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阿山�!�
霍霆俊挺身姿不知何時立在書房門口,眉目冷戾,一聲威懾沉吟。
第198章
又一年冬至
入冬那日,周媽在別墅里包餃子搟面皮。
那天不是周末,但是正巧田馨下午沒課,霍霆讓許川開車去學校接田馨去別墅里吃餃子。
周媽身為駐家保姆,是霍霆讓李志偉去人才市場精挑細選的廚藝好,能做八大菜系,又事少肯干的,她的拿手絕活就是包餃子。
能調(diào)近二十種不重樣的餡料,面皮在手掌里揉搓得勁道嫩滑。
田馨洗了手,走到餐桌邊,卷起袖口,拿起攪拌器幫忙一起和陷。
周媽看到立刻讓田馨收手,“田小姐,這哪能啊,要是霍先生看到了那還得了,放著讓我來就好了�!�
田馨去沒有放下手里的工具,“他看到能說什么,是我自愿的,快到飯點了,就你一個人哪里忙得過來,我搭把手,你也輕松點�!�
她還招呼幫她去車里取她落下的包的許川,讓他洗個手也來幫忙包餃子,許川將她的包放在了沙發(fā)上聞言抓抓頭,“好嘞,田小姐�!�
周媽哭笑不得,但身邊多了兩個幫手,做事確實麻利了許多。
田馨和好餡料,遞給將面皮攤在手心里裝餡料的許川,他似乎很熟練,三十秒就能捏出一個像模像樣的餃子,整整齊齊擺在蒸格上。
連周媽也夸,“一看就是在家里沒少幫長輩做事�!�
許川笑得開朗,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田馨。
等到鋪滿了第一層蒸格,周媽端到廚房里上鍋開火。
田馨靠近了許川,學著他餃子的款式笨拙地學,她是南方人,吃速凍水餃比較多,方便省事,這不是她的擅長,動起手來捏得奇形怪狀的。
她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小聲問許川,“探到時間地點了嗎?”
“年底,十二月二十五號,在京市碼頭貨會裝船,走東邊的水路去魯市�!�
田馨手上的動作一頓,“這么快,竟然只有半個月了,多少貨呢?”
許川手上沒停,“老大還在談,具體數(shù)目還未可知�!�
別墅門口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一輛邁巴赫和三輛奔馳車進了車庫,田馨丟下手上包了一半的餃子,隨便在濕毛巾上抹了兩下手。
便著急忙慌出門去接人。
許川笑著搖頭,將她包了一半看起來實在其貌不揚的餃子提起來放進自己的手心里捏了幾下,捏得規(guī)規(guī)整整的放進了蒸格里。
霍霆風塵仆仆地邁進入戶門,脫掉身上的黑長大衣,接著女孩蹁躚柔軟的身子撲進他的懷里,他接得穩(wěn)當,將她單臂摟緊,提起來讓雙腳離地,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男人的瞳孔里湖光海色,如昔日一般非常溫柔生動,嘴角又含著一抹揶揄的笑意,不等田馨說話,他點點她翹挺的鼻尖笑道,“小九,你怎么變重了?”
“哪有說女孩胖的�!碧镘霸谒麘牙飲舌林�
霍霆唇微揚,凝著她雙眼彎彎如月,清澈得能擠出水來的眼眸,低聲輕哄,“胖點說明我養(yǎng)得好。”
許川沒有放下手里的餃子,從餐廳出來見到霍霆利索地叫了聲,“老大好。”
霍霆撩撥田馨耳際碎發(fā)的手指一頓,看向許川的時候眸光微暗瞬間,然后平常語氣出聲,“你也在?”
許川恭恭敬敬的,“田小姐讓我進來幫忙一起包餃子�!�
田馨在男人懷里轉(zhuǎn)過頭看向許川,他手上都是面粉,甚至臉上都粘得有,挺滑稽的模樣,示意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許川,你臉上有面粉�!�
許川忙不迭用手背去抹,身為馬仔不應該在霍霆面前失態(tài),他忙道歉,“不...不好意思,霍老大,我沒注意到。”
霍霆不置一詞。
李志偉從玄關(guān)處進來,“這么熱鬧?”
