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劉嬤嬤也是有懷疑的,只是她不好直說,如今老太太問起,她才低聲回道:“老奴也覺得太巧合了一些,但這事不好明著查,老夫人若是想弄清楚,老奴可以去暗中查一下。”
沈老夫人瞇起眸,“去查,這事必須要查清楚,若真是那丫頭搞的鬼,我定會讓她吃不了兜著走!”當年她能有辦法讓她在那樣情況下嫁入沈府來,自是也有辦法讓她服服帖帖,給他們沈家伏低賣命。
“是,那老奴等會就去……”
“大嫂,大嫂……”
劉嬤嬤話還未落,外頭就又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大嗓門。
老太太聽到那聲,臉色一沉:“她怎么又來了……”
*
“大嫂,當初可是你親口說的,我們沈家一族,那是一脈同氣休戚與共的,可如今族中男丁們才剛回來,你就開始克扣了我們院中的吃穿用度了,這事你做得可實在是不地道了……”
開口的是沈家三叔奶奶,與沈老太太是妯娌。
當年沈老太爺還在世時,與自家同脈三兄弟關(guān)系好,所以至今都還未分家。如今兩家各居東大院和西大院。
這兩日沈老夫人就是為了處理這兩大院的事,把自己都搞憔悴了,而最難纏的就是眼前這個三妯娌,每次一點小事都能叭到她面前來,沒臉沒皮得很!!
老太太煩得很她,但聽到她說什么克扣了她院中的用度后,老臉頓時就黑了;“三弟妹,你這無理取鬧也得有個度了�!�
“這六年來,我們主院是什么分例用度,你們東西大院就是什么分例用度,何曾克扣過你們的吃穿用度了?”這話要是被傳出去,她這掌家老太太還有顏面?
三叔奶奶見老太太那臉色,倒是微愣了下:“難道大嫂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三叔奶奶便巴巴把院中分例被削減了的事說了。
“大嫂,如今這寒冬臘月,家里男丁又都是受了傷回來的,就不說增加分例的事了,可這也不能消減了分例啊,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爺院中想燒盆好點的銀絲炭,竟都說份額不夠了……”
*
沁園。
“夫人,剛剛劉嬤嬤親自來了,說是老夫人要請您去一趟暮齋院�!倍酥幫脒M屋道。
楊昭正坐靠在軟榻上,手中拿著一本書看著,在聽到冬霜那話,她連眼都沒抬一下:“夏迎呢?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
“那不急,等我把這書看完再說吧�!�
冬霜卻無奈上前,輕輕抽掉了她手里的書本,把溫熱得剛好的藥碗遞到了她手中:“夫人,您已經(jīng)看了快兩個時辰了,對眼睛不好,先把藥喝了�!�
楊昭也不惱,乖乖聽話喝了藥。
冬霜看著她喝完,就立刻遞上了蜜餞,楊昭抓了一顆入了嘴后,才終于舍得從軟榻上起身:“替我梳妝吧�!�
“夫人不等夏迎回來了?”
“算了,那邊估計是等不及了……”
暮齋院。
沈老夫人沉著臉的坐在主位上,下首則坐著好幾位年長的族親女眷,四周還站著一群丫鬟婆子,而內(nèi)宅管事嬤嬤婆子也都在場。
這架勢,還真有一種三堂會審的感覺。
“老夫人,諸位叔伯奶奶。”楊昭入屋后,微微福身。
她身上依然穿著很厚實,外披著狐裘大氅,手抱著湯婆子,臉上還是很蒼白和病態(tài)�?稍趫龅娜藚s都沒看到似的,一看到她進來,一個個臉色頓時就冷沉了下來。
活像她扒了她們祖墳似的��!
“楊昭,今日喚你過來,是因為有件事想要當面問清楚你。”沈老夫人冷著嗓門開口。
往日里這老太太可極少用這態(tài)度的。
看來沈家男丁回來了,讓這些老太太們的底氣都‘足’了不少啊!
第14章
嫁妝
楊昭淡笑,沒被允許坐下的她,就直直站在廳中間:“老夫人您問,孫媳知無不言�!�
“可是你命令這些管事嬤嬤婆子,縮減了各大院中的分例?”沈老夫人問。
楊昭點頭:“是�!�
“胡鬧!”
