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把她抱起,讓她騎在他身上。
“那你自己動好不好?”他摟著胡笳,也不敢動,“我來你又要難受了�!�
胡笳點頭,緊緊圈抱住闐資,十幾個急上急下就又沒力氣了,還是要他耕耘。
胡笳顛浪似的摟著他,又是親又是咬,最后一次,她只覺得眼前都落起白亮亮的花了,闐資滾燙的肉刃劈開她柔軟的身體,簡直要死,她從里到外抖起來,喊不出話,只能貼在闐資身上抖,小騷逼死死夾住他,蜜水沖刷,穴肉抽搐,把雞巴往里狠命吃,狠命吞。闐資也受不了了。
兩個人都到了,胡笳脆弱嗚咽著,狠狠咬闐資的脖子。
高潮過去,胡笳都把闐資咬出血了。
闐資也不惱,照例和她接吻。
吻完,他才笑著拍拍她:“怎么一舒服就喜歡咬人?”
胡笳趴在他身上休息,嘴巴倒兇狠,問他:“就咬你,不行嗎?”
“當(dāng)然可以,”闐資摟著她,在腦海里聯(lián)想詞語,“感覺你就像——”胡笳想他也許要說自己是小貓或者小狗,可胡笳對著兩種寵物都不感冒,她不想做這種沒有自由,只能等人疼愛和給予的寵物。
“感覺就像獅子�!标D資笑說。
她是獅子,是草原上漂亮自由的獅子。
0095
家庭
闐資沖了個澡出來,胡笳還躺在沙發(fā)上。
她懶得抬頭,眼睛斜上去問他,“你一天要洗多少次澡?”
闐資用毛巾擦干頭發(fā),半認(rèn)真回答:“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不算多吧?”
胡笳身上蓋著闐資的外套,胳膊和腿全晾在外頭,她往里縮了縮,朝闐資努嘴,“做前要洗,做完還要洗,這些澡加起來就多了,你也不怕把皮搓破�!�
闐資咧嘴笑,坐到她邊上,拍拍腿,她明白過來,往他懷里鉆。
兩人抱著,胡笳聞到他沐浴露的清爽氣味。
“這個怎么辦?”胡笳撓撓他脖子。
闐資脖子上全是吻痕和牙印,她下了狠手,都把他吸出淤血塊了。
“會有辦法的�!彼f,手上還攬著胡笳的腰,輕柔吻她,像是有了癮頭。
闐資剛沖過澡,黑發(fā)還半濕著,皮膚更顯白凈,胡笳對著他英俊沉溺的眉眼,很快就跌進(jìn)溫柔鄉(xiāng)。出門前,闐資干脆撕了塊云南白藥損傷貼往脖子上貼,什么紅的紫的青的,全蓋住了,齊刷刷被他給藏起來。
“脖子怎么弄的?”
闐仲麟把視線從案上轉(zhuǎn)到闐資身上。
“打球扭到的,貼塊藥就好了。”闐資淡淡說,仿佛他真是去打球了。
闐仲麟看了他一會,闐資表情不變,該干什么干什么,闐仲麟倒也不追究了,他按著粗大的玉麒麟狼毫筆,躬身,俯首,手上動作快而剛勁,只聽得狼毫筆擦過半熟宣的冷響,像是疾風(fēng)掃落葉。
落筆,闐仲麟微微頷首,樣子滿意。
他側(cè)頭問闐資:“這字怎么樣?”
闐資看過去,半熟宣上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這幾個力透紙背的大字。
闐仲麟寫字偏重骨力,橫平豎直,筋骨外露,遒勁雄強(qiáng),頓挫間都是嚴(yán)密的廟堂氣。闐資不知道胡笳會怎么評價這幅字,或許她會問,這是哪個領(lǐng)導(dǎo)寫的,味真沖。
闐資想到這里就有些想笑了。
他斟酌著回闐仲麟:“這幅字寫得好,字字剛勁有力,氣韻雄厚,跟這句話相輔相成,帶著昂揚向上、方勁不折的斗志,我很喜歡。”
闐仲麟點頭說:“那就送給你,拿回去掛書房�!�
闐資懊悔,面上倒笑說:“那太好了。”
闐家從來是六點開晚飯。
眼下才五點,闐資又陪闐仲麟在書房坐了會。
闐仲麟終于對他說:“明年九月你就是大學(xué)生了,有沒有在大學(xué)談戀愛的打算?”
