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不一樣�!兵櫩〉溃安怀匀�,是慈悲為懷;吃肉,是度它們脫離苦海,青雄說的�!�
“長史早。”背后傳來裘永思與李景瓏打招呼的聲音,鴻俊與鯉魚妖馬上不說話了。這時莫日根恰好從外頭進(jìn)來,李景瓏便道:“辦完了?”
莫日根點了點頭,鴻俊問道:“這么早,你做什么去了?”
莫日根神秘一笑,做了個“噓”的動作,示意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李景瓏卻道:“這次只聽到慈悲為懷那句,先開早飯,吃完換衣服�!�
天大的事,睡一覺過去也會變得無足輕重,鴻俊昨夜心中的芥蒂早已消了,面對李景瓏時,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李景瓏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吩咐眾人去換官服。
驅(qū)魔司官服布料用的是天子與楊貴妃親賜錦緞。上好的深藍(lán)色料子,配雪白內(nèi)襯,束袖武袍,顯得肩寬腰窄,較之文官們的闊大長袍不同,下襟九分長,露出漆黑武靴,方便打斗,邁步時更帶著威武之氣。
眾人站在鏡前依次理衽,果然人靠衣裝,眾人都顯得十分挺拔俊朗。就連穿慣了書生袍的裘永思,這身官服一上身,亦英氣畢露。而五人之中,最好看的還是鴻俊。鴻俊自到長安后便習(xí)慣束袖粗布袍,上身淡白下身水洗青,簡直像個農(nóng)家少年,換了尋常人定駕馭不住,奈何鴻俊天生底子好,硬是穿出了少年郎的感覺�,F(xiàn)在換了身華貴面料,當(dāng)真是令人無法直視,頗有王謝子弟的風(fēng)范。
“脖子有點兒勒……”
結(jié)果鴻俊一開口就露餡了。
李景瓏只得上前幫他扯開點,說:“我倒是忘了領(lǐng)子�!�
先前李景瓏特地讓裁縫來過一次,加班加點地趕制。那時鴻俊不在,現(xiàn)在衣服赫然十分貼體,鴻俊不免有點兒奇怪,問:“沒人給我量過啊�!�
李景瓏有點尷尬,咳了聲,朝眾人說:“看吧,我就說合適�!�
“長史這眼光當(dāng)真厲害。”莫日根豎起大拇指。
鴻俊懷疑地看李景瓏,問:“你怎么知道我身材尺寸的?”
“好了不要問了……”李景瓏又遞給鴻俊一件縮小后的、浴袍一般的衣服,指指房外,說,“你身材瘦,余下的布料我就又做了一身�!�
“趙子龍——!”鴻俊拿著那小浴袍,頓時狂叫道。
“什么什么?”趙子龍馬上飛奔過來,它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穿衣服,看見李景瓏居然沒忘了自己,當(dāng)即歡呼起來,接過浴袍攤在地上,一條毛腿就往里抻。穿上那浴袍后,扎緊了腰帶,后襟恰好蓋著尾巴,李景瓏又給它一個小挎包,讓它背著,里頭想必是裝離魂花粉用的。
眾人忍不住大笑,鯉魚妖又說:“讓我看看……”于是在穿衣鏡前不住蹦。
李景瓏說道:“今天大伙兒就一起行動,這是關(guān)系到生死存亡的一天,離魂花粉沒事不要亂用�!�
眾人紛紛響應(yīng),帶上武器,預(yù)備出門,鴻俊一顆心不禁怦怦跳了起來,想起那夜李景瓏所言“若驅(qū)魔司無恙”,仿佛明白了什么,再看李景瓏時,李景瓏瞥向他的目光中,隱約帶著笑意,似在安慰他:別擔(dān)心,一切都會好的。
清晨驪山云瀑傾瀉,沾濕了登山之人的衣裳,車馬道畔,神武軍衛(wèi)士慌忙道:“將軍!請上車!”
封常清拄著拐,吃力地一步步登上驪山,往天子行宮走去,同時擺手,說:“不礙事,你們這是瞧不起本將?”
士兵們只得不多話,看封常清沿著官道,佝僂行走。封常清自幼父母雙亡,其外祖父受李林甫陷害后流放安西,一生顛沛流離,戎馬倥傯,一介殘疾之身,卻于高仙芝麾下發(fā)揮了驚人才華,接連破小勃律、大勃律國,十三年間一躍成為堪于哥舒翰等老將比肩的猛將。
封常清屢戰(zhàn)屢勝,對西域戰(zhàn)事幾乎算無遺策。大伙兒都嘲笑李景瓏,卻從不敢嘲笑這孱弱瘦小的封常清,統(tǒng)御萬軍之人,言語間自然帶著不怒自威的力量。
封常清雖賦閑在京,卻在班師回朝當(dāng)日,向李隆基呈上近萬字的奏折,要求邊疆田地整改,以懷柔為政,放遠(yuǎn)征的將士們回家。是以在武官陣營與軍中有極高的聲望。
太監(jiān)帶著一身霧氣匆忙進(jìn)了華清宮,其時李隆基尚摟著楊玉環(huán)酣睡,太監(jiān)既不敢叫,又恐怕封常清揮舞著拐杖沖進(jìn)來,外頭守衛(wèi)無人敢攔他。
太監(jiān)張了張嘴,不敢發(fā)出聲音,焦慮無比。
“有事兒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帳內(nèi)傳來李隆基之聲,卻是醒了。
“什么時辰了?”楊玉環(huán)慵懶問道。
“封常清封將軍,在外頭等著,說有十萬火急之事,要稟告陛下……”
聽到這話時,李隆基瞬間就坐直了,喃喃道:“又出事了?不應(yīng)該啊,這不是還沒派常清差使么?莫非是兵部讓他來的?”