沈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怒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公爹他們才剛回來,一個個都還受著傷,正是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的時候,你不增加分例就算了,竟還縮減了他們的吃穿用度。是誰允許你這般做的?”
“身為沈家宗婦,掌家中中饋,不想著如何打理好內(nèi)宅庶務(wù),卻反而在這時候克扣族人的用度,做出這等眼皮子淺的事兒,這就是你們楊家教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嗎?”
“就是,連長輩分例都克扣,真是大大的不孝!”
“也不怕被人戳了脊梁骨!”
“這事要是被傳出去,你們楊家女以后怕都難嫁入到好人家了……”
族親女眷一個個怒臉附議著。
楊昭差點沒被逗樂。
當然了,表面她一點不顯,仍是一副柔順恭敬的模樣,一直等她們說完后,她才又微微福身,溫聲開口:
“原來老夫人與諸位叔伯奶奶,是為了府中的分例之事�。∵@事也怪我,竟忘了與你們說了�!�
“你還有什么好說的?”這話是三叔奶奶開口的。
楊昭沒理她,而是側(cè)頭吩咐一旁的冬霜:“冬霜,你回一趟沁園,讓人把那些賬目本子全都給拿過來。對了,夏迎若是回來了,讓她也順便來一趟。”
“是�!�
冬霜離去。
楊昭這才看向沈老夫人,溫聲說道:“老夫人,孫媳這身子實在是不爭氣,一病就病了這么多天,也就忘了把這事情先與你說一說了。”
沈老夫人皺眉,但想到楊昭平日做事向來穩(wěn)妥,不可能無故出這么大紕漏,她不由就放緩了語氣:“阿昭,你說說吧,到底為什么要克扣了各院的分例?這總要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自家男人回來了,不就想偏著自家主院了么!”
三叔奶奶冷著臉,帶著怨氣;“說好讓楊家軍護送著回來,可那楊家軍卻在半路就離開了,要不是他們離開,我們沈家男丁如何會遭此大難?我家老爺至今都還起不來床,如今卻還要克扣我們的分例,做出這黑心肝的事也不怕遭了報應(yīng)……”
“三弟妹!”沈老夫人怒喝。
在楊昭面前怨恨楊家,這不是犯蠢嗎?
沈老夫人下意識看了眼楊昭,卻見她垂著眸,看不到是什么情緒。
“大嫂,你也別那么大嗓門,這事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說得好聽,什么一脈同氣休戚與共,這些年來,你們主院這頭吃喝用度哪一樣不比我們東西大院的好?”
“如今族中男丁們一回來,你們竟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明著就來克扣我們的用度了,大嫂,你不覺得你這吃相太難看了嗎……”
三叔奶奶這話一出,其余族親竟跟著點了頭。
“你們……”
沈老夫人差點沒被氣死過去。
說她吃相難看?這些年她們哪一個不是吸附著她這主院生活的?
“大嫂,大哥雖然去了,可是我家老爺和二老爺可都是還在的,你這般明著欺負我們東西大院,可有想過大哥如果現(xiàn)在還在的話,知道你這般苛待他至親兄弟們,一定會氣得休了你不可……”三叔奶奶嗓門如洪鐘。
“你、你放肆!”
沈老夫人被氣得直捂胸口,面如豬肝色的大口喘氣,劉嬤嬤見狀急忙替她順背。
“老夫人,別氣別氣,您可千萬不能動氣,得緊著自個身體才是!”
三叔奶奶冷哼一聲,但到底沒敢再說什么了,怕把人氣死!
不過當她看向那個‘溫順’得礙眼的楊昭時,就又扯著嗓門發(fā)難了:“楊昭,今日這事都是因為你才鬧出來的,你一個小輩,竟連長輩的分例都敢克扣,實在是可惡�!�
“我告訴你,今日你若不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說法,我定要請出沈家的族長來,替立兒休了你這個毒婦不可!”