闐資詫異,但也很快壓下來,想闐仲麟應(yīng)該還看不出什么,只說套話:“我大學(xué)還是以學(xué)習(xí)為主,沒什么時間談戀愛,至于打算,也是等碰到合適的人再說�!�
闐仲麟揮揮手,端正著面孔說:“我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大學(xué)生活不比高中,你談戀愛我也不反對,我就跟你強(qiáng)調(diào)一點,戀愛,要以結(jié)婚為目的,和人家互相成就,就好比你姑姑和姑父,多登對?你姑父剛升了廳長,往后還能升——”
闐資不語,闐仲麟加重語氣:“反正不要像你爸,找個什么藝術(shù)家,不著調(diào)!”
闐資忍不住打斷闐仲麟:“您別這么說我爸媽行嗎?”
兩個人對視,闐資眼神排斥,甚至疏冷。
闐仲麟下意識握緊拐杖。
家里的氣氛壓抑著。
闐育敏走進(jìn)門,便不自覺收斂起表情,脫下大衣,邊上阿姨幫忙掛起。
明明是周末聚餐日,他們這幾個人倒都是安安靜靜的,桌上的菜已經(jīng)上齊了,人卻沒齊。
闐仲麟對著闐育敏開口,語氣還算和緩:“祁振廣呢?說好來吃飯怎么又不見人?這周還忙工作?”
闐育敏嗓子有點啞,“他來了,在外面打電話。”
闐仲麟點頭,又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忙也是難免的,你要多體諒他�!�
他話沒說完全,闐育敏就開始咳嗽,闐資倒了杯水,闐育敏緩口氣,剛要喝,卻又咳起來。
祁振廣在外頭掛了電話,走進(jìn)來。
他穿得低調(diào),黑色羊絨翻領(lǐng)夾克,里頭是白襯衫,身上沒有一點多余的線條。
闐仲麟看見祁振廣,臉上的表情終于和緩,他站起來迎他。闐仲麟和祁振廣都高,兩個人站在一起,便有些像是壓抑的屏風(fēng)。祁振廣像闐仲麟,他面部線條比闐仲麟柔和些,說話做事也更圓滑和留有余地,有人說他是長袖扇舞。
席間,他們說的也是家常事。
闐仲麟看闐育敏只挑些清淡的菜吃,便問她:“剛才怎么咳那么厲害?生病了?”
闐育敏喝口水潤嗓,“學(xué)校事情多,一個沒注意就忙感冒了,休息幾天就好了,不礙事�!�
說罷,闐育敏臉上的表情仍是倦怠的,祁振廣放下筷,給她舀了碗玉米蘿卜排骨湯,闐育敏微抬起眼,知道闐仲麟在看他們,再不想喝的湯,她也得喝。
闐育敏拿著調(diào)羹,慢吞吞抿了口湯。
闐仲麟把目光收回去。
闐仲麟看了看闐資。
他們從書房里出來之后,面上還算柔和,心里到底梗著刺。
闐仲麟也給闐資舀了碗湯,用長輩的口吻開玩笑:“你今天怎么不帶電腦過來了?怕我看見你打游戲,批評你?”
闐資知道他的意圖,故也笑著說:“游戲打多了就覺得沒意思了,倒還不如自己去做一個。”
闐仲麟聽了,剛想怎么說,祁振廣先開口了,“國內(nèi)游戲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勢頭是不錯,我有個大學(xué)同學(xué)就是做這方面的,他把游戲和文創(chuàng)結(jié)合,做得很好,你要是有興趣,我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你能不能參與項目,也算是實習(xí)了。”
闐資半謙虛:“我還是高中生,沒有項目經(jīng)歷,他們可能不要。”
祁振廣便微笑說:“看在我的面上,他們總不會拒絕,游戲是個新興產(chǎn)業(yè),你可以去試試�!�
沒說幾句,祁振廣的電話就又響起來了。等他打完電話回來,桌上的菜已經(jīng)涼了。闐育敏穿上大衣,對上祁振廣的眼神,她很明顯要走,祁振廣也抱歉和闐仲麟說:“過會還有個落成儀式要我參與,我和育敏就先回去了,下周再過來看您。”
闐仲麟點點頭,“去吧,工作要緊�!�
出去時,闐育敏著急,便在門口被絆了下。
祁振廣扶住她,手掐在闐育敏的胳膊上,她痛得皺眉。
闐育敏一把推開祁振廣,“別碰我�!逼钫駨V松開手,冷淡問:“你又怎么了?”