他又伸著脖子叫著廚房的周媽,“周媽,這溫降得太快了,我想喝口熱茶�!�
周媽從廚房里端了一蒸籠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餃子出來,“李先生,我燉了天麻甲魚湯,熱乎的,一會兒喝那個更暖。”
“田姐姐�!�
門口響起小雯的聲音,她身邊站著莫利山。
田馨從霍霆的懷里抽身,上次見小雯還是開學的家長會,這都快小三個月沒見了,她這個年紀抽條很快,個子長高了不少,頭發(fā)剪成了齊耳的短發(fā)。
“今天人到得真齊�!碧镘皩π■┱姓惺�,她便從莫利山的身邊跑到田馨這里來,親昵地抱住她。
“田姐姐,好想你�!毙■┼洁斐雎暋�
田馨揉揉她的頭,問周媽,“能吃飯了嗎?”
“田小姐,熟了一半,你們先吃著,另一半一會兒就上�!�
周媽應。
許川被田馨留下了,一齊同大家坐在餐桌上。
客廳的液晶電視里播放著新聞聯(lián)播。
北省將進行十年一次的政壇大選,遞出名單來,都是極具影響力、舉足輕重的政界翹楚。
其中著重介紹北省省廳長季國南,政績神武,本次大選有望進國會議員。
餐廳里倒沒有人看電視,都是在吃餃子,喝甲魚湯。
霍霆夾了一個田馨包得賣相不佳的餃子,蹙著眉頭,“周媽,你的手藝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差勁了?”
官方吐槽才最為致命。
田馨在桌下踢了男人一腳,男人不解凝著她。
周媽正端上桌一鍋白菜餃子湯,笑著說,“霍先生,好福氣,第一個就夾到了田小姐包的餃子�!�
小雯“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碗里的湯也灑了出來。
莫利山伸手為女兒抹掉嘴角的湯漬。
李志偉笑得合不攏嘴,“誒,我剛剛也吃了一個丑餃,但沒敢問,還是老大有膽量�!�
田馨出聲辯駁,“你才包得是丑餃呢?”
她接著問對面坐著的許川,“真的丑嗎?你也沒提醒我啊�!�
許川直言不諱,跟滿座的人倒沒有了距離之分,“田小姐,真挺丑的�!�
院子里火樹銀花,玻璃窗內(nèi),笑聲一片,氣氛和睦融融。
第199章
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冬至之后,霍霆不見人影的天數(shù)是越來越長,連帶著李志偉莫利山也很少在別墅露面。
好在田馨還有許川這根線。
霍霆從別墅旁二層的保鏢馬仔調(diào)了不少人出去,又調(diào)了一批新的人進來,許川被選在了調(diào)出去的那批,但他并不是需要常駐在霍霆身邊那批保鏢和馬仔。
只是偶爾被派去碼頭參個角站輪崗,主職還是田馨的司機。
田馨也在許川在碼頭站崗時的經(jīng)歷中得知了大概的走私數(shù)目。
胡明軒在知道霍霆并不滿意這加起來不足一噸的毒品數(shù)之后,跟霍霆橫了起來,說這個數(shù)目跟他頭次合作已經(jīng)是筆大買賣了。
霍霆哪有這么容易妥協(xié),咬死不加碼就不借船。
胡明軒氣急敗壞,再次去跟林正堂那邊的人聯(lián)絡,將數(shù)目往上翻了十倍,貨款高達九億人民幣。
田馨問許川,“這么大的金額,胡明軒一個軍銜干部怎么會有這么多錢?”
