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闐資當(dāng)然舍不得她,他低下來,吻住她,兩個人動作著,房間里的溫度又像是在過春天了。胡笳覺得自己像是被狐貍精給套住了,她花了好大的毅力,才從闐資這里脫身,按時回家,準(zhǔn)點吃飯。
晚上,李慧君又吃砂糖橘。
胡笳看了眼垃圾桶,里頭是滿坑滿谷的橘子皮,“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砂糖橘?”
李慧君說:“沒吃多少�!焙詹恍�,拿著她的手看了看:“還說沒吃多少,你這手指頭都吃黃了,指甲縫都染上色了!”李慧君哎呦叫了聲,忙看起自己的手指,胡笳沒夸張,她真把手指尖給吃黃了,李慧君后怕說:“不行不行,我在家里就老想吃砂糖橘,這家不能呆了,明天得出門�!焙章犃讼胄�,她想不通她媽媽是怎么把砂糖橘和出門聯(lián)系在一塊的。
隔天,母女倆出了門。
李慧君說的出門,就是去逛萬象城。
這日是年初三,商場里都是人,烏泱泱的人,吵鬧鬧的人。
胡笳逛了會就覺得沒趣,李慧君倒是興趣盎然的樣子,她每家店都進(jìn)去看了看,逛了逛,摸了摸,胡笳以為李慧君是有想買的東西,可她什么也不買,像是光看看就能滿足物欲似的。胡笳告饒道:“媽,你都逛了三四個小時了,要實在沒什么想買的,咱們就先回家吧,你回去刷刷淘寶,能看的東西更多�!崩罨劬R上跳腳:“我有東西要買!誰說我沒東西買?”
胡笳好聲好氣說:“沒有不讓你買呀,那你快點買了回家吧�!�
李慧君不響,拉胡笳去了蘋果直營店。
蘋果直營店里燈光如晝,像是反光的大教堂。
胡笳望著那電燈,心想她要是能挪幾盞到她家里,她家應(yīng)該會明亮許多。
她發(fā)了會呆,轉(zhuǎn)頭問李慧君說:“你要買什么?是買平板還是手表��?家里電視沒聯(lián)網(wǎng),你買個平板回去看看也蠻好�!崩罨劬Ц呗�,像是要撇清關(guān)系似的說:“我又不買東西,我是給你買,喏,你自己過去挑部手機(jī),我給你買了�!焙赵尞愓f:“好端端的,你買手機(jī)給我干嘛?”李慧君斜眼說:“你那破手機(jī)都用了好幾年了,不該換換?”
胡笳看了眼自己的iPhone
?
6s,它是又破又小,還磕壞了角。
可這手機(jī)是外公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她用了八九年,闐資要給她買新的,她也不肯,說里頭雜七雜八的東西太多,還是舊手機(jī)用著踏實,眼下,李慧君要給她買新手機(jī),胡笳也是猶豫了會,李慧君催促她說:“買了新手機(jī),你舊手機(jī)也好放著的呀,快點,限時活動,錯過就沒有了噢�!币姾者是興趣寥寥,李慧君又說:“那你出去�?家灿眠@手機(jī),手機(jī)沒電你怎么辦?還不是給你添麻煩。”胡笳權(quán)衡了利弊,這才咬牙說好。
iPhone
?
15
?
Pro價格貴,胡笳不考慮。
她看下來,覺得買普通的iPhone
?
15就很好,128的內(nèi)存夠她用了。
她和李慧君說:“那就買128內(nèi)存的15唄�!崩罨劬戳丝磧r格,她原想買個貴點的手機(jī)給胡笳,不想這基礎(chǔ)款就要六千了,可她難得給胡笳買東西,李慧君左想右想,眼睛瞥了又瞥,張口和胡笳說:“就買這款啊?小了點吧?你再看看,我看現(xiàn)在的小女孩都用大手機(jī),用大屏幕追劇舒服的呀�!�
胡笳扯了扯嘴角,知道李慧君是在打腫臉充胖子了。
母女倆正要拉扯,對面有人過來了。
這來的是一家三口,說話聲音胡笳怎么聽怎么熟悉。
她抬眼看過去,正好看見胡海文和他的新家庭,阮黎低頭擺弄著iPhone
?
Pro
?