墨王朝的女子地位微弱,女子即使是和離,都得脫下一層皮來,更別提是被休棄的女子了。
被休棄等于沒活路。
特別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是絕不會允許家族女子被夫家休棄的,那不但會讓整個家族蒙羞,更會連累到族中子女的婚嫁,所以一般被夫家休棄的女子,都是會得一條白綾吊死的份兒。
這也是沈老夫人聽到三叔奶奶那話后,氣得差點沒斷氣過去的原因。
楊昭卻沒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表情都沒變化一絲。
她抬眸看向那三叔奶奶,只淡淡說道:“三叔奶奶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的請族長來,我家父兄這些年來為了我這個不孝女,已是十分勞心勞力了。如果沈家若真是容不下我,我自請下堂就是了。”
自請下堂?
眾人頓驚了下。
包括沈老夫人,她大氣都不喘了,一臉錯愕的直直看著站在廳中間,一副溫順謙恭的楊昭:“阿昭,你……”
“老夫人,當年您帶著諸位族親拿著婚書到我楊家時,可還記得,你們當初答應(yīng)過我入嫁沈家的條件?若有一日沈家容不下我,沈家便要給我一封和離書,放我離去�!�
休棄?
呵!她們也配��!
不過,和離她們沈家自也是不愿的……
“阿昭,你這說的什么胡話!”
沈老夫人在李嬤嬤攙扶下,忙坐直了身軀;“你是我沈家宗婦,是我沈家的主母,怎能隨意就說出這種話來。”
楊昭抬眸,看向了三叔奶奶。
“你看我作甚?”
三叔奶奶不滿皺眉:“是你自個做錯了事,如今卻還想用和離來威脅我們?真是不孝至極,就這你就犯下了七出之條,我們沈家足可以休棄你了�!�
想和離?做夢!
“就是啊,這事本就是你這做小輩的做錯了,如今卻還說什么和離,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次開口的是二叔奶奶。
其余族親也紛紛開口了。
大致意思就是,她的錯,她在胡鬧,要和離是不可能的!
楊昭很淡定聽著。
畢竟她就沒想過真能和離得了,而她想要的也不單單只是和離而已。
“好了,大家都不要說了�!�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怒瞪了眼還想開口的三叔奶奶,才看向楊昭說:“阿昭,和離這種事以后都不可再提了,這要是被人傳了出去,你們楊家女兒以后可還如何嫁人?”
想了想,沈老夫人又溫聲說:“阿昭,你也別覺得委屈,誰讓我們是女子,這世間上的女子就沒有不受委屈的……”
女子?
憑什么女子就要天生受委屈??
楊昭聽到沈老夫人那話,眼底閃過一抹戾氣,甚至嘴角都忍不住溢出了一抹譏諷與不甘,但這情緒又很快被她隱藏了起來。
因為無論她如何不甘,女子地位微弱這件事,是她至今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暗暗攥緊了雙手,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當然了,在場無人察覺到她異常,沈老夫人在與她說完后,就看向了在場族親。
“還有你們,都是做長輩的,凡事得先把事情弄清楚后在說話,什么都還不清楚,就這般與個小輩計較,也不覺得臉熱�!鄙蚶戏蛉嗣C穆道。
這次沒人開口了。
仿佛都是被沈老夫人給鎮(zhèn)住了似的,其實她們真正怕的是楊昭會繼續(xù)鬧和離。
當初沈家男丁被流放,沈家名下鋪子莊子那些來錢的,全都被抄了,當時沈家女眷絕望得幾乎要活不下去,是楊昭嫁入沈家后,用自己的嫁妝去做生意、才一點點置辦下了如今的家業(yè)。
說白一點,就是沈家上下這些年吃喝用度花的,等于都是她的嫁妝�。�
花用‘入嫁媳’的嫁妝,本就是沒臉沒皮的事。
所以她們一直故作不知,可今日提到和離,卻給她們提了醒,這一旦和離,這嫁妝可就得要歸還女方的。
那可萬萬不行��!
