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李景瓏卻笑了起來,鴻俊道:“還笑?!妖族怎么你了?”
李景瓏說:“我愿意改變我自己,為了你�!�
鴻俊聽到這話時,口氣便稍稍松了些許,抬眼望向李景瓏說:“當真?”
“嗯。”李景瓏沒有避開鴻俊視線,眼里反而帶著笑意。
風漸漸地小了下去,世間一片寂靜,鴻俊不出聲,李景瓏與禹州仿佛抱著某種奇怪的默契,誰也不說話。鴻俊不住猜測他們說了些什么,但想到李景瓏每每支開自己,也是好意,好奇心太旺盛,反而會自討沒趣,便不再追問。
“玄奘法師……”鴻俊還是決定找些話來說,“他是佛哦�!�
“對啊�!庇碇菹褚唤啬绢^,突然變得有生氣了起來,說,“我還記得他成佛的那天�!�
“你陪在他的身邊?”李景瓏有了話題,遂也問道。
禹州沉吟道:“是只有我陪著�!�
氣氛突然變得自然而熱絡(luò)了起來,鴻俊感覺到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禹州興許解開了某個心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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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么了?”鴻俊問。
禹州搖搖頭,說:“他說,我是天地間派下來,普度眾生的�!�
鴻俊瞬間就震撼了,這當真是極高的評價,而且還是從旃檀功德佛口中說出來的!
“你才是啦�!庇碇菪α似饋恚f,“我們家鴻俊,才是,嗯……”遂又自言自語道:“我生下來,是為了助你的。”
李景瓏道:“他預言過大唐的劫難不曾?”
禹州想了想,搖頭道:“那倒沒有。還記得那是個黃昏,他成佛前,給了我一枚東西�!�
“是什么?”鴻俊還未聽過這茬。
“我不知道啊�!庇碇菡f,“想來是助我修煉的吧?我就這么給囫圇吞下去了�!�
李景瓏道:“佛給了你一枚東西,你吞下去了?”
禹州說:“對啊,有問題?”
李景瓏與鴻俊無語,禹州抬起一腳,捋起長褲,露出毛腿,說:“后來我就認真修煉,憋著憋著,手腳就有了�!�
李景瓏:“……”
鴻俊嘴角抽搐道:“哦——原來是這樣�!�
禹州又說:“后來我被放生了,進了涇河,預備尋個地方,好好修煉,再后來,就被獬獄找到,找上你了�!�
鴻俊道:“鯤神說過,你得積功德才能修成人�!�
“夠了罷�!崩罹碍囌f,“函谷關(guān)外一戰(zhàn),子龍救的人何止成千上萬?”
鴻俊一想也是,后來經(jīng)陸許轉(zhuǎn)述,那天鯉魚妖駕馭精衛(wèi),確實救了許多人的性命,若沒有他,不知道多少將士,得死在戰(zhàn)場上。
“但修行還不夠�!庇碇莩烈髌蹋蟮�,“等幫你們打敗天魔和袁昆他們,我還得找個地方修煉去�!�
鴻俊看著禹州,禹州避開了他的雙眼,李景瓏感覺到,禹州在這一夜里終于想通了。
“恭喜�!崩罹碍囆Φ�。
鴻俊說:“也許我這輩子直到過完,也看不到你變成龍的模樣了�!�
鴻俊這么一說,禹州便險些哭出來,鴻俊卻笑著安慰道:“但你已經(jīng)載過我翱翔天地,也算兌現(xiàn)了諾言啦。”
那一刻,禹州開始急促地喘氣,李景瓏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一顆心卻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恐怕禹州忍不住要朝鴻俊說什么收拾不住場面的話來。
“趙子龍?”鴻俊察覺到他的異常。
禹州最后還是漸漸地冷靜下來。
“是啊。”禹州勉強笑了笑,自言自語道,“這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了�!�
李景瓏總算松了口氣,手心里全是汗,并非是他不相信鴻俊,而是從認識這條魚開始,李景瓏便總是提心吊膽的,怕它哪天真的變成龍,將鴻俊給拐跑了。更怕鴻俊哪天想不開,跟著一條鯉魚,隱居山野,自己再也找不到他們……事實上從見鴻俊第一面開始,這強烈的不安全感幾乎就沒停過。既要防著重明雖是名義上的養(yǎng)父,把鴻俊養(yǎng)這么大,捷足先登了,后來覺得青雄也有點危險,但漸漸地將他排除出去。