Max,阮朱溺愛地批評她:“去年這個時候才買的手機(jī),現(xiàn)在又要買了,照我看,等你暑假再買不好嗎?”阮黎仰頭看胡海文,笑著說:“是爸爸說要買給我的,對吧?”胡海文瞧見了胡笳,臉上神色僵了僵,嘴上應(yīng)著阮黎說:“對,對,是競賽的獎品,應(yīng)該要買的�!�
話說到這里,兩家人都互相瞧見了彼此。
新舊重逢,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胡海文收斂了視線,不去看胡笳和李慧阮黎看了眼胡笳,只當(dāng)胡笳是透明的,她仍笑著和胡海文講話,拿手機(jī)給他拍了兩張照,兩人動作親昵又日常,李慧君看著他們,知道這種日常對于她來說是遙遠(yuǎn)而珍貴的。阮朱上下打量過李慧君,又看了看胡笳,想她們看的是基礎(chǔ)款,加上胡海文并不正眼瞧這對母女,她心里是暗擦擦的歡喜。
胡海文他們?nèi)ジ犊盍恕?br />
胡笳拍了拍李慧君的手說:“人都走了,你就別抖了�!�
李慧君方才回過神,嘴硬著說:“誰抖了?”胡笳嘆口氣,按捺住李慧君的手臂,嘴里像淬了毒似的說:“這胡海文怎么還是這副死樣子,說話前后鼻音不分,臉也垮了,虧她老婆還跟供著寶似的供著他,婚戀市場就是被這種人搞亂的,哄抬豬價,撿別人的破鞋穿,真是沒有品味哦�!崩罨劬戳丝粗車�,蹙眉說:“你少說幾句好吧。”胡笳只好閉嘴。
等這母女倆買好手機(jī)出去,李慧君又說:“現(xiàn)在人少了,你再多講點�!�
胡笳朝她翻個白眼:“我現(xiàn)在沒有靈感了�!�
出了萬象城,阮朱還惦記著李慧她清清淡淡和胡海文說:“李慧君不工作,手里閑錢倒不少�!�
胡海文問她:“這怎么說?”阮朱道:“剛才店里,我看見她戴的是梵克雅寶,幾萬塊一條,上次讓你買,你不肯買給我�!焙N目瘫〉卣f:“肯定是假貨,這種東西,你到義烏小市場去買,幾毛錢一條。她手里錢倒是點的,蒼南那點房子,外有老頭老太車禍賠償金,可惜她賭呀,講不定現(xiàn)在倒欠一屁股債�!比钪靽喠寺�,胡海文又說:“我是聽說她現(xiàn)在在搞什么雷達(dá)幣,動靜大得很,又是拉人搞集資又是搞什么,弄得我?guī)讉朋友都過來問我�!�
阮朱聽到這,湊過去問他:“什么幣?雷達(dá)幣?這是比特幣那種��?”
胡海文不耐煩地擺手:“管它是什么幣,反正我不買�!�
阮朱噤聲了,只在手機(jī)上偷偷搜雷達(dá)幣。
0161
暖冬(下)
春節(jié)里,闐資在Steam上發(fā)布了《通天塔》。
他和胡笳打著視頻電話,胡笳抱著筆記本電腦,頻頻刷新頁面,卡好時間,第一個把闐資的游戲下載下來,她朝他豎起拇指說:“好好好,《通天塔》出息了呀,后面會不會有外國人下來玩?像美國、韓國、日本之類的?天呢闐資,說不定你還會有朝鮮的粉絲!”
闐資打斷她的暢想,含笑說:“朝鮮上不了外網(wǎng),這種可能性很低哦。”
胡笳說:“這倒是�!彼龑χ謾C(jī)笑了會,又安靜了。
闐資看她靜悄悄的,忍不住問她:“怎么不說話了?在做什么?”
胡笳打著字,頑皮地?fù)P起聲音和他說:“我在通知賈思勰同學(xué)去下游戲呀�!�
闐資問她:“賈思勰?是你那個喜歡種地的同學(xué)么?”胡笳嘿嘿笑,“對呀,他說他是你的鐵粉哦。”說到這,胡笳把賈思勰同學(xué)的語音發(fā)給他聽,那賈思勰大喊道:“啊啊��!我來了!我這就來!我十萬火急趕來!快替我謝謝你男朋友,本世紀(jì)最偉大的作品上線了!不說了,開玩了,我玩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靈魂要升天了!”