許川解釋道,“田小姐,這世道,皇權(quán)職級覆滅王法,金錢摧毀人性,胡明軒少校團長的身份,又有季國南做后臺,在地方非法集資斂財?shù)氖侄问瞧胀ɡ习傩障攵枷氩坏降�,區(qū)區(qū)九億罷了。”
田馨在某些時刻會覺得許川有時候的睿智程度,也是她想不到的,他在透露消息的過程中展露出了壓根不是他這樣在武館習武,被選上當馬仔的苦出生的思想高度。
但她沒有詢問那么多,她最擔心的還是霍霆。
近十噸的冰毒片和搖頭丸,被從東南亞來的走私船在公海卸貨上了霍霆那艘黑布籠罩整個船身的幽靈船。
在十二月二十四號凌晨抵達了京市碼頭。
田馨在睡夢中驚醒,擱在枕頭邊的手機屏幕亮晃晃。
許川的那條“貨到了”的短信,讓她瞬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從公寓的臥室里起身,在夜里給霍霆撥去了一個電話。
走私毒品的絕密性很高,許川的智能手機早就被收繳,是將一部老年機塞進了自己鞋底才有機會將消息傳遞給田馨。
電話“嘟”了幾聲。
那頭竟然接通了,田馨的喉嚨有些干燥,“淮煬...我做了噩夢...我害怕...”
霍霆的話筒里傳來了女孩柔弱微顫的嗓音,男人的語氣卻依舊跟往時一樣平靜里摻雜著萬丈柔情,“小九,做了什么樣的噩夢?”
田馨仔細分辨霍霆在電話那頭身處的環(huán)境,沒有夜風呼嘯和翻涌的海浪聲,霍霆那邊出奇的安靜。
她忍不住問,“你在哪里?”
霍霆在那頭遲疑了幾秒,“在別墅的地下室�!�
田馨訝異不已,貨已到達碼頭,他人卻在家中安坐?
她正張口欲言,突然一股強烈的反胃感讓她將手機丟在了一旁,翻身起來去到了浴室的洗漱臺邊。
霍霆聽到那邊的響動,蹙起眉頭,“小九?出了什么事?”
田馨雙手撐著臺面,胃里翻江倒海,埋頭卻什么也沒有吐出來,又跑到床邊去將手機摸起來。
“小九?聽得到我說話嗎?”
“聽得到,我可能吃壞肚子了,有點腸胃不適�!�
田馨不敢讓他多擔心,他現(xiàn)在的精力都得用在大事身上,得確保這批貨順順利利地起航到達目的地,千萬不要出什么差錯,不然他必會萬劫不復。
到時候她又如何自處呢?
霍霆嘴角的煙絲明滅,不規(guī)則的濃霧散開在他深沉的面孔前,嗓音幽幽掠過她的耳畔,“小九,照顧好自己,我現(xiàn)在抽不開身,你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好,你也是,我等你回來�!�
電話線收得利落。
霍霆又深吸一口煙,濃煙入肺,他臉孔上殘存的柔情收斂得干脆利落,換上了一副倨傲威懾的面孔。
吐出一口翻滾的煙霧,鷹眸睨著地下室的另外一人。
冷戾出聲,“關(guān)警官,消息我已經(jīng)遞給你了,信與不信皆在你一念之間。”
關(guān)廷裕端坐在旁,清俊眉毛皺出“川”字紋,面前坐的是他跟蹤調(diào)查了很多年的兇悍匪目,涉黑到他這種程度,可謂是奸險毒辣,邪惡猖獗,心機城府更是深不可測。
他沉默良久出聲,“你這樣做,不就是賊喊抓賊,圖的是什么呢?八艘貨輪一旦查出走私運毒,扣押充公那是必然,你這一趟可是虧得血本無歸�!�
霍霆不羈一笑,“關(guān)警官,這不是好事嗎?我少一艘船就是少犯一宗罪,你應該求之不得啊,怎么倒為我考慮起來了。”
關(guān)廷裕擰緊眉頭,他這些年來分析霍霆這個土匪的言行舉止自以為已經(jīng)夠了解他,到了此刻竟還是有些茫然。
聽他又混不吝地在言語上要將他的白和他的黑混為一談,心中不滿,“我恨不得搗了你的老巢,為你考慮,霍老板未免太自信�!�
“關(guān)警官,你現(xiàn)在就在我老巢里,又能奈我何?”
