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沒事。”謝游再次強調(diào),“真的沒事�!�
曲逍然知道謝游難受,但他更加知道,現(xiàn)在的謝游,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難過了,就會連著練鋼琴練十二個小時,之后去看星星發(fā)呆的那個謝小游了。
他沒再走近,啞著嗓子,“有事就打我電話�!�
謝游緩下語氣,“好�!�
余年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寧的。拒了孟遠吃夜宵的提議,他直接回了家,坐到沙發(fā)上,忍不住搜了好些近幾年謝氏相關的新聞出來。
一些深藏不為人知的脈絡,隱隱浮現(xiàn)。
發(fā)了會兒呆,余年將手機放到旁邊,又從冰箱里拿出食材,清理干凈,燉了一鍋湯。
接近十一點,門鈴聲才響了起來。
他幾乎是快步到了門口,握住冰冷的門把,打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依然是何山。
何山字句清晰地重復,“他說,抱歉,這段時間暫時不能送外賣了。”說完,將手里的小盒子遞了過去。
余年接下盒子,猜測被這句話證實的同時,心又高高懸起。
他很想問,謝游安全嗎?會不會出事?但話到了嘴邊,又重新咽了下去。
“麻煩你稍等一下�!�
一邊往里走,余年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幾個蛋撻,酥皮稍微有些焦了,但氣味很香。
放下盒子,將嶄新的保溫桶從碗柜里拿出來,余年盛好雞湯,擰緊蓋子。想了想,又去到書房,找出一張素色紙箋,提筆蘸墨,寫了四個字。
將墨跡吹干,他折好紙箋,又匆匆到了門口。
將保溫桶和紙箋遞給來人,余年輕聲道,“麻煩了�!�
何山點點頭,帶著東西走了。
書房里,窗簾緊閉,只開著桌面上的一盞小臺燈。
沉寂的空氣中,循環(huán)著的是余年尚顯少年氣卻極為清透的嗓音。謝游坐在桌前,昏黃的燈光為他的輪廓塑出了一重暗色剪影,神色不清。
何山進到書房,地毯吸入了多余的腳步聲。
謝游沒抬頭,“話帶到了嗎?”
“帶到了�!焙紊綄⒈赝昂图埞{放到桌面上,“這是他讓我?guī)Щ貋斫o你的東西�!�
“知道了。”
書房的門重新被關上,謝游盯著灰色的保溫桶看了很久,不太明顯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又隔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拿過薄薄的紙箋,小心打開。
上面是以墨色寫下的四個字,靈動流逸。
“愿君平安�!�
謝游不知道是看了多久,才珍而重之地折好,小心仔細地放進了內(nèi)側的口袋里——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第34章
第三十四塊小甜糕
孟遠發(fā)現(xiàn)余年有些心不在焉,
拿手里的紙筒在他眼前晃了晃,“沒休息好?這兩天經(jīng)常在出神�!彼唤�(jīng)意看見余年的手機屏幕,
又疑惑,
“你這兩天怎么天天刷財經(jīng)和社會新聞?”
余年聞言一怔,
“我……經(jīng)常都在刷新聞嗎?”
孟遠點頭,肯定道,
“對啊,頻率挺高的,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蘋果,研判地觀察余年的表情,“年年,說真的,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沒,
”余年按熄手機屏幕,斟酌著說道,“是我有個朋友,
最近可能會……不太順利,我也幫不上什么忙,總想著這件事�!�
只是這幾天,
半點沒有和謝氏相關的消息,連帶著之前宋克車禍的事也沒了后續(xù),
應該是有人出手把事情掩下來了。
孟遠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能讓余年這幾天都不太在狀態(tài),想來應該挺重要。余年雖然是他手下的藝人,
但他也不會太過干涉對方的私生活,只道,“人這一輩子呢,說短很短,說長也很長,坎坎坷坷不順利很多的,走過來了就好,或許……你應該相信你朋友?”
見余年笑了一下,神色輕松了些,孟遠遞過卷起來的紙筒,“來說說正事,這是這段時間的行程安排�!�
等余年打開,他繼續(xù)道,“跟徐導他們的兩份合同都已經(jīng)簽下來了,明天你就得進棚開始錄推廣曲,爭取三天內(nèi)搞定。早點錄完,還能多上兩天表演課。之后進組拍戲,劇本已經(jīng)發(fā)到了你郵箱里,預計需要十天。從劇組回來,就拍翡冷翠的廣告�!�
余年看完時間安排,“好的�!�
孟遠點點紙面最后幾行字,“EP列入了籌備計劃,兩個綜藝也在談了,錢還沒最終敲定下來。等推廣曲發(fā)布,還得排出時間上節(jié)目。還有翡冷翠的相關活動,后續(xù)也會跟上”
余年點頭,看完日程,先問孟遠,“孟哥,小專輯的進度,現(xiàn)在是在約歌階段嗎?”
