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根本沒打算讓趙長樂和親,并州若是通過這個方式跟烏剌搭上了線,局勢就沒法控制了。不過,她需要找個合適的借口,方便時時與趙恒見面。
于是她跟著說道:“說起來宗室中這一輩的女孩子也都長起來了,方才哀家跟幾個老王爺細(xì)細(xì)數(shù)了一遍,女孩子們雖然多,但年紀(jì)合適、沒有定親的竟然挑不出幾個來,也是愁人�!�
趙恒問道:“可是在挑和親的人選?”
太后點頭道:“正是,算來算去,這些女孩子不是年紀(jì)太小就是身子太弱,要么早早就定了親事,找來找去總沒有合適的人選,安王可有什么想法?”
趙恒道:“前朝曾經(jīng)有過以公主之女冊封和親的先例�!�
太后微微一笑,她也正是這個主意。和親人選雖然通常默認(rèn)是父族出身宗室,但,如果從王爺們中間找不到合適的人選,為什么不能選公主們的女兒?比起那些王爺,公主們的女兒更容易掌控,畢竟通常情況下駙馬的門第都不會太高,這些女孩子們即便去了烏剌,朝廷也不必?fù)?dān)心她們的父族借著烏剌的勢力起二心。
太后笑著說道:“安王之意與哀家的意思正好不謀而合。那么就麻煩安王每天進宮一趟,與哀家一同商議參詳,早些定下和親人選�!�
原來是為了方便今后見面。趙恒沒有推辭,道:“好�!�
太后壓低了聲音:“皇帝拿到了你王府的地圖,留心。”
趙恒不動聲色,道:“我有計較�!�
兩個時辰后,收到消息的玉華大長公主急急走去凌嫣房里,叫起了女兒:“嫣兒,你跟我去趟安國公府,給沐桑桑賠禮道歉�!�
凌嫣脫口說道:“什么?我不去,她也配!”
玉華大長公主嘆著氣說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可是孩子,剛剛阿娘聽到了消息,這次和親不僅要從王爺、郡王家里選,各公主府未婚的姑娘也得參選,而且,太后還拉上了安王,一起來確定最終人選。”
凌嫣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預(yù)感。之前安王因為她說沐桑桑一句話就出手暗算,那么這次,他會不會存心報復(fù)她?
玉華大長公主看著她,神色凝重:“好孩子,如今你的前途捏在太后和安王手里,而你得罪過沐桑桑那么多次,好孩子,我知道難為你了,可是你必須收起小性子跟阿娘走這一趟,只要沐桑桑消了氣,太后和安王應(yīng)該不會再為難你�!�
凌嫣明知道母親說的都對,卻壓不住心中的火氣,憤憤地說道:“憑什么?我又沒說錯!難道沐桑桑沒有跟趙恒勾勾勾搭?他們做得我為什么說不得?”
玉華大長公主也有些著急:“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倔?難道你想讓他們送你去烏剌?”
“他敢!”凌嫣跳起來,氣勢洶洶,“趙恒算什么東西,一個叛逆罷了,皇帝是我表哥,我就不信皇帝不攔著他!”
“糊涂!”玉華大長公主徹底急了,“你跟沐桑桑鬧過那么多回,皇帝有哪一次向著你?”
凌嫣啞口無言。她自以為出身高貴,能得皇帝另眼相看,但是細(xì)細(xì)回想起來,每次與沐桑桑發(fā)生爭執(zhí)的時候,皇帝從來沒有向著她。
這么一想,她越發(fā)憤怒不平,恨恨說道:“反正我死也不去求沐桑桑!要是趙恒敢逼我和親,我就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玉華大長公主耐著性子勸了半天,凌嫣到底不肯松口,玉華大長公主無奈之下,只得自己收拾了幾色禮品,坐上車子心事重重地往安國公府去,準(zhǔn)備替女兒去賠禮。
許念迎出來時,滿心里也是疑惑,玉華大長公主跟沐家素來沒有走動,怎么這時候突然上門?
“許夫人,”玉華大長公主親親熱熱地上前挽住她,“你家姑娘在家嗎?我特特來替我那個不懂事的孽障跟她陪個不是。”
許念嚇了一跳,連連說不敢,又忙讓人去叫沐桑桑出來,沐桑桑剛一進門,玉華大長公主立刻起身迎上去,拉住她的手柔聲說道:“好姑娘,那天在太極殿都是嫣兒做的不對,我替她給你陪個不是,請你念自幼相識的情分上,原諒她這回好不好?”
沐桑桑一怔,一時間也想不通她這出是什么意思,她悄悄去看母親,卻發(fā)現(xiàn)母親也是一臉疑惑,顯然也沒明白玉華大長公主的用意。
玉華大長公主拉著她在身邊坐下,還沒開口先堆滿了笑:“那天從太極殿出來我就想著讓她給你賠罪,偏偏她回去就病了,現(xiàn)在還下不了床,我等不及就自己來了,好孩子,你別再惱她了好不好?”
沐桑�,F(xiàn)在才確定,大長公主還真是來賠禮的。這可奇了,從前凌嫣也沒少跟她鬧,沐家風(fēng)光時也沒見大長公主來賠禮,怎么這時候來了?