霍霆斜咬著煙,雙手一攤,那痞子頭子的模樣,幾年如一日,看得人氣大。
這樣的交談,在這樣的空間里,跟黑道頭目“促膝會談”,不是關(guān)廷裕的作風,他喜歡坦蕩明亮,抬腕看了眼表。
時間差不多了。
他起身欲走,在地下室一旁有扇隔音小門,直通圍墻外,極其隱秘,月黑風高,更是難以察覺。
關(guān)廷裕手正欲推開門,身形一頓,剛剛那通與田馨的電話,他雖聽不到里面的女聲,但霍霆眼角眉梢繞成的那股溫柔勁兒倒是很難作假。
他沒有轉(zhuǎn)身,只問,“這事田馨知道嗎?”
“知道一半�!�
霍霆沒有起身相送,依舊交疊著雙腿背對著他坐在沙發(fā)上吞吐煙霧。
“哪一半?”
“我走私毒品。”
關(guān)廷裕即刻轉(zhuǎn)身,“哪怕這樣她也沒說要離開你?”
“沒有,她說,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天道輪回,跟著我生不如死也好,下地獄也罷,她都認了�!�
安裝在車里的監(jiān)聽器,將女孩和許川說的每一句話都刻錄了下來。
霍霆也將她的話牢牢刻在腦子里。
關(guān)廷裕瞳孔微震,“她倒對你用情至深,連生死都置身事外�!�
霍霆將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撩起一絲灼灼青煙,他喟嘆一句,“關(guān)警官,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關(guān)廷裕沒再停留,推門沒入夜色之中。
第200章
夜襲海港(上)
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七點。
受季風侵襲,第二波寒潮降臨京市,比起上一年,天氣更是冷得如同斷崖一般,張嘴便能呼出一口白霧。
周媽不知道今天田馨會突然回別墅,在廚房里忙碌了會兒給她燉了一鍋人參雞湯。
田馨先去了地下室里,里面空無一人,但是桌面上的煙灰缸里的煙頭是新鮮的,說明在今早凌晨霍霆的確在這里跟人談了事,茶幾上還有兩支紅酒杯,是兩個人。
周媽招呼田馨上桌吃飯,但是田馨根本沒有胃口坐上桌,她套了件棉服坐在門口換鞋的入戶凳上,兩手撐著雙頰,望眼欲穿地盯著別墅門口。
臨近年關(guān),別墅區(qū)的物業(yè)給綠化的樹木掛上了各種款式的彩燈,花園里也掛著流光溢彩的燈管,月色溶解寒冬,燈火綴滿整片別墅。
明明煌煌如白晝,田馨卻覺得夜色依舊深沉如墨。
直到兩束車照進來,晃了田馨的眼睛兩下,她伸手遮住面前的燈光,聽到許川從駕駛座探出頭來,“田小姐,快上車!”