“對,把歌先收上來,再仔細選選�!�
孟遠想到什么,心里一跳,“年年,你近期是想……專心做專輯嗎?”
他問得委婉,其實就是想問,余年是不是想少上其它的通告。
余年聽懂了,笑起來,“不是,孟哥你別誤會�!彼肓讼�,“我知道現(xiàn)在做唱片,不,應該說大家都知道音樂是賠錢的行業(yè),再厲害的歌手,也需要從周邊去獲取利益,畢竟公司簽我,不是做慈善。競爭也是很殘忍的,我火了,才會有人聽我唱歌�!�
“是我想岔了,”孟遠稍稍提起來的心又放下了,他笑著拍拍余年的肩,“嚇死你孟哥我了,走走走,一起去吃好吃的!”
余年笑著攤手,坦然道,“又要孟哥你請我了,我現(xiàn)在又沒錢了。”
孟遠驚訝,“又沒錢了?”他想了想,“是不是全拿去投資了?我多說一句啊,就算投資也得做好規(guī)劃,別零花錢都不給自己留。”
余年沒多解釋,應下來,“嗯,下次不會了�!�
第二天上午,孟遠開著車帶余年到了錄音棚,導演徐向瀾也在。余年上去打招呼,徐向瀾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越看越像顧玄寧!”
顧玄寧就是徐向瀾邀請余年出演的角色。
余年笑彎了眼,“我看了劇本,顧玄寧這個角色真的刻畫得特別好,謝謝徐導愿意給我這個機會!”
禮貌又會說話的人誰不喜歡,徐向瀾語調(diào)松快,“還是有緣分,我找能演這個角色的找了好久了,真是老天爺把你送到了我眼前!”
余年跟工作人員協(xié)調(diào)好,做好準備,就進了錄音室,孟遠等在外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跟徐向瀾聊天。
徐向瀾挺欣賞余年,“我看了《天籟》,后面兩場余年都是強撐著上臺的?”
孟遠語氣無奈,“是啊,倔得很,腳剛傷了的時候,硬撐著一場跳下來,冷汗把演出服都濕透了。后來我和他的主治醫(yī)生都不同意他跳舞,結果還是他倔贏了。”
徐向瀾笑出聲來,“年輕人嘛,都敢拼,我就欣賞這樣的脾性。再有,我不愛綠幕特效那一套,劇組實地取景,環(huán)境也艱苦,郁青之前還在罵人,說拍戲這幾個月,都老了五歲�!�
這時,余年已經(jīng)戴上耳機,調(diào)試設備的老師朝里做了個手勢,徐向瀾和孟遠也停下聊天。
余年唱歌時總是很專注,細細密密的睫毛低低垂著,十分投入。
仔細聽了一小段,孟遠看余年的眼神有了點兒變化——他對余年唱歌和舞蹈的水準再清楚不過,余年這是又對自己的唱法進行了微調(diào),比起之前在天籟上的唱功,又有了進步。果然再看徐向瀾的神情,對方明顯很滿意。
“唱歌這事情,大半都要靠老天爺賞飯吃,到了余年這里,老天爺應該是賞了一桌豪餐盛宴!”徐向瀾偏頭跟孟遠說話,“當時在跟寧制片爭,到底是選余年還是尤優(yōu),我還拍桌子打賭,說余年肯定紅的比尤優(yōu)快,走得也會比尤優(yōu)遠�!�
孟遠沒附和,只是替余年謙虛道,“他是新人,路才剛剛起步,未來怎么樣都還說不好。”
誰知徐向瀾搖頭,“天分和勤奮缺一不可,正好他兩樣都占著�!�
余年發(fā)揮很穩(wěn)定,錄的時候嗓子狀態(tài)也好,一首歌返了三次就錄好了。取下耳機,余年朝錄音室的老師鞠躬道謝。
等人出來,徐向瀾親自把旁邊的水杯遞給他,“今天晚上還有個重要的飯局,說投資的事情,我就不請你們用晚飯了�!�
孟遠接話,“徐導有安排,我們自然就不耽擱您的時間了,不過我之前就聽說,您新片子的投資不是已經(jīng)齊全了嗎?”
