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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2

    2

    英王次子欺身而上,欲對我不軌。

    我發(fā)瘋般地求救,卻無濟于事。

    門外的煙火聲一浪壓過一浪,將我的哭喊淹沒。

    絕望間,我摸到殷祈送我的戒指。

    旋開機關(guān),猛地往前一送。

    利刃在眼前人頸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噴涌而出。

    他悶哼一聲,抽搐幾下便沒了氣息。

    我推開尸體,蜷縮在角落,臉上遍布淚痕與血污。

    緊緊裹著狐裘,仍感覺冷如冰窖。

    不知過了多久,柴房外乍然傳來下人的驚呼:

    「快來人啊殺人啦!小少爺被殺了!」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推翻油燈,等待被火焰吞噬。

    「黎兒,黎兒......」

    我再睜開眼,看到的是父親枯木朽株的臉。

    他抱著我,聲音抖得厲害:

    「別怕,萬事有爹爹在�!�

    他應(yīng)下英王的招攬,在朝中為他暗度陳倉。

    可英王不肯罷休。

    他拿著「兇器」在我掌心劃下同樣的疤痕。

    將我關(guān)進狹窄的棺槨,強行與他那混蛋兒子配了冥婚。

    十指緊扣間,同樣的猩紅雜糅在一起,再難分彼此。

    我活下來了,整個人卻像失了魂一般。

    父親接我回府繼續(xù)做金枝玉葉,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殷祈和往常一樣翻墻來看我。

    「阿黎,我昨日學了首新曲子,叫長相思......」

    我神情恍惚,麻木地說出練習多日的話:

    「殷祈,我倦了,別再糾纏我了�!�

    三年后,英王倒臺,陸府載覆其中。

    父親入獄前,一遍又一遍告訴我。

    黎兒,不是你的錯。

    可是爹爹,我早就身陷地獄之中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是真實的,我早就被黑暗包圍了。

    這些年過往之事漸漸模糊,唯獨殷祈總孤身只影入我的夢。

    再次相見,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

    一曲長相思,要贈予心上人。

    ——憶歸期,數(shù)歸期。

    ——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窗外煙花消散,夜空又恢復了它的深邃。

    我摸了摸臉,觸碰到一片濕潤。

    8

    殷祈包下了我,不準我接客。

    老鴇見狀,倒也不敢再逼我做什么。

    只每日唉聲嘆氣,計較又少賺了多少銀子。

    我心里惦記父親,只想多掙些錢。

    好打通門路,讓他在里頭能少吃些苦頭。

    我溜到街上,沿著河岸慢慢走。

    盤算著去哪家鋪子問問需不需要幫工。

    忽然,身后傳來陣陣嬉笑。

    有人出聲叫住了我:

    「喲,這不是陸大小姐嗎,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我回過頭,瞧見幾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站在石橋上,滿目調(diào)侃。

    這幾人我有些眼熟,都是往日里有過交情的世家子弟。

    如今陸家倒了,他們跟著落井下石,恨不得將我踩進泥里。

    我懶得與他們糾纏,轉(zhuǎn)身欲走。

    「站�。 �

    其中身形瘦小的公子哥一個箭步?jīng)_到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我認得他,他父親與我父親曾是同僚。

    英王瞧不上他家,不委以重用,到頭來竟僥幸保住一條命。

    「陸清黎,你如今是又攀上殷祈這個高枝兒了,連我們這些舊相識都不認了」

    「對啊,在青樓里承接雨露的時候,怕不是這副嘴臉吧�!�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

    「讓開。」

    「不讓!」

    趙允擠眉弄眼,滿臉猥瑣。

    「除非讓我們也開開眼界,看看殷祈是怎么寵幸你的�!�

    這些個紈绔子弟不學無術(shù),平日里最是嫉妒殷祈的才華和際遇。

    如今見我落魄,便想方設(shè)法地打聽他的消息。

    企圖能從中找出一絲快慰,滿足那點齷齪的心思。

    我看著蹦跶著的跳梁小丑們,冷冷掃視了一眼。

    9

    「趙允,你還記得當年為了討好我,在我家院子里站了半天,結(jié)果尿褲子的事嗎忘記告訴你了,你偷偷躲進客房換上的褻衣,是殷祈的�!�

    眼前人的臉「唰」一下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地吼道:

    「你胡說!」

    「以你這瘦弱的身板,怕是一直攥著褲腰,到家才敢松手吧」

    我瞥了他一眼,又轉(zhuǎn)身看向橋上那個肥頭大耳的身影。

    「還有你,當年為了搶一塊炊餅,把你親弟弟推下水,差點淹死,是殷祈相救,才保住一命,這種齷齪事,也就只有你這個餓死鬼投胎才做得出來�!�

    那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血口噴人!」

    我冷哼一聲:「你們一個個,平日里慣會裝腔作勢,實際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如今我落難了,你們便只能靠折辱我來尋找存在感,連帶著也踩殷祈一腳,簡直令人作嘔�!�

    「你!」趙允氣急敗壞,伸手就要來抓我。

    「住手!」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從橋下傳來。

    只見江晚吟提起鵝黃色的長衫,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郡主......」

    江晚吟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我身邊。

    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緩緩開口:

    「你們幾個,很閑嗎」

    她的聲音嬌俏,卻帶著幾分威嚴。

    「郡主,我們......我們只是跟陸姑娘開個玩笑。」

    「是啊,我們沒有惡意......」

    江晚吟勾起嘴角掃了他們一眼。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抬起腳。

    將離她最近的趙允一腳踹進了河里。

    撲通——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他淹沒。

    河面上水花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陸清黎,你個狗娘養(yǎng)的,你活該......」

    他嗆了口水,將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其他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窩蜂散了。

    10

    江晚吟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拉起我的手問道:「姐姐,你的傷可好些了」

    「已然好了,多謝郡主關(guān)心�!�

    我留意到她腳上的兔絨靴子,換成了京城婦人間最時興的款式。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的臉頰竟染上一抹緋紅。

    「母親說我馬上就可以嫁人了,不能再做之前那般打扮。」

    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涌上喉嚨。

    我扯了扯嘴角,說:「那便預(yù)�?ぶ�,得一心人,白首不離�!�

    「不是不是,你別誤會!」

    江晚吟用力攥了攥手,回頭看向橋下,急切道:

    「殷祈哥哥,你還要在那里站多久」

    話落,殷祈慢慢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緊緊抿著唇,眸底晦暗不明。

    我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方才那番推心置腹的對話,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

    江晚吟沖我眨了眨眼,轉(zhuǎn)身跑開。

    挽住一位提著兔子燈籠而來的玄衣男子。

    錦衣華服的小姐高興地一蹦一跳。

    少年郎默默注視著,眼眸清澈如水,仿佛把三春之景都裝了進去。

    我回過神,看見殷祈黑著一張臉。

    他不由分說地攬住我的腰,熾熱的氣息灑落。

    「阿黎,你看他們比看我久。」

    11

    江晚吟包了間雅間,說要跟我賠禮道歉。

    我從她口中得知,那名玄衣男子叫朗月,是燕北人。

    兩人本是在打鬧中長大的歡喜冤家。

    隨著年歲漸長,慢慢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鎮(zhèn)北侯府斷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便相中殷祈做乘龍快婿。

    誰知朗月竟放棄在燕北的一切,只身追到了京城。

    江晚吟把戒指放在桌子,往我跟前一送。

    「對不起姐姐,我只覺得這東西稀罕,現(xiàn)在物歸原主�!�

    坐在旁邊的朗月從后面抱住她,輕輕在她頸窩里蹭著。

    「你知不知道再見面的時候,我看見你帶著戒指有多絕望�!�

    江晚吟伸手順了順他的頭發(fā)。

    「好啦,我賠你一枚行不行」

    「不要,應(yīng)該是我送你......」

    年少時愛慕一個人,就真的會把愛意擺在明面上。

    我坐在他們對面,自顧自地灌了許多酒。

    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腹中,燒得厲害。

    嗆得我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殷祈按住我的手腕,擦掉我嘴角的酒漬。

    「阿黎,我們?nèi)グ旬斈曷裨跇湎碌哪菈仆诔鰜�,好不好�?br />
    早已沉寂的心,被燒成一盞沸騰的水。

    又暖又熱的痛感滾過,蕩開一圈圈漣漪。

    12

    我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醉了,一個人跑到外面。

    跌跌撞撞走到岸邊,俯身掬起一捧河水。

    冰冷的河水凍得我手指發(fā)麻,手背也變得通紅。

    我正要把臉埋進去,殷祈眼疾手快地將我撈了起來。

    「你干什么,哪有你這樣醒酒的」

    他捧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哈氣。

    「冷不冷啊」

    我看著自己通紅的手掌。

    不敢想那年在冰湖里,殷祈是怎樣捱下來的。

    我酒都要醒了,他怎么還沒醒呢......

