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就連楊國忠體內(nèi)的魔氣,也隨著這強悍至極的吸力被鴻俊強行扯走!
“怎么……這不可能!”楊國忠怒喝道。
鴻俊未將那魔氣吸歸己身,只是將其聚于手中,化作體外之力,朝著楊國忠一轟!
楊國忠瞬間倒飛出去,遭到黑氣沖擊,如有千斤重壓,磚石四飛,他的身體開始崩碎,緊接著楊國忠瘋狂掙扎,在魔氣沖擊之下,化作一條黑龍。
這時候,裘永思的聲音在角落中響起,說道:“輪到我了,獬獄!”
鴻俊馬上抬頭,望向裘永思,裘永思左手掌,右手劍指,一掐法決,喝道:“起!”
大明宮中庭,所有木柱在暴風(fēng)之下朝著四面八方飄飛,轟然潰散,地面浮現(xiàn)出藍光萬道的法陣,光芒直射天際。天頂,云層上飛來無數(shù)閃光的龍魂,環(huán)繞法陣飛翔。
法陣之中,藍光不住升起,化作光塵,楊國忠咆哮著化作黑蛟獬獄,四處沖擊。
“先是計除天魔,誘我前來取回魂魄,再在大明宮中庭埋伏好法陣,將我一同抓回塔底……當真是一著妙棋�!焙隍耘叵�,“可是李景瓏的燃光真咒既然中途已被打斷,還拿什么與我作戰(zhàn)?”
“年輕的降龍仙尊!”
“你該不會是覺得只用一個法陣,就能將我困住罷!”
裘永思緊張不已,手上發(fā)抖,勉力維持法陣運轉(zhuǎn),天空中飛來的龍魂越來越多,已是鋪天蓋地,浩浩蕩蕩,環(huán)繞法陣飛傳。
“鴻��!將魔氣吸走!”陸許百忙之中大喊道。
鴻俊回過神,將場內(nèi)魔氣以牽引之力一收,連蛇魂一并收為一個濃黑色的能量球,那蛇魂帶著魔氣正在瘋狂掙扎,欲脫離鴻俊的控制。
獬獄馬上轉(zhuǎn)頭,咆哮著朝鴻俊沖來,要將那黑色魔氣珠吞噬進去!
“守好它!”
李景瓏不知何時已站起,聲音在鴻俊背后震響,緊接著鴻俊全身一震,被心燈的力量纏住,猛地往后拖了三丈,撞進了李景瓏懷中。
旋即,李景瓏抬劍,勉強運起最后的力氣,在劍上迸發(fā)出強光,獬獄被這心燈之光一照,瞬間怒吼翻滾,蒼狼與白鹿再次沖到,連番沖撞,保護了李景瓏與鴻俊。
此刻他一手摟著鴻俊,另一手以劍拄地,斷斷續(xù)續(xù)道:“獬獄……對自己埋下的臥底太過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鴻俊猛地轉(zhuǎn)頭,李景瓏站直,以劍再次指向法陣中的獬獄,運足力氣道:“今天……必須連你也……一起……解決!”
“景瓏!”鴻俊落地,沖向李景瓏,黑蛟咆哮著朝兩人沖來,蒼狼與白鹿倏然從兩側(cè)現(xiàn)身,蒼狼撲向黑蛟,一口狠狠咬住它的龍軀,白鹿則以鹿角頂住黑蛟那銳利獨角,在空中優(yōu)雅一翻身,將獬獄擰得翻滾旋轉(zhuǎn),朝地面摔了回去!
“原來今天你真正的目標是我�!扁唱z翻身飛起,繞著中庭旋轉(zhuǎn),四處吞噬吸收魔氣,吼道。
“想必……連你最稱職的奸細也不知道,大明宮的法陣吧�!崩罹碍嚱钇AΡM道,“獬獄,你該認命了�!�
“就憑你們?!”獬獄勃然吼道,噴發(fā)出攜著雷霆的黑暗蛟息,轟然射向受傷的李景瓏!鴻俊馬上撐起五色神光,苦苦支撐。
“法陣還沒完嗎?”莫日根落地,朝裘永思吼道。
裘永思仍在飛速念咒,天際飛來的龍魂已近成千上萬,照得整個大明宮山頭化作一片靛藍,宮中卷起能量的颶風(fēng)朝外鋪展,山前已成光海!
第120章
黑白沙漏
獬獄冷笑道:“受死罷!”