再后來又來了個阿史那瓊,盡是吊兒郎當?shù)�,幸虧鴻俊一直不喜歡。而最棘手的還是這鯉魚,認識鴻俊比他早,盡心盡力地照顧著,鴻俊懵懵懂懂,只將它當作親人,萬一鯉魚妖變個帥小伙兒,窗戶紙一捅破,將是極為強力的競爭對手。
于是禹州帶著鴻俊一跑,當真是李景瓏這一生中至為驚心動魄、生死存亡的時刻,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給追到。
這下鯉魚妖總算知難而退,李景瓏的感覺簡直比打了一場大仗還要累。
第208章
萬妖神殿
夜里,禹州依舊坐著,
靠在洞壁旁睡熟了。李景瓏摟著鴻俊,
睡在山洞最里頭,鴻俊以手指隔著單衣,輕輕地戳著李景瓏的乳頭。
“別玩了�!崩罹碍嚭粑贝倨饋�,
在他耳畔說,
“硬得要炸了。”
鴻俊抬眼看他,
說:“這里頭有一盞燈。”
李景瓏抓住鴻俊的手,
禹州在旁,他無論如何不能和鴻俊現(xiàn)在辦事,
否則當真欺魚太甚,
禹州一定會暴走的。
“它只為你點亮�!崩罹碍囕p輕地說。
“它為了神州大地的所有人點亮。”鴻俊輕輕地說,
“在黑暗里為他們指引方向……”
李景瓏低頭看著懷中鴻俊,鴻俊卻沒有抬頭,
自言自語道:“但它不為妖族而點亮。心燈源自于人,
也只照耀在人的身上,普度的,
哪里算得上是‘眾生’?”
李景瓏:“……”
鴻俊閉上眼,
睡了,那句話卻如同一道霹靂般劃過李景瓏的思想,
將堅若磐石的山巒摧得粉碎,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無數(shù)個過去閃過腦海,最終回到這一方小小的山洞之中,
鴻俊無意識之言,竟是猶如當頭一棒,陣陣震動。
清晨雪停了,至德二年二月,陽光照耀風雪圣山,形成日照金山的奇景,李景瓏連著尋找過四件法器,早已輕車熟路,攀上圣山時先找山腹入口。這座山每年只化凍兩月,山上有一道瀑布,鴻俊突然想起了莫日根故鄉(xiāng)的孤峰。
“瀑布后面看看?”鴻俊說。
“你對這里有印象么?”李景瓏朝禹州問。
“好像有一點……”禹州答道。
距離成功近在咫尺,李景瓏不禁緊張起來。
“……又好像沒有�!庇碇菡f,“老二,你說這種地方,會有鯉魚嗎?”
李景瓏被驀然點醒,倏地就意識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若爾蓋位于高原,按理說哪怕盛夏,水溫也極低,生活在此地的水族大多是高山冷水魚種,不應該有鯉魚才對。
“先進去看看罷�!崩罹碍囉仓^皮說,說畢他攀上冰壁,進入了瀑布。瀑布后面乃是一片廣闊的空間。
他取出智慧劍,朝向空間深處,這一次智慧劍沒有發(fā)光。
“我們也許來錯地方了。”李景瓏說,“若非來錯了地方,就是帶錯了人……我這運氣簡直了……”
鴻俊躬身,沿著斜坡小心地摸索前行。禹州說:“你可以飛啊�!�
對哦,鴻俊總是忘記自己會飛的事實,當即橫抱起李景瓏,與禹州飛了進去,這次他們的速度非常小心,以防再碰上什么大妖怪。
“等等�!崩罹碍囋诤诎道锿蝗徽f,“朝你的左手方向過去看看,哎!鴻��!別松手!我會掉下去!”
鴻俊正要伸左手判斷,聽到李景瓏聲音時,當即笑了起來。
禹州說:“這兒?”
與其說這是圣山中的洞穴,更不如說是個深淵,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四面唯有山壁,李景瓏吩咐道:“再靠近點。”
李景瓏眼力、聽力俱是超群,鴻俊努力地辨認了很久,才在洞壁上發(fā)現(xiàn)了一縷隱隱約約的光。
李景瓏抬手,心燈照亮那一小塊洞壁,鴻俊驚呼一聲,只見上面刻著奇異的符文。
這是一個封印,封印外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
“里面也許有什么妖怪�!崩罹碍嚨吐暤�,“千萬當心。”
上一次他們碰上了巴蛇,幸而有外援,這次沒法再等人來救,必須非常小心。
禹州將冰清理干凈,現(xiàn)出封印紋路,詫異道:“這是什么?”