他們站在這里,闐仲麟再看不到他們,闐育敏懶得裝了,她坐進(jìn)奔馳,剛發(fā)動就踩油門開走。
祁振廣站在原地看她的車尾燈,他的車還停在外面,說到一起回來,闐育敏甚至都不愿意和他坐一輛車。
0096
蛋黃
闐資回了家,正換鞋,胡笳從書房里鉆出來看他。
他看見她身上柔軟的緞面睡裙,心也軟下來,低下眉,朝她笑笑。
“從哪搞來這么幅字?”胡笳把闐仲麟的墨寶展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你都這么強(qiáng)了還要卷�。渴兆呤兆�,看了就有壓力�!彼帜9謽拥貒K嘖嘴,把字推給闐資。
闐資接過,把字卷起,撂在邊上,將她摟過來,安靜抱著。
胡笳嘟囔說:“你又偷偷聞我�!�
闐資側(cè)頭,再吻她一下。胡笳拍拍他的背,她知道他不高興。
她在闐資懷里打量他的房子,瞧見這東墻西墻上掛的全是書法,楷書是筋骨分明,行書就是灑落遒勁,方硬的字形像是要把人框住似的,她想到剛才看的那幅字,闐資家里的書法顯然都是同個人所寫,也許就是他爺爺。
她試探問:“都帶回來了,不掛上?”
闐資輕輕說:“不是說壓力大嗎?不掛了。”
兩個人到沙發(fā)上坐了會,闐資摟著胡笳問:“拍廣告的事怎么樣了?”
“這才第二天,結(jié)果還沒出來呢。”胡笳把腿擱到他腿上,又說,“也有可能不要我。”
“會要的�!标D資篤定說。兩個人的情緒都不高,相互依偎著,胡笳在心里算日子,李慧君下周就要出來了,她該怎么辦?胡笳是李慧君的女兒,兩個人面對面,她始終差她一頭,對于母親,胡笳沒有權(quán)威性。她只希望李慧君出來以后能改過自新。
新的一周開始了。
胡笳到底還是在意試鏡結(jié)果,午休,放學(xué),她都要看下微信。
晚自習(xí)課間,胡笳躲到在樓梯間看手機(jī),Vicky還是沒有給她發(fā)消息。
都過了四天了,Vicky的聊天框已經(jīng)被壓在下面,像是被丟下去的小石頭,快沉到井底了。
胡笳鎖上屏,又打開,她換上的國產(chǎn)屏又黃又暗又遲鈍,這讓她忽然覺得自己也舊舊的,暗暗的。
阮黎在競賽里拿了好成績。
胡笳不想知道阮黎的生活,可老天就是這樣,她不想知道的事,它要千方百計地告訴她。
班會課,王富春在大屏幕上點開圳中官網(wǎng),阮黎拿獎的好消息就這么彈了出來。照片里,阮黎穿著干凈的校服,笑容明亮。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未來是光明的。
“這妹子誰��?”徐銳吹了聲口哨。
胡笳把清涼油往太陽穴涂。
她心里有淡淡的焦慮感,她告訴自己不要著急,可還是被高三的氣氛裹挾著。
胡笳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清北復(fù)交,到最后,她能上個普通的雙非都是好的。
她決定該換方向了。午休,她沒去找闐資,而是獨自查起藝考信息。她發(fā)現(xiàn)幫她做出決定的人永遠(yuǎn)是她自己。胡笳打算考表演,北電中戲中傳上戲是四大院校,排在第一梯隊。再往后,是南藝和浙傳等校,跟在這些學(xué)校后面的,就是開設(shè)影視表演類專業(yè)的綜合類院校了,這類學(xué)校對文化課的要求是最高的。
藝考是信息壁壘最嚴(yán)重的考試。
打破壁壘的方式,是花錢,去藝考培訓(xùn)機(jī)構(gòu)集訓(xùn)。