田馨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入戶門中間掛著的一面西洋鐘,趕緊上前拉開車門坐進了后排,她記得許川從不遲到,“許川,我們約定的時間是七點,但是你遲到了一個半小時,現(xiàn)在才到�!�
在副駕駛座,放著許川的一個行李包,他整肅著一張臉,單手控制方向盤,看到田馨坐上了車,一個大轉(zhuǎn)彎飛快駛出別墅,沖上了街道匯入了車流之中。
田馨被顛得東倒西歪,抓住車前排,她看著表情嚴肅到連抹笑意都不曾勾勒出,跟往日狀態(tài)大相徑庭的許川,不由得出聲,“許川,我們可以慢一點,你這樣開車我好難受。”
許川在后視鏡里看了一眼田馨的狀態(tài),舔了下嘴唇,腳下的油門卻踩得更加用力,“田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慢不了,三十噸毒品幾乎全部卸貨完畢,從京市碼頭起航,沿水路運往魯市,時間緊迫�!�
“好,只要能看到順利起航就行。”
田馨本意只是希望這一趟霍霆能平安,別出什么幺蛾子。
要去碼頭得先過濱海大道,一路疾馳,窗外的景物在田馨的面前被虛化成條條色塊,連形狀都看不清楚。
許川在不�?醋约旱氖直恚坪踉诠浪愕竭_的時間點。
直到從濱海大道下路,路過一片幽靜的林蔭長街之后,海港的海面上來往船舶數(shù)千,從剛剛只是在濱海大道上瞥見的密密麻麻的小點。
到現(xiàn)在碼頭進出限行的柵欄一抬起,都變成了一艘艘清晰可見的貨船和客輪,擴散放大,咫尺之遙,格外矚目。
時間到了夜晚十點,浩瀚的海面起了波瀾,遠處悠長嘹亮的船鳴覆蓋了整片海域,驚得周圍鷗鳥齊飛,在夜幕中盤旋鳴叫。
霍霆的那艘幽靈船,是艘國際黑船,船號是海外的船號,乳白色船帆在海風中漸漸展露,獵獵作響,船身黝黑,在水霧迷茫的海面上踏浪而來。
許川沒有沿著碼頭行駛車輛,而是沿著碼頭上面的一條柏油馬路將車停在三號碼頭的位置。
他拉下手剎,從駕駛座出來,背起自己放在駕駛座的行李包,拉開后座的車門,坐到了田馨身邊。
后排突然擠進來一個人,田馨有些錯愕。
許川雙目灼灼望著女孩,他從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張車票。
臨冬,許川的嘴唇有些干裂起皮,“從京市到巴楚沒有直達的高鐵和飛機,有且只有這一趟綠皮過車,田小姐,這事結(jié)束之后,我打算回老家休假一段時間�!�
車里沒開暖氣,田馨手指有些凍,扯過他的車票確認了地點,又遞給他,還有些不解其意,“你自己去跟你老大請假了?”
許川這才笑了,笑得眼角都泛出了褶,“田馨,在賊窩里,我見得個個都是不能繩之以法的惡人,只要你有著一顆最純粹的心腸。”
他話音一落,打算伸手摸摸田馨的腦袋,女孩還在消化他說的話,很古怪很蹊蹺,不像許川平時會說的,她奇怪地望著他。
在許川的手指就快碰到她柔軟的發(fā)絲時,一聲極其嘹亮的軍哨聲在港口邊吹響。
許川就像一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聽哨聲,聞風而動,手上所有動作停止,從車里撤出,在將車門關(guān)上之前,俯身對田馨說,“田小姐,記住了,接下來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你只能待在車里,哪里都不能去!”
說完都不等田馨做出任何回應,許川背著肩頭上的行李包,以極其利落果敢的身手,從馬路邊的一條石子小路順勢而下,到達了三號港口邊上。
他的身影隱入了三號碼頭人影憧憧中,其中黑衣黑褲的保鏢馬仔最多。
田馨靠近車窗,神情緊張地觀察著三號碼頭的動靜,不受控制地咬緊牙關(guān),哪怕寒冷的海風侵襲而來,刮在臉上蕭瑟,她的動作和目光依舊紋絲不動。
幽靈船緩慢靠岸,海風漫過蒸騰的汽笛,刮散了煙波浩渺的白霧,舵手拉滅了氣閘,靠岸之后,打開了貨艙的兩道船身的門。
從里面涌出一批手腳極快的人,將一箱箱被稻草掩飾住的貨放置在了從不遠處一輛輛駛過來的軍綠色防彈車的后備箱里。
為首的那輛軍方防彈車,胡明軒降下了車窗,手肘搭在窗弦上,指尖夾著煙葉卷成的香煙,吐出一口濃濁白霧。
在車一停穩(wěn),他拉開車門跳下,軍大衣飛揚,橫眉飛舞,拔高音量道,“都給我手腳麻利點,誰要出了一分一厘的差錯,老子的槍子兒可是一響兩個洞!”