她心里思忖著,就沒敢把話說死,只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早已忘了,大長公主太客氣了�!�
玉華大長公主見她態(tài)度模糊,忙又道:“咱們兩家原本就是親戚,從小你兩個也都一處玩起來的,嫣兒的脾氣你肯定知道,她嘴上雖然不饒人,心里卻拿你當(dāng)成親妹妹一樣,她是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跟她計較好不好?你要是還惱,那么我替她給你陪個不是吧�!�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給沐桑桑行禮,沐桑桑連忙攔住她,道:“大長公主,我并沒有惱,您千萬別這樣,我擔(dān)不起�!�
“真沒有惱?”玉華大長公主半推半就地坐下了,嘆了口氣,“好孩子,要是嫣兒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弄到這一步,她心里確實有些后悔,因為丈夫死得早,凌嫣又是獨生女兒,這些年她未免事事都依著她,結(jié)果寵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誰人都敢得罪。公主府說起來威風(fēng),其實只不過是個空架子,她又沒有夫家可以依靠,只愿太后和趙恒看著她一片苦心的份上,不要挑中女兒吧。
玉華大長公主又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起身告辭,臨走時還拉著沐桑桑的手,意味深長地說:“好孩子,若是太后問起來,你千萬告訴她我今天來過,就說你跟嫣兒已經(jīng)和好了�!�
沐桑桑恍然大悟,太后如今正在核選和親的人選,原來如此!
不過,玉華大長公主倒是多心了,她從未想過要因為這些私下的不和對凌嫣怎么樣。
沐桑桑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殿下放心吧�!�
玉華大長公主嘆口氣,握著她的手說道:“好孩子,拜托你了�!�
沐桑�?粗霓I子走遠(yuǎn),轉(zhuǎn)身正要回去時,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叫喊:“妹妹留步!”
回頭看時,一匹馬飛也似地正朝她奔過來,馬背上的人見她回頭便啟唇一笑,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起,露出兩排雪亮的牙齒:“妹妹,又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日萬結(jié)束,明天開始雙更~
第45章
沐桑桑驀地覺得后背上一涼,那種被毒蛇盯著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是傅澄。
她沒有回應(yīng),躲到許念身后站住,低著頭只當(dāng)做沒看見他。
傅澄很快沖到跟前,勒住了馬,看看她又看看許念,笑得輕佻:“許夫人好,妹妹好�!�
許念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傅家做出這種事,竟然還敢上門!
她冷冷問道:“你來做什么?”
傅澄笑微微地跳下馬,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遞過去,若無其事地說道:“家父讓我把婚書和沐長弓的庚帖還回來,我家要退婚�!�
“好,我早想退婚了,我們清清白白的人家,從來不跟忘恩負(fù)義的賊子結(jié)親!”許念性子溫柔,從來不曾對人說過這種剛硬的話,此時卻只覺得壓不住的火氣,“你在這里等著,待會兒我讓人把傅晚的婚書庚帖給你!”
傅澄跟她說著話,眼睛卻看著沐桑桑,笑著說道:“好,那我便在這里等著吧�!�
許念拉著沐桑桑,轉(zhuǎn)身向里走去,沐桑桑感覺到傅澄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她一陣難受,腳底下越走越快,卻在此時聽見他幽幽說道:“妹妹慢些走,當(dāng)心摔著了�!�
沐桑桑走得更快了。
許念很快找到了當(dāng)初的婚書和傅晚的庚帖,怒沖沖往管事手里一丟:“拿出去給傅澄!”
東西雖然拿走了,但她心里的火氣還是壓不住,想到當(dāng)初對傅守義的提拔,想到傅晚的絕情,她氣呼呼地跟沐桑桑說著話,管事回來說道:“剛才出去時遠(yuǎn)遠(yuǎn)瞧著好像是楊家的轎子往這邊來�!�
許念忙站起來,心里就有點躊躇,她是真沒有辦法能救楊靜姝,楊姨媽要是再哭著求她,該怎么辦?
沐桑桑想了想,轉(zhuǎn)身走出去找沐旬鶴,母親和她都是臉皮薄的人,萬一楊姨媽哭鬧起來,還得二哥出面才能應(yīng)付。
不多時楊姨媽果然來了,哭得眼睛紅腫著,一頭撞進許念懷里,嚎啕大哭:“姐姐,你救救姝兒,老太太要她明天就去家廟!”
許念一下子就慌了,連忙問道:“三爺也同意嗎?你跟三爺就這一個女兒,他怎么舍得讓靜姝去廟里?”
楊姨媽撲在她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姐姐,我不像你一樣命好,三爺只管吃酒找小老婆,我們的死活他才不放在心上!姐姐,眼下只有你能救姝兒,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們��!”
昨天夜里楊三爺喝醉酒說漏了嘴,她才知道當(dāng)初老太太之所以讓楊靜姝揭發(fā)沐桑桑偷偷去西疆的事,都是為了向皇帝表忠心,好讓楊家再往上走一步。只是楊老太太估錯了形勢,皇帝雖然想扳倒沐家,對沐桑桑卻舊情難了,竟然因為這個記恨上了楊家。
前天楊老太太出門打聽,終于弄明白自己錯在了哪里,于是立刻動手發(fā)落楊靜姝,希望能在皇帝面前挽回一二。
楊姨媽知道原委后又哭又氣,跑去佛堂跟楊靜姝商量了一夜,自以為想出了應(yīng)對的好辦法,這才跑來糾纏許念。
許念抹著眼淚說:“不是我不想幫,我實在沒辦法呀……”
楊姨媽立刻打斷了她:“不,姐姐你能幫!朝廷不是在選跟烏剌和親的人嗎?姐姐,你讓外甥女跟陛下說說,跟太后說說,就選姝兒去和親,只要姝兒封了公主,我看還有誰再敢磋磨她!”