甬城沒有藝術(shù)類院校,當(dāng)?shù)囟际切┬C(jī)構(gòu),沒出過多少四大院校的學(xué)生。
胡笳犟,也高傲,她既然決定學(xué)表演,就一定要往北京和上海去考�?杀本┥虾6噘F!她查了北京名牌藝考機(jī)構(gòu)的學(xué)費,一個月就要三萬,學(xué)生食宿自理。胡笳以為這就是頂了,她往下翻,還看見二十萬的名校直通班。胡笳從高一開始打工,省吃儉用,她到現(xiàn)在也只存了四萬,只夠燒一個月。
錢什么時候這么不值錢了?胡笳感覺自己被淹到了胸口。
李慧君放出來了。
胡笳有課,沒法去接她,她放學(xué)了就往家趕。
老房子幾天沒通風(fēng),胡笳打開門,就聞見股油鑊氣,像廚房里霉掉的報紙。
房里安靜,李慧君躺在床上,肉身疲憊,她這是睡著了,胡笳站在門前看了會,輕手輕腳走過去,幫她蓋被,抬手間,胡笳對上李慧君的眼睛。她醒了也不出聲,就盯著胡笳看。黑暗里,粉塵靜默,她的眼睛像野生動物。
李慧君安靜了幾天。
說是安靜,倒不如說是成了行尸走肉。她按著生理需求吃喝拉撒,不說話,也不發(fā)脾氣。
胡笳沒時間吃早飯,她拿點干巴的全麥面包就對付了,她怕李慧君也不好好吃飯,出門前總是給她在電飯煲里煮上粥,再往里面丟點紅薯。李慧君喝了粥,繼續(xù)往床上躺,如此過了兩三天。母女倆像是成了冷冰冰的室友。
周五了,胡笳還是沒有收到Vicky的微信。
失敗的感覺特別安靜,泡泡破了還會有點兒聲音,但失敗完全沒有。
周萊和胡笳說:“不要你,是他們的損失�!贝蠹s是覺得不過癮,周萊又補上句,“我以后再也不喝他們家的水了,沒品位。”胡笳對上周萊較真的表情,倒笑了。
胡笳輕松說:“別那么較真,沒選上才是常態(tài)啊。”
周萊嘆氣:“但我還是挺難過的。”
我也是。胡笳在心里說。
這周是小周末,周六還要上半天的自習(xí)課。
大課間,胡笳去找闐資吃早飯,他帶她上了教學(xué)樓的天臺。
闐資把外套脫了,墊在干燥的水泥平臺上,讓胡笳坐在上面。他不在乎臟與不臟,直接坐到她身邊。天空藍(lán)得沒有一點道理,比windows的經(jīng)典桌面還要過分,高處風(fēng)大,胡笳的長發(fā)飛揚不受束縛,闐資看了她一會,笑說:“好像搖滾歌手�!�
胡笳反問:“吃水煮蛋的滾人嗎?”
她又咬下口水煮蛋。
闐資安慰她:“這次不行,我們還有下一次�!�
胡笳點頭說:“我知道,我擔(dān)心的不是這個,是別的事�!彼幌氚牙罨劬氖赂嬖V他。
闐資明白氣氛,沒有追問是什么事。胡笳吃完手里的水煮蛋,他又幫她剝,兩個人都安安靜靜的,胡笳喝了口豆?jié){,潤過嗓子,才又開口說話:“我去網(wǎng)上查了藝考機(jī)構(gòu),甬城本地都是小機(jī)構(gòu),根本抓不住信息差,最好還是去上海集訓(xùn),可那樣就燒錢了,我沒錢,也跑不開�!�
闐資聽完問:“要多少錢?”
胡笳說:“至少六萬,還不包括伙食和住宿�!�
闐資又問她:“那你爸爸媽媽那邊怎么說?他們愿意出嗎?”他們不出,他就幫她出。
胡笳想到李慧君就苦澀,只笑說:“我再磨磨看,實在不行,就當(dāng)是我借的,往后也都不要他們養(yǎng)了,他們不至于不肯�!�
闐資拍拍她:“別擔(dān)憂。”
他很低態(tài)度地問:“我們一起去上海好不好?食宿我打理�!�
闐資很認(rèn)真,胡笳倒撲哧笑了,推推他:“干嘛��?你難道還想爆金幣了?”