“是軍情?”李隆基想了想,問道,“國忠呢?怎么不先往國忠處去?”
太監(jiān)道:“說是與大唐國運……息息相關(guān)。”
“這搞什么。”李隆基不耐煩地?fù)]手,說,“告訴他,朕知道了。他什么時候來的?”
“昨夜二更時到山下,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太監(jiān)答道。
楊玉環(huán)說道:“封將軍腿腳不便,怎么是走上來的?陛下。”
李隆基無奈,裹上龍袍,披頭散發(fā)朝寢殿外去。
側(cè)殿內(nèi),封常清拄著拐,不住喘息,與一臉凝重的李隆基對視。
“別著急�!崩盥』炊参康�,“賜座,給封將軍一口水喝,慢慢地說�!�
封常清不住發(fā)抖,抬頭看著李隆基。
李隆基老了,平素雖養(yǎng)顏有道,但年過六旬之身,終究不可避免地呈現(xiàn)出衰老之態(tài)。封常清未及耳順之年,看上去卻還比李隆基老態(tài)了些。
“今日臣爬這驪山時……”封常清接過太監(jiān)遞來的布巾,擦了把汗,喘道,“不知為何,就想起陛下當(dāng)年……當(dāng)年英姿。”
“哪一年的英姿?”李隆基反而笑了起來。
封常清看著李隆基,說道:“唐隆元年,凌煙閣前會師的那一年。”
李隆基大清早起來,聽封常清竟是與自己敘舊,當(dāng)即啼笑皆非,但長期為帝的直覺亦告訴他,開口先敘舊的事,接下來定不簡單。
“若不是你說,朕險些也忘了。”李隆基笑道,接過太監(jiān)遞來的參湯,喝了一口,說:“唔,給常清也端一碗去�!�
那年李仙鳧、葛福順策反羽林軍,誅殺欲仿效武曌而登基為帝的韋皇后。李隆基與太平公主在凌煙閣下會師,誓死捍衛(wèi)李家天下,殺進(jìn)宮廷,殺安樂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兒諸人,奪回了李氏江山。
往事恍若隔世,然而聽到封常清舊事重提時,李隆基仍不禁想起當(dāng)年的一腔熱血。
“還有開元元年�!狈獬G逵终f。
沒記錯的話,那是李隆基再次發(fā)動政變,誅殺太平公主的那一年。從此之后,大唐的一場盛世正式拉開了繁華序幕。
“常清,你要知道,如今太平盛世,”李隆基說,“乃是蒼生之福,朕這把刀,能不用,反倒是好事�!�
李隆基聽出些許封常清口中暗示,他同樣也在回以暗示——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都不希望朝廷有大的動蕩。
“陛下圣明�!狈獬G羼R上答道,“常清想了陛下,又忍不住想自己�!�
李隆基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封常清問道:“常清只不知自從入高仙芝將軍帳中,這些年里,曾有軍情瞞報過朝廷不成?”
“沒有�!崩盥』鸬�,“戳穿別人的謊話,倒是不少�!�
“這些年里,常情可曾騙過陛下?”封常清又問。
“普天之下,就只有你最不分場合地說老實話。”李隆基那語氣中,帶著不容質(zhì)疑的威嚴(yán),“雖不中聽,卻是從不撒謊的那個,長安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李隆基年輕時也是個狠角色,這些年中雖沉湎溫柔鄉(xiāng),在大是大非面前,腦子仍是清醒的。
封常清抬起一手,發(fā)著抖,指了指自己脖頸,答道:“今日常清若有半句虛言,便請陛下取我項上人頭,常清毫無怨言�!�
李隆基眉頭擰了起來,渾不知封常清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最后道:“說�!�
日上三竿,城北科舉考場內(nèi)“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鐘聲一聲接一聲,近兩千五百名學(xué)子接受搜身,魚貫入場,極目所望,盡是獨間廂房,廂房以一條條走廊連著,門上有天干地支的標(biāo)號。
學(xué)子在外搜身,領(lǐng)牌,各按牌號,等在廂房門口,考官在外經(jīng)過,再次驗明牌與正身,考生將牌掛在門口,進(jìn)去后,考官便貼上封條,十行廂房,每行一百間,封過房后,偌大考場內(nèi)寂靜無比。
每個廂房乃是全部封閉,開一透光窗,由仆役統(tǒng)一遞送飯食并接走大小便�?忌谶@廂房內(nèi)待上足足三日。
倉庫內(nèi),眾人將沉睡的仆役們拖到墻角,官服外頭套上仆役衣服,李景瓏低聲道:“開始罷�!�
鯉魚妖藏身水缸后,開始分藥粉,眾人分頭離開。
鴻俊低著頭,沿著走廊快步走去,路過一間廂房,便側(cè)頭往里一瞥,尋找裘永思先前做下的標(biāo)記——袖口、袍襟等地。每找到一個,便在門框上以飛刀輕輕刻下另一記號。
阿泰同樣低著頭,路過每個房門,假裝不經(jīng)意地朝里看。
“喂。”
阿泰路過走廊時被考官發(fā)現(xiàn)了。
考官招手道:“你過來一下�!�
阿泰走過去,考官正要詢問怎么一個仆役在考生房外東張西望,背后卻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袍角。
考官:“?”
