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裴渡怔愣了下，別開眼，聲音有點低有點不自然：“沒。”
“沒什么？”
裴渡說：“……沒有得到結(jié)論。”
少年垂在身右側(cè)的手掌微微蜷縮了下。
因為他撒謊了，他沒有說實話，而實話就是——昨天書舒噼里啪啦甩下一通話轉(zhuǎn)頭走掉之后，他失眠了。
徹底的失眠，且連夢游都沒有。
一整晚，與睜眼到天亮也并無什么分別了。
“噢，好吧�！睍嬲净厝�，忽然又問：“你為什么會失眠�。坑行氖�？學習成績不好，還是失戀了？”
裴渡：“……”
他疑惑，這個問題，和這件事情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不過他察覺到書舒語氣與表情已經(jīng)有所緩和，神情不似白天與方才那樣緊繃了。
這種關(guān)頭是不是更加不能拒絕回答，否則便會加深矛盾？
然后，裴渡真的認真思考了下書舒的這幾個問題，逐一地回答：
“沒有心事，學習沒有不好，也沒有失戀。”
“失眠原因……不清楚�！�
“這樣啊�！�
書舒點了點頭。
裴渡視線一點點落在書舒臉上，到這里，誤會是不是算是全部澄清了。
他正要松口氣，就聽見書舒說：
“不對，裴渡，你感到奇怪，你想探究，然后想實驗，但是，你還是裝夢游騙我了啊�！�
（2）
裴渡有種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覺。
“你剛才說的我全部理解了，明白了，但是——”重要的部分永遠在但是以后，果然，書舒一個轉(zhuǎn)折：“但是，那些都是以你的角度來說的，從我的角度來說，我被你騙是既定事實。”
她抱起手臂，表情嚴肅：“不行，我還是生氣�！�
話落。
除了不遠處昆蟲時不時的鳴叫，空氣一片寂靜。
書舒以為裴渡被施了定身特效。
少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唯有的眉頭輕攏著。
就在書舒預備使用響指喚醒術(shù)時，他掀眸看向了她，尤為鄭重地吐出四個字：“怎樣才行�！�
怎樣才行，怎樣才能夠，不生氣。
在讓人“消氣”這方面裴渡簡直就是一張白紙，無任何經(jīng)驗。
他方才沒動就是在思考，而思考的結(jié)果是——除了詢問求助，他好像想不到其它的方法。
“首先——”
書舒掃了眼模樣專注在聽的裴渡，然后說：“第一步，你得先跟我道歉�！�
“你裝夢游騙我，所以你人壞，我為了讓你早點休息，睡個好覺，辛辛苦苦半夜過來幫你擰魔方，所以我人好�！�
書舒正色道：“對此，你有異議嗎？”
“……沒�！辈贿^裴渡沉吟了片刻，忍不住為自已而稍作辯駁：“第五天的時候，我給你放了軟墊。”
言下之意為——他也不是全部都壞的，對吧。
裴渡看著書舒。
明明少年冷清的臉龐上并沒有多余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么，書舒愣是瞧出了眼巴巴的即視感。
公正的她說：“放軟墊這件事算百分之十的好，那就給你改成百分之九十的壞吧�！�
九十小于一百。
百分之九十的壞總比百分之百的壞要好。
這筆賬裴渡還是會算的。
接下來，就是道歉了——
書舒清了清嗓子說：“道歉呢，講究的就是一個誠心誠意。”
好學生裴渡用眼神詢問書舒怎么才算是誠心誠意。
書舒想了下，便道：“要不我先說一遍，然后你跟著我復述一遍？”
被道歉的本人應該更知道什么樣的道歉說辭能讓自已獲得最大的尊重——裴渡覺得可行性很高，于是頷首示意認同。
他不自覺屏息以待，免得接下來會漏記書舒的話。
而后下一秒。
就聽見女孩子輕靈的嗓音清晰響起：“音音，我假裝夢游騙你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以后肯定不會再欺騙你啦，請你原諒我叭~”
說完書舒又迅速的補了句說明：“道歉的前面要加上對方的名字才更顯得有誠意哦，啊對了，忘記告訴你，我的名字叫音音�！�
她面不改色：“姓音，名音。”
知道眼前的人的全名叫‘書音’的裴渡：“……”
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戳穿，可他是理虧的道歉方。
見裴渡沒動，書舒眨了眨眼：“嗯？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沒�！�
“好，那你可以復述了�！�
裴渡好看的唇微動，在女孩子期待又鼓勵的亮晶晶眸光中，他唇啟開絲縫隙，然后一字一頓開了口：
“音音……”
“我假裝夢游騙你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以后肯定不會再欺騙你。”