這是她跟楊靜姝商量了一夜的結(jié)果,她們設(shè)想的很好,只要楊靜姝封了公主去和親,楊家哪個人還敢對她們娘兒倆指手畫腳?到時候就連楊老太太都得看她們的臉色!
沐桑桑走進來時,恰好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得蹙起了眉。
以楊靜姝的身份如何能夠和親?況且明知道她跟皇帝已經(jīng)決裂,卻還指名道姓讓她去求皇帝,何其自私?
楊姨媽一看見她來了,臉上先是顯出一陣恨意,跟著卻又忍了回去,她走幾步上前抓住她,急急說道:“好孩子,你救救你表姐,你去跟陛下說說,跟太后說說,就讓你表姐去和親好不好?
“姨媽,”沐旬鶴很快走進來,拉開了楊姨媽,“和親是國家大事,別說桑兒,就算太后也不能一個人做主,須得跟諸位王爺公主一起商議了才能定�!�
楊姨媽哪里肯信,只管哭著說道:“皇帝跟太后哪一個不是向著外甥女兒?她肯定有辦法,姝兒是因為她遭的罪,她不能不管,你們也不能不管啊!”
沐桑桑一怔,忍不住問道:“為什么是因我遭的罪?”
楊姨媽雖然不聰明,卻也知道不能把內(nèi)情說出來,要是讓沐桑桑知道楊家指望著算計她來往上爬,怎么可能還幫她?她支吾著說道:“那是因為,因為老太太看國公府出了事,你又被陛下退了婚,老太太怕皇帝連帶著怪罪楊家,所以才不待見姝兒跟我,才逼著姝兒出家�!�
這話說的古怪,沐桑桑心中根本不信,便搖頭道:“姨媽,你自己都說我被陛下退了婚,你還讓我怎么去求?”
楊姨媽急忙說道:“就算退婚也不要緊,陛下心里還念著你,你去求求他肯定答應(yīng)……”
“姨媽!”沐旬鶴高聲打斷了她,“我家已經(jīng)退婚,您說這種話,欲置桑兒的閨譽于何地?”
他臉色沉肅,拉起沐桑桑道:“你回房去吧,姨媽說這些話聽不得�!�
沐桑桑轉(zhuǎn)身向外走,楊姨媽哪里肯放?連忙追過去要攔,沐旬鶴回身擋住她,道:“姨媽,我已經(jīng)打發(fā)人給姨丈送了信,他一會兒就來接你。”
楊姨媽急了,死死抓住他不放,吵鬧著說道:“沐旬鶴,你這么絕情,還算親戚嗎?”
但不管她怎么哭鬧,沐旬鶴只是不松口,又?jǐn)r著不讓她去糾纏許念,半個時辰后,楊三爺匆匆登門,一把扯住了楊姨媽的胳膊:“少在外面丟人現(xiàn)眼的,快跟我回去!”
楊姨媽不敢跟他鬧,只得跟著他回去,躲在房里哭哭啼啼地一直捱到天黑,楊三爺早就去小妾房里了,楊姨媽紅著眼睛取了些點心,偷偷溜去小佛堂看楊靜姝。
楊靜姝正是盼她盼得兩眼發(fā)直,一看見她就拽著問:“姨媽肯替我出頭了嗎?”
“不中用,你姨媽根本靠不��!”
楊姨媽一頭哭,一頭把今天在安國公府的事說了一遍,楊靜姝咬著牙說道:“好好好,都是她們害得我,現(xiàn)在一個個都裝沒事人兒,什么東西!”
她罵了一陣,又氣了一陣,最后想了想趴在楊姨媽耳朵邊上悄悄說道:“你想個法子把我弄出去,我不能去廟里,那種鬼地方一進去就出不來了,我先在外頭躲幾天,到時候再想辦法�!�
楊姨媽嚇了一跳,囁嚅著說:“老太太盯著呢,我怎么弄?”
“你就不會想想法子?”楊靜姝很是生氣,“弄倆錢打點酒,把看門的幾個引開,我自己就能跑出去!”
她橫了心,她絕不能去廟里修行,等跑出去了,再想辦法,總能想出個好辦法!
夜色深沉,沐桑桑熄了燈站在窗前,心神不寧。
趙恒臨走時讓她晚上等他,但她總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他怎么可能讓她晚上等他?
卻在此時,突然想起來當(dāng)日在宮里的時候,他幾次來見她,都是趁著黑夜,悄無聲息地潛了進來。
臉頰上不由自主熱了起來,今夜,他還會這樣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嗎?
一更的梆子剛剛敲過,院里忽然傳來一陣響動,沐桑桑躲在窗簾后面,借著月亮光悄悄向外看去,小院里靜悄悄的,丫頭婆子們都睡了,一個人也沒有。
剛剛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似乎在紫藤花架那邊,難道是他?
沐桑�?拷诵那耐崎_窗戶,紫藤花正簌簌亂動,不多時,一只花貓喵嗚一聲跳了下來,鉆進了旁邊的草叢。
原來是貓。
沐桑桑一陣失望。
卻在此時,身后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等我?”
沐桑桑吃了一驚,忙轉(zhuǎn)過身來,借著窗口映進來的淡白色月光,趙恒靜靜地站在她面前。
她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是傻傻地看著他,直到他走到跟前,走到離她極近的地方站住,她才如夢初醒般地向后退了幾步,顫聲問道:“你,你怎么進來的?”