徐向瀾擺擺手,“也是運氣不好,出了點波折,寰宇撤了資,得找下家。我這次出劇組這么久,一方面就是為這個�!彼謮旱土它c音量,“之前不是報道了嗎,謝氏的一個董事出了車禍,都沒有送醫(yī)院搶救的機會。看這風向,那邊高層又要洗牌,寰宇撤資就有這件事的影子,估計是要把能收回去的資金都收回去。”
他又笑道,“不說了,我先走了�!�
送走徐向瀾,余年起了個話頭,“孟哥,徐導新片撤走的資方是寰宇?”
“對,寰宇投資,背后站著的是謝氏的董事,好像是姓丁。寰宇出手大方,不少名導制片都喜歡跟他們合作。”孟遠只當余年好奇,又道,“不過這次,徐導確實得發(fā)愁,這筆資金占比很大,撤走之后留下的窟窿要填回來,肯定得費不少的勁�!�
姓�。坑嗄暧浵聛�,自然地換了話題。
謝游回家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秋天的夜風有些涼,他一路進到室內(nèi),發(fā)現(xiàn)沙發(fā)上,阮云眉還等著他的。
“媽,我回來了�!�
阮云眉眉目舒展開,攏著披肩站起身,語調(diào)柔和地關切道,“餓不餓?我讓廚房燉著湯,你這幾天加班加得晚,自己也要多注意著身體�!�
“嗯,下次您不用等我,早點休息�!�
阮云眉拉了拉白色的羊絨披肩,見謝游清瘦了幾分,心里心疼,但沒表露出來,只是笑道,“媽媽幫不了你多少,但我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自己高枕而臥�!�
謝游點了頭。
“對了,逍然過來了,就在你書房里,等了挺久了,你要不要先上去看看?”
打開書房門,謝游一眼就看見了曲逍然——靠在沙發(fā)椅上睡得正香。他也沒把人叫醒,徑自踩著地毯過去開了電腦。
沒一會兒,曲逍然腦袋一偏,自己一個激靈先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見謝游,他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你回來了?”
謝游這才開口,“有事?”
“有有有!”曲逍然驟然清醒過來,趕緊坐直,“謝小游,我今天看了眼你家年年有余的行程表,他前兩天把徐向瀾電影的推廣曲錄了,然后后天上午一大早,就要飛劇組拍戲,他那個劇組特別遠,沙漠戈壁那邊,估計得半個月才回來�!�
“半個月?”
松了松領帶,謝游遲疑許久,才道,“明天我去你公司找你�!�
懂了謝游是想干什么,曲逍然激動,“那我就恭候謝總大駕光臨了!”
余年上完表演課,又接到了郁青的電話。
“這鬼地方真的難過,年年你過來的時候,順便幫我?guī)c東西。我家鑰匙你有一把,直接開門進去拿就行,列的單子我一會兒發(fā)給你�!�
余年應下來,“吃的呢?要帶嗎?”
郁青嘆氣,“吃的就算了,老娘好不容才瘦了五斤下來,真是快要了我的命!對了,你過去的時候注意一點,雖然都知道我在外面拍戲呢,但難保有狗仔還蹲守著�!�
“嗯,姐你放心�!�
掛斷電話,余年先大致看了看郁青發(fā)來的單子,基本都是日用品,可以晚上過去收拾整理。又看了眼時間,馬上十二點半了,想起早上孟遠說的,讓他十二點半去一趟曲總的辦公室,余年干脆拎著水壺就進了電梯。
星耀大廈的五十一層他來得極少,從電梯出來,秘書位上也沒有人,整層樓都空蕩蕩的沒有人聲。
這時,“啪嗒”一聲,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西服和白色襯衣的人走了出來。
余年怔了怔。
黑色皮鞋踩在光亮可鑒的地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腳步聲,像是敲在人耳膜上。謝游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了距離余年兩步遠的位置。
周遭的空氣里,忽然就充斥著雪松清冽的氣味,余年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你好像瘦了,最近……還好嗎?”
“嗯,很好�!敝x游貪婪地用視線描摹著余年的輪廓五官,沒到十秒,又極為克制地移開視線的焦點,將手里提著的袋子遞給余年。
余年伸手接下,發(fā)現(xiàn)精美的口袋里裝著的是灰色的保溫桶。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不由擴大。
謝游的視線落在余年的袖口上,眸色溫軟了幾分,又有些不易察覺的忐忑,“你喜歡嗎?”
