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晰從副駕駛轉(zhuǎn)過頭去，江承看著她，輕笑了下，又抬手碰了碰她的臉，“不用擔心，應該很快。”
裴晰輕輕嗯了一聲。
然后江承下車，裴致和裴晰坐在座位上，透過車窗玻璃，靜靜地看著江承的背影消失不見。
江承的步伐不快不慢，工作人員帶著他來到太平間，他見到了江嫤的尸體。
就躺在停尸房里。
被白布蒙著，他沒有走過去，也沒有掀開看，就這么遠遠地看了一眼。
江嫤是在今天凌晨在監(jiān)室里突發(fā)的心肌梗塞，然后急性心衰，導致的猝死。
他來這里，是作為江嫤的家屬，來簽署死亡證明。
如果不需要尸檢的話，就可以直接送去火葬場，等待火化。
江承很快簽好了字。
全程沒有什么表情。
他就這么安靜地簽好江嫤的死亡證明，然后安靜地看著她的尸體被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抬走。
他知道，這具肉體將在不久后被推入猩紅的火爐，然后焚燒殆盡。
最后只剩下一捧灰。
連帶著以前的一切，都被燒成灰。
然后風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整個過程如江承下車時所說，很快，很迅速。
江承從醫(yī)院門口走出來的時候，裴致把車窗放下了一條縫。
冬天微冷的空氣吹進車廂里，他看著江承從遠處逐漸走近的身影，又漫無目的地瞥向醫(yī)院門口來來往往的人，似是喟嘆地偏頭問裴晰道：“他是不是沒有親人了？”
裴晰點頭。
然后又搖搖頭。
靜了靜，她看著他溫聲開口：“我們都是啊�！�
她頓了一下，又說：“我們一會不就是要帶他回家么？”
裴致沒說話，他透過擋風玻璃看著越來越近的江承，終于，在他快要走到面前的時候，他捻著手指，嗯了一聲。
畢竟，他都叫過他哥了。
唔，男子漢大丈夫，他從來都說話算數(shù)。
第166章
所謂緣分
江承上車之后，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剛才的事情。
三個人先去了一趟超市。
盡管裴晰和裴致說裴若云并不在乎這些禮節(jié)，但江承還是堅持要去，正好裴致打算買一些年夜飯要用的食材，所以三個人又逛了半天。
最后買的東西后備箱都快裝不下了。
放好東西之后，裴晰跑去后座，和江承坐在了一起。
裴致扶著方向盤佯怒道：“合著你倆真把我當司機了？”
裴晰沖著他賣乖地笑，“我和江承說會話嘛�！�
裴致輕挑眉，扣上自己的安全帶，“成，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接下來的路程，司機小裴將竭誠為你們服務(wù)�！�
裴晰驀地樂了，“好的，裴師傅，出發(fā)吧�！�
“好嘞�！�
裴致腳踩油門，車子啟動，直接駛?cè)腭R路的車流中。
后座，裴晰握住江承的手，輕聲問他：“一會馬上就要見到我媽媽了，你會緊張么？”
江承如實回答：“有一點�！�
“只有一點？”裴晰笑著問。
江承靜了靜，“...再加一點�！�
裴晰撲哧一笑。
她挽住江承的胳膊，整個人撒嬌般靠在他身上，“我媽媽人很好的，她能讓你來，就說明她已經(jīng)對你很認可了。”
“再說了，一會我和我哥哥也會幫你說話的�！迸嵛聪蚯懊骈_車的裴致，“哥哥，對不對？”
忽然被點名的司機小裴：“......”
他抬眸在中央后視鏡看了眼，然后低聲道：“當然了，放心，我媽又不吃人，她脾氣挺好的�！�
裴晰點頭認同，嗯嗯兩聲，“是的，我家脾氣最不好的就是我哥哥了�！�
裴致：“.................”