考官正要回頭看,鯉魚妖突然抬手一撒,抖了點離魂花粉出去。
“一見發(fā)財——”
考官打了個噴嚏,阿泰馬上轉(zhuǎn)身,一陣風(fēng)般消失了,鯉魚妖則朝角落里一鉆,也跑了。
考官:“??”
“站��!怎么沒見過你……”另一名守衛(wèi)叫住了裘永思。
“再見有喜!”鯉魚妖又是一撒,守衛(wèi)打了個噴嚏,滿臉迷茫,裘永思忙與鯉魚妖各自分頭離開。
鴻俊經(jīng)過一間廂房外,朝里一瞥,突然看見了杜韓青。
杜韓青端坐案后,鴻俊遲疑片刻,經(jīng)過了廂房。
李景瓏無聲無息地從廊后轉(zhuǎn)出,眉頭深鎖,注視鴻俊背影。孰料鴻俊卻轉(zhuǎn)了回來,李景瓏馬上再次閃身廊后。
只見鴻俊手持飛刀,猶豫片刻,最終狠心刻下了一道記號,眼睛泛紅,決然離開。
片刻后,莫日根匆匆走來,低頭看見房門外的記號,又朝房內(nèi)偷瞥一眼,松了口氣,隨手摸摸那記號,加深了些,轉(zhuǎn)身離開。
李景瓏:“……”
李景瓏正要走時,阿泰卻又來了,同樣,專程檢查了杜韓青的房門;緊接著則是裘永思。
裘永思轉(zhuǎn)過走廊時,險些撞上李景瓏,瞬間十分緊張。
“喲,長史?”裘永思笑道。
“看來我倒是白操心了�!崩罹碍�?yán)涞卣f道,“你們都很護(hù)著鴻俊嘛�!�
裘永思笑道:“只是怕功虧一簣罷了,長史,大伙兒關(guān)鍵時刻,還不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嘛�!闭f畢拍拍李景瓏肩膀。
所有房門標(biāo)記完畢,眾人到倉庫外對數(shù)。
“兩百六十六間�!崩罹碍囌f道,“齊了,等鐘聲�!�
鴻俊沉默無語,眾人也都不說話,氣氛顯得有點兒怪異。李景瓏過去,隨手一按鴻俊肩膀,說:“這次把案子好好辦完,大伙兒便出去玩一遭,你們說,想上哪兒玩去?”
“真的?!”鴻俊驚訝道,似乎開心起來。
李景瓏嘴角抽搐,心想你的慈悲為懷呢……
“平康里!”裘永思馬上說道。
李景瓏:“……”
“平康里。”阿泰笑著說。
鴻俊說:“平康里可以嗎?我還沒真正去過呢……當(dāng)然長史你不喜歡的話也……”
莫日根說:“那就只好平康里了,不過夜,看看跳舞、聽聽歌兒總是可以的吧?平康里也不全是……呃,那種地方嘛。”
“連你也想去?”李景瓏簡直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下屬腦子里都裝的啥。
莫日根說:“我,嗯,我的第一次,要留給白……算了,以后再說,但是喝酒聽歌,總是可以的�!�
鯉魚妖說:“平康里可以嗎?我想去看那幅畫兒�!�
“那就平康里了!”裘永思拍板道。
“好——!”大伙兒雀躍歡呼,多數(shù)壓倒了唯一,李景瓏一手扶額。此刻鐘聲“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響起,眾人馬上起身,再去準(zhǔn)備。
第二輪鐘響,考官各持手中卷,快步走過廂房,每過一房便將考卷從窗外塞了進(jìn)去,脫手后便匆匆走往下一間,依次全部廂房走過一輪。
艷陽高照,鴻俊手心出汗,外頭有人說道:“送水了!”