而這時。
冬霜帶著丫鬟捧著好幾疊厚厚的賬本入了屋,身后還跟著捧著木匣子的夏迎。
給沈老夫人等行禮后,冬霜才跟楊昭稟道:“夫人,各院的賬本都拿來了�!�
“給老夫人和諸位叔伯奶奶都看看吧。”楊昭淡然道。
“是�!�
冬霜親自分發(fā)了賬本。
眾人不明所以,可當看到手中賬本后,一個個面色都各異了起來。
“二嫂,你上月不是說分例不夠用,你手頭緊嗎?還向我借用了一千兩,可這賬目上可清楚記錄了,你院中上個月的分例比上上個月都要多了兩成。而且,你還從公賬上借支走了三千兩,還有這整套琉璃杯盞,云瑤的瓷花瓶……”
三叔奶奶手里的賬本,顯然是二叔奶奶院中的。
那除了正常的分例外,東大院從公賬上和內(nèi)庫拿了什么都是被一筆一筆記錄得清清楚楚,甚至物件的價值和當時以什么借口和理由拿走的都有。
三叔奶奶氣得眼睛通紅,看向二叔奶奶眼神都能化成刀子了。
哪知二叔奶奶眼神也是不善,怒瞪三叔奶奶:“你好意思說我,你自個不也說手頭緊,在半年前竟就到公賬那借走了五千兩,還是用了大嫂的對牌去取的銀錢�!�
“還有這個兩張金沙鳳求凰和百子圖的屏風,竟是被你討去了,你明知道我那大孫女就要出嫁,需要那這金絲屏風撐臺面,你卻把庫房僅有的兩張都給拿去了……”
至于其余族親,看到賬本上記錄時,也是紛紛看彼此都不順眼了。
原來這些在自個面前哭窮的,竟都明著暗著的從公賬上討走了那么多東西和銀錢,簡直是可惡!!當然了也有一些旁支、但因男丁發(fā)配后而暫且融進來的族親,她們就心虛了一些。
但臉色最難看的,當屬沈老夫人。
她抓過面前好幾個厚厚賬本,匆匆一掃,面色就黑得不能再黑了,最后‘啪’的就把賬本給拍在了桌上,一雙眼睛沉冷冷看向眾人。
特別是吵得面紅脖子粗的兩個妯娌。
“都閉嘴!”
沈老夫人眼神犀利無比,嚇得連三叔奶奶都噤了聲。
“這賬本上記錄的可都是真的?”她問。
眾人沉默了。
因為想反駁也沒辦法,賬本上記錄得太清楚了,時間地點甚至理由都有,而且東西也確實是在她們手頭上,根本沒辦法否認。
沈老夫人氣得咬牙,可更讓她生氣的是楊昭。
她是如何掌中饋的?
竟就這么任著這些個貪心的東西來掏空她主院的家底么?而她這掌家太太竟都還一無所知,若不是今日鬧出這事,她怕都還不知道。
這一刻,沈老夫人感到了危機。
她第一次意識到,出這些事前,那些管事嬤嬤婆子竟一直沒給她稟報過情況,甚至連賬房那頭都沒有向她稟報過。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沈老夫人心底莫名慌了一下,但表面卻不動聲色,她看向楊昭:“阿昭,這些賬目上的事,你怎么都沒有來與我說上一說?”
楊昭看著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沈老夫人,溢出一抹不可察的冷笑,面上卻溫順回道;
“老夫人,這些事在五年多前我就曾與您說過,只是老夫人您說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以后都不必再稟報到您面前來,免得擾了您為老太爺抄經(jīng)念佛�!�
沈老夫人一噎。
因為確實有這事。
當時她就是想裝傻充愣,不想沾手過多她用嫁妝支撐沈家女眷吃喝嚼用的事,怕以后會被人戳脊梁骨,就故意徹底放權(quán)給她了。外人眼中,就是楊昭自個要撐起沈家一族的。
她想著,就算以后有人想說她沈家吃‘入嫁媳’嫁妝的事,也是能有理由反駁,畢竟,人家是自己樂意主動拿出來給她們吃用的,而非是她們沈家不要臉要求的。
哪知——
第15章
貪婪
“可這事……”
“老夫人。”
楊昭輕聲打斷了沈老夫人;“如今各院賬本都在這里,老夫人可以先看看�!�
“當年老夫人您說,我們沈家一脈同氣休戚與共,所以這些年來,孫媳一直遵從老夫人您的意思,盡量的滿足各院吃穿用度,只是……”
“這幾年來,生意不好做�!�
楊昭指了指其一紅色皮的賬本:“那本紅賬本就是這幾年來家中盈利的賬收,老夫人您看看,如今京中鋪面莊子的那些收入,也暫且只夠維持家里上下的花銷用度而已�!�
沈老夫人拿起那紅賬本翻看起來,可她越看越吃驚,最后沒忍住驚呼脫口:“這每年差不多有五萬兩的純盈利,竟都只是維持家里上下的花銷用度?”