封印乃是九個符號,中央有一豎著的條形方孔,李景瓏沉聲道:“這是……九字真言�!�
“不對啊�!兵櫩〉谝淮闻錾线@種封印,喃喃道,“以前不是都只有地脈法陣和法器么?”
李景瓏被鴻俊抱著,抽出智慧劍,注視那九字真言,將劍緩慢插入中央的條形方孔中。
鴻�。骸埃。�!”
智慧劍完全吻合,并深沒入柄,余下劍格部分!
緊接著,九字真言逐一亮起,飛速輪流一閃,封印消失,大門開啟,現(xiàn)出門后的深長隧道。
“打開了!”鴻俊十分震驚,與李景瓏、禹州進入隧道內(nèi)。
隧道顯然已有多年未曾修繕,最深處煥發(fā)出金光,方才在黑暗里所見的光芒,正是金光透過封印的鎖孔所投出。金光一陣一陣,如有頻率般在黑暗里搏動,隨之而來的,則是智慧劍上的光芒,隨同這搏動不斷起伏閃爍。
李景瓏握緊了鴻俊一手,加快步伐,離開通道后,禹州突然間“哇”了一聲。
鴻俊與李景瓏也震驚了!
進入之前,他們曾一度猜想過封存最后一件法器的區(qū)域,根據(jù)曾經(jīng)的五件法器,此處應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大地脈輪法陣,中央插著一支金剛箭。然而面前的景象卻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沒有地脈法陣,這是一個宏大的神殿!
神殿四面八方的石壁上,被開辟出如同千佛窟般的巨龕,從高到低,足有上萬座龕位,龕內(nèi)盡是栩栩如生的妖怪塑像!
神殿中央,乃是兩尊神像,一尊俯覽神殿前空地,是六臂等身不動明王,明王六手中五手空,唯一有武器的一手,持金剛箭。
不動明王對面,則是起手燈訣的定光燃燈像!
禹州張著嘴,喃喃道:“天吶……”
三人走進神殿的剎那,四面八方所有妖龕內(nèi),燭火同時亮起,將這神殿照耀得如同一個小小宇宙一般。
天圓地方,不動明王威震天地,燃燈之光朗照四野,萬妖如欲脫困,卻無法掙脫這降妖伏魔的不動明王威嚴與燃燈的力量!
而在不動明王與燃燈身前,尚有一小小祭壇。祭壇上有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鳥兒,正是孔雀大明王。
“景瓏,你看�!兵櫩〉�。
李景瓏順著鴻俊示意望去,只見萬妖龕外,燈光明滅,透過燈臺投出,在神殿內(nèi)構(gòu)成縱橫交錯的虛影,仿佛現(xiàn)出無數(shù)佛影。
穹頂又有褪色的壁畫,乃是眾仙飛翔。
而祭壇周遭的地面,分作六塊巨大地磚,地磚上繪有六道。再在不動明王與燃燈更外圍,乃是一圈圈擴散的圈環(huán),上繪鬼魂形態(tài)。
“三界、六道、諸天仙、神、佛、萬妖�!崩罹碍囌J真道。
祭壇周遭,猶如天地棋盤,立有一龍一鳳,而在祭壇前,出現(xiàn)了一個奇特的地脈噴泉,噴泉內(nèi)翻涌著地脈能量,臺座上,則有著五個符號,那符號恰恰好與不動明王的五件法器所在之處相吻合。
“萬妖殿。”鴻俊喃喃道。
“還有這地方?”李景瓏詫異道。
鴻俊說:“重明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提到過。但就連他也從來沒來過,僅僅是聽說�!�
這座神殿建成時間甚至在人族文明開始以前,那時未有商周封神,黃帝逐鹿之戰(zhàn)亦不曾開啟,追溯到更久遠的時光中,它甚至與天地一般古老。
“沒有封印妖怪。”李景瓏說,“這兒應當是供奉不動明王與燃燈的神殿�!�
三人都松了口氣,李景瓏端詳?shù)孛}噴泉前的符號,自言自語道:
“鎮(zhèn)龍塔下鎮(zhèn)著蛟,室韋孤峰鎮(zhèn)著夢貘,天羅山里鎮(zhèn)著巴蛇,龍門山下封住了酒色財氣,鄱陽湖古水道內(nèi)不知鎮(zhèn)著什么。”
“古水道中,封印著我�!币粋聲音冷冷道。
三人瞬間一驚,驀然轉(zhuǎn)頭。
袁昆黑袍飛揚,孤身一人,沿著通道緩緩走來。
“等很久了�!痹ヌ痤^,似乎在用蒙著黑布的雙目,打量這座宏偉而古老的神殿。
“鯤神?”鴻俊驚訝道,“你為什么……”
李景瓏心念電轉(zhuǎn),稍稍走來,擋在了鴻俊身前。此刻袁昆身上散發(fā)出極強的氣勢,一時竟令禹州心生恐懼,緩緩退后。
“萬妖殿原來是這樣的�!痹ム�。
鴻俊與李景瓏、禹州警惕注視袁昆,此時鴻俊已隱約感覺到鯤神的危險——青雄派人傳信,刺殺自己,袁昆不可能不知道。事實上從很久以前,青雄與袁昆便是摯友,如今看來,他倆很可能是一伙的!
