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吃什么呀?”蘇曈抬眸問他。
“我只吃牛肉的�!彼梢蕴焯斐耘H饽c粉都不會膩。
“那我跟你一樣可以嗎?”
“行啊,你先去找張桌子坐吧。”巫時遷看了眼店內(nèi),“沒位置的話就等一等,應(yīng)該很快會有人走�!�
等前面的顧客走開之后,巫時遷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老板旁邊:“明伯,兩條牛肉�!�
阿伯抬眼見是巫時遷,一下子就樂了:“你小子終于肯來了�。∥乙詾槟惆崛|區(qū)后就把我們兩老忘了!”
“我哪敢啊,東區(qū)都沒有幾家像樣的腸粉店,我天天掛念著你們呢�!蔽讜r遷掏出煙盒,習(xí)慣性地遞了根煙給他,可老板搖著頭不收。
“他戒煙啦,去年生了場大病,怕死咯,現(xiàn)在可不敢抽煙了�!崩习迥镄χ钋�。
巫時遷聽她這么一說,才發(fā)現(xiàn)老板瘦了許多,兩鬢的白發(fā)叢生。
他收回?zé)�,自己也不抽了:“那您現(xiàn)在身體還好嗎?”
明伯哈哈大笑,把奶白的粉漿倒進蒸屜里:“我覺得還行,至少還能給你們做多幾年腸粉!”
“誒,你媽媽剛剛也來買腸粉,才走了十來分鐘吧,你弟陪她去買菜。”他對著巫時遷說。
巫時遷心里咯噔,還好晚來了一點,要不然碰上面了得被黃妍纏住不放。
他看了眼蘇曈,小孩已經(jīng)坐下了,還拿著紙巾擦著桌子。
老板娘突然感慨了起來:“你們這群小孩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感覺不久前你弟還跟在你身后光著屁股跑,現(xiàn)在他都和你差不多高了,一轉(zhuǎn)眼,現(xiàn)在都要準(zhǔn)備上大學(xué)了。”
“S大是吧?怎么他不考去其他城市的大學(xué)�。俊泵鞑槌隽硪粚弦呀�(jīng)成型的粉皮,倒入腌制攪拌好的牛肉,再次推回到蒸爐里。
“是啊,我媽哪舍得讓他離家千里遠?巴不得把他拴在褲腰帶上天天看著。”巫時遷笑笑:“不聊了,您忙,我先進去坐。”
老板娘看了眼男子坐下的位置,手肘猛地撞了一下老伴。
“誒誒誒,痛!干嘛呢?”明伯兩手都忙著,沒法抽出手揉腰。
“那小子帶一小姑娘來的……”老板娘壓低了聲音。
明伯回頭瞥了一眼:“這有什么稀奇的,他高中時候不就經(jīng)常帶女同學(xué)來嗎?”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腸粉遞給客人,扁扁嘴。
她直覺這次不太一樣。
蘇曈一直留意著店門口的巫時遷,不過腸粉機轟出的蒸汽聲音太大,她沒能聽清巫時遷說什么。
“你和這家店的老板很熟嗎?”她問。
“對啊,我爸媽家就住這附近,我從小在這吃到大�!蔽讜r遷回過身,指了指門口斜對面:“吶,我的高中就在對面�!�
蘇曈噌地坐直了身子,探頭探腦地看著店門外,巫時遷壞心地也坐直身子擋住她的視線:“怎么?很想看我的學(xué)校?”
是啊,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啊。
可蘇曈說不出口,她搖搖頭說道:“只是想象不出你高中是什么樣子的�!�
今天的陽光那么燦爛明朗,可她卻得把這份光明驅(qū)逐出暗室,不愿讓人窺得她這份有些古怪的迷戀一分一毫。
只有自己藏得越隱秘,巫時遷才不會感到困擾。
“我的高中?”
巫時遷想了想,“就普通的高中生咯,壞學(xué)生那種,打籃球、逃課、約會、打架……反正除了讀書,其他的事情都做了吧,是不是跟你的高中生活很不同?”
“嗯,我高中是住宿的,學(xué)校管得嚴,同學(xué)們都只知道讀書考試,周末回家了也只是宅在家里看書,我是不是很無趣?”