    我嘴一撇,「哇」的哭了出來。

    「殷祈,你冷不冷啊......」

    他僵在原地,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過了好久,才囁嚅著雙唇:

    「是挺冷的�!�

    他目光閃爍。

    「但現(xiàn)在不冷了�!�

    13

    殷祈負責護送我回去。

    我一路啜泣,哭濕了他半個肩頭。

    他溫柔地哄我,但哄了些什么,我全然忘記了。

    最后,我被安置在一張軟榻上。

    殷祈半蹲下來,拭去我臉頰上的淚水。

    「阿黎,告訴我,當初為什么要棄我而去」

    我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他眉頭緊鎖,捧起我的臉,額頭抵著額頭。

    「阿黎......」

    他的語氣近乎祈求:「你說你有苦衷,哪怕你編一個,只要你說,我就信�!�

    我望進他深邃的眼眸。

    那里閃爍著點點星光,像極了那年燈火璀璨的夜晚。

    我張了張嘴,還是無法將那些不堪的過往宣之于口。

    最后只能緊緊地抱住他,把頭埋進他懷里,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睡吧�!�

    殷祈嘆了口氣,聲音輕柔得像羽毛:

    「就算你當初是真的倦了,我也認了。」

    這一夜,有殷祈的笑顏。

    也有厲鬼的糾纏。

    他像附骨之疽,陰魂不散,步步緊逼。

    我拼命地逃,卻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陸清黎,你逃不掉的。」

    他獰笑著,朝我伸出魔爪。

    我嚇得渾身顫抖,哭喊著,掙扎著。

    我好像喊了殷祈的名字。

    有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擦去我哭喊下的一額汗。

    折騰了好幾次,才沉沉睡去。

    等我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身邊卻一個人也沒有。

    14

    殷祈又消失了。

    仿佛昨天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夢。

    這樣的日子靜靜淌過,如同窗外的護城河,波瀾不驚。

    光禿禿的枝椏在風中瑟瑟發(fā)抖。

    倒映在水面,像極了鬼魅的爪牙。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打開門,朗月那張焦灼的臉映入眼簾。

    他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利索:

    「晚吟、晚吟不見了!」

    我心頭一緊,急忙沿著巷子挨家挨戶地找。

    路過一間草房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從腦中閃過。

    我遣人給朗月和鎮(zhèn)北侯府送了信。

    自己先行一步,回到了那間將我埋葬的茅草屋。

    果不其然,本該廢棄的屋子里透出昏黃的燭光。

    趙允那破鑼般的嗓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br />
    「蠢貨,抓個人都能抓錯,小爺我怎么養(yǎng)了你這么一個廢物!」

    「公子,奴才沒看錯啊,是她得罪您,把您踢下水的。」

    「滾滾滾!我讓你抓的是三年前那個人......」

    耳邊一陣轟鳴,又將我拉回那個噩夢般的日子。

    趙允在街上攔住我,斥責我不懂規(guī)矩。

    他身后的馬車簾子被掀開,一雙貪婪的眼睛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掃視。

    那目光像黏膩的毒蛇,讓人忍不住作嘔。

    后來,我被關(guān)進這間屋子。

    經(jīng)歷了這輩子最骯臟,最血腥的事情。

    撕心裂肺的疼痛,無盡的屈辱和絕望,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

    每每回想起來,都恍若凌遲之刑。

    15

    屋內(nèi),趙允正和下人商量著如何處置江晚吟。

    他心中定是懷恨在心的,但又忌憚鎮(zhèn)北侯府,咬牙切齒道:

    「把她頭蒙起來,狠狠打一頓,再扔回去!」

    我心下一驚,再也顧不得許多,猛地破門而入。

    趙允看見我,踩在椅子上的腳慢悠悠放下來。

    「瞧瞧,自己送上門來了,果然是賤蹄子。」

    我冷冷盯著他。

    「冤有頭債有主,把郡主放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透著一股子令人作嘔的猥瑣。

    「你一個跟死人結(jié)過婚的人,也配命令我」

    我呼吸一窒,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當初你可是我向英王府投誠的禮物,誰知道你竟然魚死網(wǎng)破,殺了人,把一切都毀了!」

    趙允獰笑著,逼近我。

    他說,英王府的人是殺不完的,那些骯臟事也抹不掉。

    他說,清風霽月的陸大人有一個配過冥婚的殺人犯女兒。

    他說,下地獄吧,去和你那陰曹地府里的相公團聚。

    ......