趙恒沒有說話,這個小院,這扇窗,甚至窗子上糊著的淺粉色霞影紗,他都十分熟悉,那些寂靜的深夜里他曾無數(shù)次在附近凝望徘徊,一遍遍在心里想著她的模樣。
沐桑桑定定神,拿起溫盤里放著的茶壺,斟了一盞茶遞過去,輕聲道:“你吃茶�!�
趙恒看著那張小巧的烏木茶幾,上面放著溫盤、茶壺,還有兩只天青釉的茶盞,笑意不覺浮起在唇邊,她在等他,還準(zhǔn)備了茶,給他留了杯子。這種情形格外的溫馨。
一點柔情在心底漾起來,慢慢地溢滿了全身,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夜,還有心愛的人,人生如此,夫復(fù)何求?
他接過茶盞,輕輕呷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茶盞上沾染了她的香氣,讓人留戀不已。
沐桑桑禁不住的慌張,她不敢看他,只是低著頭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抿著,借以舒緩緊張的心情。
“我?guī)闳地方�!壁w恒說道。
沐桑桑忙放下茶盞,正想問是哪里,茶盞卻又被他拿起在手中,她疑惑地看過去,就見他就著她剛剛喝過的地方,輕輕抿了一口。
心一下子狂跳起來,沐桑桑面紅耳赤。
作者有話要說:你若有心,吃我一盞殘茶,哈哈哈哈……
第46章
四周的一切都靜止了,只能聽見心臟狂跳的聲音,咚、咚、咚。
沐桑桑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在極度的羞澀中又帶著隱約的歡喜,然而她又知道這種歡喜是應(yīng)該羞恥的,她被羞恥心折磨著,不敢放任自己去歡喜,但這樣反而放大了歡喜的程度,她想,她大概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剛剛的一刻了。
許久,趙恒放下茶盞,喑啞著聲音道:“走吧�!�
沐桑桑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但她不敢問,怕一開口顫抖的聲音會出賣她的心思,于是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又猶豫起來,到處都有值夜的下人,若是被她們看見了,會不會笑她?
就在此時,趙恒突然停下,攬住了她的腰。
她本能地想要掙脫,然而下一息,腳下忽然一輕,伴著熟悉的眩暈感,他帶起她,掠上了屋頂。
從這個角度往下看,熟悉的院子有種奇異的陌生感,沐桑桑不由得抓緊了他的衣袖。
在她的家里,在母親和哥哥的眼皮底下,還有那么多值夜的衛(wèi)士和下人,萬一被人發(fā)現(xiàn)了……她慌起來,小小聲地央求他:“別,當(dāng)心被人看見了。”
“不會的。”趙恒柔聲道。
他來過那么多次,早就摸清了值夜的規(guī)律和路線,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他攬著她的腰,腳步輕松地踩著灰色的屋瓦,小心不讓瓦片發(fā)出聲音,她被他帶著,身不由己地走過去,很快到了院墻邊上,他停下來將她摟緊了些,腳下輕輕一點,已經(jīng)躍出院墻,停在間壁佛堂的屋脊上。
那里有兩顆高大的松樹,樹枝伸開來像一把大傘,正好遮住了大半個屋頂,趙恒取出一方帕子鋪在瓦上,拉著她輕輕坐了下去。
在即將坐下的一剎那,沐桑桑看清楚了那方帕子,是一方淡灰色的細(xì)葛布巾,她驚訝地說出了聲:“是你的帕子?”
趙恒不解地看她。
沐桑桑躊躇著說道:“我從西疆回來時行李里也有這樣的帕子,我以為是三哥的,后來不知怎么被……皇帝拿到了,他說我,說我跟你……”
“有私情”三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臉頰上漸漸又熱了起來,沐桑桑不由自主又去咬唇,心底卻突地一跳,想起白天時他放在她唇上的手指……
她連忙松開牙齒不敢再咬,心里突然著了火,熱得她意亂心迷。
“說你跟我,如何?”趙恒低低地追問。
“沒,沒什么�!便迳I;艁y地答道。
趙恒愛極了她這副模樣。她好像很容易驚慌,也很容易害羞,但這絲毫無損她的美,反而更激發(fā)出他強烈的保護欲,他很愿意將她納在羽翼之下,讓她除了在他面前之外,永遠(yuǎn)都不必慌張害怕。
但現(xiàn)在,看她窘得臉頰紅紅,他便不再追問,只挨著她坐下,兩條長腿伸展開來,閑閑說道:“你那塊,應(yīng)該是我的�!�
沐桑桑啊了一聲,忙忙地問道:“怎么會在我那兒?”
“你在安谷的客棧中病倒時,我也在那里�!壁w恒低下頭,眸色沉沉地看著她。
就是在那里,她在高燒昏迷之時,那樣無助地拉住了他的手,她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讓他心生憐惜,情不自禁。
他看著她,聲音溫柔如水:“那天你一直昏迷,你三哥喂你吃藥,我怕弄臟了你的衣服,就用那條帕子幫你襯著�!�
原來那個時候,他竟然也在!
電光石火之間,沐桑桑突然想到,每次他牽她手時,那種似曾相識的、讓她安心的幽涼感覺——她一直以為是錯覺,這種感覺怎么可能似曾相識,然而此時她終于回憶起,在那天灼熱的迷夢中,分明就有這種幽涼的感覺,拖著她從混沌中找到出口,一點點回來。
原來,竟是他么?原來,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在。
喉頭有些哽住了,沐桑桑別過臉不敢讓他看見,一時歡喜,一時迷茫,紛紛亂亂的,理不清個頭緒。
就在此時,她聽見趙恒輕聲說道:“你看�!�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先是看見了暗夜里幾星明滅閃亮的光點——那是一群飛舞著的流螢,襯著流螢略帶些許綠意的光芒,她又看見了自己臥房的窗口。
她想,他應(yīng)該是讓他看螢火蟲的吧?