眾人便混在仆役里頭,提著一筐水甕出去,始終低著頭,守衛(wèi)搜過筐與水甕,大伙兒便各自前去送水,李景瓏左手捏著定魂香藥粉,右手持甕,到得刻記號的門外便將藥粉加進(jìn)甕里,轉(zhuǎn)身接過守衛(wèi)倒進(jìn)來的水,接滿后遞進(jìn)窗內(nèi),考生便接了。
五排又五排,十排廂房近百間,一輪送下來,眾人都是累得滿頭大汗�;氐綆旆繒r,李景瓏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道:“撤!”
數(shù)人便翻墻出去,到得考場對面街道,朝考場方向窺伺,俱忐忑不安。這么折騰下來,已過了大半天,秋季午后還稍稍涼爽了些。鴻俊只怕他們不喝水,或是藥量不夠,現(xiàn)在想來,李景瓏不斷讓多放藥材,竟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李景瓏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似乎也有點兒緊張,不多時,街上馬車聲響,來了數(shù)輛車,正是高力士與巡場的禮部官員。
李景瓏等的就是這一刻,當(dāng)即說道:“行動吧�!�
鴻俊說:“等等,我總有點兒怕,他們應(yīng)該不會這么快走,再等等?”
李景瓏答道:“你的藥拿仆役們喝的水試過,劑量足夠了�!�
鴻�。骸拔揖团滤麄儾缓��!�
李景瓏:“早上我讓莫日根到國子監(jiān)去,在整個國子監(jiān)的早飯里全部加了近四成的鹽,就是為防萬一�!�
除莫日根外,所有人瞬間傻眼,裘永思馬上道:“長史,今天起,小的跟定你了!”
阿泰難以置信道:“這是什么人�。 �
李景瓏謙虛地說道:“見笑了,待會兒可得正經(jīng)點,走!”
說畢李景瓏將外袍一脫,現(xiàn)出一身深藍(lán)色官服,腰佩智慧劍,身穿天子御賜官服,身材筆挺,余人紛紛照辦,現(xiàn)官服,跟在李景瓏身后,朝考場走去。
第25章
考場圍捕
高力士親自來巡場,隨行有禮部尚書、禮部侍郎,并文淵閣、弘文閣兩名大學(xué)士。眾人一到,考官們忙到試場中央集合,聆聽教誨,正談笑風(fēng)生時,外頭突然傳來聲音。
“科舉考場,閑人免進(jìn)!”
“驅(qū)魔司執(zhí)行公干,無關(guān)人等,一律退避!”
高力士:“……”
考官中頓時發(fā)生了一陣騷亂,紛紛走出長廊,望向大門外,這時候裘永思扯著聲音,喊道:“大理寺驅(qū)魔司李景瓏長史到——”
李景瓏:“……”
高力士道:“李景瓏!你做什么?!”
衛(wèi)士要上前攔,李景瓏身后的鴻俊卻把五色神光一撒,凡人如何能擋?當(dāng)即被推得直摔出去。瞬間考場前便炸了鍋,守衛(wèi)紛紛抽出兵刃,指向李景瓏與身后四人。
考官們只覺眼前一花,不知李景瓏的隨從用的什么手段把人放倒,高力士卻知道麻煩來了,若那夜所言是實,這伙人就是李景瓏口中的驅(qū)魔師!姑且不論剛才那招是否障眼法,只怕鬧將起來,門口的守衛(wèi)恐怕收拾不住,必須先想辦法穩(wěn)住他。
“讓他進(jìn)來!”高力士厲聲道。
一眾人進(jìn)了考場,李景瓏先是朝高力士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
高力士說道:“李景瓏,你的驅(qū)魔司已經(jīng)正式解散了,留給你時間是讓你回去搬家,怎么還在這兒鬧?”
禮部尚書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地打量李景瓏。
驅(qū)魔司眾人這才知道就里,驚訝無比,望向李景瓏。
李景瓏卻道:“今天是奉陛下之命前來,督查科舉,清除考場中為患的妖孽�!�
考官們面面相覷,有人便笑了起來,禮部尚書道:“李景瓏,你是不是瘋了?得給你找個大夫……”
李景瓏說道:“陛下正在從驪山回來的路上,咱們不等他了,正好請各位大人,當(dāng)場做個見證,請�!�
說畢也不管眾人,便徑自走上長廊,高力士喝道:“李景瓏!你做什么?!”
鴻俊等人隨后跟上,緊接著高力士快步追了上來,大伙兒便給官員們讓開一條路,文淵閣大學(xué)士怒道:“李景瓏!科舉考場乃是關(guān)乎國運之地,豈容你在此地放肆!”
各廂房內(nèi),考生聽見外頭爭執(zhí),紛紛湊到窗前好奇朝外望去。
只見李景瓏快步走來,高力士怒吼道:“李景瓏!你瘋了!快來人!給我拿下他——”
“誰敢動手?!”鴻俊一聲,守衛(wèi)便不敢上前,說時遲那時快,李景瓏來到一間房前,抬腳就是一踹。
那一踹,頓時連著門鎖一起踹斷。
“做什么!”