獬獄聚集起更為強大的一口蛟炎,吐出雷霆魔火,
然則另一個聲音在角落中變得逐漸清晰。
“若我身在黑暗盡頭,
便點燃吾魂,焚盡世間污穢……”
“若我身在烈炎之中,便點燃吾魂,
燃起永世烈焰……”
“若我身在虛空曠遠,
便點燃吾魂,
化作普世明光……”
阿泰溫和的聲音朗朗念誦咒語,
他的背心飛起,瞳孔從靛藍化作深紅,
一頭棕色頭發(fā)變幻為火紅,
雙手中虛浮著祆教的藏納神火的金制扳指,
扳指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符文,如被烈火燒灼,
呈現(xiàn)出通紅。
獬獄猛地轉(zhuǎn)頭,
阿泰怒喝道:“以瑣羅亞斯德之名,為阿胡拉釋放驅(qū)逐污穢之光,
神火——燒盡一切黑暗!”
旋即阿泰祭起那金扳指,
虛虛朝獬獄一推,金色扳指的環(huán)形兩面迸發(fā)出強光,
朝向獬獄的那一環(huán)噴發(fā)出烈火,炸開。
朝向阿泰的一環(huán)則射出璀璨的光風(fēng),浸潤他的全身,令他在這暗夜深處展開足可遮天的翅膀!
遙遠的山巒之中,
大明宮中庭如同出現(xiàn)了一枚閃耀的彗星,尾焰朝向北方,明光照耀了近十里,黑暗的山巒里,樹木與巖石剎那被照得雪亮!
大明宮中庭一代頃刻間化作了火海,火焰熊熊燃燒,裘永思仍在念誦咒文,那法陣已幾近完整,獬獄被那烈焰一沖,渾身龍鱗頓時被這神火燒焦,而恰好神火出現(xiàn)之時,竟如心燈一般,四處焚燒空中黑氣,黑氣隨之被格擋。
鴻俊四處搜尋鯉魚妖下落,見鯉魚妖被著火的木柱圍困,在磚瓦廢墟中大喊。
“救命啊——救命——”
鴻俊不住喘息,瞳孔中映著一片火紅色。
鯉魚妖幾次抬腳想跳出去,然而火焰之外還是火焰,地面被燒得滾燙無比,再等頃刻,它便要變成烤魚。
李景瓏輕輕地推了推鴻俊,鴻俊終于于心不忍,收回五色神光,朝火場一撒。
五色神光沖撞之下,滿地著火柱子被卷飛出去,鯉魚妖愕然,轉(zhuǎn)頭望向法術(shù)來處,迎上了鴻俊憤怒的眼神。
“你他媽的給我滾!”鴻俊怒吼道。
鯉魚妖:“……”
而就在此刻,裘永思的法陣終于宣告完成,大喝道:“高鎮(zhèn)幡闕,戟耀霜鈴——封!”
下一刻,蒼狼、白鹿、阿泰同時抽身退出法陣,天地間萬千龍魂齊鳴,空中、大地,形成兩個發(fā)光的法陣,朝著中央猛地壓了下來!
獬獄在空中再次化身為楊國忠,他被燒得一身衣袍破破爛爛,頭發(fā)焦黑,身上更現(xiàn)出大量傷口,迸出鮮血。
他抬頭望向空中,再低頭望向大地。
裘永思雙掌略分,放在身前,左掌擎陽,右手覆陰,朝著中央緩慢并攏,他面目已被火焰熏得焦黑,雙眼不受控制地被嗆出眼淚。
“回你該去的地方�!濒糜浪祭淅涞�。
眼看封印即將完成,上下法陣發(fā)出閃耀雷電,群龍聚集,紛紛以靈體般的身軀纏繞住那封印,再合攏數(shù)分,楊國忠就算想抽身逃離,亦是有所不能!
楊國忠喃喃道:“為時尚早�!�
旋即,他以衣袖一抖,手中現(xiàn)出一具金龍環(huán)繞、內(nèi)里置黑白兩色沙子的奇異沙漏,繼而手指旋轉(zhuǎn),將那沙漏緩緩調(diào)轉(zhuǎn)。
沙漏中的沙子如有生命般嘩啦散開,繼而再次混合、旋轉(zhuǎn),從上層往下層緩慢流淌而去,而流淌下去的竟只有黑色砂礫,白色砂礫仍留在上層!
霎時間所有人感覺到,各自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強大力量控制了身軀,意識依舊清醒,身體卻在時光中不由自主地開始倒退!鴻俊想喊,卻喊不出來,裘永思想出言示警,卻無法轉(zhuǎn)頭。
天地間,一場極其詭異的變故正在飛速發(fā)生,時光在那沙漏前倒流了!