江承無聲勾了勾唇角。
裴晰嘻嘻一笑，又沖著裴致賣乖撒嬌，“哥哥，我開玩笑的�！�
裴致也笑了，他看著前面逐漸靠近的小區(qū)大門，輕聲開口：“到了�！�
開到門口，保安放行車輛，裴致開車駛?cè)氪箝T。
停好了車，裴致和江承拎著滿手的東西，和裴晰一起開門進屋。
幾個人換了鞋，裴晰走進去，對著屋里喊了一聲：“媽媽，我們回來了。”
然后樓上很快傳來一陣腳步聲，裴若云從樓梯上下來，兩只手上還帶著塑膠手套，打扮不似之前精致有距離感，鬢邊還有幾絲頭發(fā)落了下來，像是剛干完活的樣子。
她一邊走一邊看著樓下的三人說道：“回來得還挺快，我剛才在上面打掃書房，沒聽見你們開門。”
她一邊摘著手套，一邊走到幾人面前，江承看著她輕聲打招呼道：“阿姨好�！�
裴若云輕點頭，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承，拍了拍他肩膀笑著說：“小朋友，變成熟了�！�
裴若云又補充道：“也變帥了�！�
江承抿了抿唇，鮮少地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回些什么，還沒開口，就聽裴致在旁邊開口道：“有我?guī)浢�？�?br />
裴若云瞥了眼裴致，氣定神閑道：“這問題，你應該問你妹妹，不應該問我�！�
裴致：“......”
裴晰在一旁笑得不行。
裴致和裴若云這一唱一和，氣氛瞬間變得輕松起來，一點也沒有第一次聚在一起的那種陌生和尷尬。
大概這世上的人與人之間，真的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在連接，那是很奇妙的磁場。
也有很多人稱其為緣分。
幾人到沙發(fā)上坐下，裴晰張望一圈問道：“李媽呢，走了嗎？”
裴若云點頭，“明天年夜飯你哥哥不是要自己掌勺么，家里衛(wèi)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所以我就提前給李媽放假了。”
裴晰點點頭，問：“那咱們今晚吃什么？”
“問你哥哥�！迸崛粼破沉伺嶂乱谎邸�
裴致?lián)P眉，“有我裴大廚在，還能餓著你們？”
說完，他看向江承，意有所指道：“但我需要一個人給我打下手�！�
裴若云聞言輕笑一聲，“人家小承第一次來，你就讓人家干活�！�
裴致哼了一聲，說：“他又不是客人。”
沒那么多規(guī)矩。
裴晰忽然想起什么，她看著幾人說道：“江承也會做飯的呀，一會可以讓江承給我們露一手�！�
江承點點頭，微笑道：“好。”
裴致唔了一聲，“那正好，今年年夜飯不用我自己忙活了�！�
裴晰被他明令禁止不準進廚房，裴若云又是個做飯廢柴，所以每次他都忙活得夠嗆。
今年終于有幫手了。
唔，也可能不止今年。
天色也不早了，裴致和江承說干就干，兩人在廚房忙活半天，最后終于在裴晰肚子發(fā)出第一聲叫聲的時候，正式開飯。
吃飯的時候，裴晰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之前江承說他會做飯時，她曾感慨道，不知道誰會成為他第一個食客。
沒想到居然是他們?nèi)胰恕?br />
當然，曾經(jīng)在出租屋里吃的那個江承煎的荷包蛋不算數(shù)。
江承的手藝很好，火候咸度都恰到好處，裴晰一邊吃一邊想，以后這個家里有了兩個會做飯的人，她會不會長胖。
隨后又想，胖就胖吧，反正不會有人嫌棄她。
吃完飯，幾人把碗筷碟子都收拾進洗碗機之后，裴致提議玩撲克。