“那沒法跟我比啊,大部分小孩都是這么過來的吧,你們現(xiàn)在的考試壓力也大,我弟跟你一樣大,也和你一樣乖得很�!�
巫時遷想到昨晚的朋友圈,覺得其實這樣簡簡單單的高中生活也挺好啊,和無趣掛不上鉤。
蘇曈第一次聽到巫時遷聊起家里的事,正想接著問他的弟弟考的是哪間大學(xué),這時兩盤冒著熱氣的腸粉在他們面前擱下。
老板娘多看了水靈靈的小姑娘一眼,用方言問著巫時遷:“這是你女朋友呀?”
巫時遷和蘇曈用的是普通話對話,他一時忘了轉(zhuǎn)換語言頻道,搖頭否認:“不是,只是朋友家的小孩而已�!�
————作者的廢話————
怕你們覺得太甜,友情提醒你們一下,中間是會有一點點玻璃渣的(狗頭微笑
夏花茶18.
魚餌
18.
魚餌
看吧蘇曈,他來高鐵站接你,今天當(dāng)你導(dǎo)游,給你戴機車頭盔,都只是因為你是葉瑄女兒而已啊。
所以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別總胡思亂想了,知道嗎?
筷子挑破了水晶般的粉皮,裹住咸香多汁的牛肉,剛做好的腸粉熱氣滾滾,燙了蘇曈的舌尖,她忍住了痛,沒出聲。
“好吃嗎?”巫時遷吃得快,鐵盤里的腸粉已經(jīng)少了大半條。
蘇曈讓自己咧開嘴,要笑得比陽光還要明媚:“嗯,好吃的�!�
結(jié)賬的時候蘇曈想掃碼支付,老板娘笑嘻嘻地說那小子已經(jīng)付好錢啦。
“走吧,我們?nèi)ハ聜地點。”導(dǎo)游老巫跨腿上了車,像手里真舉著隱形的小旗子吆喝著。
蘇曈套上頭盔,兩手在下巴處調(diào)整著安全扣,巫時遷問:“要我?guī)湍闩獛ё訂�?�?br />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彼是對著車鏡,這次她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穿帶子,沒一會兒就弄好了。
這次上車時她避開了搭住巫時遷的肩膀,改為扶著后椅墊借力,一踩一跨就上了車,她沒抓巫時遷衣角,往后坐了一些,只虛扶著她和巫時遷中間一小塊坐墊。
“我好了巫老師,可以出發(fā)了�!彼f。
巫時遷察覺到什么,可他什么都沒說。
他跟老板夫婦道了別,準(zhǔn)備往下一個地點開。
蘇曈還是看了一眼巫時遷的高中,透過圍墻上的鐵桿能瞧見一角籃球場,和她學(xué)校的籃球場沒什么差別,斑駁的草綠色,被砂紅跑道包圍著。
蘇曈想著,如果巫時遷和她同齡,或者高她一兩個年級,那她便能在放學(xué)后混進人群中,在籃球場邊看他如何嫻熟地運球上籃。
也可以在下課時找機會經(jīng)過他的教室偷偷尋找那抹修長的身影,在他即將回過頭的時候,撇開視線快步離開。
運動會上為他奮力吶喊助威,課本空白頁里寫滿他的名字再擦掉,和同學(xué)聊著喜歡對象時,可以勇敢說出是幾年幾班的巫時遷。
或者,她和巫時遷同齡,她可以學(xué)會冷靜沉著,學(xué)會堂堂正正看著他的眼睛,她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好,不再青澀幼稚。
蘇曈想,抑或這樣的她能更有勇氣把自己深藏的心事說出口,也無需等待他的回答,她可以灑脫地繼續(xù)過自己的日子。
她和巫時遷離得依然很近,橙花是干凈清爽的,陽光是耀眼明亮的。
只可惜巫時遷不是在籃球場上奔跑的少年,她也不是無所畏懼的成熟版蘇曈。
*
從腸粉店離開后,巫時遷先帶著她去了中山公園。
葉瑄一些文章里有出現(xiàn)過小時候的回憶,蘇曈便按照著那些文字線索去找尋母親生活過的軌跡。
迂回穿梭在怪石嶙峋的假山里,蘇曈能看見四五歲的葉瑄,拉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的模樣,那是現(xiàn)在掛在她家里墻壁上泛黃的老相片。