“袖扣嗎?”余年順著他的視線,翹起唇角,“非常喜歡,袖扣特別漂亮,你眼光很好,謝謝。”
被夸獎了一句,謝游心滿意足,微紅的耳朵尖藏著開心,他微微側頭掩飾,“那我先走了,希望你拍戲順利。”
電梯門打開又閉合,徒留躲在辦公室門后邊的曲逍然咬著拳頭直嘆氣——太慫了!太沒意思了!枉費本少爺還花盡心思給你清場約人,崽崽,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第35章
第三十五塊小甜糕
下了飛機,
又坐上劇組過來接機的車,足足開了小半天,
才到了劇組的駐扎地附近。
施柔手挨著車窗玻璃往外看風景,
興奮地扭頭跟余年說話,
“我第一次見到戈壁,年年以前來過戈壁嗎?”
余年點頭,
笑著回憶道,“以前跟外公一起來過,
不過那時候還很小,應該還沒到十歲。只記得白天特別熱,晚上又特別冷,到處都很荒涼,
外公很忙,
我就在旁邊自己玩兒沙,等回家外婆看見我,我已經(jīng)黑得她都不敢認了�!�
施柔捂嘴笑起來,
“完全沒辦法想象年年你黑黑的樣子!”她又好奇地問開車的司機,“大叔,附近有什么好玩兒的嗎?”
司機伸手指了一個方向,
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介紹道,“你們要是有空,
可以去那邊看看,那里十幾年前挖了一個佛窟出來,據(jù)說有很多幾百上千年的經(jīng)卷,
還有不少器物,后來直接修成了一個博物館,挺小,但東西好啊,價值連城!”
余年想起外公看到佛窟,以及那些在黃沙下掩埋了千百年的文物時,感嘆的也是這一句——價值連城啊!
車開進劇組的范圍內(nèi),終于有了人氣。司機跳下車,拉開車門,等余年和施柔下來了,又繞到后備箱開始卸行李。
余年剛下地站穩(wěn),就從后面被一巴掌拍到了背上,“來了?”
余年回頭,先笑了出來,“姐!”他仔細看了看,“姐,你沒騙我,皮膚真的差了好多�!�
“滾!”郁青戴著大大的口罩,語氣兇巴巴的,眼睛卻含著笑。她順手扔了個厚實的口罩給余年,催促,“快戴上,這里風沙大得不行,一口氣半口沙,我感覺自己肺里全都是沙子!”
余年聽話地戴好口罩,說話也變得甕聲甕氣的,“你沒在拍戲?”
“我的戲都差不多了,排得不緊,”郁青挑眉,“怎么,親自來接你還不開心了?”
余年連忙道,“當然沒有,郁青女俠來接我,是我的榮幸�!�
這個稱呼是小時候郁青看了武俠,一心想當一個仗劍江湖的女俠,非逼著余年叫的。現(xiàn)在聽來,郁青自己先笑得停不下來。
行李全都卸了下來,大部分都是郁青的東西,余年自己只有一個行李箱一個背包。見郁青的兩個助理過來搬行李,余年指指其中一個箱子,“里面有一罐辣醬,要不要先拿出來?”
郁青眼睛都亮了,“臥槽,老娘小時候沒白帶你玩兒!”她又壓低聲音,“我們悄悄的,先別拿出來,也不要暴露給別人知道了,不然這一罐辣醬百分百過不了今晚!”
余年眨眨眼,應了聲好。
先去找徐向瀾和寧制片報到,又挨著挨著跟劇組的人打了一圈招呼,也沒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
余年住的地方是一個板房,空間不大,里面就擺著一張單人床,一張可以放點小物品的桌子,還有一個衣架子能掛衣服。從窗戶望出去,是皎皎的孤月,以及蒼涼的曠野。
余年停下擦桌子的動作,站著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世界都變得更加浩渺了。
他自己帶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整齊了。徐向瀾敲門進來時,打眼一看,笑道,“喲,小余生活習慣挺不錯��!”見余年要站起來,他連忙抬起手掌往下壓了壓,“不用客套,就坐著說話�!�
余年點頭,“謝謝徐導�!�
徐向瀾自己隨身帶了一張小馬扎,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跟余年說話,“要是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不適應的,就跟生活制片說,能滿足的我們一定滿足�!�
見余年點了頭,他又問,“劇本背熟了嗎?”
