淚。
他低頭擦去江芙臉上掛著的淚珠,連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的語氣帶著幾分不可見的心疼。
“阿芙,別哭�!�
明明心中疑慮重重,但面對她的淚珠,那些猜忌便如同暗火入雨,被澆了個徹徹底底。
算了。
梁青闌沉沉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