鴻俊欲開口質(zhì)問鯤神,李景瓏卻一個眼色,制止了他。
“萬妖殿為何存在?”李景瓏裝作漫不經(jīng)心,沒有提及絲毫有關(guān)妖族之事,語氣間反而將袁昆當作自己人般稀松平常,他站在祭壇前,轉(zhuǎn)身望向不動明王與燃燈兩尊塑像。
袁昆答道:“這個故事若追溯起來,已經(jīng)相當古老了,上古之初,天魔降世,以三千夢魘、生死別離、無盡之欲腐蝕人間,帶領(lǐng)妖族,欲占領(lǐng)神州�!�
鴻俊安靜地注視袁昆,神殿內(nèi)落針可聞,卻彌漫著危險的氣息。
袁昆走過地脈噴泉,蒼白的臉上,肌膚顯得病態(tài)而孱弱,他纖細白皙的手指劃過噴泉旁的臺座,撫過符文,走向燃燈像,抬起了頭。
“后來,不動明王與燃燈協(xié)力,毀滅魔種,并封印了昔年追隨于天魔身側(cè)的我們。”袁昆悠然說,“不動明王釋出六器中的五器,將我等封印于神州大地五處�!�
“與你相較�!崩罹碍嚍t灑一笑道,“酒色財氣也好,夢貘也罷,這修為都差得實在太遠了。”
“那是自然,昔時在天魔身邊,我所擔任的亦是謀士的角色�!痹�(cè)頭,似乎從黑布下朝李景瓏投來一瞥。末了走向不動明王,三人都隨之緊張起來,袁昆卻淡淡道,“不必緊張,現(xiàn)在不會朝你們動手�!�
“為什么?”鴻俊突然問。
袁昆立于祭壇前,一手按在祭壇前,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以為你是站在曜金宮這一邊的�!兵櫩∮謫枴�
李景瓏本欲再阻止,然而轉(zhuǎn)念一想,索性讓鴻俊開口發(fā)問。
“因為我交給了你心燈?”袁昆出神地說,“小鴻俊,我想,這是因為從最初我便在為你們指引方向�!�
鴻俊的呼吸聲在這寂靜神殿里顯得十分清晰,而袁昆則如同一個蒼白的鬼魅,他稍稍側(cè)過頭,嘴角現(xiàn)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確實為你改變了命運�!痹サ�,“自截獲心燈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動明王六器不可能再被同一個人繼承�!�
李景瓏:“……”
仿佛天心頓開,鴻俊剎那間明白了那一天,青雄將心燈交予他的真意!
“你們……早就選好了景瓏!”鴻俊震驚了,無數(shù)混沌不清的真相終于在此刻徹底揭開,李景瓏擊碎心燈的那一刻,神力選擇了他,進入體內(nèi)……
“不錯�!痹ゾ従彽溃安粍用魍踉谑昵斑x擇了李景瓏,欲令他繼承六器,獲得六器后的他,將以金剛箭射入你的胸膛,毀去魔種。但多虧你們的共同努力,宿命已被更改。心燈受到誤導,進入他的三魂七魄后,李景瓏更在我的引導下回到過去,修改了因果,新的因果輪回一旦形成整個閉環(huán),歷史軌跡便將徹底敲定。”
李景瓏自然而然道:“說到這兒,我還得多謝你,鯤神�!�
“不必謝我。”袁昆答道,“大家各取所需罷了。你自愿放棄六器,保住愛人的性命,我們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李景瓏喃喃道:“不過,你以為令我失去了不動明王繼承者的力量,便奈何不得天魔了么?”