里頭一名考生登時大叫一聲,驚魂猶定,打量李景瓏。那一瞬間,鴻俊心中咯噔一響,渾身猶如被冷水從頭澆到腳,四周鴉雀無聲。眾人心中都是一般的念頭——完了。
“踢錯門了,抱歉。”李景瓏把門關(guān)上,
眾人:“……”
李景瓏再踹一門,高力士終于忍無可忍,怒吼道:“李景瓏!”
李景瓏朝旁一讓,高力士瞬間靜了。
一房、一案,案前散落衣冠,書生服中躺著一只灰色的狐貍。
鴻俊險些就歡呼出聲,余人都是松了口氣。
“怎么回事?”高力士仿佛看見了天大的笑話,看看一眾考官,禮部尚書過來看了一眼,倒退半步,駭然跌坐在地。
“這……這……”禮部尚書顫聲道,“這是什么意思?”
“人呢?!”考官驚呼出聲。
李景瓏掃視眾人,同時驅(qū)魔司中,所有人都在飛速打量在場者,力求發(fā)現(xiàn)端倪。
莫日根不易察覺地?fù)u頭,意思是這兒沒有主謀。隔壁考生探頭來看,裘永思便把人塞回去,鴻俊隨手一擰,將門鎖再次擰上。
“把狐貍捉了�!崩罹碍�?yán)淅涞溃把埔路∩�。去下一間�!�
“還有?!”考官震驚道。
李景瓏踹開下一扇門,高力士還未回過神來,忙道:“等等!”
“等什么等?”李景瓏說,“高將軍,參加大唐科舉的,竟是一群狐貍,來日官場上全是妖,你半點不怕?”
那句話剎那揭開了問題的本質(zhì),考官、大學(xué)士、禮部尚書、侍郎……在場官員背后升起寒意,終于意識到嚴(yán)重程度。
“看好了。”李景瓏接連踹開好幾扇門,先讓眾人依次看過,再讓莫日根將狐貍捉出來。裘永思在校場中貼上符,以符紙布了個法陣,將熟睡的狐貍?cè)咳恿诉M(jìn)去。
“慢著!”
狐貍越來越多,高力士已徹底蒙了,喊道:“李景瓏!你給我解釋清楚,這究竟是……”
鴻俊:“給我也踹一扇唄�!�
李景瓏:“你踹吧,阿泰,你和其他人去抓剩下的。”
“住手住手�!贝髮W(xué)士不住喘息,仿佛李景瓏每踹開一間房門,就會讓里頭的考生變成狐貍,高力士喊道,“李景瓏!你究竟在使什么妖術(shù)?!”
鴻俊踹了兩下,滿足了他的破壞欲望,踹開門后李景瓏將狐貍揪出,連著兩三扇后,禮部尚書道:“此事還未查清就里!李景瓏!你給我交代清楚!否則不許踹門!”
李景瓏:“驅(qū)魔司不歸你禮部管轄,去把刑部尚書請過來�!�
高力士怒吼道:“李景瓏!這是你的妖術(shù)!你……你心存報復(fù)!”
李景瓏停下,看了高力士一眼,轉(zhuǎn)身朝他走去,高力士等人頓時恐懼無比,不住后退,只怕在他一腳之下,自己也將被踹成狐貍。
然而就在此時,通傳聲響徹考場。
“陛下駕到——!”
整個考場里全部沸騰了,不知發(fā)生何事的考生紛紛涌到窗口,爭相一睹李隆基真容。是時只見李隆基身穿便服,大步走在前頭,封常清拄著拐,跟在李隆基身后。
李隆基經(jīng)過空地時站定,看了一眼符陣中的狐貍,眼中充滿了震驚,回頭看封常清,封常清卻做了個“請”的手勢。
“陛下。”
李隆基走來,眾人忙一起躬身行禮。
李景瓏抱拳道:“稟報陛下,高將軍等人,正在協(xié)助臣緝拿這些狐妖�!�
李隆基轉(zhuǎn)頭瞥向高力士,沉聲道:“果真如此?”
高力士不住哆嗦,李景瓏這一手玩得極其漂亮,自己不點頭也得點頭,只得道:“是……是……但臣也不知道,為何……”
“把門打開讓朕看看。”李隆基站在另一扇門前。
考官拿了鑰匙,手卻不住發(fā)抖,始終打不開鎖,鴻俊搶著上前,幫李隆基來了一腳,木門轟然被踹開。
李隆基快步進(jìn)了房中,李景瓏要攔,封常清卻示意無妨。天子威嚴(yán)尚在,李隆基親自進(jìn)入廂房內(nèi),拎起其中狐貍耳朵,看了一眼。
“還有多少?”
“回稟陛下,共兩百六十六只�!崩罹碍嚧鸬馈�
李隆基眼中充滿了震怒,到得下一間房門前,不待旁人開門,自己抬腳,把房門踹開。
果不其然,都是狐貍!