余年有些不好意思,“背熟了,不過我以前沒拍過戲,可能還要徐導多費費心。”
“這沒關系,只要你認真學,我就認真教,誰不是一步步從新人走上來的?我當年還不是連攝影機都不會開!”
徐向瀾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水,“你的戲在這個取景地就能拍完,我們抓緊時間,你的部分拍完了,劇組也就差不多快能殺青了�!彼中Φ�,“我心里算了算,這部戲都拍了大半年了,時間確實不短,組里大家都累�!�
這時,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像是敲門的人刻意放輕了力道,聲音很低。徐向瀾順手開了門,就和門外的郁青看了個對眼。
徐向瀾眼睛利得很,“郁青,你包里揣的什么?”
郁青不說話。
徐向瀾很有招兒,“你要是不說,我明天就讓你一場戲NG二十遍�!�
“艸!”郁青心里氣,但受不了連著吃NG,不情不愿地把一瓶辣醬從外套口袋里掏了出來。
徐向瀾哈哈大笑,“郁青同志,我們整個劇組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有福要同享��!”
很快,周邊幾個板房住著的人全知道了,劇組驚現(xiàn)了一瓶辣醬!于是一人分一點,一瓶辣醬沒撐過十分鐘。知道是余年千里迢迢帶過來的,還都笑瞇瞇地湊過去說了聲謝謝,氣得郁青想跟徐向瀾打一架。
第二天一大早,余年沒讓人叫,自己就起來了。服化組的工作人員一邊打哈欠,一邊把他帶到化妝鏡前坐下,笑道,“你昨天帶過來的辣醬,完全拯救了我的味覺!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多久沒嘗過那個味兒了!”
另一個叫唐妮的化妝師連連點頭,“對!我現(xiàn)在就覺得,辣醬才是人間美味!”
余年聽笑了,“早知道我就應該帶一箱過來的,這樣說不定能大家一人分到半瓶�!�
“還是不要了,拿一箱過來,年年就太辛苦了!”說著話,唐妮擺開一大排化妝刷,“我先幫你把頭套妝面弄好,完了我們再試衣服,行吧?”
余年笑著點頭,“好的,謝謝�!�
整個過程花了快兩個小時,等余年裝扮妥當后,唐妮忍不住翻出手機,連著拍了好幾張照,各個角度各種濾鏡,一邊拍還一邊感慨,“年年你穿古裝氣質是真的好!徐導眼神竟然都沒退化,把你這顆珍珠找出來了!”
余年站在原地配合著拍照,正準備開口,門從外面被打開,徐向瀾走進來。一對上余年,腳步就停住了,徐向瀾把人上下前后仔細打量了一遍,眼也不轉地吩咐道,“把那把折扇拿過來!”
唐妮聞言,從箱子里找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打開后,從里面取出了一把折扇。
徐向瀾看著扇子,囑咐道,“這是我以前特意去一個前輩那里求來的幾把折扇之一,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才拿出來當?shù)谰�,可千萬別弄壞了!”
余年小心翼翼地打開,瞳孔微微一縮。
雪白的扇面上,用墨跡寫著“風雅”兩個字,字跡如長風拂雪,角落印著私章,古拙的兩個字——修寧。
是外公的字。
余年呼吸都放輕了,手執(zhí)著折扇,頷首道,“我一定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穿著戲服拍完定妝照,余年找了一張小馬扎,坐在邊上圍觀拍戲。他還拿了紙筆,寫寫畫畫地做筆記。
徐向瀾看見了,支使自己助理,“這態(tài)度確實端正,你過去問問余年,有沒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有的話你就給他好好講講。”
臨近中午,到了余年的戲,徐向瀾沒想為難他,讓他先演最簡單的一幕適應適應,找找感覺。
在風沙吹了百年的玉陽關外,一座茶寮破破爛爛,像是再來幾陣風,就能將這里全然掀翻。一個身著布衣短打的莽漢,將手里的銅環(huán)大刀拍在桌面上,木桌像是承受不住力道一般,發(fā)出“咯吱”的刺耳聲。
他兇神惡煞地看向側旁,“你是何人?”
坐在不知道用過多少年月的方桌前的,是一個白衣華服的青年,他也不嫌棄,淡然地喝下渾濁的茶水,將空了的粗糙茶碗放下,抬眼看向問話的人,輕輕挑唇,笑若流風回雪,“東都,顧玄寧�!彼ё趾茌p,“告訴你家將軍,我要見她。”
“卡�!�
余年坐在長木凳上,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才忐忑地看向徐向瀾,“導演,拍的能看嗎?”