于是她輕聲道:“想不到這里竟有這么多的螢火蟲�!�
趙恒沉默了一會兒,而后才道:“大約在一更到二更之間,這里的流螢最多�!�
此時國公府各處都已經(jīng)熄了燈,唯有佛堂的長明燈還亮著,看佛堂的婆子又總喜歡在夜里留著半扇窗不關(guān),許是因為燈光和佛堂里熏香的緣故,螢火蟲總是會聚在這里。
沐桑桑怔了一下,他怎么知道這里流螢最多?
“還有那里�!壁w恒又指了指左手邊。
沐桑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她臥房窗下放著的一缸睡蓮,有一朵蓮花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映著淡淡的月光,看上去就好像是白玉雕成的一般,意外的靜謐美麗。
缸中渾圓的水面突然被打破,卻是一尾紅魚耐不住寂寞,跳了起來。
沐桑桑的心也跟著跳了起來。他太熟悉這里的布局,他不可能是第一次來。
那么,他之前是什么時候來過?
趙恒的目光轉(zhuǎn)回到她臉上。月光映著她溫軟的臉頰,給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白色的微光,讓她的臉看起來像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玉,又像她窗外粉妝玉琢的睡蓮。
不,趙恒隨即否定了這些想法,無論玉還是花,都不及她的萬分之一。
他在無盡的愛憐中長臂一舒,輕輕將她擁進懷里,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想你的時候,我就會來這里�!�
在這里看著她的窗,猜測著她的夢境,猜測她夢里會不會有他。
沐桑桑幾乎想要嘆息。他果然來過,應(yīng)該還不止一次來過,他大約就坐在這里,看著流螢和睡蓮,嗅著佛堂漏出來的檀香氣味,默默地看著她的窗。
原來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有這樣旖旎的情思。
“你很喜歡梅子吧?”他的聲音呢喃起來,幽涼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上,帶起她一陣陣無助的顫栗,“窗欞上,門楣上,還有你的窗簾,都有梅子的圖樣,屋后還種著梅子樹。等將來,我把天底下各種梅樹都尋了來給你,好不好?”
沐桑桑越縮越小,幾乎快要在他懷中蜷成一團,是驚慌的,也是歡喜的,她也說不出為何有這樣別扭的情緒,只能努力地低頭,試圖讓他看不見自己漲得通紅的臉頰。
趙恒笑了起來,她害羞起來那么可憐,卻又那么可愛,他忍不住想要逗她,于是俯在她耳邊上輕聲說道:“既然這么喜歡梅子,怎么叫做桑桑?”
她的名字從他口中說出,像帶著蠱惑的魔力,沐桑�?刂撇蛔。偷偷匕×艘宦�,飛快地捂住了臉。
趙恒輕輕拿開她的手,讓她的臉朝向自己,笑意更深:“為什么?”
他們挨得那么近,沐桑桑被他強烈的男子氣息籠罩著,慌張到了極點,她像承受不住一般,緊緊閉上了眼睛,顫聲說道:“因為我小時候……”
當(dāng)一聲,一顆石子突然被丟上來,打在屋瓦上,彌漫的曖昧氣息頓時被打斷。
沐旬鶴壓低了的聲音跟著響起來:“桑兒下來!”
沐桑桑一個激靈,幾乎是立刻推開趙恒,站起身就跑。但,這里是屋頂不是平地,瓦片在腳底下打滑,她低呼一聲,險些就要摔出去,趙恒一把抱住了她。
沐旬鶴跳上屋頂時,正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頓時繃緊了臉,一言不發(fā)地上前拉過妹妹,涌身躍下。
他剛才帶人出去找王雪綺,一無所獲地回來后心里實在放不下,便想著到佛堂燒一炷香為她祈福,沒想到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趙恒,他竟敢深更半夜闖進家來拐帶妹妹,實在可惡!
趙恒很快追上來,攔在他們面前,沐旬鶴壓低了聲音:“以后最好不要再被我發(fā)現(xiàn)!”
“好�!壁w恒淡淡說道。
下次他會謹(jǐn)慎些,不可能再被發(fā)現(xiàn)。
他看向沐桑桑,想著向她告別,可她根本不肯抬頭,于是他輕聲道:“那么,我改日再來找你�!�
不等沐旬鶴反應(yīng),趙恒已經(jīng)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沐桑桑羞得不敢抬頭,許久,才聽見沐旬鶴說道:“安王心懷大志,桑兒,你可想好了?”
沐桑桑一陣茫然,怎樣才算想好了?想好了什么?