看她心情轉(zhuǎn)好,闐資也笑了,溫柔說:“是做保姆,不是爆金幣,再說了,我不想讓你焦慮�!�
“我不焦慮,也不需要你把我當(dāng)女兒養(yǎng)�!焙找Э谒蟮�,她把雞蛋拿到陽光下看,“蛋黃在陽光里看上去真像星星,我看了,就不覺得焦慮了,這世界應(yīng)該還是美好的�!�
0097
斷絕母女關(guān)系
房里昏暗,李慧君在床上躺尸,電視機(jī)開著。
電視機(jī)頂盒壞了,“無信號”在電視屏幕上左右飄動,雪花沙沙。
李慧君覺得她和這臺電視機(jī)一樣,收不到信號,也連接不上世界。錢,輸了七十萬。人,也進(jìn)了看守所。李慧君仰躺著,感覺房間都在收縮,天花板蓋下來,釘住她,只有腎上腺素可以幫她把房頂給撐起來。就像在賭場里,她操著幾十萬,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在飆進(jìn)。
李慧君接受了超速的金錢觀,再也沒法過慢節(jié)奏的生活。
太痛苦了,李慧君選擇睡覺。
廚房的水龍頭沒關(guān),等她睡醒,水已經(jīng)漫進(jìn)房間。
店鋪招商的廣告漂到床腳,上面用加粗加亮的字體寫著“坐享財富人生”。李慧君還特地用紅色油性筆把這幾個字給圈出來了。紙已經(jīng)被泡軟,李慧君想把廣告撈起來,手剛捏住紙往上拎,就把它給扯爛了。
李慧君對著她稀巴爛的“財富人生”,輕聲綴泣起來。
有人敲門。
李慧君的心絞緊了,呆坐在床上,不敢動。
那人繼續(xù)敲門,李慧君的拖鞋早漂走了,她找不到鞋,只好赤著腳蹚水過去。
李慧君趴在門邊上,從貓眼往外看,是麥亞聞!李慧君的身體啪一下就繃直了,她急得連擰了兩下門把手,才把門打開。麥亞聞還是那么得體,他穿著雅雅的沙貝色開司米外衫和牛仔褲,站在她對面,看著他。
李慧君再忍不住,對著他哭出來。
兩個人把房子收拾干凈了。
麥亞聞半責(zé)備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你唔好再賭啦。”
李慧君忙點頭,眼淚水又垂下來:“蹲看守所的那幾天,我就想死了算了�!�
麥亞聞用手指擦去,笑罵她:“傻女!你看你,哇塞,眼睛腫得像水蜜桃。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這次就當(dāng)是去長教訓(xùn),也怪我不好,帶你去玩牌,不過你女兒也太狠心,舍得報警抓你——”
“你說什么?”李慧君呆滯,“誰報警?”
麥亞聞表情清白,他對李慧君拉長口型,清清楚楚說:“你女兒報警……你不知道嗎?”
李慧君馬上冷了幾度,從頭涼到腳,耳鳴更甚,尖銳的雜音簡直要從左耳穿到右耳,她的房子又開始扭曲變形,墻壁也被連帶著消融。李慧君臉色發(fā)青,攥著拳頭站起來,沖進(jìn)胡笳的房間,扯起臺燈就往地上摜,玻璃燈罩帶著穗子炸開,她又把穿衣鏡踹倒。
麥亞聞并不阻止她,他就坐在客廳喝茶。
胡笳下了晚自習(xí)就往家里趕。
她騎著車,跟練演講似的,在嘴里喃喃念措辭。
街上的炒貨店還亮著燈,滾筒式炒栗鍋里,黑磁磁的石英砂翻攪著。
胡笳經(jīng)過,聞到焦甜暖熱的栗子香味。李慧君最愛吃栗子。胡笳想了想,還是把車停在路邊,跨過灌木叢,給李慧君買了二十五塊錢的栗子,相當(dāng)于她三天的飯錢。這袋栗子懷里熱乎乎,香噴噴。胡笳把栗子揣進(jìn)懷里,蹬起車,人也跟著站起來。
她臉上帶著秋日的容光,風(fēng)把她柔軟的長發(fā)往后吹拂。
回了小區(qū),胡笳快快走。
路過糟亂的垃圾站,她忍不住側(cè)頭多看了幾眼。
不知是有人搬家還是怎的,垃圾桶邊豎著塊灰撲撲的席夢思,邊上還有個木頭書桌,被人拿錘子砸爛一半,大件家具就這倆,邊上都是些細(xì)軟,衣服鞋子棉被,東西太多,五六個垃圾桶都裝不下,它們跟固體噴泉似的從垃圾桶里噴出來,吐到地上。
冒出來的這幾件衣服,胡笳看著真覺得眼熟。
再看會,她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就是她的。
李慧君把門給換了。
胡笳打不開門,只能把門錘得震天響,將邊上鄰居都招出來了。
李慧君實在受不住吵,她怕胡笳蠻擠進(jìn)來,拴著金屬防盜鏈,只把門打開一點,
胡笳看見李慧君,又看見站在她后面的麥亞聞,她明白了些什么,心里的怒火跟巖漿似得噴出來,她朝李慧君吼:“你憑什么扔我東西!”