闐資聽完都有些不好意思。
胡笳問他感覺如何,他有些小聲地說:“很感動,賈思勰同學(xué)很熱情�!�
胡笳知道闐資不懂網(wǎng)上的安塞腰鼓文學(xué),她起了壞心,用詩朗誦的腔調(diào)逗他說:“是呀是呀,賈同學(xué)玩起來就發(fā)狠了,忘情了,沒命了!好一個闐資,好一個通天塔,這是多么壯闊豪放火烈的游戲哇!好一個通天塔!”說到最后,胡笳憋笑憋得渾身發(fā)抖,闐資耳廓都燒紅了,他不知道胡笳是從哪學(xué)來的這腔調(diào),他拿她無可奈何,又忍俊不禁,只好低下頭笑,眼睛望著她,眼里流淌著暖融融的光,胡笳看著他暖暖內(nèi)含光的表情,更覺得他可愛。
《通天塔》上線了幾日,下載的人很少。
闐資收到兩條留言,賈思勰同學(xué)大夸特夸了百來字,另有個人說了兩個字,好玩。
胡笳對游戲的數(shù)據(jù)不太滿意,她覺得應(yīng)有更多人玩到《通天塔》,闐資倒是不太在意數(shù)據(jù),他知道他做的是獨立游戲,很難被人看到,能有人愿意玩,他已經(jīng)很滿足了。又或者說,闐資在意的是闐仲麟,他想讓闐仲麟玩他做的游戲,可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好先把這愿望擱置。
年初六這日,闐仲麟吃過飯,同闐資他們看了會電影。
房里地暖開足,空氣干燥,妹妹趴在沙發(fā)上,胡須與沙發(fā)墊摩擦出靜電,細(xì)軟的白胡須升起來,像是朵煙花,闐資笑了,輕輕摸它,妹妹翻了個身,露出肚皮。闐仲麟看過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開口問他說:“你上次說的游戲,現(xiàn)在做得怎么樣了?進(jìn)展順不順利?”
闐資未想到闐仲麟會突然問他游戲的事,愣了愣說:“游戲做好了,前兩天剛發(fā)到網(wǎng)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下載了�!标D育敏聞言問道:“已經(jīng)做好了?這么快?游戲發(fā)在哪里?讓我也去玩玩看�!标D資便說了下載途徑,闐仲麟聽著,心想闐育敏對這游戲知道的倒比他多。
闐啟仁問闐資說:“這游戲里講的還是漫畫里的故事么?”
闐資搖頭道:“我改了結(jié)局,把游戲做成開放世界,小破爛可以不回通天塔了�!�
闐育敏滿足地嘆了聲,溫柔說:“這倒很好,聽上去也好玩,你爸爸肯定會開心的�!�
闐仲麟側(cè)耳聽他們說話,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他們給排在外面了,他咳了聲,沉聲問闐育敏說:“怎么你也看過這漫畫了?是培英拿給你看的?這漫畫講的是什么故事?通天塔又是個什么東西?”闐育敏莞爾說:“這就要您自己去看了,漫畫在闐資手里,您問他要。”
闐仲麟看了闐資一眼,抿抿唇,“看完電影再說�!�
晚上,闐資要和胡笳打電話了,闐仲麟倒來找他。
闐仲麟在他房里坐了會,翻了翻他讀的理論書,談了談文史哲,又講到國際新聞,問闐資對巴以沖突的看法,兩人說完了能講的話,真正到了尷尬的地步,闐仲麟方才用手指頭摩挲著握把,問他說:“你爸爸那漫畫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闐資便知道他是過來要漫畫的,只是放不下面子,他寬容地笑了,把漫畫書拿給闐仲麟。
漫畫書被闐資翻得很舊了,書頁都有些發(fā)軟褪色,闐仲麟看了眼封面,低聲說:“哦,它是書名就叫作通天塔。”
闐仲麟回了臥房,讀起漫畫。
他不看漫畫,不懂漫畫那多重的分鏡,闐培英的漫畫讓他看得很吃力,他不曉得是該從上往下看,還是從左到右看。
闐仲麟皺著眉頭,騰挪到書桌前坐下,抽了幾張稿紙,慢慢把人物的臺詞記下,標(biāo)出一二三四,推理出漫畫的故事情節(jié)�?吹胶髞恚∑茽的故事終于明晰起來,原來它和父親走失了,原來它被人拆解了,原來它想回到通天塔。
闐仲麟在稿紙上記滿了小破爛的話,它說,也許我高一點,父親就會喜歡我了,它說,也許我壯一點,父親就會喜歡我了,它說,也許我救回父親,父親就會喜歡我了。最后,小破爛失去了它的心臟,它躺在百花叢中,被火焰吞噬。而它父親該怎么去愛一個死去的兒子呢?