裴渡記憶力很好，說完這一句，他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一句，耳朵發(fā)燙，稍頓了頓，他一鼓作氣說完：“請你，原諒我�！�
書舒毫不猶豫：“ok，我已經(jīng)原諒你一半啦。”
如果結(jié)果是好的，那么過程就忽略吧。
裴渡心里默默嘆口氣，這樣想。
然后他安靜的等書舒說第二步，她剛才說了道歉是第一步，那么有第一步就還會有第二步。
書舒：“第二步就是行動了，道歉只是口頭的，只要動一動嘴，沒有任何成本，太容易了，所以，還需要你付出行動�！�
行動？
裴渡又要開口問。
“噯這個我可教不了你了哦，你得自已琢磨。”書舒直接先一步打斷了裴渡：“什么都問我的話，那就算不上誠心誠意啦。”
她打了個哈欠：“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書舒嘴上說要走，腳下卻沒動，一雙桃花眼盯著裴渡。
裴渡不明所以。
書舒：“裴渡，我說我要走了，你至少應該回答一句嗯或者好呀，這樣才顯得你有禮貌�！�
裴渡：“……”
最后他還是應了嗯，盡管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有禮貌。
書舒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正要收回視線時，她無意間瞥了眼裴渡的脖子，頓�。骸斑�，你這里怎么紅了？”
只見少年領(lǐng)口露出的冷白脖頸上，赫然幾點小紅點，看上去貌似還有些腫。
裴渡聲音低淡回答：“蚊子�！�
裴渡不是在跟著書舒身后到電房的，他在書舒到之前就來了花園。
也不知是他存在感太低，還是花園太黑。
他站在某條小徑上，眼睜睜看著書舒手拿電筒略過了他。
“……”
彼時的裴渡已經(jīng)等了書舒一會兒，因為知道書舒去電房會從可以抄近道的花園這邊走。
夏季蚊蟲多，尤其還是綠植繁多的地方，于是他理所當然的就被蚊子給叮了。
換做平常這個時間段，裴渡早就洗漱完，換上睡衣，不會再踏出房間一步。
但今天，他身上還是衛(wèi)衣長褲。
書舒提醒：“蚊子咬的包第二天就會消下去了，你待會兒回去可以噴一點止癢的藥水�！�
裴渡抿唇：“沒有藥�！�
書舒疑惑：“為什么？”
這種藥水不都是常備在隨手可拿的地方的嗎？
裴渡誠實地回答書舒：“房間里，沒有蚊子�！�
他待在房間不會被蚊子咬，之所以被咬，是因為到了花園。
書舒：“……”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漂亮木頭是塊“木頭”，她都要以為他被蚊子咬是在賴她了。
“你先回房間，等我三分鐘。”
書舒扔下這句話后轉(zhuǎn)身就走了。
…
三分鐘后。
書舒推開了裴渡的房間門。
她第一次見到他開了燈后的房間全貌。
怎么說呢，有點意外，又有點不意外。
意外的是，這個年紀的男生大多活潑好動，所居住的地方多多少少會有一些關(guān)于運動或者是動漫方面的元素，譬如模型，譬如手辦之類的。
總之會帶有比較濃烈的個人色彩。
但裴渡截然相反，格調(diào)為黑白灰，裝潢看上去是精致的現(xiàn)代風，卻只有簡單的床，衣柜，沙發(fā)，書桌上擺著臺電腦，其余的個人物品通通都沒有，桌面干凈到連灰也瞧不見。
硬生生有種——家徒四壁的感覺。
而書舒同時又感到不意外的是，是因為，這是裴渡的房間。
這里什么也沒有，那漂亮木頭天天除了吃飯會出來以外，其余時間待在房間里面是在干嘛。
書舒淺淺代入一下他，然后發(fā)現(xiàn)能做的就只有面壁思過了。
“……”
書舒手里拿著盒新拆的噴霧藥水，環(huán)視了房間一圈，沒看見裴渡。
人呢？
最后書舒在陽臺外面找到了裴渡：“你在這里干嘛？還想被蚊子叮？”
裴渡：“我以為你會從這里進來�！�
書舒：“……”
她是有多愛翻欄桿，也就，也就翻了，幾次吧。
她把噴霧遞給了裴渡，本想順嘴說早點休息，但想到什么，她說：“要幫你擰魔方？”
裴渡想起方才書舒打哈欠的動作，須臾，說不用。
那行吧。
“關(guān)于第二步行動的事情，你上點心，我的氣可還有一半沒消呢，好好琢磨�！�
離開之前，書舒滿臉嚴肅地提醒裴渡，說完，她就走了。
在房門合上那刻。
書舒臉上的嚴肅蕩然無存，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下。
哼。
小傻子，上當了吧。
——其實她根本沒生氣。
咦，程雅姐的教授給漂亮木頭的診斷書上怎么說來著。
自閉？
不愿開口說話？
失眠嚴重？
第151章
付出行動
（1）
書舒走之后，裴渡陷入了沉思當中。
付出行動。