裘永思雙掌再次分開,法陣朝天地兩側(cè)分離,龍魂以一個奇異的姿勢飛回天際,化入天脈,歸于虛無。
鯉魚妖倒退跑回火海,燃燒的木料碎片從四面八方飛來,回到火場中,五色神光飛起,朝鴻俊手中一收——
——漫天火焰朝著阿泰手中聚攏,被納入他的扳指中。
楊國忠再次搖身一變,化為黑蛟,被燒毀而剝落的鱗片紛紛回歸己身,鮮血從地面飛起,注入蛟軀,蒼狼白鹿從它的身上躍下,倒退著飛回……
鴻俊兩手將黑色魔氣珠撒了出去,魔氣氤氳,繼而他單膝跪地,抱著李景瓏,兩人怔怔對視,金血從鴻俊身上出現(xiàn),飛離,回到李景瓏口中。
他的全身真氣與心燈之力開始逆轉(zhuǎn),經(jīng)脈逐一修復(fù),繼而被鴻俊抱住腰,一同飛起,懸浮于中庭高處。
所有被打斗損毀的大明宮建筑稀里嘩啦飛來,鑲嵌就位,恢復(fù)完好!
漫天滾滾魔氣飛來,被蛇魂吸納,現(xiàn)出心魔形態(tài),光火沿著奇異的弧度飛旋,從兩側(cè)射向正中,匯入李景瓏眼內(nèi),鴻俊與他分開,李景瓏智慧劍插入心魔體內(nèi),心魔爆發(fā)出的光芒收攝,李景瓏再將智慧劍拔出,左手虛按,右手持劍過肩,保持著出劍前的那一刻!
楊國忠手上,沙漏中的沙子已落到接近尾聲,此刻他的神情,如睥睨眾生的神祇!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咒�!彼穆曇粼谶@近乎靜止的時空中道,“你們已經(jīng)拼過命了,但天不如人愿,當真可惜�!�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李景瓏正要轉(zhuǎn)身,楊國忠卻將那沙漏橫了過來,握在手中!
時光倒流結(jié)束,卻在最后一刻靜止了!
最后一粒黑色砂礫卡在了沙漏的過口處,以楊國忠為中央三丈開外,恰恰好覆蓋了李景瓏、陸許、鴻俊與莫日根、裘永思、阿泰六人所站方位,眾人用盡渾身力氣,偏偏就動彈不得。
楊國忠隨手一掌,拍在了鴻俊背上,蛟龍之威迸發(fā),猶若開山裂碑之勁,鴻俊頓時感覺自己五臟被震裂,一陣暈眩,鮮血卻無法吐出來。
李景瓏:“……”
“稍后再解決你們�!睏顕乙皇殖干陈淅涞�。
心魔凝聚成形之后,仍在掙扎,看著楊國忠,吼道:“獬獄——!”
楊國忠抬起頭,身上同樣幻化出魔氣凝聚的蛇形,張開口,緩緩吸食那心魔,心魔狂吼道:“放過我……”
“養(yǎng)了你這么久,為的就是這一刻……”楊國忠喃喃道,“與我同為一體,有何不好?”
就在此刻,兩把飛刀從中庭偏遠角落中飛起,一先一后,斜斜離開地面,劃出兩道軌跡,磚石縫中長出的青草被一道風(fēng)帶起,碎葉飛揚,那兩把飛刀旋轉(zhuǎn)著從背后飛向楊國忠,朝他手里的法寶飛去,同時光芒一閃。
“砰砰”兩聲響,沙漏的兩端被飛刀擊中,砂礫無聲無息地炸開,閃著光在風(fēng)里飛揚!
楊國忠瞬間轉(zhuǎn)身,阿史那瓊手持另兩把飛刀站起,說道:“趴得我腰疼。話說楊相,你們果然都沒注意到地上還有一個人。”
楊國忠:“……”
沙漏一碎,所有人同時恢復(fù)自由,鴻俊噴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李景瓏發(fā)出絕望的怒吼,沖上前去,這次他已在時光倒流中完全恢復(fù),楊國忠瞬間意識到,自己犯了極其嚴重的錯誤!
此處除了鴻俊之外的所有人,全是生力軍!
李景瓏手中有智慧劍、泰格拉手中有神火戒、裘永思更是專程來抓自己回去的降龍仙尊!
蒼狼白鹿,則正是力量至鼎盛之時;至于阿史那瓊,在敦煌時見他出手,竟也能請動祆教戰(zhàn)神暫時附體。
自己最大的倚仗就是能回溯時光與因果的沙漏,已被毀了!