她記得當初沈家沒出事、她執(zhí)掌中饋時,沈家那些來莊子鋪面等等加起來,也不過才兩萬多盈利而已,如今這一年都有五萬兩,竟只說暫夠日�;ㄤN?
她們吃的是金子��??
在場族親一聽一年五萬兩的盈利,眼睛卻亮了��!
“老夫人,這每年單獨支給姑母用于辦施粥的銀兩,還有那大大小小的善堂與姑母每月來借去的銀兩物件,加起來也快要有一萬多兩了,就更別提每年陳家舉大小辦宴會時,從家中借用過去的那些大小物件和丫鬟仆人……”
是的,這沈素蘭外在的善名,幾乎都是以慷他人之慨得來的。
“什么?一萬多兩?”
三叔奶奶瞬間尖銳了嗓門:“蘭姐兒一個外嫁女,竟每年都回娘家拿走那么多銀錢和物件?大嫂,你是不是瘋了?”
二叔奶奶也怒沉了臉色:“大嫂,你就算再寵蘭姐兒,也不能如此掏空我們沈家的家底去補貼她��!”
怪不得一年五萬兩盈利,都還要縮減她們院中分例呢,原來是因為沈素蘭這個外嫁女,回來當了‘家賊’了,一想到被她拿那么多銀兩去補貼了婆家,眾人面色都不好了。
盯著沈老夫人的眼神都是不滿和責怪。
沈老夫人也很吃驚,她還真不知道沈素蘭一年竟拿走了那么多銀錢,她就算再疼她,也不可能真不顧自家子孫,“這會不會是算錯了……”
“這些賬本上的每一筆都記錄得清清楚楚的,怎可能算錯了,就算是我都能看得明明白白的,大嫂你別想為蘭姐兒找借口了�!�
三叔奶奶直接打斷沈老夫人干巴巴的話語;“這銀錢是我們沈家的,如果是小銀錢還好說,可每年都是一萬多兩啊,旁的就不說了,但這‘借用’過去的,就一定要給還回來。”
“就是,哪有外嫁女搬著娘家的銀錢去補貼婆家的?世間就沒有這個道理的�!�
“是啊,必須把借用的都討回來……”
一個個激動說著。
沈老夫人眉頭深深鎖起,給出去的銀錢物件再去討回來?這讓她閨女以后還如何在婆家自處?
楊昭這時又溫聲道:“老夫人,這姑母拿走的銀錢物件只是一部分原因而已,這縮減各院的分例,也還是有另一個原因的�!�
老夫人一聽,立即道;“什么原因?”
“我們家族男丁如今都回來了,這男子終是要在外謀事的,我們沈家一族百年清流,自是不可能入商賈或是屈尊的去私塾任教。”
“所以孫媳就想著,多準備一些銀錢,想辦法去上下打點一番,總要為族中的男丁們在朝堂上謀個一官半職的�!�
眾人一聽皆喜。
“阿昭,好孩子,還是你有遠見��!”