“不不。”袁昆反而笑了起來,答道,“我從來沒有過這個打算。畢竟對于我們來說,無論是獬獄、還是安祿山、抑或鴻俊自己,我們都不希望看見天魔再臨,畢竟天魔一旦出現(xiàn),后果都將是非常難以收拾的�!�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立場完全一致。我希望妖族從今往后,能重新入主神州,可不希望他們像從前一般,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鴻俊顫聲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開戰(zhàn)�!痹フf,“帶領(lǐng)妖族,成為神州大地的主人。鴻俊,我代表妖族,給你最后一次選擇的機會�!�
“你是孔宣的兒子,理應站在我們這一邊。”袁昆喃喃道,“青雄曾經(jīng)對你寄予厚望,命運從李景瓏放棄六器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未來已被全盤改寫,鴻俊,走罷。”
鴻俊轉(zhuǎn)頭,怔怔望向李景瓏,再看向袁昆。
“你既已看過未來。”鴻俊眉頭微蹙,問道,“我如何選擇都不影響這結(jié)果,為什么你又到這里來問我?”
李景瓏瞬間心中喝了一聲彩,鴻俊歪打正著,猶如戳破了一層障礙,直指核心本質(zhì)。袁昆卻嘴角上揚,說:“你要明白,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回答!”鴻俊抖開斬仙陌刀,“你理應知道我會拒絕你!”
“不錯�!痹ダ淅渫鲁鰞勺郑澳悴环敛虏�,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慢著�!崩罹碍囃蝗簧斐鲆皇郑聪馒櫩∈种心暗�,注視袁昆,說,“容我多嘴一句,鯤神,我對你預知未來的能力相當好奇,難不成你也知道我下一步會做什么?”
第209章
怒海滔天
李景瓏早在更久以前便設(shè)想過與袁昆杠上的情形——早在裘永思第一次無意中提醒了他,直到鴻俊遭到襲擊的那一天,
一旦確定出手之人是青雄,
結(jié)合袁昆與金翅大鵬鳥的關(guān)系,背后的主使者必然是這名號稱“洞察天機”的妖王無疑。
與一個時刻知道未來將發(fā)生什么事的對手發(fā)起武斗,無論是單打獨斗還是群起而攻之,
這感覺都相當?shù)丶郑?br />
而且還有自成悖論的假設(shè):敵人既然知道這場對戰(zhàn)的勝負,
若是注定必輸,
就沒必要再打了;若是注定必勝,則是自己這一方已可放棄抵抗,
畢竟不會有人來打明知必輸?shù)恼獭?br />
袁昆尾隨他們蹤跡,
來到神殿中,
那么想必只要他動手,自己三人無論做什么都只有必敗的結(jié)局,
換句話說,
現(xiàn)在就可以認輸了。
“你會認輸�!痹コ罹碍嚴淠卮鸬�。
鴻俊驀然望向李景瓏,眉目間充滿疑惑。
李景瓏要的正是這個回答,
又揚眉道:“接下來呢?”
“認輸之后,
你會讓這廝去取金剛箭,再與鴻俊聯(lián)手偷襲我。”袁昆朝禹州一指又道。
李景瓏現(xiàn)出狡猾而不懷好意的笑容:“若我既不認輸,
又不動手偷襲你呢?你不就料錯了?”
袁昆突然沉默不答,李景瓏觀察袁昆臉色,喃喃道:“我想,我明白了。”
袁昆被李景瓏這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甚至未曾細想,暴露出了“洞察天機”的某種真相,李景瓏當即從這短短的幾句話里判斷出了,袁昆所察知的未來,并非所有細節(jié)一成不變的未來,而是充滿混沌的、未來的大方向!
換句話說,袁昆也許能預見這場短兵相接的勝敗,卻無法預見到這一切的過程如何發(fā)生。
“你無法看見真正的未來�!崩罹碍囙溃爸荒芸匆娢磥淼摹赡苄浴�,我猜得對不對?鯤神?至少現(xiàn)在,你就料錯了�!闭f著,他抽出智慧劍,指向袁昆。
袁昆冷冷道:“這一切都不重要了,至少,我能看見你的死亡,李景瓏,你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
鴻俊驀然一驚,李景瓏嘴角上揚,說:“告訴我,我是怎么死的?”
“兩軍交戰(zhàn),主帥總是死于……話太多。”袁昆低聲道,緊接著,他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李景瓏與鴻俊幾乎是時刻盯緊了鯤神的動作,只待他一出手就要馬上應對,就在那頃刻之間,兩人同時動手!