李景瓏不住喘息,手持智慧劍,雙目現(xiàn)出無法抑制的憤怒,守在倒地的鴻俊身前,定定看著楊國忠,那眼神直是要焚燒盡一切,哪怕付出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鴻俊嘴角淌血,全身經(jīng)脈在楊國忠的蛟龍之力下險些被摧毀殆盡,幸而他繼承了父親的一半妖身,否則換作凡人,方才毫無防備挨了這么一掌,馬上就要化血肉爆濺而亡。
饒是如此,鴻俊未運起護身真力,也是被傷得極重,他雙眼失神地睜著,口鼻處鮮血源源不絕地淌下。
“談和!”楊國忠瞬間道,“你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你,馬上帶孔鴻俊去療傷……”
然而李景瓏卻已失去理智,狂吼一聲,和身沖上!
這是楊國忠所犯的第二個嚴重錯誤。
他本以為李景瓏永遠都如此理智,在衡量對手、判斷局勢時,他也永遠將李景瓏看作一名強大而理智的對手。但他未曾算到,李景瓏這突然爆發(fā)出的憤怒,竟可以讓他徹底失去判斷與考量,甚至連楊國忠所言都充耳不聞……
……這一刻,李景瓏被他唯一的一個念頭支配,那就是:殺了他。
但楊國忠瞬間又意識到了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線索,李景瓏不可能突然喪失理智……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下了另一個封印!
然而這推斷出現(xiàn)得業(yè)已太晚,楊國忠暗道自己這次,輸?shù)貌辉?br />
他低頭看著李景瓏手中智慧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當機立斷,做了一個明智至極的決定,他馬上舍棄肉身,魂魄離體飛出。
這個決定救了他一千年的修為與性命,李景瓏在一剎那變幻出了另一個模樣!他手中智慧劍綻放金光,沿著手臂,再蔓延向全身,赫然化為一名金甲戰(zhàn)士!
果然……獬獄的魂魄帶著黑氣騰空而起,只是一瞥,便知道自己中了另一名對手十余年前便埋下的一個陷阱!
“啊——!”李景瓏全身金光萬道,較之先前一身燃燈戰(zhàn)甲,此刻竟是被不動明王附體,智慧劍從楊國忠體內(nèi)迸發(fā)出雷霆般的糾結(jié)光芒,瘋狂焚燒尚留在他體內(nèi)的黑氣!
陸許沖上,抱起鴻俊,莫日根喊道:“長史!”
“別碰他!”阿泰喝道,“退后!”
眾人眼睜睜看著李景瓏,那金光實在太強,幾乎無人能靠近,仿佛連雙眼也會被灼瞎,裘永思突然回過神,忙念誦咒文,雙手環(huán)繞,朝著身前一攏。
先前破碎的沙漏撒出的砂礫化作光帶,被收回裘永思手中,化作陰陽球緩慢旋轉(zhuǎn)。
而獬獄不住掙扎,人類的血肉之軀化為黑蛟,依舊被智慧劍死死釘著,全身的魔氣在這金光之下被燃燒殆盡,不住蒸騰,沖上天頂,歸入天脈!
獬獄張開大口,猛一嘶吼,低頭噴出黑氣,將先前吸入的心魔與蛇魂再次噴了出來!
“當心!”陸許喊道,將鴻俊交給莫日根,化身白鹿沖出,要讓李景瓏冷靜下來,抵御心魔入體,沒想到那股旋轉(zhuǎn)的黑氣團目標卻不是李景瓏,而是躺在中庭角落的安祿山尸體——
——心魔一得脫縛,頓時沖向安祿山,轟然一聲,浸入他的體內(nèi)!
安祿山驀然睜開雙目,眾人都萬萬未料,獬獄為了不被李景瓏將剛吸入的魔氣一同灼燒殆盡,竟是將魔氣還給了安祿山!
“抓住他!”
霎時場面一片混亂,白鹿轉(zhuǎn)身,沖向安祿山,莫日根喝道:“永思守這兒!”