闐仲麟看著小破爛,想到他兒子,闐培英也是被這么火化的。
闐仲麟心跳得很快。
他躺到床上,險些被闐培英咬斷的小指又痛起來,仿佛是闐培英要他想起什么。
這夜,闐仲麟睡得很不好,他總是夢到闐培英,或者說,他總是想到他和闐培英的往事。
他想到闐培英出生后不久,他帶他去阜外醫(yī)院治病,闐培英像個肉團(tuán),身上插滿管子,緊閉著眼,了無生氣地躺在透明的暖箱里,拔管之后,護(hù)士準(zhǔn)他抱抱他,他抱著闐培英,只覺得生命如此綿軟又沉重,他淌下眼淚。
他想到他丟了闐培英的漫畫稿,他們幾乎打了一架,闐培英好幾年不肯和他說話,連結(jié)婚的消息也是托闐啟仁轉(zhuǎn)告。闐培英結(jié)了婚就同池韞生活在香港,唯有春節(jié)才回來看他,有一年,他以為他們的關(guān)系稍好了,可闐培英卻告訴他,他打算移民美國。父子倆又鬧得不快,闐培英當(dāng)天就回了香港,兩人又不來往了。
后來有天,闐培英破天荒的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池韞去世了,問他該怎么辦。池韞本要回來,是闐培英鼓勵池韞多在日本留兩天,現(xiàn)在她走了,闐培英以為這是他的錯。闐仲麟說他想多了,又斥責(zé)他,讓他堅強(qiáng)起來,闐培英不響。
最后,闐培英再給他打電話,是在他死前,他問闐仲麟是否有空來新加坡看他,闐仲麟原本答應(yīng)下來,可到了時間又有事加塞,只好臨時爽約,說明年這時再來,闐培英在電話里淡笑著說沒事,讓他先忙他的。等闐仲麟再接到電話,就是闐資打來的了。
闐培英自殺了。
這幾年來,闐仲麟總想不通他心理上的死因。
今晚,他想著闐培英的喜怒哀樂,想著闐培英的漫畫,想著闐培英打給他的那十幾通電話。闐仲麟想,倘若他那年沒有丟掉他的漫畫稿呢?倘若他溫柔地安慰他呢?倘若他飛到新加坡去看他呢?闐培英的結(jié)局會不會不一樣?如果闐培英的結(jié)局會因為他而不一樣,闐仲麟羞愧而痛苦地想,那他不是差點沒能拯救兒子,而是他間接的害死了他兒子。
快早晨了,妹妹在走廊上亂跑亂跳。
闐資被它鬧醒,怕它又吵醒家人,他只好輕手輕腳走出來,把妹妹捉拿歸案。
不知怎的,闐仲麟的房門開著,闐資聽得房里有聲音,他抬眼看進(jìn)去,竟看到闐仲麟像個嬰兒似的,疲憊而脆弱地蜷在床上,攢緊眉頭,低聲哭泣。這天,就算在白日里,闐仲麟的眼睛也是帶著血絲的,他把漫畫書還給闐資,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和闐資說什么好,最后,他啞著聲音和他說:“謝謝你把我兒子的漫畫改出來。”
再之后,闐仲麟總找闐育敏看電腦,闐資在Steam上收到了條新留言。
這位用戶的名字叫仲麟,他的評論很簡單,他說,漫畫很好,游戲非常好,感謝創(chuàng)作。
闐資看評論看了半晌,他不敢相信這會是闐仲麟發(fā)的話,可種種證據(jù)表明,這就是闐仲麟寫給他的,這日是正月初十了,天氣已經(jīng)暖和起來,闐資看向窗外,玉蘭樹已經(jīng)作勢要開花,他想他那場從新加坡下到甬城的雪,或許終于可以停了。
0162
南來北往(上)
校考開始得早,眼下雖還在正月里,胡笳已經(jīng)要出去考試了。
李慧君剝著砂糖橘,看胡笳收拾行李,嘴里問她:“出去考試緊張嗎?”
胡笳打趣說:“有時候緊張,有時候不緊張,總的來說,我是薛定諤的緊張。”
李慧君不懂什么是薛定諤,她只管暢聲和胡笳擔(dān)保說:“不要緊張,考得上最好,考不上還有我養(yǎng)你,聽到?jīng)]?”胡笳聽了這話,抬頭瞅了眼李慧君,笑道:“你養(yǎng)我啊?那我要受寵若驚了,你花錢大手大腳,外公外婆那些錢夠我們吃幾年?我還是自力更生吧�!�
李慧君氣噎,伸出手指頭戳了戳胡笳:“你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聽的話不肯說!”
胡笳拉上行李箱,沖李慧君抬抬眉,示意她往下說,李慧君哼了哼氣,頗有自信地抱著手臂朝她說:“我難道就不能找份工作養(yǎng)活你?”李慧君說的工作,是指她雷達(dá)幣的買賣,胡笳不曉得她搞的這些花頭,以為她是真要出去找工作,胡笳打量她兩下,奇道:“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怎么突然就想著要工作了?”李慧君保密似的微笑不語。
網(wǎng)約車要到了,胡笳不好再和李慧君廢話下去。
走前,胡笳還是放心不下她,終于問她說:“你和麥亞聞怎么樣了?還好著嗎?”