袁昆后退的剎那,飛身翻上半空,繼而全身化作水銀般的形態(tài),飛速變幻,不住擴大,形成一尾騰空而起的巨魚。
李景瓏吼道:“趙子龍取金剛箭!鴻俊用五色神光困住它!”繼而與鴻俊沖上,要趁著巨鯤變幻結(jié)束前一招將它擊退。
鴻俊抖開五色神光,手持陌刀,與李景瓏同時沖上前,李景瓏御起心燈一推,催到最強,心燈如神殿中煥發(fā)的烈日,而就在這一刻,兩人背后的燃燈像竟是有了感應,煥發(fā)出強光。
神殿中四面八方的佛光同時開始共鳴,李景瓏的心燈光芒剎那攀升,化作有形烈火,在這狹小空間中四處繚繞。巨鯤變形過程中遭到那白色光火灼燒,嘶吼著朝后退去。鴻俊雙手一撒,五色神光鋪天蓋地展開,剎那困住了鯤神,形成光籠。
袁昆化形正到一半,正如渡河未濟,正在中游,只需短短數(shù)息便要完成,恰好被李景瓏覷準了這一剎那,無數(shù)白色光火如同從李景瓏手中煥發(fā)而出的熾熱長鞭,又像蜿蜒游動的長蛇,一瞬間千萬條飛射,纏住了未凝聚形態(tài)的鯤神全身。鴻俊五色神光則展開后化為壁障,死死困住了它!
鯤神不得不后退,巨響聲中撞在了通道入口處,洞壁陣陣震動,頂上落石轟隆隆墜下。
禹州趁機轉(zhuǎn)身,沖向不動明王像,伸手就去抓不動明王手上的金剛箭!而就在他抓住金剛箭的瞬間,不動明王全身爆發(fā)出強烈的金光,卷向禹州!禹州全身被那金火燒灼,頓時發(fā)出痛苦大喊。
鴻俊、裘永思、莫日根,在取下法器時都碰到過這股金火,禹州完全無法撤手只得咬牙苦撐,李景瓏喝道:“堅持�。 �
李景瓏手中心燈光芒不住灼燒巨鯤,袁昆變化的過程被打斷,幾次要掙脫控制,又被心燈如跗骨之蛆般追上,瘋狂攻擊,頓時發(fā)出一聲聲狂吼,驚天動地!在石壁上撞來撞去,卻無論如何無法掙脫五色神光與心燈的控制。
“還沒好么?!”李景瓏怒喝道。
禹州抓住金剛箭,竭盡全身力量都無法將它取下來,鯤神則狠狠撞上神殿內(nèi)洞壁,妖像接二連三垮塌,發(fā)出巨響!鯤神如同被困在漁網(wǎng)中的一條脫水的、垂死掙扎的魚,正在竭盡全力地掙脫束縛。
李景瓏咬牙綻放出心燈,全身變得滾燙,他正瞅準了鯤神輕敵大意的機會,預備在此地將它重創(chuàng),并留在此地。唯一可能產(chǎn)生的變數(shù),只恐怕鴻俊會于心不忍,事到臨頭放過鯤神。沒想到鴻俊動起手來竟是比李景瓏更狠,以五色神光困住鯤神,直接就朝墻上、地上狠摔。
李景瓏喝道:“別放開它!”
巨鯤從最初的胸有成竹,已生出了恐懼之心,本擬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現(xiàn)在竟是被困在這五色神光中動彈不得。事實上袁昆的長處正是窺見未來——正如在龍門山下地脈洞窟內(nèi),靠他的指點,李景瓏才得以打敗酒色財氣。
而除掉這點后,作為大妖怪,袁昆既不像戰(zhàn)死尸鬼王般有武術(shù),又不像青雄般有利爪,變身至一半被困住后,竟是奈何不得李景瓏與鴻俊!它漸漸地開始驚慌失措起來,掙扎的動作更為激烈。
“鴻��!”鯤神咆哮道,“你想殺了我?!”
李景瓏全神貫注地觀察,心燈不斷灼燒那團水銀狀的妖怪,每當鯤神欲拼盡全力一擊時,李景瓏便同樣聚起全力,予以它沉重的一擊!鯤神屢屢欲突圍掙破五色神光,竟都被李景瓏強壓下去。
“鴻俊……”禹州虛弱道。
鴻俊驀然一轉(zhuǎn)頭,只見禹州抓住金剛箭,全身在那金火中不斷燃燒!