“回去吧,”沐旬鶴抬步向前走,低聲道,“安王比皇帝更加難測,桑兒,你……”
安王有志于天下,如果他真心待妹妹好,沐旬鶴不介意跟著他一起做反賊,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沐旬鶴就怕又碰上另外一個趙啟。
沐桑桑突然明白了他的憂慮,她想,她之所以總是忐忑不安,或許在心底也是怕的。
閂好門躺回床上時,沐桑桑下意識地看向窗戶。他這時候應(yīng)該走了吧?應(yīng)該不會還待在某個地方看著她的窗吧?她忙跳下床,赤著腳走去窗前張望,外面沒有動靜,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
于是她重新躺回去,竟有些悵然若失。又盼著他在,又怕他真來了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糾結(jié)著,不知什么時候,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她再次夢見了穿著帝王衣冠的趙恒,他挺拔的身姿穩(wěn)穩(wěn)地走過承天門,緩緩向一個女子走去。那女子眉目秀致,風(fēng)姿秀逸,在一大群宮娥的簇?fù)硐�,微笑地看著趙恒。
雖然是在夢里,但沐桑桑依舊能感覺到焦慮和不安。
她是誰?趙恒為什么要去迎她?難道她才是趙恒命中注定的人?那么自己,又是他的什么人?
作者有話要說:被大舅子當(dāng)場抓包,哈哈哈哈哈
第47章
翌日一早,所有的宗室和公主們都接到太后的懿旨,進宮商議和親人選。
玉華大長公主懷揣著一腔心事走進慈寧宮,抬眼就見趙恒坐在太后的下首邊,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不知道她去賠禮的事,沐桑桑有沒有告訴這兩個人?
一個時辰后,經(jīng)過眾人推舉,和親的人選范圍被擬了出來,除了已經(jīng)定親的、年貌不相當(dāng)?shù)�,有三個宗室家的女兒和兩個公主家的女兒在這份名單上,其中就有凌嫣。
玉華大長公主蒼白著臉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太后,這不公平,凌駙馬早逝,我膝下只有這一個女兒,要是讓嫣兒去了烏剌,我怎么辦?”
太后擺手示意她坐下,道:“玉華,哀家知道你的難處,名單上的只是要考慮的人,并不是最終的結(jié)果,你莫要著急。”
玉華大長公主急急說道:“我怎么能不著急?太后你瞧瞧,在座這么些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們,哪家像我家這樣只有一個女兒還得應(yīng)選的?莫不是太后覺得我家孤兒寡母的沒人做主,專一柿子撿軟的捏?”
太后一下子沉了臉,道:“玉華,你是在指責(zé)哀家故意針對你嗎?”
太后素來強勢,玉華大長公主并不敢把話說得太狠,緩了緩說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太后,就算是征兵,獨子也能豁免,我膝下只有嫣兒一個,還請?zhí)竽钤谖夜聝汗涯干畈灰椎姆萆�,垂憐一二�!�
太后淡淡道:“我會考慮。”
從慈寧宮出來時,玉華大長公主依舊惶恐不安,她心里盤算著去找?guī)讉哥哥訴訴苦,說服他們替自己說話,誰知道那人不是躲開了她就是不接話茬,剩下的也都不跟她走在一處,明顯躲著她。
玉華大長公主心驚肉跳,難道這些人都覺得她好欺負(fù),特意做出這個安排?
她匆匆趕回公主府,一把拉過凌嫣:“走,你今天必須跟我去給沐桑桑道歉!”
凌嫣使勁甩開了她:“我不去!”
“那你就等著去烏剌吧!”玉華大長公主又急又怒,“你知不知道太后已經(jīng)把你選在名單上了!”
“什么?”凌嫣氣急,“是沐桑桑搗的鬼?我去找她!”
她飛快地沖了出去,玉華大長公主急急忙忙追出來,卻見她飛跑著去了馬廄的方向,還沒等她追到跟前,就聽一陣馬嘶,凌嫣早已經(jīng)催著馬沖出了大門。
凌嫣很快沖到了街上,她滿腦子怒火,根本顧不得其他,只管抽著鞭子催促馬匹飛跑。大街上人來人往,街道兩邊也有不少商販挑著擔(dān)子在賣東西,她縱馬沖過來,很快撞到了幾個來不及躲閃的行人,小販的攤子也被撞倒,瓜果梨桃灑了一地。
滿大街都是驚叫聲,也有許多受傷的人捂著傷口跟著后面叫喊著讓她停下來,但凌嫣根本不理睬,她滿心里只想著收拾沐桑桑,只急急催著馬往安國公府的方向沖,轉(zhuǎn)過路口,一個大漢正在路中間走著,凌嫣高聲道:“閃開!”
漢子聽見聲音回頭,凌嫣看到了一張絡(luò)腮胡子的異國面孔,竟是烏拔拓思。
烏拔拓思認(rèn)出了她,咧嘴一笑:“是你呀小美人兒!”
凌嫣現(xiàn)在第一恨的是沐桑桑,第二恨的就是烏剌人,她想也不想照著烏拔拓思頭上就是一鞭子,罵道:“該死的番子,都是你們害得我!”
鞭子被烏拔拓思抓住了,他笑嘻嘻地抓緊了鞭梢往懷里一帶,凌嫣一個沒坐穩(wěn),直接被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烏拔拓思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
凌嫣吃驚之后更是暴怒,上去就是一腳,罵道:“該死的番子,放開我!”
烏拔拓思輕巧地閃開,哈哈大笑:“好野蠻的小美人兒,你叫凌嫣是吧?”
“呸,我的名字你也配叫!”
凌嫣又是一腳踢過來,這次烏拔拓思沒有躲,他伸手抓住她的小腿,大手慢慢向上,笑得曖昧:“小美人兒是看上我了嗎?”
“滾開!”凌嫣一張臉漲得通紅,伸手照他臉上就想扇耳光。
烏拔拓思扔了馬鞭,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笑得更是響亮:“用你們中原人的話說,這是不是叫做投懷送抱?”