李慧君警醒問:“好好的,提他做什么?”胡笳聳肩說:“我就問問。”李慧君說:“不怎么樣,談戀愛沒意思,人家現(xiàn)在也不搭理我了�!焙展α藘陕�,又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像是很有涵義,李慧君問:“你笑什么?”胡笳拍拍她說:“不笑什么,我得走了,你自己在家好好的,我這趟沒查你手機(jī),但愿你有點自覺,別干傻事。”
李慧君想著雷達(dá)幣,催她說:“行了,不是還要趕高鐵嗎,快走吧!”
話到這里,胡笳也不好再多說,只好走了。
闐資在高鐵站等她。
她考試,他陪著,兩人上了高鐵,心里有種齊整的高興。
胡笳看闐資臉上神色疏朗,便知道他心情舒暢,問他說:“這幾天開心吧?爺爺給你的游戲留言咯。”闐資正牽著她的手,聽了這話,他垂下眼,微笑著點頭,她知道他家里的事,又問他:“那你原諒他了?”闐資問她:“你想聽真話么?”胡笳說:“當(dāng)然。”闐資溫聲說:“只有我爸爸才能原諒他,我沒法原諒他,我做這些,只是想和自己和解,我不能總恨他�!彼察o了會說:“很有哲理,恨一個人比較傷身體,所以我懶得恨我爸,只是偶爾詛咒詛咒他�!�
闐資看胡笳說話時認(rèn)真到可愛的神氣,他心里莫名輕松起來,像是吃了水果糖。
高鐵要開到虹橋站了,人人收拾起東西。
胡笳的手機(jī)震了下,她拿出來看,是條熟悉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上面說:新年快樂,我在電視上看見你了,很漂亮,你最近怎么樣?還在生我的氣嗎?
胡笳讀完,手指快速點了兩下屏幕,刪了短信。闐資看她緊抿著嘴唇,臉色不快,問她怎么了,胡笳搖搖頭,不說話。車到站了,人人蜂擁著下車,胡笳跟在闐資身后,他牽著她,發(fā)覺到她手心里出了些冷汗。
到了上海就是考試。
北京的學(xué)校都把初試改成了線上,胡笳回了趟機(jī)構(gòu),錄考試視頻。
線上考試的感覺很潦草,胡笳聽不太清老師的話,也看不清他們的反應(yīng),等她考完出來,和同學(xué)一說,才知道大家的感覺都很壞,有個同學(xué)甚至點錯了按鈕,提前退出來了。浙傳和上戲的初試結(jié)果出來了,胡笳都過了,她等著北京的出結(jié)果,手頭準(zhǔn)備著復(fù)試。
真忙起來了,時間就過得飛快,像是有個嘴饞的巨人在偷吃時間。
胡笳和李慧君發(fā)過兩次微信,和她講自己過了初試,李慧君很高興,說等胡笳回去,她要帶她去吃O(shè)MAKASE,胡笳只當(dāng)李慧君是開玩笑,她想李慧君哪里有錢帶她去吃這人均八九百的日料。過了幾日,北京的學(xué)校出結(jié)果了,胡笳又都過了。這些學(xué)校的考試時間排得太密,闐資仔仔細(xì)細(xì)幫她訂了酒店車票,又在手機(jī)里做了日程規(guī)劃,兩人趕場考試。
對于胡笳來說,考試主要是冷和等。
現(xiàn)在是三月,春寒料峭,有幾所學(xué)校不準(zhǔn)胡笳進(jìn)去候考,只讓他們這些考生等在校門外。
等到他們這批了,再有師哥師姐舉著牌子,領(lǐng)他們進(jìn)學(xué)校考試,闐資像是送考的家長,他目送胡笳進(jìn)去,苦等胡笳出來。她考完出來,他就像小太監(jiān)似的揣測她的表情,胡笳會對他笑笑,也會對他皺皺鼻子,闐資總是牽住她,問她說:“餓不餓?我們先去吃飯�!�
吃飯的時候,胡笳會告訴他這場考試發(fā)生了點什么。
兩人在莫斯科餐廳吃飯那會兒,胡笳喝了口奶油蘑菇湯,淡淡說:“有些老師喜歡問學(xué)生家里是做什么的�!标D資問:“怎么?”胡笳用叉子捅破奶汁烤雜拌的芝士皮,抬頭和他說:“可能是對學(xué)生感興趣,也可能是想知道學(xué)生有沒有資本,這場考試,站我邊上那個男生就說他爸是當(dāng)官的,他的愛好是坐他爸的路虎去打獵�!标D資挑眉說:“這么高調(diào)?”