徐向瀾笑出聲來,“你怎么問得可憐巴巴的?第一次能出這樣的效果已經(jīng)不錯了,就是動作還稍微有些不自然,沒事,我們再來一次,各部門準備了!”
劇組的生活余年適應得比預計得要快,他對誰都是眉開眼笑的,沒上戲的時候,就拿著個饅頭,坐在小馬扎上觀摩做筆記,邊看邊吃。
有時候徐向瀾郁青他們都忙,余年就會去問那些在大小劇組混了十來年的群演,哪里哪里到底該怎么演,自己再仔細琢磨。幾次下來,他吃NG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
辦公室。
秦助理將文件遞給謝游,低聲道,“最近幾天,丁兆先都在寺廟里吃齋,沒什么動靜�!�
“吃齋?”謝游簽字的手沒有停頓,“我讓你盯著的那兩個人呢?”
“很安分。不過宋克意外去世,他的三個孩子正在爭奪遺產(chǎn),丁兆先的這兩個人分別和宋克的長子次子有接觸,應該是對宋克生前持有的股份有意。”
“知道了�!敝x游將筆合入筆蓋,起身,“安排車�!�
一路到達地下停車場,秦簡上前,幫謝游拉開后座的車門。坐下后,謝游不經(jīng)意地看見對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他沒見過這個人。
謝游推開還沒關嚴的車門,下了車。
秦簡疑惑,“謝總?”想到什么,他臉色微變。
謝游輕輕朝他搖頭,嘴里說道,“我有一份文件忘記了�!�
原路往回走了兩步,謝游停下步子,再次轉身,走到車邊,朝駕駛座上的司機吩咐道,“你把車開出去�!�
對方?jīng)]有動。
謝游眸色一暗,字字清晰,“開出去�!�
這時,跟在謝游旁邊的保鏢也發(fā)現(xiàn)不對,屏氣凝神。
謝游看著駕駛座上一動不動的人,聲音冰冷刺骨,冷笑,“丁兆先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就怎么做,懂?”
輪胎碾在砂礫上,發(fā)出窸窣的聲音。郁青裹著紗巾戴著寬沿帽子,幾乎把臉遮了個嚴實。余年坐在副駕駛上,正仔細看著手機屏幕的右上角的圖標,“姐,往這邊走真的信號會變好?”
“真的,我就這條路記得最熟�!庇羟嗍炀毜卮蛑较虮P,“劇組駐扎那里,人多,信號還時好時不好的,糟心得很�!�
又開了沒一會兒,郁青踩下剎車,“就是這里了,你看看網(wǎng)速怎么樣�!�
余年試了試,欣喜,“能刷出視頻了!”
郁青點點頭,放下座椅靠背,“那你自己玩兒手機,一會兒半夜我還有場戲,先睡會兒,到時間了記得叫我�!�
“好,你安心睡吧。”
余年怕吵到郁青,自己裹著厚外套下了車,也沒敢走遠,借著車前燈的光,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
他想了想,先開,謝游的更新還停留在之前,沒有新的。他又照例去看了看財經(jīng)和社會新聞,也都和他想了解的不沾邊。
就在余年準備退出時,突然刷出了一條新聞。看見標題里有“車禍”兩個字,他呼吸一顫,飛快地點了進去。
新聞的標題是“幽靈車”,報道稱,在傍晚,一輛限量版豪車沖破大橋圍欄,墜入江中,打撈起來后,發(fā)現(xiàn)車上空無一人,司機也沒了蹤影,連尸體都沒找到。經(jīng)過核實,車主姓謝,后續(xù)情況還在了解中。
看到“謝”字,余年呼吸一窒,兩秒后,他幾乎是抖著手點開了通訊錄,找到謝游的名字,撥號。
在通話中。
通話中——是不是說明,是安全的?
深深地喘了一口氣,余年正想再撥過去,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余年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點了接聽。
對面沒有人說話,只能聽見呼呼的風聲,像是撕扯著耳膜一樣。
“是……謝游嗎?”
好幾個呼吸后,才有略顯清冷的聲音回應道,“是我�!�
余年繃緊的肌肉放松下來,直接仰躺在了沙地上,輕笑出聲。
“我現(xiàn)在在戈壁,今夜的星空很美�!�
謝游站在墜車的江邊,看著寒潭深淵一樣翻卷而過的江水,忽然覺得徹骨的冷意被驅散,再次回暖。
第36章
第三十六塊小甜糕
余年仰躺在干燥的沙地上,
也不在意衣服是否會被弄臟,他看著天上的群星,
出口的聲音顯得很溫柔,
“謝游,
你最近還好嗎?”