“阿昭,你說得很對,我們沈家兒郎個個都是有抱負志向的,朝堂才是他們真正的歸屬,你可得多多想辦法使使勁……”
“阿昭,你那叔伯……”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起來,此時看著楊昭的目光滿是慈祥與討好。
沈老夫人也是喜色起來。
因為她覺楊昭肯定第一會先顧著自家相公和公爹們,畢竟她們才是真正一家子。
楊昭也不負所望,從夏迎那接過木匣子打開:“老夫人,這兩日我讓夏迎去把京中那幾家金銀樓和酒樓都給賣了,兌了一些銀錢出來,還有京郊的那個大莊子,我也是準備賣掉了……”
“我聽說吏部的那位呂尚書大人,即將就要致仕了,這暗地里可是有不少人都動了心思,畢竟吏部是管著官員調(diào)遣升遷等事,若是能在中間使使勁,咱沈家男丁重回朝堂是有機會的�!�
“只是這件事也不好辦,因為那位呂大人不容易見,就算是見到了,也不可能明著收受賄賂,所以這就需要從中去打點,這少不了得用到銀兩�!�
“可我就算賣掉金銀樓酒樓和京郊那大莊子,這手頭的銀錢怕也還是不太夠……”
眾人看著那木匣子里厚厚一大疊銀票,一千面額。
“那里頭看起來少說也得有十萬兩了吧?還不夠嗎?”三叔奶奶皺眉問。
楊昭一副無奈道:“三叔奶奶怕是還不知道,在京城這遍地權(quán)貴皇親的地方,十萬兩拿去打點,也頂多就只能謀個九品的芝麻小官而已,還很有可能是沒實權(quán)的那種。”
十萬兩只能謀個九品芝麻小官?
眾人皆詫異。
可想想這里是京城,又覺得似乎有道理。
九品就九品吧,總好過沒有��!
楊昭又道:“我粗算了一下,加上京郊那大莊子和我一些零零散散嫁妝,到時候應(yīng)該可以湊到三十萬兩左右,如果能打點到位,給相公或者公爹謀個七品的官職應(yīng)該是可以的,只是……”
楊昭看向在場旁人,欲言又止后,道:“其余的叔伯長輩們怕是就得先緩一緩了,待夫君或公爹有職務(wù)后,在看看有沒有旁的機會了……”
眾人一聽瞬間變了臉色,說到最后竟沒有她們屋中男人的事兒?
三叔奶奶第一個不樂意;“果然是被我說中了,我就知道……”
“三弟妹!”
沈老夫人斥斷了三叔奶奶的嗓門,眼神冷厲瞪向她,警告道:“三弟妹如果還要如此無理取鬧下去,那我就只能替老太爺請出沈家族長,來給我們?nèi)曳旨伊恕!?br />
“分家?”
“大嫂……”
三叔奶奶和二叔奶奶都大驚。
沈老夫人卻沒理她們,目光冷瞥在場眾人,冷聲道:
“你們也都別忘了了,我們主院才是沈家真正的嫡系,而如今你們各院吃喝用度的分例,也都是從我們主院拿出去的,你們?nèi)暨是不知足,那就只能分開各過各的……”
眾人大驚失色,同時心中不由暗生出了一股不滿的怨恨來……
“行了,都離開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說�!�
沈老夫人直接把不滿的眾人打發(fā)了。
“阿昭,你剛剛說的那可是真的?只要拿足夠的銀錢去打點,就能謀個高些且能有實權(quán)的官職來?”眾人一離開,沈老夫人就十分慈愛的問著楊昭。
楊昭淡笑頷首:“呂尚書致仕的消息不會有假�!�
想到楊家,沈老夫人頓時就信了七八分了。
再看到楊昭手里捧著那一大疊銀票的木匣子,沈老夫人心情大好,心想,這女子嫁人后果然是一心向著自己丈夫的。
“好好,那這個各院分例的事,以后就按照你安排的……”
沈老夫人話語忽頓,想到賬本上看到的那些,她微冷下眼神改口道:“以后給各院的分例再縮減上一半,要是各院有什么不滿的,你就直接與她們說,這事是我下的命令。”
一想到自家那么多銀錢東西都被各院給明著暗著拿去,沈老夫人心里就不舒坦極了。
看向楊昭又吩咐說:“阿昭,以后這各院除了分例外,她們要還是想要討些什么,都讓她們親自到我面前來說,不可在隨意讓她們索取了,真是縱得她們都貪婪了�!�
貪婪?