其余三人全都欣然贊成。
四個人分為兩組，按黑紅花色抽簽決定，裴晰和裴若云分到一組，裴致和江承一組。
打了好幾把，裴致輸多贏少，一下子怒了，他指著江承痛心疾首道：“叛徒，你放水！明明咱倆才是一伙的！”
“我沒有。”江承一臉無辜。
“我又不瞎！！”裴致怒氣沖沖地把牌一扔。
“我只是想讓裴晰和阿姨多贏幾局�！苯幸荒樥嬲\。
裴致一愣。
然后狠狠瞪他一眼。
這小子又把他架起來了。
搞得他好像是什么不近情理的人一樣！
陽謀，赤裸裸的陽謀！！他就只會使在他身上！！
一旁的裴晰和裴若云看著這一幕，差點要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裴致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轉(zhuǎn)，看著裴若云出聲道：“媽，你跟我一組。”
說完還瞥了江承一眼。
一邊是裴若云，一邊是裴晰，他倒要看看他這回怎么放水。
裴致簡直都要佩服起自己了。
不過說實話，裴致這招確實聰明。
因為江承這回真的有些為難了。
放水吧，就會連累裴晰輸。
不放水呢，裴若云又在對面。
就在他思索解決方案的時候，裴晰忽然在桌子下面偷偷拽了拽他衣服。
然后她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正常打，我?guī)湍惴潘�，保證看不出來。”
江承一怔，然后驀地笑了，“好�！�
就這么又打了好幾局，裴若云和裴致幾乎全贏，打到最后，裴致簡直要對自己的牌技頂禮膜拜。
裴若云默默看透一切，和對面的裴晰交換了一個眼神，只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這傻兒子哦，也不怪他單身。
不知道以后到底誰家的姑娘能看得上。
要是真有那天，她肯定給姑娘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裴若云笑著想。
第167章
日光高遠，歲月遼闊
打完撲克，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裴若云之前特意叫李媽把客房收拾了出來，給江承睡。
臨睡之前，裴若云特意囑咐兩個廚師，明天早上不用給她做早飯，她不習慣吃早飯，只需要一杯黑咖啡。
所以第二天一早，在兩個廚師一回生二回熟的配合之下，裴晰一下樓就吃上了熱氣騰騰的早飯。
煎蛋還是她最愛的溏心蛋。
吃飯的時候，裴致忽然想到什么，問裴晰道：“對了，你家妙妙還沒回來？今天只有阿婆自己一個人在家過年么？”
裴晰咽下一口牛奶，然后搖搖頭，“她和孫羽菲趕今天上午的飛機，下午就到了�！�
裴致放心地點了點頭。
他又咬了一口面包，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裴致看了眼來電人，伸出一根指頭滑動接聽鍵，因為吃著東西，手里不方便，直接按了免提。
手機里立刻傳來時琛裹著笑意的聲音：“干嘛呢裴少？”
裴致嘴里嚼著東西，含含糊糊地回答：“吃飯�！�
時琛哦了一聲，接著說：“今天天氣巨好，一會吃完飯出來打球啊，我叫了童凱和大樊，是時候重振咱們夢之隊的昔日榮光了�！�
裴致對他中二的用詞翻了個白眼。
剛想開口嘲諷兩句，就聽時琛又說道：“對了，順便帶上你妹夫，那可是咱們隊的核心骨干。”
聽著時琛的稱謂，裴晰和江承齊刷刷地抬頭看了過來。
裴致：“......”