足足一個時辰后,考場空地上堆滿了小山似的狐貍,鴻俊下的藥分量極重,導(dǎo)致狐妖們一時半會兒還未曾醒來。
李隆基坐在椅上直喘氣,望向李景瓏時,眼里帶著某種心照不宣的恐懼。
“這只送你了�!崩罹碍嚵嘀恢恍『偅f給鴻俊,它的前腿上系著一枚玉佛。
鴻俊如釋重負(fù),正要道謝時,李景瓏卻說道:“你還得幫我個忙,鴻俊�!�
黃昏時,御書房中,關(guān)在籠里的小狐貍醒了,驀然一個哆嗦,睜大了雙眼,瞥見籠子上貼的符,左看右看。
“別擔(dān)心。”鴻俊的聲音在書房一側(cè)響起,說道,“躲在這兒很安全,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你�!�
小狐貍瞬間全身毛發(fā)豎起,難以置信地盯著鴻俊。鴻俊則坐在窗臺上,一腳踏著窗框,一腳垂下來,形成一個優(yōu)美的剪影。
“對不起�!兵櫩≌f,“那天進(jìn)國子監(jiān),本來是為了查清你們的身份。”
“你……你……”那狐貍開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驅(qū)魔師�!兵櫩〉吐暣鸬�。
“你騙了我!”小狐貍慘叫一聲。
鴻俊說:“可我也救了你一命,否則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他們呢?”小狐貍顫聲道。
“都現(xiàn)形了�!兵櫩〈鸬�,“是誰讓你們來的?”
小狐貍登時警惕起來,鴻俊側(cè)頭,朝它笑笑,說:“告訴我誰是主使,我就放你離開。”
小狐貍不吭聲了,眼里噙著淚水,不住顫抖。
“我不知道�!毙『値е耷徽f,“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你們殺了這么多讀書人。”鴻俊說道:“說無辜,恐怕不見得吧�!�
小狐貍慘叫道:“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
鴻俊道:“你其他的同族呢?”
小狐貍不說話了。
鴻俊說道:“你們合伙,殺了兩百六十六個讀書人。這里頭,也許就有大唐來日的官員�!�
小狐貍說:“但我真的沒有,他們向來不愿意讓我吸凡人的精氣,我到的時候,那孩子已被別的同族吸干了�!�
鴻俊不禁一個哆嗦,背后寒毛直豎。
“他們讓我頂替讀書人,我就照做了,求求你!求你了!鴻��!”
鴻俊躍下窗臺,嘆了口氣,蹲著觀察那小狐貍,眼中帶著些許愧疚。
“對不起�!兵櫩∽詈笳f道。
他伸出手,想把藥粉撒進(jìn)去,卻被那小狐貍一口咬住了手指,“哎”的一聲。剎那小狐貍再次昏睡過去,李景瓏快步從書架后沖出。
“受傷了?”李景瓏忙道,“我看看�!�
鴻俊食指被咬傷,李景瓏忙捏著他的手,鴻俊說:“沒關(guān)系,從前在山上,常被動物咬�!�
李隆基從書架后走出,已看見并聽見了全程。
鴻俊站起身,李景瓏替他說道:“陛下,臣替鴻俊為這只狐妖求個情,它并未害過人……”
“罷了�!崩盥』餍涞溃澳隳弥饕饩褪��!�
那一刻,李隆基在夕陽下仿佛蒼老了不少,步子竟有些頹廢,慢慢地踱出御書房去。鴻俊松了口氣,與李景瓏跟在李隆基身后。
“若非親眼所見�!崩盥』谇磅獠剑f道,“朕恐怕一輩子也不會相信,竟會有這等荒唐事�!�
黃昏時分,楊玉環(huán)站在興慶宮后殿臺階上,看著堆在空地中央沉睡的狐貍,眼中充滿震驚。虢國夫人、楊國忠瞬間面如土色。封常清、高力士分站左右,太監(jiān)從宮內(nèi)搬出數(shù)把椅子,請剛從華清宮回來的皇親國戚們坐下。
“這就是封將軍說的……”楊玉環(huán)簡直無法相信自己雙眼。
“正是�!狈獬G宕鸬�,“就是喬裝為科舉考生,欲亂我大唐的狐妖�!�
那堆狐貍前,守著裘永思、阿泰與莫日根,各持武器,預(yù)備狐妖突然醒來。
李隆基走過狐妖堆,看也不看它們一眼,長嘆一聲,坐在臺階高處的椅上,楊玉環(huán)看看狐妖,再看李隆基。李隆基一手放在楊玉環(huán)手背上,朝跟上前來的李景瓏說:“景瓏,你給大伙兒說說罷�!�
李景瓏正色道:“陛下,貴妃,各位,此事,須得從鴻俊入長安城說起……”
李景瓏站在臺階下展開了敘述,從鴻俊抵達(dá)長安,發(fā)現(xiàn)飛獒那天說起,提及平康里時,楊玉環(huán)皺眉道:“原來如此,那日你在平康里,是為了查案?”