李慧君表情森冷:“憑什么?憑這房子是我的!我愛干嘛干嘛,愛丟什么丟什么!”
胡笳罵她:“神經(jīng)��!趕緊把門給我打開!”李慧君不動,胡笳恨得太陽穴都跟著發(fā)燙了,滿腔熱血直接往她腦袋上冒。李慧君嚇得趕緊關(guān)門,胡笳倒伸腳抵門,手往上一擼,把防盜鏈的扣給扯開了。
“狗東西——”胡笳上來就對著麥亞聞爆粗口了,“誰讓你來的?趕緊給我滾!”
麥亞聞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慧君先頂上去:“這是我家,是我讓他來的,你給我滾出去!”
胡笳直接把李慧君往后面一扯,把媽媽擋在身后,她對麥亞聞罵開了:“我讓你別招我媽你還招!你他媽想死是吧!”說著,胡笳恨得攥住麥亞聞衣領(lǐng)要揍他,李慧君從后面冒出來,護(hù)住麥亞聞。
“你做什么��!要打人�。∧阌斜臼孪却蛩牢�!”李慧君揚起臉。
“喂——有話好好說,都別動手!”麥亞聞焦急說。
從這個角度,李慧君看不見麥亞聞的臉。
她不知道他站在冰冷如水族館的光線下,神色譏諷地看著胡笳。
“你怎么還有臉罵我?啊?”李慧君想到看守所的日子,忍不住發(fā)抖,“你大義滅親!你報警把你親娘抓進(jìn)去!可我呢?我告訴你,我在看守所里被人打,被人罵!你覺得你做什么都是對的,我做什么都是錯的!我還要謝謝你送我去挨罵挨打!”
胡笳指著麥亞聞罵:“都是你煽風(fēng)點火是吧?你拿我媽下手,真有你的�。俊�
“不是我說你,小姑娘,”麥亞聞和事佬似的開口,“你做事不考慮后果,那看守所里都是什么人?你說報警就報警,想沒想過你媽媽?慧君,你也冷靜,好好和她講,我看她也是為你好——”
聽到“為你好”這個話,李慧君更惱了。
“我不要她為我好!”她尖聲罵胡笳,把她往外推。
“趕緊給我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新搭上個男人?你去住他家里去!我告訴你,從此以后我就跟你兩清!我老了不要你養(yǎng)!死了也不要你照顧!”李慧君再推不動胡笳了,彎下身喘氣,外面圍了三圈看熱鬧的鄰居,他們你一嘴,我又一嘴,說胡笳不好,也說李慧君不好。
“反正這娘倆都不是好東西。”有人很有經(jīng)驗地開腔。
胡笳被麥亞聞撬走了李慧君,她難搶回來了。
她開口,聲音已經(jīng)澀了:“好,你不要我養(yǎng),不要我照顧,我也管不動你了。”
麥亞聞臉色松動,胡笳又拋出來句:“我不養(yǎng)你,但你該給我的錢一分都不能少,我還是未成年,我要花錢吃飯,花錢高考,花錢上大學(xué)。外公外婆的遺產(chǎn)也有我的份,你既然能挪二十萬出去賭,我問你要二十萬不過分吧?”
提到錢,李慧君難堪了。
她沒想到胡笳會上升到這高度,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嚴(yán)重。
她繼續(xù)說:“我知道你有存款,這錢你一天不給我,我就一天不走。你報警也沒用,我們是母女,你生了我就得好好養(yǎng)我,教育我。你把我的東西丟出去,我不報警說你虐待子女就算是讓著你了,你別得寸進(jìn)尺�!�
胡笳整個人冷下來,說話有條有理。看戲的人竊竊私語,都說她夠狠。
只有胡笳知道自己有多痛苦。李慧君要是真肯把二十萬給她,就是真的不想要她了。
對于李慧君,最好的做法就是和胡笳道歉,留住她,她們還可以一起生活。胡笳看著李慧君,等媽媽的回答。她們之前也大吵過幾次,不管罵得多難聽,過幾天就又和好了,洗澡還是用同一瓶沐浴露,逛街還是一起逛,袋子被塞得太重了,就一人提著一只耳朵。
她們說到底還是母女,同根臍帶綁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