胡笳哼了哼說:“可不是嗎,老師都樂了�!�
闐資問她:“那老師有沒有問你問題?”
胡笳悶頭吃著奶汁海鱸魚,抽空和他點頭說:“問了呀�!�
闐資頗有興趣地問她:“他們問你什么?”胡笳抿了抿叉子,和他說:“他們問我甬城有什么好吃的,問我平時喜歡干什么,還問我覺得他們這學(xué)校怎么樣,我說挺好的,要是能讓我考上就更好了。”闐資聽完,和考官的反應(yīng)一樣,笑了。胡笳又說:“這次雙人小品抽到捉蝴蝶,我搭檔不是學(xué)表演的,傻站著不動,眼睛朝天看,我只好躡手躡腳走過去,兩手一拍,把他嚇一跳,再慢慢把手打開,跟他說,喏,蝴蝶�!�
闐資笑道:“這倒很聰明。”
0163
南來北往(中)
胡笳在北京考試的時候,李慧君在甬城忙活開了。
麥亞聞放了所謂的內(nèi)幕消息給她,說是在這兩天里,包括雷達(dá)幣在內(nèi)的幾個幣種會有大漲。
李慧君按捺著不肯買,先把消息發(fā)到了她白飛機(jī)的小群里,她牌友的耳根子都軟,彈來語音問她消息保不保真,李慧君哪懂這種資本運作,只好去麥亞聞的朋友圈里學(xué)黑話,談勝率,講點位,說倉位,那些牌友聽不懂這些,問著問著,倒覺得李慧君很了解。
麥亞聞看李慧君還不肯買,又催了她幾趟。
李慧君的定期存款剛剛到期,加起來也有兩百萬,很是可觀。
電話里頭,李慧君支支吾吾和麥亞聞?wù)f她要好好想想,又說她實在不懂這虛擬幣的運作,要是可以,她想再來麥亞聞公司看看,麥亞聞那邊像是有電話打來,他安靜了會,惋惜道:“噯呀,你早不和我說,這幾天我在搬公司啦,你知道的,搬去發(fā)展大廈嘛,不如這樣,你下周過來看啦,到時候我請你好好逛逛,好啦,我不同你講了,我現(xiàn)在好唔得閑,你有事不如去問問王阿云啦�!本瓦@樣,麥亞聞掛了李慧君的電話。
李慧君約王阿云出來吃飯,王阿云倒很愿意。
兩人約在香樟公寓附近的小商場里見面,王阿云在這里開有間美妝店,李慧君過來,正好看見王阿云關(guān)店,她笑盈盈地和人簽了轉(zhuǎn)讓店鋪的合同,李慧君詫異問:“好好的,你這店怎么就不開了?”王阿云看上去倒很是輕松,她笑笑說:“大環(huán)境不好,忍痛割愛,多出來的錢正好買雷達(dá)幣嘛。”李慧君聽了不響,又看了看王阿云,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吃飯時,兩人又講到雷達(dá)幣。
李慧君還是不肯拿積蓄出來買雷達(dá)幣,銀行里的兩百萬是她父母的車禍賠償金,她對這筆錢有所忌憚,王阿云看李慧君猶猶豫豫,嘆氣說:“我是看出來了,你呀,就是膽子小,給你機(jī)會你也不中用�。∥覄衲惆彦X拿回來,以后別碰雷達(dá)幣,也別去想這些東西,我們賺錢你也別眼饞。”李慧君聽她講到這,心口悶得像是沉到了海里。
李慧君囁嚅道:“話也不是這么說,我就是不放心……”
“不放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王阿云夾著菜,吊高聲音說:“麥亞聞把公司開在這里,我們都陪著你買進(jìn)賣出,你買到現(xiàn)在虧過錢沒?沒有呀!你要是真不放心,那你就像我說的,把錢連本帶利地拿出來,以后不要再碰雷達(dá)幣,我們賺錢,你也別眼紅�!�
王阿云把話放到這,李慧君低頭嘆氣,碗中的湯羹也涼了,發(fā)菜膩膩的飄在湯面上。