這個詞用于沈家人身上,還真是合適�。�
“是!”楊昭低眸掩嗤笑。
“還有,那些‘借用’在公賬上的銀錢,回頭你派人去各院說一說,讓她們把銀錢都給還上來,沒道理一直借著不還的�!卑涯切┿y錢拿回來,湊一湊,也許還能給自家兒孫謀個更好的官職。
“是�!�
“還有,這立兒如今回來了,你也得對他多上點心,他畢竟是你的丈夫,你總要把他先放在第一位,至于家中庶務(wù)繁忙的活,我這老身子骨也是可以先替你看著一些�!�
看來是想要沾她手頭的中饋了,可惜……這點力度可還是不夠,還是需要逼一逼啊,最好能讓那沈立一起……
楊昭眸斂譏誚,面上卻很是恭順道:“好,孫媳都記住了,等孫媳調(diào)養(yǎng)好了身子,就立刻去夫君的榻前侍候。”
又說了幾句,沈老夫人才讓楊昭離開。
而她轉(zhuǎn)身就去見了沈立。
“立兒,你覺得阿昭說的那些可是真的?”
霖竹院,沈老夫人坐在床邊的琇凳上,問著床上的沈立。
沈立微感錯愕。
顯然是沒想到,楊昭竟會賣了嫁妝鋪子莊子來為他鋪路謀劃,甚至還懂得一些官場底下的門道,他不由想到了那日的驚鴻一瞥。
心頭微閃過一抹異樣。
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
“立兒?你有在聽祖母說話嗎?”沈老夫人疑惑的看著半天沒反應(yīng)的沈立。
沈立輕了下嗓音:“祖母,楊、阿昭說的那些應(yīng)該是真的,我雖然剛回來,但是……也暗中接到了一些消息�!彼朔貋砩碡撝厝�,消息自有門路。
“聽說當朝的那位呂尚書年老了,陛下似有意恩準他致仕歸鄉(xiāng),而在他在致仕前,確實是會先安排好下面的一些職務(wù)�!�
“這么說來,阿昭說的都是真的了!”
沈老夫人大喜,心底本還有兩三分的存疑,徹底消散了,笑著道:“立兒,你先好好養(yǎng)著身體,祖母回去給好好安排一下,把能動的銀錢都給拿出來,讓阿昭趕緊去打點一下�!�
沈老夫人匆匆離開了。
沈立本還想說什么,可最后還是沒說出口,他就是覺得讓個婦人去打點,似哪里不對,可想想如今沈家男丁都傷著,就只能作罷……
就是委屈楊昭了。
以后……或許可以對她好一些來作為補償。
*
“夫人,這老夫人也太過分了一些,明知道各院都不好說話,卻還要讓你派人去向各院討要借出去的銀錢,這不是讓你難做人嗎?到時候怕是又要被人說你不孝了!”
回沁園的小道上,夏迎滿臉都是憤憤不平。
就連向來穩(wěn)重的冬霜,此時也是皺起眉:“是啊夫人,這老夫人還讓你把各院的分例再縮減上一半,這之前只縮減了一些,就引來了各院不滿,這要是在縮減上一半,怕是……怕是……”
“怕是得要撕了我們夫人不可。”
夏迎氣呼呼接話:“這分明就是欺負人嘛!這些年來夫人為了沈家,把嫁妝都給貼上去了,可到頭來卻還要被埋怨,現(xiàn)在竟又還要讓夫人出面做這個惡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好了�!�
楊昭打斷了兩個丫鬟的不滿聲音,一副好脾氣的無奈道:“你們都小聲些,這事也怪不得老夫人,畢竟誰都比不得自家兒孫的前程重要,這手頭上的銀錢湊不夠,總是要想辦法的,何況……”
她聲音放輕了一些:“何況這次的機會很難得,只要有足夠的銀錢,定是能讓公爹或者夫君重返官場的,不然的話,就沈家如今的情況,圣上怕是不會再重用,以后想要再次入官場怕是難了……”
東大院。
“你確定你沒聽錯?那楊昭當真是如此說的?”二叔奶奶不敢置信的問著心腹婆子。
婆子點頭:“老奴躲在暗處親耳聽到的,夫人和她丫鬟確實是那樣說的……”
二叔奶奶氣得臉色都黑了;“好個自私自利的老東西,既然你做初一,那就別怪我做十五了……去,讓人到沁園那守著,必須守嚴實了,一旦看到有人出去了,就給我盯死了�!�
西大院也同樣如此。
三叔奶奶直接摔了一茶盞,才黑著臉吩咐大兒媳:“去把咱院中能用的銀錢都給拿出來,還有你們手頭上能用的銀錢,都一起拿來,老娘就不信了,他們主院能謀個七品官職來,我們西大院就不行了!”