鴻俊忙大喊道:“景瓏!”
李景瓏百忙中一瞥,瞬間心念電轉(zhuǎn),腦海中已下了無數(shù)個判斷——這不合理!裘永思與鴻俊拿到法器時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妖族的身份?可鴻俊也是妖!注定擁有這件法器的人是誰?陸許?阿史那瓊?不……至少要先救禹州,李景瓏陷入了極其艱難的抉擇中,一面只要維持法術(shù)與五色神光就能徹底降服鯤神,但這樣下去,禹州也勢必會被金火焚燒而死!
怎么辦!
念頭逐一閃過猶如地久天長,卻只用了短短一瞬間,最終,李景瓏只得再朝自己說了一聲:
算我倒霉。
“我去救他!你堅持�。 崩罹碍囈宦暸�,剎那抽身而退。
心燈瞬間撤走,鴻俊忙加強五色神光,然而巨鯤最怕的恰恰好只有心燈,只因心燈的光火灼燒抑制住了它的變化之術(shù),下一刻,心燈一撤,鯤神如水銀般的身軀霎時暴漲。
“你完了——”袁昆恐怖之聲怒吼道。
鴻俊咬牙竭盡全力,背后轟然現(xiàn)出鳳凰形態(tài),然而巨鯤壓力一輕,變幻業(yè)已成型。張口嘶吼,口中若有滔滔北冥怒海旋轉(zhuǎn),將磅礴噴出。
李景瓏飛身到得禹州身前,禹州已被不動明王金光貫穿全身,口中、眼中直射出火焰,痛苦不堪,李景瓏手中現(xiàn)出心燈強光,朝禹州手背上一按,欲助他脫出。轟然巨響,白光猶如開天辟地,貫穿了他的意志。
他在那白光中,看見了兩個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左一右,左側(cè)之人身穿金鎧,右側(cè)之人身穿銀鎧。
“智慧劍……”
“什么?!”李景瓏喊道。
與此同時,巨鯤口中,怒海涌出,天崩。
鴻俊只覺所有的聲音都業(yè)已遠離,五色神光雖能抵住水流,卻抵不住那北冥怒海中的萬頃海濤,排山倒海的巨浪朝他涌來,霎時將五色神光推開,冰冷的海水只用了一眨眼的時間,便轟然灌滿了整個山洞!
四周霎時靜謐,鴻俊耳內(nèi)、口鼻中毫無防備地被海水灌滿,頭腦中轟地一片空白,整個神殿變成了密封的水下深洞,說時遲那時快,巨鯤摧毀了大半個山洞,口中藍光迸發(fā),朝著鴻俊當頭咬下!
鴻俊猝不及防,后仰時,身后禹州得困,化作游魚“唰”一聲沖來,銜著他肩膀竭力沖出。
洞穴內(nèi)靜謐無比,唯有氣泡聲,鴻俊游泳不太熟練,肺中全是海水,痛苦掙扎,禹州馬上化人,從身后抱住鴻俊,拉起他的手,推他的脖頸,拖動他抬手劃動。
李景瓏沉在水中,全身煥發(fā)出金光,已不省人事。
若爾蓋冰雪圣山,紅日初升,萬里皚皚雪原茫茫無際。
一聲輕響,冰層崩毀,瀑布斷裂,勁氣斜斜飛出,如飛刀破紙,消失無痕。緊接著整座山巒從山腹中被朝外斬成兩截,上半截山峰斜斜滑下,再一聲巨響,引發(fā)了大范圍的雪崩,海水轟涌而出!
一尾巨鯤沖天而起,在炫目的陽光下劃出一道光弧。
“鴻�。 庇碇荽蠛暗�。
鴻俊躺在地上,已徹底昏迷,五色神光耗費了他近乎所有的力量,最后那一道刀氣更是運起了他全身修為的巔峰。山體斷裂,海水瘋狂涌出,將他沖向山腳,巨鯤在空中轉(zhuǎn)身,欲朝鴻俊撲下,禹州瘋狂奔跑,沖向鴻俊。
巨鯤嘶吼中猛地扎下雪地,倏然間斷裂的山峰側(cè)面,一道金光飛來——射中巨鯤側(cè)面!
巨鯤那一聲怒吼直是驚天動地,左眼處霎時噴出藍色血液,扭頭時灑向遠方。
李景瓏彎弓搭箭,抬手召回空中一道飛旋的金光,將金剛箭搭上弓弦,拉弓,滿弦,放箭!