凌嫣又氣又恨,卻又動彈不得,眼看烏拔拓思一張長滿絡(luò)腮胡的臉就要湊上來,她忍不住尖叫起來。
就在此時,巡街的士兵聞聲趕來,一見是凌嫣與烏拔拓思,連忙說道:“大王子不可無禮,這是樂陵縣主!”
烏拔拓思松開了凌嫣,笑嘻嘻地說:“這可怪不得本王,是這小美人兒主動對本王動手動腳呢。”
“你胡說!”凌嫣一張臉漲得通紅,轉(zhuǎn)向士兵們,“快給我拿下他!”
士兵們都知道對待外國使節(jié)的規(guī)矩,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動手,凌嫣氣急了,撿起馬鞭又要過去開打,烏拔拓思忽然搓搓手送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笑道:“小美人好香。”
凌嫣這才想起他剛剛就是用這只手抓著她,頓時面紅耳赤,大聲罵道:“你好不要臉!”
烏拔拓思沒有反駁,笑著搖了搖頭,晃晃悠悠地走了。
這么一打岔,那些之前被凌嫣撞到的路人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要凌嫣賠錢,凌嫣被纏住了走不開,到后面公主府的管事趕過來給了銀子人群才散開,凌嫣一腔子火氣被這一連串亂七八糟的事情弄成了沮喪,她抓著韁繩站在路上,氣鼓鼓的,一時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安國公府鬧還是就此算了。
不遠(yuǎn)處的酒樓上,烏拔拓思從窗戶里看著她,笑嘻嘻地向趙恒說道:“我在烏剌的時候一直聽說中原女子膚白貌美性子溫柔,沒想到這一個竟然這么潑辣。”
趙恒道:“本王依約而來,不是為了聽你品評我朝女子�!�
烏拔拓思嘿嘿一笑,道:“我想請安王幫我一個忙,讓凌嫣去和親�!�
“為什么要她?”趙恒問道。
“她的家世最合適,乃力就算娶了她,也不會得到什么好處�!睘醢瓮厮己俸僖恍�,“而且我也想看看乃力那個廢物怎么被這個潑辣的小美人收拾�!�
趙恒站起身向外走,淡淡說道:“我對這些無聊事沒有興趣,你如果只有這些廢話要說,我想也沒什么再談的必要了�!�
“安王請留步�!睘醢瓮厮甲飞蟻�,神色正經(jīng)起來,“我想請安王助我除掉烏拔乃力�!�
“我說過,我對你們的家事沒興趣�!壁w恒腳下不停,只管往外走。
他只想保持現(xiàn)狀,讓他們繼續(xù)斗,這樣對并州才最是有利。
烏拔拓思攔在了面前:“不需要安王出手,只需要安王不要插手就好�!�
“我為什么要幫你?”趙恒反問道。
“安王不是想幫沐家小姐嗎?”烏拔拓思道,“我手里有個人,能證明乃力跟傅守義有來往�!�
“好,我不插手,你若技不如人被烏拔乃力殺了,我也不管�!壁w恒淡淡道,“人在哪里?”
烏拔拓思笑了起來:“安王真是個痛快人�!�
一個時辰后,趙恒來到安國公府門前,正要進門,沐旬鶴來了,沉著臉說:“殿下還敢來嗎?”
趙恒沒有理會,只管邁步向內(nèi)走去,沐旬鶴跟上來,道:“桑兒答應(yīng)我今天陪母親抄經(jīng),殿下請回去吧�!�
趙恒橫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若非他是她哥哥,他早想法子對付了他。
“那我在這里等她�!彼焕頃逖Q的阻攔,走進廳中,大刀金馬地坐下。
沐旬鶴打定主意不要理會他,于是也坐下來,隨手拿起一卷書,正要翻開看時,就聽趙恒悠悠說道:“傅家那邊你可有了頭緒?”
沐旬鶴點頭道:“馬上就有眉目了�!�
“馬上?”趙恒瞥了他一眼,“你很慢�!�
沐旬鶴不動聲色,道:“抱歉,不如殿下雄才偉略,讓殿下失望了�!�
趙恒長眉一抬,反正這話聽著不像是恭維。他淡淡道:“我手上有個證人,能證實傅家與烏拔乃力有勾結(jié)�!�
沐旬鶴放下書卷,神色鄭重起來:“煩請殿下讓我一見�!�
現(xiàn)在知道著急了?剛剛不是還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嗎?
趙恒的唇微微翹起一點,問道:“她要多久才能抄完?”
沐旬鶴強忍著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從未見過如此無賴之人!
他道:“應(yīng)該要很久,怕是等不及了,殿下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現(xiàn)在就去看一看�!�
“不急,那我在這里等著她吧�!壁w恒站起身來,走去書架跟前取了一卷書,翻開來不緊不慢看了起來。
沐旬鶴徹底黑了臉。許久,他道:“我去看看,也許快了�!�
他快步走出偏廳,走了幾步突然停住,搖了搖頭。兒女□□,向來是越想攔越攔不住。況且如果妹妹真想嫁他,他也不能攔,總不能讓妹妹傷心吧?至于今后的事情,那就今后再說,有他們幾個哥哥護著,總不見得讓妹妹吃了虧。
他很快走去小佛堂,沐桑桑正伏在案上抄《金剛經(jīng)》,沐旬鶴等她抄完了最后一段,才道:“桑兒,安王來了�!�
沐桑桑心中一喜,連忙放下筆,唇邊不覺露出了笑意。
他來了,她也正想著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更新,中午還有一次
第48章
線香散出裊裊青煙,沐桑桑收好紙筆,起身正要出去,腳下突然一滯——她想起了昨夜的夢。
趙恒穿過承天門,向一個女子走去,他是專程去迎接她的。
她的夢一直都是將要發(fā)生的事,那么那個女子,是誰?