安祿山一蘇醒,瞬間顧不得再戰(zhàn),騰空飛起,身周迸發(fā)出無數(shù)流動的魔氣彈,如同隕星般瘋狂墜落。
此刻安祿山只求脫身,施展了最大的力量,黑暗流星朝著中庭狂轟濫炸,陸許與莫日根等人都被打回地面。唯一能控制安祿山手上那戒指的李景瓏卻已失去理智,正在對付獬獄。
安祿山飛上天際,轟然一閃,身軀就此消失。
“媽的!”莫日根簡直怒不可遏。
同一時間,獬獄多年吸來的魔氣已被一身金鎧的李景瓏摧毀殆盡,余下閃爍著藍光的蛇魂,獬獄終于再按捺不住,張口血盆大口,瘋狂嘶吼。
“封印它!”阿泰突然想起,朝裘永思喊道。
裘永思已在念誦咒文,然而那鎮(zhèn)龍訣要再次啟動極其緩慢。獬獄運起內(nèi)丹,釋放出最后的威力,巨響聲中,中庭地面猛地下陷。
鴻俊靠在莫日根懷中,喃喃道:“景……瓏……”
莫日根喝道:“鴻��!”
鴻俊全身經(jīng)脈險些盡毀,心脈處,李景瓏的封印近乎瓦解,魔氣正緩慢地侵蝕他的全身。
眾人聚在一處,各御法力,注入鴻俊經(jīng)脈,幫助他守護心脈。
“我……好痛……”
李景瓏耳畔傳來遙遠而清澈的聲音,令他的心一瞬間揪了起來。
“爹……娘……救我……我……好痛……啊……”
“狄仁杰——!”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
“焚我元魂,散我真魄……”
李景瓏身周金甲逐一消失,顫聲道:“鴻俊?!”
鴻俊睜著無神的雙眼,口中不斷溢血,斷斷續(xù)續(xù)道:“景……瓏……”
李景瓏的意識終于回來了,他奮力大喝,一劍將獬獄震飛出去,獬獄發(fā)出哀鳴,灑出綠色的蛟血,撞翻了大明宮墻,墜落深谷。
李景瓏轉(zhuǎn)身沖向鴻俊,一把摟住了他,祭起心燈之力,往他的左胸膛上,按了下去。
心燈注入鴻俊全身經(jīng)脈,鴻俊在這劇痛之中感覺到溫暖之意,心臟處的封印再次被加固,那白光源源不絕地涌入,令他失去了意識,進入了一個美好的夢境。
第121章
大戰(zhàn)之后
仿佛睡了整整一輩子般漫長,鴻俊在幾聲鳥叫里睜開了雙眼。
“醒了!醒了!”裘永思的聲音說,
“快叫長史。”
鴻俊稍一動彈,
全身便痛得難受,緊接著腳步聲接連響起,驅(qū)魔司幾乎所有的人都一窩蜂地涌了進來。
“感覺怎么樣?”李景瓏睜著通紅的雙眼,
關(guān)切地問道。
鴻俊呻吟道:“好痛……”
“藥效過了�!蹦崭{(diào)了草藥,
過來說,
“再吃一點�!�
鴻俊聞見那味道,
乃是鎮(zhèn)痛嗜睡的延胡索,便道:“不能吃多了……”
莫日根便減了劑量,
李景瓏接過,
極小心地喂鴻俊服下,
眾人便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各自紛紛散去,
剩陸許還擔心地看著。
“大伙兒都沒事吧?”
“沒事�!崩罹碍囆χf,
“大明宮也沒讓賠,不必再擔心了�!�
鴻俊說:“只有趙子龍不在了,
對吧?”
李景瓏沒想到鴻俊醒來的第一件事,
是問趙子龍,只得“嗯”了聲,
說:“沒人怪它�!�
“景瓏,你早就知道趙子龍是獬獄的人,是不是?”鴻俊又問。
“獬獄的魚�!卑⑹纺黔偢馈�
鴻�。骸啊�
李景瓏不作聲,陸許恐怕鴻俊生氣,
在旁說:“長史守了你三天三夜沒合眼。”
鴻俊艱難地轉(zhuǎn)過頭,朝李景瓏勉強笑了笑。李景瓏兩眼睜著,因疲倦而發(fā)紅,他輕輕地握起鴻俊的手,低頭小心地吻了吻。
“對不起,鴻俊�!崩罹碍囌f。
“這不是誰的錯�!兵櫩≌f道,“要怪只能怪我……太笨了。”
陸許說:“好好休息,一切都……算是解決了,待你好起來再說�!�
鴻俊“嗯”了聲,李景瓏便在旁趴著,問:“還痛不?哪里痛?”