要怎么樣做……才算是付出行動。
裴渡沒有頭緒，卻算得上是實實在在的不懂就問的好學生。
原地沉默片刻，他來到書桌前，打開電腦，電腦桌面上干干凈凈，只零星幾個原始軟件。
裴渡點進了搜索引擎，動作稍作停頓，他正襟危坐地敲下一行字：
「做錯事情，惹人生氣了，怎么辦？」
摁下回車鍵，幾百萬條信息，五花八門的處理方法瞬間加載彈出，多到眼花繚亂。
裴渡第一眼看到的是出現(xiàn)在首頁的那條：
「很簡單，說幾句好聽的話唄，簡而言之就是道歉，你可以選擇用古詩來道歉，這樣呢會顯得你這個人比較有涵養(yǎng)，而能夠用來表達歉意的古詩詞具體都有哪些呢，掃描下面二維碼，關(guān)注公眾號，告訴你答案喲！」
裴渡：“……”
好明顯的引流廣告，感覺浪費了二十秒鐘。
而且，他不需要道歉，他已經(jīng)向書音道過歉了，而她接受了。
點叉，退出。
裴渡看到了第二條：
「生你氣不理你的話，就買點對方喜歡的禮物送給她他，哄哄她他吧！」
……送禮物？
裴渡眼睫微動，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性不低，然后下一秒就瞥見：
「人生忠告！其實花錢買東西哄人開心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沒有誠意的做法了！不要嘗試！真的不要去嘗試！否則一定會后悔的！」
“……”
裴渡眉鋒輕攏。
原來買禮物是沒有誠意的行為，而書舒表明過，她希望能得到誠心的道歉。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書舒喜歡什么東西，這又涉及到需要問書舒本人了，但她也同時表明過，什么都問不算是誠心。
默默再次點叉退出。
裴渡又接著看起其它的帖子。
然而內(nèi)容都和他pass的那兩條大差不差，毫無參考性。
忽的。
裴渡注意到了其中一個尤為顯眼的標題大字：
「持證高情商專家！一對一手把手教你解決與人之間的矛盾！二十四小時在線！歡迎咨詢！」
真人問答？
裴渡遲疑須臾，鼠標移動到標題上，隨后點擊了下。
標題描述得不虛，的確是二十四小時在線，裴渡剛一進去，頁面自動跳轉(zhuǎn)成對話框，嘀嘀一聲，對面使用一個模樣權(quán)威抱手臂的西服男子頭像的人秒發(fā)來一條消息：
「您好，請問想咨詢什么問題呢？」
裴渡把方才看到的標題復制了一遍發(fā)過去。
對面回復：「好的，請您描述下事情的大致經(jīng)過�！�
裴渡大致的說了下。
對面又問：「請問您與您描述中的這位“她”，是什么關(guān)系呢？」
裴渡思索。
他和書音的關(guān)系么？
「半個小時前，我們第一次說話�！�
對面疑問：「您確定……是半個小時之前？那您應該跟“她”才認識不久呢，您確定，您還需要咨詢，對嗎？」
言下之意是才認識半個小時，那和陌生人有什么區(qū)別，還有這個必要賠禮道歉求原諒嗎？
裴渡：「嗯，確定。」
間隔幾秒，對面：「冒昧請問一下，您是男生還是女生呢？」
裴渡：「男�！�
間隔了一分鐘以上，對面再次發(fā)來消息：「好的親，這邊剛才根據(jù)您提供的全部信息，已經(jīng)為您量身定制出了一個可以幫助您解決矛盾的方案，只需9.9就可以解鎖全部內(nèi)容�！�
「您可以直接掃描下面的收款碼進行支付哦~~」
裴渡：“……”
貌似，又是一個廣告。
但這次裴渡沒有再點叉，少年漆眸專注盯著“可以幫您解決矛盾”幾個字，沒什么猶豫的就支付了9.9。
錢付過去沒有多久，對面發(fā)來一個文檔。
「請您查收�！�
裴渡幾乎是以虛心請教的心態(tài)點開文檔的，隨著文檔加載展開，他看過去。
而后。
不知看見了什么，裴渡深色的瞳孔微縮，整個人仿佛被轟的下給定住了。
“……”
只見文檔內(nèi)偌大空白頁面上是幾行字，依次往下是：
「親，根據(jù)您描述的對方主動告知您她在生氣，一需要您道歉，二需要您付出誠意行動來看，可以斷定，對方?jīng)]有真的在怪你，也沒有在真的生您的氣呢�！�
「其次，還有您與她半個小時前只是第一次說話，您卻依舊堅持咨詢，這邊幫您糾正下�！�
「您現(xiàn)在要做的并不是想方設(shè)法道歉，而是——告白�！�
「因為您，一見鐘情了�！�
「在這里，就提前預祝您告白成功了哦，如覺得此次咨詢對您有所幫助，請給上一個五星好評吧~」
“……”
告白。
一見鐘情。
兩個詞讓裴渡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渾身血液仿佛都跟著滯了下，一股熱意直沖上脖頸與耳后相連的那塊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