    這些話如同鈍刀,一下下在心上切割。

    我仿佛又看見渾身濕透的殷祈。

    他說:「陸清黎,背叛的人會下地獄�!�

    16

    趙允身后的身影突然動了動。

    江晚吟迷蒙地睜開眼。

    看清眼前的情形后,頓時怒火中燒。

    「趙允,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可是圣上親封的郡主,快給我松綁,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趙允沒想到江晚吟會突然醒來,更不妨她明目張膽地威脅。

    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郡主,我、我......」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卻又不知該如何狡辯。

    只能慌張地上前去松綁。

    趁注意力分散的空當,我迅速抓起角落里的火鉗。

    深吸一口氣,瞄準了旁邊的下人。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敲了下去。

    「咚」的一聲悶響,下人應(yīng)聲倒地,昏死過去。

    趙允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身,正好對上我揮舞的火鉗。

    火鉗帶著風聲,狠狠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猙獰的血口子。

    他捂著臉,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我高高舉起火鉗,砸了下去。

    他踉蹌幾步,無力地跌在地上,嘴角滲出殷殷血跡。

    終于安靜了。

    我蹲下身子,麻木地舉起手臂,又重重落下。

    一次又一次。

    江晚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驚恐地勸著:

    「姐姐,你快住手,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我卻置若罔聞,眼中只有趙允那張扭曲的臉。

    似乎要將積壓多年的恐懼與憤恨盡數(shù)發(fā)泄在他身上。

    門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有人風塵仆仆而來。

    一雙有力的臂膀?qū)⑽揖o緊摟入懷中,熟悉的氣息瞬間將我包圍。

    「阿黎,好了,沒事了......」

    他抽走我手中的火鉗。

    我看著滿地猩紅,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癱軟下來。

    火鉗掉落在地,發(fā)出一聲脆響。

    黑泥般的恐懼快要將我淹沒。

    我雙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17

    「殷祈,如果有一天我嫁給別人了怎么辦」

    ......

    「如果真有那天,那我就剃發(fā)為僧,日夜為你祝禱,哪怕生生不見,也要祝你歲歲平安。」

    「可是剃發(fā)會很丑的�!�

    「左右見不到你,丑就丑嘍�!�

    ......

    「那我還是嫁給你吧�!�

    ......

    腦海中有斑駁的人影,晃動著,猶如暗夜之中緩緩褪去的陰霾。

    我睜開模糊的雙眼,一切逐漸鮮明。

    我看到了殷祈。

    他正站在香爐前,小心翼翼地添香。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我動了動身子,他立刻察覺。

    走到床邊坐下,扶我起身。

    「還難受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搖搖頭,輕聲問:「郡主呢」

    他的動作一頓,食指輕點了一下我的額頭。

    「醒來就念著別人,我看你精神不錯。她很好,馬上要同朗月成親了�!�

    我淺溝了下唇,替他拂去他耳際的碎發(fā)。

    「你守了我多久,眼下都烏青了。」

    殷祈伸手覆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著掌心里的疤痕。

    半晌,語氣艱澀道:「疼不疼啊......」

    這話落在我耳中,像一柄刺刀。

    他都知道了。

    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懸在頭頂?shù)氖^,終于狠狠砸下,痛到無法忍受。

    殷祈緊緊抱住我,吻著我的發(fā)頂,聲音抖得厲害:

    「對不起,阿黎,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鼻尖一酸,滿腹委屈終于找到宣泄口。

    「殷祈,我好害怕,這些年我常做夢,夢見你在雪地里疾走,我想追上你,卻被厲鬼糾纏。

    「拖進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手上系著紅線,被腥稠的血液浸透,怎么也掙脫不掉。我只能絕望地哭喊,念了無數(shù)遍你的名字......」