鴻俊五臟六腑全在痙攣般地痛,他知道這是經(jīng)脈被破壞后重筑的過程,以前重明以鳳凰真力為他打通過一次經(jīng)脈,便遭遇了這般苦楚。但也幸虧體內(nèi)仍殘余了重明的力量,在李景瓏的心燈守護之下,才得以重筑。
現(xiàn)在想來,楊國忠那一記竟是使足了所有修為,要讓他成為廢人,再將他帶回去。
而當時唯一可能活下來的,就只有鴻俊,想也不用想,余下的驅(qū)魔司人等,在楊國忠吸食魔氣、召回蛇魂后,都將遭到他的屠殺。
“我猜他唯一想留的,只有你性命�!崩罹碍嚺吭陂脚�,像個小孩般端詳鴻俊,又道,“為什么不起手殺我們,是因為他想在吸回魔氣后,再慢慢地將剩下人折磨到死�!�
鴻俊心中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又問:“那……獬獄呢?”
“逃了。”李景瓏說,“想必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了起來養(yǎng)傷�!�
大明宮一場激戰(zhàn),安祿山受到極大的驚嚇,就此逃亡,而獬獄則一身魔氣被李景瓏盡驅(qū),蛇魂未曾召回,反而遭到重創(chuàng),當夜便不知所蹤。鴻俊最關(guān)心的鯉魚妖也隨之銷聲匿跡,他受傷之后,被李景瓏帶了回來,驅(qū)魔司所有人傾盡全力救治,留下清查現(xiàn)場的阿泰始終不曾發(fā)現(xiàn)鯉魚妖的下落,料想也是跑了。
“接下來怎么辦?”鴻俊說。
“先等你傷好。”李景瓏還是很樂觀的,說,“獬獄的三魂,已有兩魂被咱們擊破,余下安祿山身上帶著一魂與他的魔氣,料想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但較之最初,已好了太多�!�
鴻俊一想也是,在李景瓏的計策之下,他們朝著最終的勝利,已越來越近了。雖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卻也成功地重挫了敵人。
李景瓏專心地看著鴻俊,兩人靜靜對視片刻,鴻俊又說:“你怎么可以這樣?”
李景瓏一怔,知道鴻俊所提起的,乃是他燃燒真元,以召喚不動明王抑或燃燈降神,與安祿山?jīng)Q戰(zhàn)之事。
李景瓏嘆了口氣,鴻俊又問:“誰教你的?”
“鯤神。”李景瓏答道,“就在那天,你躺在他背上,睡著了的時候�!�
原來那日袁昆為兩人昭啟未來之后,于鴻俊入夢時,在飛回長安的路上,袁昆又教授了李景瓏一招。乃是焚燒真元,當作獻祭,將心燈威力短暫地提升到最高,甚至突破凡人肉軀所能擁有的上限,在短時間內(nèi)成為半神之身的法術(shù)。
這一式一旦開啟,李景瓏的真元便將飛速耗散,成為連接燈芯的燃料。
“我必須趕在獬獄抵達前,將魔氣全部凈化掉�!崩罹碍囌f,“這樣也許就能一擊竟全功了�!�
“那我怎么辦?”鴻俊眼中帶著淚水,突然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說,“你這么做,就沒有想過我么?”
李景瓏沒有說話。
鴻俊突然說:“算了�!�
李景瓏道:“鴻俊�!�
鴻俊艱難地轉(zhuǎn)過頭去,眼淚淌了下來,落在榻上。
李景瓏說:“是,是我錯了,我早就料到你會生氣,但我也想清楚了,是我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的決定,我不找借口�!�
“我想你好好地活著,成功驅(qū)魔之后,人間就太平了,我死了,驅(qū)魔司也會解散�!�
“我知道你一定會生我的氣,氣我犧牲了自己,驅(qū)散了魔氣;但只要你活下來了,我不在乎……”
“因為你愛我,只要你愛我,什么都可以原諒,過后的幾個月里,你會氣得發(fā)瘋,難受得想死;可大伙兒會照顧好你,勸你,我還給你留了封信�?赐暌院螅^個一兩年,你就會慢慢地平靜下來,不生氣了。”
“再想起咱們在一起時,你會難受,但直到五年以后,你會把我們的愛情,當作一段美好的回憶……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你還會記得,卻連我的模樣,也記不太清楚了,到了那時,你就會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畢竟,你的人生還有很長……而什么都敵不過時間……”
“別說了�!兵櫩∵煅实�,“我恨你�!�
李景瓏便自言自語道:“我愛你�!�
房內(nèi)只有鴻俊不住喘息的聲音,許久以后,待他平靜下來,李景瓏便道:“我可以上來睡一會兒么?實在是困得不行了�!�
鴻俊悲傷之情稍緩,答道:“不可以�!�
李景瓏卻無視了鴻俊的拒絕,爬上榻來,將鴻俊抱進去些許,他的動作始終輕手輕腳,生怕弄疼了鴻俊。
“咱倆完了�!兵櫩∑届o地說,“我生氣了,我要休了你�!�
李景瓏將手臂小心地放在鴻俊脖頸下面,親了親他的側(cè)臉,吻去他的眼淚。
“我給你買吃的。”李景瓏說,“我們會在一起很久很久的,你看,現(xiàn)在一切都快結(jié)束了,你會當我的媳婦很多年……”說著,李景瓏側(cè)身摟住了鴻俊,鴻俊完全動彈不得,只得任由李景瓏擺布。
“我?guī)闳P州,去巴蜀……去每個地方,就像你小時候一樣,到了一個地方,咱們就住個幾年,直到你住膩了……這次不會再有人來追查你的下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李景瓏以衣袖擦去鴻俊臉上的淚水,喃喃道,繼而伏在鴻俊肩前,竟是輕輕地打起了鼾。
鴻俊轉(zhuǎn)過頭,看著李景瓏,李景瓏額頭上還帶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留下的傷,似乎在激戰(zhàn)中時被刮了一刀,他的臉色近乎灰白,印堂發(fā)黑,就像個快死的人一樣,看得鴻俊直忍不住心疼,又哽咽起來。
李景瓏只是酣睡,再也不吭聲了。
陽光灑下,裘永思伸了個懶腰,阿史那瓊的聲音從廳堂里傳出來,說:“吃吧吃吧,大伙兒也累了好久了�!�
獬獄案結(jié)束后,眾人非但沒有輕松半分,反而為了收拾殘局忙得焦頭爛額,李景瓏始終守著昏迷的鴻俊,旁人說什么話他都聽不進去,莫日根只得帶著所有人安排善后事宜,包括通報大理寺,調(diào)查楊國忠下落,尋找鯉魚妖。
楊貴妃壽誕倒是載歌載舞地結(jié)束了,李白則與李龜年進宮一趟,留在了宮中,那夜天象異變,李龜年見黑氣遠去,便知安祿山戰(zhàn)敗,隨口編了個祥瑞,將李隆基給哄住了。
但楊國忠的失蹤,這事可是無人解釋,過得一天后楊家便慌了,李隆基也不是笨人,隱隱約約總覺得與大慈恩寺外之事有關(guān)聯(lián),召李景瓏問詢時,卻等來了莫日根。
驅(qū)魔司上下統(tǒng)一了口徑,一概不知。
楊貴妃壽辰剛過,一國宰相便失蹤,節(jié)度使則毫無征兆地跑回了老家,皇帝居然還不知出了什么事!太子特地派人去驅(qū)魔司查,卻發(fā)現(xiàn)那巷子如鬼打墻似的,管你是誰,一律謝客。
于是這場壽誕便亂糟糟地落幕,楊國忠一消失,恰好朝中各部的不滿瞬間釋放出來,首先是壽誕花用,三天里足足花掉了國庫四十萬兩白銀,長安城中更有偷竊、搶劫、作奸犯科等罪犯不計其數(shù),六軍怨情又簡直沸騰,一時竟至頂峰。
李隆基忙著安撫余下大臣,第三天時,朝中已是謠言四起,都傳說楊國忠也是妖,已被李景瓏帶著手下殺了。于是朝廷的目光便一時集中到了楊貴妃身上,有關(guān)楊家兄妹的謠言,已在長安城中傳得滿天飛。
莫日根一邊往大理寺結(jié)案,一邊帶人四處追查獬獄的下落。而在獬獄逃離之后,長安下了兩場雨,仿佛煥然一新,就像九尾狐伏誅后的一段時間里,滿城恢復(fù)了煙火氣,不再有一股若有還無的戾氣壓著。
忙活了三天,鴻俊終于醒來,眾人也總算松了一口氣。
莫日根進去端了一碗面,與大伙兒一起坐在廊下吃。
阿泰挑了幾下面,說:“也太咸了�!�
陸許說:“牛肉沒拍�!�
裘永思說:“我不吃蔥的。”便把蔥花挑出來,扔到廊下。
只有莫日根沒吭聲,唏哩呼嚕地吃了。
“嫌難吃下次自己做!”阿史那瓊瞪著眼說。
眾人忙一致夸獎道好吃好吃,這才把阿史那瓊安撫下去。平日都是鯉魚妖做飯,大家吃習(xí)慣了不覺得,現(xiàn)在鯉魚妖不在,才突然覺得吃飯成了個大問題。
“你說老大到底哪兒想不開呢?”阿泰說。
“人家早就當臥底了。”裘永思笑著說,“還沒認識咱們之前就是獬獄的人……獬獄的魚,投了咱們才是想不開�!�
陸許道:“空了再把它找回來吧,我還挺喜歡它的�!�
大伙兒在廊下坐成一排,想到以后說不定天天要吃阿史那瓊做的飯,一時不免心中惆悵,又齊聲絕望地嘆了口氣。
阿史那瓊說:“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好歹以后可以吃紅燒鯉魚了�!�
眾人:“……”
莫日根聽到這話,“噗”一聲把面全噴了出來,被陸許一記后腦勺直拍。眾人吃完后把碗扔著,各自道:“干活去干活去!”