回去之后,李慧君握著手機(jī)悶悶地在沙發(fā)上坐了會,左想右想,到底還是想把軟件里的錢給提出來,她賣了手頭的雷達(dá)幣,回頭看了看余額,在深紅的界面里,阿拉伯?dāng)?shù)字像咒語似的刺入她的眼睛:李慧君投了六十萬進(jìn)去,到現(xiàn)在竟也賺了十多萬。
李慧君發(fā)起了提款申請。
匯款有流程,麥亞聞知道了消息,打電話來問她。
電話里,李慧君支支吾吾說自己不想做了,覺得她賺得很夠了。
麥亞聞沒有再勸她,他像是對她失望了,語氣陌生地和她說錢會在晚上打過來,李慧君低聲說好,麥亞聞嘆了口氣,掛了電話。
晚上,李慧君如何也睡不著覺。
夜里起風(fēng)了,她的房子又像是被人嗑開了個口,冷空氣涌進(jìn)來。
李慧君窩在被子里,覺得房間像是冰箱,她自己則像是隔夜的冷湯團(tuán),想到這里,李慧君的牙齒都冷得打起顫。偏在這時,她的手機(jī)響了,李慧君忙點開看,她那七十四萬已經(jīng)全款到賬,麥亞聞另給她轉(zhuǎn)了小兩萬,說是她做小組長的工資。李慧君握著手機(jī),忽然覺得自己像是服了碗姜湯,身上竟黏膩膩地出起汗來。
夜晚像是被人熬燙著,慢慢煎出人民幣的味道。
人的欲望是無底洞,李慧君睡在床上,覺得自己像是被針扎著。
她在心里喃喃對自己說,雷達(dá)幣是真能賺錢的�;蛟S事情真的像王阿云講的那樣,她膽子太小,他們給她機(jī)會她也不中用,麥亞聞把公司都開到發(fā)展大廈了,王阿云都投了幾百個進(jìn)去了,她還猶猶豫豫,舉棋不定。雷達(dá)幣明日還會漲,她為什么不多等幾天再拿出來?
等到天亮,李慧君的意識已經(jīng)亂得像漿糊。
她不知道該怎么做了,錢,她是想賺的,魄力,她是沒有的。
她被自己的焦慮磨成了個苦人兒,在房里碎步碎步地走著,這里摸摸,那里看看,手不知怎么就摸到從前的老相冊了,胡海文無表情地看著她,李慧君看著胡海文,想到他們前段時間的重逢,胡海文像避害蟲似的避著她,他老婆把她從頭到腳看了看,鄙夷地轉(zhuǎn)走視線,他們瞧不起她,想到這,李慧君像是被人用鑷子給夾了下,莫名地想證明自己。
意識又亂了起來,李慧君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
手機(jī)響了,她拿起來看,是麥亞聞發(fā)來的微信。
他把曲線圖拍給她,雷達(dá)幣又漲了,李慧君抽身抽得太早,虧了些錢。
麥亞聞?wù){(diào)侃她說:“靚女,后不后悔�。楷F(xiàn)在回來也來得及,賺錢不分早晚嘛,投資嘛,膽子要大,心思要野�!崩罨劬犃怂恼Z音,更覺得自己像是被針刺了下,房間里的老鐘滴答滴答擺著,像是有人在沖她拍手,李慧君渾身熱臊,腳癢得恨不能沖出去。
這天,李慧君還是把錢提出來,全部押給雷達(dá)幣了。
她做完這動作后,覺得窗外陽光亮到要讓她盲。
0164
南來北往(下)
李慧君給胡笳打來通電話。
接電話時,胡笳正要排隊進(jìn)電影學(xué)院考三試。
北京風(fēng)大,隔壁電影頻道的大樓又在裝修,工人把水泥板砸得哐啷響,像是要蹦出火星。
電話里,李慧君的話聽著很是模糊,胡笳說了兩句就想掛斷,李慧君急叫,嘴里說:“啊唷,你有點耐心呀,聽我說完!”胡笳只好問她說:“那你想說什么呢?”李慧君快樂又遙遠(yuǎn)地和她說:“乖囡,你在北京好好考,媽媽等你回來,送你份大禮!”胡笳笑了,她不知道李慧君著了哪門子邪,前頭師哥師姐喊人了,胡笳又和李慧君說了兩句,忙掛斷電話。
這場考試,胡笳考得很吃力。
闐資在校門口被冷風(fēng)吹了許久,方等到胡笳出來。
胡笳朝他皺皺眉,樣子不大開心,闐資低下頭問她說:“這是怎么了?”