問完,他自己又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這個問題,
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時,他也問過。當時謝游回答的是,
很好。
謝游的聲音里像是挾裹著夜晚的風,很冷,卻又和緩,“不太好�!�
余年微怔——他以為謝游依然會回答“很好”。
余年斟酌著說道,
“我剛剛看見新聞了,
一輛車墜進了江里,車主姓謝。”
“是我的車�!敝x游回答,“我原本會乘坐這輛車回家�!�
余年握著手機的五指收緊——他沒想到,
謝游會將冰山的一角,親自揭開給他看。
“之前宋克也是這樣出的事�!�
“是�!敝x游隔了好幾個呼吸,才輕聲問,
“你有空跟我說說話嗎?”
莫名地,余年眼睛忽然就是一酸。
他想起歪歪倒倒的蛋糕,
烤焦了的蛋撻,認不出形狀的小餅干,被換過的保溫桶,
特意做了個兩百塊價簽的袖扣——謝游其實,和表現(xiàn)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么冷漠,那么氣勢凌人,那么不近人情。他認識的他,完全相反。
所以,到底是有多艱難,才會逼得一個人,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藏得那么深。
他沒察覺,自己的語氣幾乎是在輕哄,“嗯,當然有�!�
從聽筒里傳來的風聲嘶啞,許久,才響起謝游的聲音。
“我哥比我大五歲,他是春天出生的,出生的那天,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夜,所以媽媽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謝瀝�!�
謝游像是終于可以講出在心里埋了很久很久的故事一樣,很享受且珍惜這個機會,語速不疾不徐,“他特別厲害,很聰明,好幾個家庭老師都說,從來沒教過這么聰明的學生。我不會的題他都會,我拼不好的模型,他會耐心教我。還教我拿筆,教我畫畫,教我系鞋帶,帶我游泳。而且他非常有商業(yè)頭腦,父親很高興,一直都將哥哥帶在身邊教導�!�
“后來呢?”
“后來他出了車禍,那輛車沉進了江里。當時……他肯定很難受、很絕望吧?都沒有人去救他�!敝x游的聲音低下去,像是自言自語,“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他,夢見他告訴我說,江水真的好冷啊�!�
余年幾乎可以將往事一片一片地拼湊出一個大致的模樣。
原本傾力培養(yǎng)的繼承人意外去世,只留下一個在勒托音樂學院主修鋼琴的幺子,從未沾手過商業(yè)。這樣的情況下,必定虎狼環(huán)伺。
步履必定異常艱難,甚至滿是泥濘——謝游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xiàn)在。
郁青被余年叫醒時,隨手扯了扯睡亂了的長發(fā),忍不住又吐槽,“戲還沒拍完,我這頭發(fā)就又干又澀的還分叉,回去還不知道多久才能救回來!”
她瞥見余年一副心不在焉不知道在出什么神的模樣,又促狹地用肩膀撞了撞余年的手臂,“喲,我們年年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拉著我開了這么遠的車,信號好了,能跟某某人說話了,終于開心了�。 �
余年無奈,“姐,你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俊�
郁青隨手扎了個馬尾,故意嘆氣,“哎,我們年年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都長大了,也到了談戀愛的年紀了!再過不了多久,姐姐?姐姐是什么?能吃嗎?”
余年聽她越說越遠,連忙解釋道,“沒有什么某某人,是我一個朋友,他最近處境不好,我有些擔心�!�
他又想起走之前,在曲逍然辦公室外面遇見謝游時,對方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說出口,似乎還有一點……小委屈?
見余年又出了神,郁青重重地哼了一聲,“又發(fā)呆了!還說沒有某某人?”
余年發(fā)現(xiàn)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釋了,換了個話題,“姐,你之前不是提了一句,說《醉馬游春圖》有消息了嗎?”
郁青一拍方向盤,“啊,你不問我還差點忘了!我家老頭子的朋友打聽到的,這幅畫當年從國內(nèi)流出去,被一個島國的商人買走,后來被送進了一家私人博物館。
最近有消息說,這家私人博物館經(jīng)營不善,藏的東西應該都會上拍。就是不知道到底多久上,以及多少人有意。我打招呼說讓幫忙關注著了,有消息跟你說�!�
她又瞪了余年一眼,“你不要我?guī)兔�,也行,但要是飯都吃不起了,好歹也讓我有機會救濟你一下!”