他叫得這么順口，他很難解釋�。�！
搞得好像他平時在他面前就是這么稱呼的似的��！
裴致動了動嘴唇，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索性直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包。
他一邊惡狠狠地嚼著，一邊用力戳了下屏幕，“行，一會吃完飯就去，我掛了！”
吃完飯，裴致帶著裴晰和江承來到了球場。
還是那個熟悉的球場。
幾年前和五中那幫人打架的那個。
只不過那時候，他帶裴晰來，是夏天，騎的是小電驢。
現(xiàn)在鳥槍換炮，改汽車了。
而且還多了一個人。
今年是暖冬，外面一點都不冷，連雪都沒怎么下，天氣很晴，萬里無云。
球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三三兩兩的少年。
幾人走進去，提前到了的時琛迎了上來，跟裴晰和江承打了招呼，旁邊忽然走過來三個男生，臉龐稚嫩，一看就比他們幾個小。
其中一個男生頂著一腦門的汗抱著球問道：“你們是不是之前一中校隊的�。俊�
裴致訝然地挑眉，“你認識我們？”
“之前校際籃球賽，看過你們打球。”男生說，“我們也是一中的�！�
“學弟啊。”時琛笑道。
男生笑了笑，輕輕拋了拋手里的球，問道：“學長，要不要切磋兩下？”
“你確定？”裴致笑著問。
“確定�！蹦猩荒樀能S躍欲試。
裴致也有些躍躍欲試，但還是看向一旁的江承，“你覺得呢？”
江承下意識看向裴晰。
裴致：“......”
打個球而已，還需要征求意見？？
裴晰笑了笑，“我就是個觀眾，不發(fā)表任何意見�！�
時琛在一旁笑著說：“童凱和大樊得過一會兒才能過來，咱們先跟他們打幾個回合。”
裴致點頭，“成�！�
江承也點頭，“嗯�！�
裴晰十分有眼力價地伸出兩只手，她眨眨眼，“我給你們看手機�！�
時琛遞過去：“謝謝妹妹�！�
裴致遞過去：“謝謝妹妹�！�
江承遞過去：“謝謝寶寶�！�
裴致：“？”
時琛實在沒忍住笑，用力推了裴致一把，“走，上場�！�
三個人走上場，裴晰也走到場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短暫的熱身過后，場上開始傳來拍球的聲音和鞋底的摩擦聲，裴晰看著場上的幾人，雙手下意識撐著座位的邊緣，指腹忽然摸到一處凹痕。
她忽然一怔。
她還記得，那年夏天，裴致帶她來，她坐在場邊看球，也摸到了這個凹痕。
連深淺和大小都一樣。
原來她又坐在了同一個位置。
場上忽然傳來裴致的聲音：“江承，接球！”
裴晰立刻抬頭看過去，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然后穩(wěn)穩(wěn)落入江承手中。
然后江承在空位安靜出手跳投，兩分命中。
他打球時依然不愛說話，又依然出手穩(wěn)準狠。
然后她看到裴致興奮地過來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差點把他撞得一個踉蹌。
裴晰撲哧一聲笑了。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傳來一陣鈴聲，裴晰挨個查看手里的手機，卻發(fā)現(xiàn)是自己兜里的。
她掏出來，上面閃爍著一道視頻通話請求。
裴晰接起來，屏幕上出現(xiàn)沈妙意笑意盈盈的臉，“裴晰，你在干嘛？”
“我在看他們在打球呢。”裴晰笑了笑，把鏡頭翻轉(zhuǎn)，對準球場。
“什么打球，打什么球，讓我看看！”里面?zhèn)鱽韺O羽菲的聲音，距離有些遠。
然后孫羽菲的臉一下子擠進屏幕里。
她們周圍是機場的座位，還能看到玻璃外面停著的飛機，應該是正在等登機。
“我去，快看，你哥哥要投三分了！”孫羽菲的聲音一驚一乍地傳出來。
裴晰無奈一笑，抬頭看向球場，裴致正站在三分線外，舉著球準備出手。
然后，唰。
籃球劃過一道弧線，穿過籃網(wǎng)。
緊接著，另一道高挑身影起跳，在半空中，把即將落下的球穩(wěn)穩(wěn)接住。
他抱著球，朝裴晰的方向瞥了眼，露出少年意氣的笑。
裴晰微笑著和他目光相接，太陽把球場上的一切都被鍍上一層金光，近乎要迷了人的眼。
場上傳來時琛夸贊裴致寶刀未老的聲音，以及裴致沒好氣的罵聲。
裴晰聽著，忽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