胡笳搖搖頭,嘆口氣,闐資幫她擋住風(fēng),梳了梳她的馬尾:“沒關(guān)系,我們先去吃飯�!�
兩人走到牡丹園,尋了家館子坐下,胡笳透過那落地窗看北京。北京的早春敞亮到有種窗明幾凈的意思,天光亮得像玻璃,杏花繁茂如雪,麻雀靈巧地飛到天上去,這里的空氣是干燥的,仿佛是塞了幾百包干燥劑,胡笳鼻子都有些疼,闐資低眉幫她燙著牛肉,潮汕火鍋此時倒成了個霧蒙蒙的加濕器,讓她好受些。
胡笳吃了口牛肉,倒笑出來。
闐資抬眉看她,她頓了頓和他說:“今天考試,考官讓我們演個雨中車站的即興小品。”
闐資問她:“那你們怎么演?”胡笳笑說:“本來是正常演,十人小品難出風(fēng)頭,我給自己的設(shè)定是低頭玩手機(jī),另外有兩個學(xué)生演父女吵架,這父女倆吵得厲害,旁的人就說他是在拐賣兒童,演爸爸的當(dāng)然說女兒是他親生的,又把女兒拉過來說,你看,我們長得多有夫妻相啊!”
闐資笑著把話念了遍:“夫妻相?他是不是想說親子相?”
胡笳說:“是啊,他說完就笑了,據(jù)說是笑出了鼻涕泡,其他人也笑,整場戲垮掉。”
闐資問她說:“那你也笑了么?”胡笳搖頭說:“我是沒笑,我整場戲都在打游戲,車到了,我收了手機(jī),朝他們瞥了眼,自己過去坐車了。”闐資點頭道:“這倒也很好,至少你自己的表演是完整的,老師說不定會對你印象深刻�!焙諊@氣道:“誰知道呢,等成績吧。”
話說完,胡笳看著鍋里沸騰的湯,心里翳上霧氣。
這幾天里,李慧君實在很高興。
她女兒考試關(guān)關(guān)過,她的雷達(dá)幣也像是服了偉哥似的猛漲。
這種喜氣滋養(yǎng)了李慧君,讓她年輕了幾歲,眼睛也明亮起來,覺得這世界又新又可愛,空氣鮮嫩得仿佛是百合花。白飛機(jī)的小群里日日有人叫好,他們把雷達(dá)幣的走勢圖放出來,每人算著自己這一分鐘又多賺了多少錢,李慧君也算著錢,短短兩日,她賺了四十萬有余,這錢提成現(xiàn)鈔能淹死她。李慧君在心里想,胡笳將來要是想去美國讀書,只怕她也供得起。
就這樣,李慧君和她的手機(jī)成了連體嬰。
她吃飯要看手機(jī),上廁所要看手機(jī),睡覺也要抱著手機(jī)。
雷達(dá)幣的走勢圖成了她的心電圖,李慧君從未覺得自己的心肺功能有如此好。睡前,李慧君把手機(jī)放到枕頭底下,像枕著流水金砂似的枕著手機(jī)睡了。半夜,手機(jī)尖銳地響,有人給她打電話,李慧君模模糊糊接起,牌友的聲音大鳴大放地灌進(jìn)她耳朵:“媽的這屌逼軟件崩潰了!他媽的點都點不開,怎么回事!”李慧君嚇得困意頓消。
雷達(dá)幣APP打不開了,白飛機(jī)也打不開了。
李慧君以為是設(shè)備維修,打了兩通電話給麥亞聞,對方不接。
現(xiàn)在是三點半,李慧君心慌得想吐,忙蹲下來做深呼吸,手哆哆嗦嗦給牌友發(fā)消息,安慰說是設(shè)備維修,也許到白天就好了,牌友罵罵咧咧說了幾句牢騷話,手頭又沒轍,只好到白天等等看。等到白天,李慧君再撥麥亞聞電話,還是撥不通,微信群里已有人罵起來了,句句指向拉他們?nèi)牖锏睦罨劬�,說她是騙子,要上門來找她。
李慧君不敢在家等,她拉了兩件厚衣服套上,奔去麥亞聞公司了。
這天天氣真好,發(fā)展大廈亮得像面鏡子,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倒有點西游記里降妖寶鏡的意思,李慧君沒心情去看發(fā)展大廈的風(fēng)貌,她跑也似的奔進(jìn)大廈,問前臺麥亞聞的公司在幾樓,前臺小妹像看難民似的看她,嘴里客氣地說:“您找錯了吧?我們這里沒有您說的公司�!�
李慧君發(fā)急道:“不可能的呀!他之前帶我來看過的呀!說是在裝修,馬上好搬進(jìn)去了!”
前臺小妹還是微笑說:“您應(yīng)該是搞錯了,我們大廈今年沒有樓層在裝修�!�
李慧君發(fā)狠說:“肯定是你搞錯了,給我換個人過來問!”
前臺小妹轉(zhuǎn)開視線,給保安使了個眼色。
臉色黑凜凜的保安朝李慧君走過來,看樣子是想把她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