“還有,如果主院那派人來討要銀錢,就給我哭,死命的哭窮,要是院中的分例不夠用了,就把你們屋中的爺們兒扶去那老東西的院前去,我倒要看看那老東西的臉皮有多厚……”
一族都是吃入嫁媳的嫁妝,憑什么主院就能理所當然的吃獨食?還想用分家來威脅她,做夢��!
其余院中也發(fā)生著差不多的情況。
一夕之間,沈家各院人心徹底分崩離析。
而不久后。
沁園外頭多了不少人,一個個都藏在暗處緊緊盯著沁園的動向。
“夫人,婢子看過了,各院的人幾乎都來齊了,甚至連咱主院那幾房都派了人在暗處盯著�!毕挠掖胰胛莘A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對主子很是佩服,簡直是料事如神。
楊昭翻了頁手中的書,才抬眸看了眼夏迎,不由失笑問道;“你爬狗洞出去看的?”
夏迎一僵:“夫人怎么知道的?”
冬霜笑著指了指她身上衣裳:“臟成這樣,夫人想不知道都不行�!�
夏迎才發(fā)現(xiàn)身上沾了不少雪土,特別是膝蓋和肩膀的位置,她尷尬一笑,忙出去外頭拍干凈了身上臟污,只是當她準備重新入屋時,卻看到了捧著個大木匣子的劉嬤嬤來了。
第16章
野心
“劉嬤嬤?”
楊昭看到入屋的劉嬤嬤,便放下手中書本,緩緩地想從軟榻起身。
劉嬤嬤忙阻止:“夫人不必起來,老奴只是替老夫人來送點東西給夫人而已�!�
說完,劉嬤嬤就把手中大木匣子放到了軟塌中間矮桌上,打開木匣,直接露出了里頭那厚厚一疊銀票和底下各式值錢的金玉器和地契。
“老夫人讓老奴給夫人帶句話,說盡量給大爺謀個好點有實權(quán)的官職,若是可以,大老爺也需要夫人去費費心神�!�
意思就是以沈立為主,沈大老爺為次。
顯然老太太是想給兒孫都謀個官職,但又知自家兒子才能平庸,所以著重在才能出色的孫子沈立身上,這老太太還真是精明�。�
“夫人,單單銀票就足有十二萬三千兩,若是加上這些壓箱底的物件和地契,估摸著有二十萬兩左右�!倍殧�(shù)了木匣中財物后道。
“二十萬兩?”
楊昭勾起唇角:“倒是下了血本,不過,那老太太能一下拿出這些,手頭想必還是攥有一些的。也不著急,才剛開始而已!”
“那接下來婢子們該做什么?”
“明日一早,讓夏迎‘偷偷’的去那幾個地方跑一跑,之后……”
“讓人把消息傳去陳家吧,那沈姑爺不是一直想要入吏部嗎?知道有這個機會后,定是會讓姑母回來的�!睏钫演p笑的說道。
冬霜笑道:“婢子明白了�!�
夏迎這時端著藥碗進來。
“夫人,婢子剛剛?cè)N房,聽到廚房的溫婆子說,劉嬤嬤走前特意給了她一張藥方,說是李大夫給您換的新藥方,用來調(diào)理身體的。”
夏迎把藥碗一放,就把那藥方遞給了楊昭。
楊照卻沒接過,“無關(guān)緊要,到時候讓個丫鬟明著用那方子去拿藥就行了�!�
不用猜她也知那老太太的心思,不過就是想要她繼續(xù)給沈家撐爛攤子而已,她要是一直病蔫蔫的,還如何替她操心?
至于掌家權(quán),目前老太太就算動了心思,怕也還不敢下手,畢竟兒孫官職的事還未搞下來,就更需要她養(yǎng)好身體來操持了。
其實想想,這沈家中最貪婪無恥之人,莫過于這位老太太了,不過她平日掩飾得極好而已!
若是有一天,把那老東西心底的那貪婪無恥給徹底釋放出來,甚至無限放大……那會不會特別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