余年趕緊回答,“嗯,現(xiàn)在吃飯還是吃得起的�!�
“行,時間挺晚了,你要是沒事兒了,我們就回去?”等余年點頭,郁青一踩油門,輪胎卷起砂礫,往回路開去。
第二天一大早,余年早起,整個劇組都沒多少動靜。道具凌亂地擱在地上,到處都亂糟糟的。
施柔打了個哈欠,將手里的保溫杯遞給余年,“昨天拍戲拍到了凌晨四點才收工,后面徐導都撐不住了,收工的時候場務小哥哥一邊搬東西一邊打瞌睡,差點磕破頭,徐導瞌睡都嚇醒了。”
聊完,余年自己捏著保溫杯,準備跟施柔一起去吃早飯,不過還沒走到餐室,手機鈴聲就響了。
“孟哥早上好��!”
“不好不好!”孟遠聲音帶著點急躁,“你昨晚是不是跟郁青一起,半夜開車出去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
余年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是被偷拍有了照片,還是已經(jīng)曝出去了?”
“都有!”
余年很冷靜,回憶道,“我在來劇組之前,去郁青家里幫她收拾過一次東西,一起帶來了劇組。參加《天籟》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時間太晚,住的是她家里的客房,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趕早班飛機飛劇組了。如果是蓄意,那可能也會有這兩次的偷拍�!�
他朝施柔打了個手勢,自己找了角落站好,“所以,對方的目標是爆出個大新聞,還是我,或者郁青?”
孟遠確定事情屬實,語氣也鎮(zhèn)定下來,“是你,網(wǎng)上的言論已經(jīng)完全被引導,而且你們咖位相差太大,根本就沒幾個人往談戀愛的方向去想。”
“不可能談戀愛的�!�
“我也覺得你們不可能談戀愛,就連對視也看不見愛的火花!”
余年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她是我姐,不可能談戀愛的�!�
孟遠那邊靜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傳過來,“艸!親姐?有血緣那種?”
“嗯,親姐姐,有血緣,不過稍微有一點遠�!庇嗄晔植逶谂W醒澘诖铮f得清楚,“郁青的爺爺,是我外婆的哥哥,我外婆是郁青的姑婆,她是我表姐,小時候經(jīng)常一起玩兒�!�
孟遠是個人精,馬上反應過來,“你不把這層關系說出來,是不想靠郁青,也不希望我們?nèi)ソ栌羟嗟墓�,對嗎?�?br />
“嗯,”余年低頭笑道,“雖然這個想法有些天真,但我相信自己只靠自己也能紅,何必再給自己添上‘郁青弟弟’這個標簽?”
“這么想挺好的,要是真給貼上這個標簽了,以后走再遠,別的人也不會承認這是你自己走的路�!�
“謝謝孟哥理解�!�
孟遠呼了口氣,“我之前還在想要怎么澄清這件事,畢竟男女關系這種事情最麻煩,一張照片就能被腦補出一本出來,說不定還會有人說你是捆綁炒作�!彼謫�,“那這樣,你先跟郁青通個氣,看看她的態(tài)度,完了我們再商量。”
掛斷電話,余年自己先去看了看情況。根本就不用特意去找,他最近更新的,已經(jīng)有不少他的粉絲和郁青的粉絲在問,他和郁青到底是什么關系。
更有人找出他在天籟節(jié)目上,連唱兩首郁青的作品,幫唱嘉賓環(huán)節(jié),也是郁青上的場,而且郁青還在雜志采訪上提到了他的名字。
“——突然好難過!所以余年上節(jié)目唱郁青的歌,是在示好表衷心?后來靠著郁青幫唱又火了一把!不,應該問,余年能直接上《天籟》這個節(jié)目,郁青真的沒出力?”
“——胡說八道的都滾蛋!要是年年真的和郁青有關系,上面有人罩著,第一早就內(nèi)定了,還需要踩著傷腳唱跳全場?”
“——突然心疼我家尤優(yōu)!這樣還說不是黑幕?片方過來說清楚!不就是郁青擔女主,就只能讓她的相好來唱推廣曲嗎?尤優(yōu)認真準備了這么久,竟然被一個惡心的關系戶擠走了!為他不值!”
“——魷魚絲女孩兒心疼!這個什么余年哪里比尤優(yōu)強?搶了我們尤優(yōu)的資源,還買水軍控評黑!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