經(jīng)過開著門卻空無一人的溜冰場,蘇曈能看見十四歲的葉瑄和男同學(xué)手牽著手學(xué)旱冰,最終摔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那是母親的初戀。
被磨得光滑的大象石頭滑梯,售票員昏昏欲睡的兒童樂園,散發(fā)著八十年代氣息的動物園貼畫,蘇曈用手機記錄下畫面,也偷偷將巫時遷的背影存放進相冊內(nèi)。
蘇曈原本只是計劃一個人完成這趟旅程,沒曾想,她找到了母親存在過的痕跡,也給自己增添了一段新的回憶。
明年今日,也許手機會智能地提醒她,她有一段2019年屬于夏天的記憶。
站于琉璃碧瓦的九曲橋上,蘇曈趴在朱紅木欄桿上看湖中成群的紅錦鯉和三三兩兩的青頭鴨,她接過巫時遷特意去買來的魚飼料,陽光把她的眼角烤得發(fā)燙,她輕聲說了聲謝謝。
巫時遷拎著一黑一白倆頭盔,弓著背也倚在欄桿上,看綠湖里的魚兒們爭先恐后搶奪著飼料,胖鴨子也來分一杯羹。
說實在話,如果不是因為蘇曈,他估計也沒機會再踏進公園,真忘了上一次來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他家里也有他穿著白背心黑涼鞋,站在假山頂端當(dāng)“山大王”的泛黃相片,應(yīng)該是巫青山拍的吧。
他也在旱冰場滑過冰,他拉起女生的手,像立下山盟海誓一般對女孩說,別怕,我會一直牽著你的,張佳騰他們還在場邊起哄,可他現(xiàn)在連那姑娘的名字都忘記了。
巫時遷那些被厚厚灰塵蒙住的畫面一點一點露出了原本的樣貌。
如果不是身邊這個女孩,可能他會選擇讓它們繼續(xù)塵封下去。
他看著蘇曈往湖里拋著紅色顆粒魚餌,或許是對著鴨子說,也或許是自言自語,哎呀別搶魚飼料啊你們是鴨子來的。
正午的公園沒幾個人,九曲橋上的涼亭下有幾個老伯聽著潮曲沖著功夫茶,一直在身邊繚繞的茉莉淡香揉進了茶香里,被艷陽煮熟,是杯剛沏好的香茗。
茶湯本該燙口,但巫時遷入口時發(fā)現(xiàn),溫度正好。
夏花茶19.
方言(二連更)
19.
方言(二連更)
從公園出來后,一日導(dǎo)游巫時遷帶了蘇曈去這兩年剛修繕保護好的老街。
葉瑄筆下的老街還處在破落凋敝的廢墟狀態(tài),蘇曈不禁想,如果母親能看到重新繁華起來的老街該有多好。
老街不通車,陽光在這里穿越過了年代,連風(fēng)都變得溫柔。
修葺一新的重檐攢尖八角亭為核心,環(huán)形放射出一整片騎樓區(qū),街道兩旁是風(fēng)格中西合璧的騎樓建筑。
蘇曈站在盤繞著希臘淺浮雕的梁柱下,把對面七彩玻璃糖般的格子窗收錄進鏡頭里,想著那拱廊上的小露臺里曾經(jīng)種過什么花。
老街已經(jīng)成了必打卡的旅游景點,暑假里的游客摩肩接踵,巫時遷沒帶她走大路,他們避開人流穿進了陰涼的巷弄里,這里很多老屋還沒進行修繕,有些被蓋上了「危房」的紅色印記,房子里頭早已人去樓空,連墻上的油漆都掉了色。
這里繁華褪盡,卻更深得蘇曈的心。
破舊木門上黑銹的鎖頭,斑駁墻腳處頑強生長的小花,爬滿綠蔓的殘垣斷壁,黑且密集的電線割開湛藍的天,安靜得能聽見鳥兒親密的對話。
“巫老師,你小時候也經(jīng)常來這里嗎?”蘇曈不太能認路,但她從開車的距離能大約推算出這里離巫時遷父母家并不遠。
“也不算經(jīng)常,不過,我拿到第一臺相機時也是來的這里拍照,那時候這里雖然也挺破的,但也住著人,不像現(xiàn)在這樣。”
巫時遷回想著,他是2004年買的相機。
那時候他大學(xué)一個月飯錢不到一千,硬嗑了幾個月白水配饅頭,連女朋友都沒敢談,才存錢買了第一臺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