大理寺得結(jié)案、四月俸祿得提前去申領(lǐng)、打聽獬獄下落、去找郭子儀商談安祿山之事,看對方有什么動靜……麻煩一堆一堆的。
莫日根坐在井邊,埋頭洗碗,陸許在院子里頭晾衣服,人全走光了。
莫日根邊洗碗邊抬頭看著陸許出神,陸許想起什么,剛一轉(zhuǎn)頭,莫日根便馬上低下頭去,假裝看花看草,避開他的目光。
“怎么現(xiàn)在都穿黑衣服了?”陸許端詳手里莫日根的武服,說道。
莫日根沒說話,陸許自言自語道:“夏天穿這身黑太熱了�!�
莫日根說:“下午你做什么去?”
“不出去了�!标懺S答道,“在家陪鴻俊�!�
莫日根用布擦碗,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有長史陪,你就別去打岔了�!�
陸許說:“鴻俊心里難受得很。”
莫日根說:“給他做點美夢,讓他把趙子龍忘了�!�
陸許嘲諷道:“你當誰的記憶都能改呢。”
莫日根:“出事擺不平就讓人做夢改記憶,你不是最喜歡這招的么?”
陸許:“你欠揍么?”
莫日根:“不欠,臉都被你抽腫了�!�
陸許:“你手里那碗擦得都能當鏡子照了�!�
莫日根趕緊換了一個,自那天浴池中兩人來了一場不可告人的靈肉交融之后,陸許現(xiàn)在也不知道自己與莫日根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了。明明感覺兩人之間已再無隔閡,然而那夜一番鏖戰(zhàn)后,第二天莫日根竟是當作沒事人似的,絲毫不提往事。陸許開始時還想著這廝會不會緊張地來找自己把話說開……然而沒有。
一句話也沒有。
陸許不禁火冒三丈,心想我就等你,看你能憋到什么時候。
而莫日根歸隊后,又恢復(fù)了當初的他,少許不同之處,則是以前時而裝傻充楞的情況沒有了,似乎再懶得去掩飾點什么,反而在與陸許單獨相處時,三不五時有點兒油嘴滑舌的。
以裘永思的評價,是“以往夾得很緊的狼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但驅(qū)魔司里大伙兒都習(xí)慣了不去背后議論同僚是非,管你誰和誰一起,誰去平康里,各自見多識廣,莫日根只要回來,大家就是彼此的家人,其他的事,所有人都不管。
反正自有李景瓏去操心。
第122章
言而無信
莫日根輪完值洗好碗,擦過手,
陸許便坐在鴻俊房外等他起床,
莫日根也陪陸許坐著,只不出門。
“你說獬獄躲在哪兒呢?”陸許出神地說。
“哪個池塘里吧�!蹦崭S口答道,“裘永思自然有他的辦法�!�
“我聽鴻俊說過�!标懺S又說,
“驅(qū)魔司在完成任務(wù)后,
人間太平了,
就會解散,
是么?”
莫日根低頭,兩手揪廊下的草根,
答道:“不是解散,
大伙兒都有自己的事做,
阿泰得與阿史那瓊、特蘭朵他們回去復(fù)國;永思得回去守著鎮(zhèn)龍塔,各忙各的�!�
“那你呢?”陸許突問。
“我?”莫日根眼中現(xiàn)出些許迷茫,
抬眼望著天際白云,
想了想,而后說,
“不知道,
應(yīng)當是回草原上去罷�!�
陸許等了一會兒,說:“你怎么不問我?”
“你?”莫日根說,
“待長安罷�!�
“我回家�!标懺S嘴角帶著笑意,出神地說。
莫日根眉頭微微一動,陸許又說:“回我爹娘生前住的地方,祁連山下的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