笑意凝固在唇邊,沐桑桑停住步子,猶豫片刻后折返身回到書案前,重新拿起筆拂開紙,她的心亂了,不能去見他。
“桑兒,怎么了?”沐旬鶴疑惑地問。
“沒,沒什么,我,我想把這點抄完�!�
她不能這樣懷著心事去見他,他那么敏銳,肯定能發(fā)現(xiàn)不對,若他追問起來,她該怎么說?
沐旬鶴皺了眉,這是怎么了?
彤管拿在手中,卻久久不能落下。沐桑桑思緒翻涌。
假如夢里的都是即將發(fā)生的事,那她現(xiàn)在還活著,又該如何解釋?按照夢里的情形,在白云川戰(zhàn)敗不久,她就已經(jīng)死了。也許那個夢只是命運的另一種可能?而她因為提前預(yù)知,已經(jīng)改變了原有的結(jié)局?
肯定是這樣!
沐桑桑頓時釋然,一切都已經(jīng)改變,那個女子未必會出現(xiàn),即便出現(xiàn),也未必跟他還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安慰著自己,忙忙地放下筆往外走去,道:“我去見他。”
沐旬鶴跟在她身后,臨出門時回頭向案上看了一眼,新拂開的紙上一個字也未曾落下,倒是滴著幾點淡淡的墨痕。他不太懂得少女的心思,但他能看出來,妹妹對趙恒,越來越在意了。
沐旬鶴嘆了口氣,只愿趙恒對她是真心真意,她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傷害了。
沐桑桑急急走來,在見到趙恒的一剎那,那些不安忐忑的情緒都消失了,她看他迎著她走過來,同樣的龍章鳳姿,同樣的器宇軒昂,但他比夢里少了幾分肅穆,又多出了幾分柔情。那是他對她的,獨有的態(tài)度。
心突然安定下來,沐桑桑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你來了?”
“來了�!壁w恒也笑。
于是沐桑桑再次有了被驕陽照耀的感覺。
就在此時,沐旬鶴咳了一聲,不失時機地開了口:“安王殿下,現(xiàn)在可以說說傅家的事了吧?”
趙恒的笑意頓時消失。從未見過如此煞風(fēng)景之人!
一個時辰后,傅澄騎著馬來到西市,在醉紅樓門前停住。
他四下看了一遍,到處都是尋歡作樂的男人和花紅柳綠的煙花女子,即便在大白天也熱鬧得不堪,傅澄搖搖頭,笑了起來。
她竟然約他在這種地方見面,真是妙極了,她那樣的名門淑女,竟然敢來青樓。沐家出事后她好像變了不少,不過,這樣比以前更吸引他。
傅澄下馬進門,跟著一個丫頭走過幾重彎彎曲曲的回廊,來到了約好的雅閣跟前。外面的熱鬧都消失了,這里安靜得根本不像是風(fēng)月場合——倒像是幽期密約,和她。
傅澄笑意更深,以她的性子肯定不會一個人來赴約,她好像有些怕他,也是奇怪,仔細(xì)回想起來,他雖然放肆風(fēng)流,在她面前可從未如何過。
傅澄推門進去,屋里果然不止一個人。他四下看了一遍,在靠著后門的陰影里,她裹著件顏色沉重的男式袍服,安安靜靜地坐著,嬌柔的少女和粗線條的男袍,構(gòu)成了一幅奇妙的畫圖。
傅澄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道:“妹妹找我?”
沐桑桑從陰影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作聲,于是傅澄又是一笑,她果然在怕他。
窗前站著的一個人轉(zhuǎn)過身來看他,目光冷峻。
是趙恒。傅澄笑道:“安王也在啊�!�
他倒也不意外,京城里誰不知道沐桑桑退婚后立刻搭上了安王,這兩個人在福報寺和太極殿,當(dāng)著那么多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的面上演過郎情妾意的戲碼,趙恒還每天都往安國公府跑——據(jù)說皇帝已經(jīng)氣得好些天沒有睡過好覺了,興慶宮那些宮女太監(jiān)們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嚴(yán)重缺乏睡眠的皇帝。
因為這個緣故,沐桑桑新近得了個紅顏禍水的封號,京城里許多正派人士,甚至不少閨秀提起她來都沒有好話,不過其中罵的最兇的,還要數(shù)他那位好妹妹傅晚。
這個紅眼病啊,還真是沒得救了。
“傅二郎,”坐在另一邊的沐旬鶴站起來,“坐吧�!�
傅澄坐下來,眼睛還瞧著沐桑桑,笑道:“不是妹妹約我見面嗎?怎么來了這許多人�!�
“傅二郎,我找到了一些東西,你看看吧�!便逖Q很快遞過來一卷文書。
傅澄翻了幾頁,是傅家的賬簿,大部分是他親娘經(jīng)手的,當(dāng)然,沒少揩油,幾年里私吞的加上挪出去放高利貸的,總也有幾萬銀子。
又翻了幾頁,傅澄的臉色沒那么悠閑了,那是一個鄉(xiāng)下男人的履歷,他知道那個男人,因為,那是他同母異父的哥哥。他親娘在進傅府之前嫁過人,只不過,傅家的人都不知道,包括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