第二箭出。
金剛箭離弦之際便化作鋪天蓋地的金光暴雨,飛上天際,朝著大地轟隆隆撒下,每一箭都如同拖著閃爍金光的流星,禹州馬上朝雪地里一個飛撲,抱頭躲避。
巨鯤騰空而起,在那密集的金剛箭化出的漫天箭雨瘋狂轟擊下強行升空,渾身爆發(fā)出血液,灑遍整個大地。李景瓏又是一聲怒喝,再抬手一招,金光箭陣如閃耀流星,拖著尾焰再度回到李景瓏手中。
下一刻,李景瓏原地一個旋身,背弓拉開了第三箭。
巨鯤扭轉(zhuǎn)身軀,撲打翅膀騰空,反而將正面朝向李景瓏,以一個詭異背翻的姿勢升起,那一刻李景瓏拉開弓弦的手不住顫抖,只因巨鯤鋒銳利齒中,咬著昏迷的鴻俊。
就在這短短片刻,李景瓏放不出箭,只恐怕巨鯤以鴻俊身軀去迎金剛箭的最后一擊,不過猶豫一息,巨鯤便六翅同拍,翻身沖上云端,消失在云層上。
李景瓏滑下山體,禹州從雪地中鉆出,抬頭看天。
“追!”李景瓏喝道。
銀色長魚帶著李景瓏騰空而起,升上云層。
寒風凜冽,巨鯤已消失無蹤,李景瓏按下銀魚,喊道:“下去,沿著血跡找!一定要找到!”
禹州只得再下云層,只見山嶺的白雪上,滿是鯤神逃亡所灑下的血跡,李景瓏沿著血跡追尋許久,然則過了幾座黑石山,血跡在黑巖上已再不明顯。李景瓏道:“它逃不了多遠!”
禹州卻越飛越慢,李景瓏正要催促,不料禹州一頭栽在雪地上,渾身光芒一閃,化為人軀,肌膚被灼燒得龜裂流血,身上傷痕累累,昏迷不醒。
“趙子龍?”李景瓏忙將他攙扶起。
禹州在神殿內(nèi)被金剛箭灼燒,一身法力耗盡,已無法再支持,李景瓏望向天際,眉頭深鎖,無奈而焦灼地出了口長氣,只得扛起人形的禹州,朝避風之處踉蹌而去。
鴻俊感覺到自己正在天上飛行,這一幕仿佛似曾相識,在很久很久以前,襁褓之中的顛簸,巨鳥展開的翅膀,東方日出滾來的陣陣陽光……
……也是那么一個漫長暗夜后的破曉剎那,金翅大鵬鳥抓著布包,里頭裹著昏迷不醒的他,飛往太行山之巔。
鴻俊微微睜開雙目,一片血紅色映入了他的眼簾。夕陽西沉,落向一片焦土的盡頭,焦土中沉寂無聲。
它曾帶著他飛往日出的群山盡頭,也帶著他飛往平原的暮色與夜的黑暗。
一聲悶響,鴻俊摔在地上,金翅大鵬鳥化作青雄身軀,從他身前走過,徑直走向已崩毀的大殿中央,那安祿山曾經(jīng)的王座。
“把他押下去,關(guān)起來。”青雄的聲音說道。
鴻俊雙眼視線模糊不清,感覺到兩側(cè)有人給他上了手銬腳鐐,便將他沿著大殿拖了下去。
袁昆左眼現(xiàn)出血洞,血流不止,沿著他蒼白的側(cè)臉不住流淌下來,他踉蹌走出一步,青雄只靜靜地看著他,未曾上來扶。
袁昆一身傷痕累累,血液已干涸。
“你想殺了他?”青雄難以置信道。
袁昆沒有回答,青雄驟然一聲怒吼道:“給我滾!”
金翅大鵬王的氣焰瞬間席卷整個廢殿,氣流將袁昆直推出去,撞在柱上。
第210章
偶遇故人
袁昆一個踉蹌,怒吼道:“青雄——!”
青雄陰沉著臉,
袁昆突然漸漸安靜了下來,
背后,玉藻云緩步走進,鯤神與鵬王之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一撤,
就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王何時回來?”玉藻云直視青雄,
鎮(zhèn)定說道。
“快了罷�!鼻嘈劾涞卣f。
玉藻云視線斜向袁昆,
悠閑道:“鯤神看來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和驅(qū)魔師杠上了?”
袁昆沒有回答,轉(zhuǎn)身離開大殿,
玉藻云從他背后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