    一股熱流順著我的頸側(cè)滑落。

    「都過去了阿黎,那些欺負你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你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姑娘。」

    他低下頭,輕輕吻住我。

    「我們重新開始,我會陪你走下去,到哪里都可以�!�

    殷祈說我傻,可他又何嘗不是

    他找回我了。

    只有這樣傻的人,明知真相還把我當掌上明珠。

    18

    兩個月后,父親從牢里出來了。

    他和殷祈表里相應(yīng),將英王盤綜錯節(jié)的勢力一網(wǎng)打盡。

    父親將功補過,雖然沒有官復原職,可好在保住了一條命。

    數(shù)月未見,他的兩鬢已然斑白。

    我偷偷抹去眼淚,挽著他的手回了老宅。

    長時間荒蕪,雜草叢生,已經(jīng)末過膝蓋。

    我環(huán)視了一周,走到一棵樹下。

    不由分說地開始拔起草來。

    殷祈翻過墻,從上面一躍而下,跑過來攔住我。

    「小心受傷,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

    我不顧他的勸阻,從樹下挖出一壇酒。

    父親看著我們,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殷祈說:

    「臭小子,以后走正門,別老翻墻。」

    殷祈立正身子,一板一眼道:「遵命,岳丈大人�!�

    這可將規(guī)行矩步的老父親嚇得不輕。

    他堵著一團話遲遲沒說出口。

    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離開了。

    我抱著酒壇晃了晃。

    「這酒多埋了幾年,不知味道如何,咱們嘗嘗」

    說著就迫不及待地打開泥封,仰頭灌了一大口。

    殷祈想攔,卻沒來得及。

    我低估了這陳年老酒的威力。

    一口下去,辛辣的味道直沖腦門,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

    我「嘶哈嘶哈」地往嘴里扇風,舌頭都快吐出來了。

    殷祈伸手捏了捏我的臉,眼里滿是得逞般的笑。

    「傻瓜,這酒烈得很,應(yīng)該這么喝�!�

    話音落下,他俯身,溫熱的唇覆了下來。

    天地間的風再次活過來,悠悠卷過一方庭院,掠過蒼勁的枝椏。

    早春的花瓣自枝頭飄蕩,落在殷祈的肩上。

    他松開我,溫柔一笑。

    「甜的�!�

    19

    江晚吟及笄這日,朗月為她點了滿城煙火。

    我和殷祈爬上摘星樓的頂層。

    我看煙花,他看我。

    仿佛又回到從前。

    那時他也是這般,喜歡靜靜地瞧著我,眼里盛滿了柔光。

    ......

    樓梯處傳來愈行愈近腳步聲,伴隨著少男少女小心翼翼地試探。

    「朗月,你剛才許了什么心愿啊」

    「說出來就不靈了�!�

    「哦,可是我好像看到某人寫著要娶我為妻......」

    「噓——你說出來,心愿墜落,神明就聽不見了�!�

    少女走到檐角,把手搭在唇邊,對著廣闊的天地喊道:

    「朗月,我答應(yīng)嫁給你啦!」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少年郎將心上人抱起,激動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

    看到這一幕,我也被感染,跟著鼓起掌來。

    殷祈站在我旁邊,不動聲色地盯了我許久。

    人潮褪去,他依舊在看我。

    我被瞧得不好意思,摸了摸羞紅的臉頰,走到檐角吹風。

    一個賣花的小販經(jīng)過,吆喝著:「公子買束花吧,回家送給娘子�!�

    殷祈笑了笑,說:「不用那么麻煩�!�

    他從小販手里買下所有的花,徑直朝我走來。

    「阿黎。」

    他將花遞到我面前,眼睛比天上的明月還要亮。

    「我們成親吧,好不好」

    話音落下。

    他身后,驟然升起漫天遍野的天燈。

    有風吹過,燈火搖曳,匯聚成一片橙色的海洋。

    我的眼眶逐漸變得灼熱,哽咽道:「我也要說給神明聽�!�

    我踮起腳尖,輕輕覆在殷祈耳側(cè),輕聲說:

    「阿祈,我答應(yīng)你�!�

    淚水模糊了視線。

    眼前的人漸漸與當年的身影重合。

    這一刻,我終于確信。

    少年跨越時間的溝壑,向我執(zhí)著奔來。

    黑夜漫漫終有盡頭。

    生命是有光的。

    我愛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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