李景瓏:“……”
李景瓏硬著頭皮,答道:“是的,臣早已發(fā)現(xiàn)……平康里有妖氣�!�
這是欺君之罪……眾下屬同時心想,不過算了,給你個恢復(fù)好名聲的機會,反正禍也是鴻俊闖的。
鴻俊差點說“不是啊”,卻被李景瓏一個眼神制止了。
接著,李景瓏提及二入平康里,以及找到狐妖,繼而順藤摸瓜,牽扯出飛獒的過程,唯獨沒提及鴻俊丟了的飛刀。其時胡升、城門軍又被傳喚來做證,以證實絕非虛言。
整個過程,李隆基與楊貴妃眾人足是聽得膽戰(zhàn)心驚,虢國夫人顫聲道:“你們還去大明宮打了一場?”
楊國忠皺眉道:“你如何確認(rèn),這些狐貍當(dāng)真是考生,不是被障眼法……”
李隆基抬手,打斷道:“朕已親自確認(rèn),不必再懷疑,李景瓏,接著說�!�
李景瓏將大明宮中發(fā)生之事一并告知,又道:“那妖怪極難降服,掙扎時毀壞了大明宮中金器珠寶,景瓏實在惶恐……”
“你今日所立下功勞�!崩盥』従彽�,“早已抵過,不必介懷,這筆賬算在朕的頭上就是�!�
所有人如釋重負(fù),終于不必再賠錢了。
事實上整個案件的詳情,李隆基已聽封常清敘述過一次,但此刻從李景瓏口中道來,更是驚心動魄。
最后,李景瓏說道:“這些狐妖禍亂朝綱,罪大惡極,臣懇請陛下,在此地將它們一并除去�!�
“依你。”李隆基冷冷道,“死去的考生,便著禮部下發(fā)撫恤,通知家人�!�
禮部尚書忙躬身應(yīng)諾,楊玉環(huán)眼中充滿了不忍,嘆了口氣。
“臣這四名下屬中,有一位名喚泰格拉·伊思艾。”李景瓏說,“乃是前波斯國人……”
“伊思艾?”李隆基聽到這話時,神色一動,問,“與泥涅師是什么關(guān)系?”
“是家父�!卑⑻┳呱锨埃盥』瞎�。
李隆基端詳阿泰,沉聲道:“回來了?”
阿泰吁了口氣,微笑道:“是,愿為大唐盡一分心力。”
李隆基皺眉打量阿泰,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李景瓏又說:“泰格拉師從祆教,精通火焰之術(shù),由他來焚去狐妖,當(dāng)可一竟全功�!�
聞言楊玉環(huán)、楊國忠、虢國夫人同時露出不忍神色,李隆基卻恨恨道:“燒!”
狐妖瞞天過海,替掉了考生,此事若傳出去,大唐國威、天子顏面勢必蕩然無存,科舉亦成了笑料,如何能忍?
于是李景瓏退回來,朝阿泰做了個手勢,示意可以燒了。
“不想看你就先離開一會兒�!崩罹碍嚦櫩〉吐曊f。
鴻俊說道:“沒關(guān)系�!�
阿泰喃喃念誦咒文,廣場上,血似的黃昏之中,手中戒指頓時迸出千萬紅光,化作烈火,緊接著他手中折扇一抖,火焰與狂風(fēng)相合,化作龍卷,轟然卷進(jìn)了狐妖堆中。
烈火灼燒,那兩百余只狐貍頓時發(fā)出慘嚎,紛紛醒來,奈何已無法脫逃,不到短短數(shù)息,哀嚎聲迅速平靜,校場上恢復(fù)一片死寂。烈焰沖天而起,夾帶著刺鼻的臭味,噼啪作響,狐貍盡數(shù)死去后,又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力量轟然直沖天際!
李隆基不住震顫,校場上眾人同時色變!
那力量猶如狐妖臨死時釋放出的怨恨與戾氣,源源不絕地蒸騰,化作黑色氣焰沖往天際,李景瓏萬萬未料有此異變,立即喊道:“保護(hù)陛下!”
鴻俊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怨恨,仿佛要將他的內(nèi)心撐破。諸多悲傷、憤怒等情愫噴薄而出,李景瓏馬上將他拉到一旁,護(hù)在身后。
李景瓏一擋在鴻俊身前,那股強烈的怨氣便不斷消退,沖天黑焰升起后,化作一道宛若流星般的軌跡,射往天穹,徹底消失。
楊玉環(huán)皺眉道:“這是什么?”
“回稟貴妃。”莫日根答道,“這是妖邪吸收凡人精血,身上所帶有的怨氣,如今隨著妖怪伏誅,死在它們手下的考生們已魂歸天脈,不必?fù)?dān)憂�!�
夜色籠下,狐妖尸堆已燃燒殆盡,發(fā)出剝裂聲響,校場上一片死寂,無人敢開口,都在各自盤算。
第26章
惻隱之心
“李景瓏,你與你的下屬們暫留宮中。”李隆基說道,“余人退了罷,也不早了。國忠,明日你與常清,一同去考場巡場�!�
眾人便紛紛行禮,各自退下,李隆基與楊玉環(huán)轉(zhuǎn)身進(jìn)入興慶宮后殿。李景瓏知道今日之事對其震撼太大,皇帝一時半會兒還未曾想清楚,須得給他點時間。便抽出劍,翻看被燒死的狐妖尸體。
“你還是對你的劍好點兒�!濒糜浪颊f,“又不是燒火棍。”
李景瓏瞪了裘永思一眼,莫日根卻笑了起來,說:“大明宮不用咱們賠了吧?”
阿泰笑著接道:“太好了!”
鴻俊嘆了口氣,李景瓏問:“怎么?都照著你的心意,網(wǎng)開一面了,怎么還這么悶悶不樂的?”
鴻俊想到李景瓏那夜所言,也不知小狐貍所說的是真是假,它究竟有無殺過人,頓覺李景瓏還是對的,不禁心中郁悶。
“謝謝你�!兵櫩≌f道,“可我總覺得自己還是被騙了。你說杜韓青它……”
“人生在世,難得糊涂。”李景瓏擺手道,“凡事別太較真,翻篇兒了,忘了它吧,改天給它聞點離魂花粉,再帶出去放生,這事兒就完了�!�
“別鉆牛角尖�!蹦崭Φ馈�
“好吧。”鴻俊也笑了起來。
其時有太監(jiān)過來,請李景瓏到側(cè)殿等候,陛下賞飯吃。清掃的人來了,眾人便隨著太監(jiān)而行,穿過興慶宮御花園,在側(cè)殿中用膳等候。
李隆基賜膳,這待遇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楊玉環(huán)還特地讓人準(zhǔn)備了“民脂民膏”送過來,鴻俊吃得不亦樂乎。李景瓏卻似乎還有心事。
“結(jié)案了吧這就?”裘永思提醒道。
“對�!崩罹碍嚤贿@么一提醒,馬上笑了起來說,“弟兄們辛苦了�!�
飯后用茶時,李隆基又行傳喚,眾人便洗過手,擦過臉,來到一處名喚金花落的雅殿前。
“傳泰格拉覲見。”太監(jiān)說道。
李隆基先是召見阿泰,倒是出乎眾人意料,李景瓏便朝阿泰點點頭,鼓勵地一笑,阿泰長吁一口氣,脫了靴子邁入殿中。楊貴妃又傳出旨來,讓剩下的人在金花落外賞花飲茶等候。
秋夜蕭瑟,也不知讓賞什么花,李景瓏橫豎無事,便索性倚在殿外,睡了一覺,這些日子里他是累得狠了,腦袋還時不時朝鴻俊身上歪,最后半身都歪到了鴻俊懷里,鴻俊只好把他攬著,與莫日根、裘永思小聲說話。
一個時辰后,阿泰出來了,李隆基又傳喚裘永思、莫日根。
李景瓏醒了,擦擦臉上口水,一臉茫然,問:“傳咱們了?”
“沒呢�!兵櫩∫灿X得奇怪,怎么都是一個兩個地傳喚,然而這次莫日根與裘永思進(jìn)去只說了幾句話就出來了。
“讓咱們仨先回去,沒我們的事兒了�!蹦崭f。
“去吧。”李景瓏說,“趙子龍還在驅(qū)魔司等著。”
余下三人便就此離開,李景瓏睡得迷迷糊糊,不住搓臉,片刻后里頭通傳,讓他與鴻俊一同進(jìn)去。
金花落中有一清池,池畔置一榻,榻后乃是八面環(huán)繞的仙鶴屏風(fēng),燈光閃爍,遠(yuǎn)遠(yuǎn)地有曲聲傳來,間或一聲、兩聲。池中種有一棵近百年的銀杏,隨著琴弦叮咚聲響,金黃葉片緩緩飄落,正如萬頃金花,美輪美奐。
李景瓏擦了下臉,見李隆基端坐榻上,楊玉環(huán)在一旁調(diào)制藥丸,正要行禮時,李隆基卻說:“免了,賜座�!�
御從搬上矮榻,李景瓏與鴻俊坐了,又上得茶來,李隆基開口道:“景瓏這次立下大功,想朕怎么賞你,開口說了罷�!�
李景瓏忙道:“為國辦事,不敢領(lǐng)賞,乃是臣分內(nèi)之事。陛下免去臣在大明宮創(chuàng)下大禍之罪,臣已是感激涕零�!�
這話雖謙卑,從李景瓏口中說出時,卻有種不卑不亢之意,楊玉環(huán)雖眉頭深鎖,卻微微一笑,說道:“看吧,臣妾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