田馨聽霍霆上次吃炙鹿宴回來的時候說過胡明軒的“一響兩洞”。
胡明軒一副飛揚跋扈招人恨的混賬模樣,但他在軍中的槍法極好,有一招絕技,單手換槍夾。
這樣的手法靠練能練出來,是胡明軒天生神槍手,他能同時左右手持兩把槍,響一聲能打出兩枚子彈,再加上換彈夾手速極快,在玩槍這一行,是個讓人生畏的玩家。
第201章
夜襲海港(中)
一箱箱貨物又被下船分裝另外八艘貨輪之中,在夜色的掩護中,胡明軒的指揮下,每一條線都井然有序。
田馨的角度,只覺得碼頭上的馬仔們像一只只工兵蟻,有條不紊,三十噸貨物裝船,百余號人在碼頭上貨,一半多全是黑衣黑褲的馬仔。
看樣子都能知道是霍霆的人。
另外一半是胡明軒的人,部隊的人都穿著便服,身形更加高大,樣貌端正。
過了近一個小時,幽靈船船身不再吐貨物,收起的船帆在夜空中再次揚起,汽笛吐出一大口濃煙發(fā)出冗長綿延的嘶吼,在黑夜的海港碼頭像只鳴叫的巨型怪物。
海水動蕩,掀起一圈圈的海浪朝長滿了藤壺被海水洗滌發(fā)白的岸邊瘋狂拍打而來,輪船吃了水,開始緩慢起航往無邊黑沉的海面駛?cè)�,消失寂寞的一點黑。
三十噸毒品全部卸在了港口,部分裝箱進了貨輪,還有部分裸露在外。
胡明軒不停地擺著架子催促,這是一樁稍微出點差錯就會掉腦袋的買賣,他一點不敢松懈,眼眸銳利巡視港口所有人,雙手的拇指掛在自己腰間,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會立刻拔出雙槍。
田馨在車窗里窺視著碼頭的一切,不知不覺到了凌晨一點,身后的城市喧囂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碼頭還熱鬧如初。
她盯得眼睛都酸了,竟還是沒有看到霍霆出現(xiàn)。
甚至她還把許川也跟丟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三號碼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裝貨的尾聲,抽了五根葉子煙的胡明軒似乎也覺察出不對勁兒來,他隨機抓了一個馬仔,蹙眉厲聲詢問,“你們老大不是說好一點出現(xiàn),現(xiàn)在都凌晨兩點了,人呢?”
很明顯那個馬仔一切都不知情,只能驚恐搖頭,“不知道...長官,我真的不知道啊...”
胡明軒將人猛推到一旁,察覺有分毫不對,內(nèi)心立刻警覺起來,他嘴里嘬吧了一口煙,望著最后一箱冰毒片被抬上了貨輪,腦子里千回百轉(zhuǎn),將嘴角的煙摔在地上,火星四濺。
對著周圍的副手喊了一聲,“把霍霆的人全部都給我叫在一起!”
“是,長官。”
胡明軒撩了一把身上的軍大衣,看著那幾十個馬仔被全部叫到他面前站成了五排,他挺直了腰板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目光森冷地巡視著這些的面孔。
田馨明顯能感覺到底下氣氛的緊張和壓抑。
不止胡明軒覺得不對勁兒,就連田馨都覺得不對勁兒了。
這些面孔全是生面孔,一個她稍微熟悉的領隊人都沒有,霍霆如果真的要成大事絕不會臨陣冒險,一個心腹都不用,這樣風險太大。
胡明軒揪住了其中一個人白面小生的衣領,低聲威呵問,“你在碼頭當監(jiān)工多久了?怎么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
那人被問得一愣,竟然也不多做解釋,直接揚拳撲向胡明軒的面門。
越是這樣,胡明軒越是覺得有詐,他臉上卷起驚濤駭浪般的暴戾之氣,將那人的拳頭捏住,力氣大得很,生生捏碎了。
他眉毛怒而騰飛,掏出腰間一把銀冷色的手槍,對著那人心窩就是一槍,“砰——”驚起一串鷗路,在海面上不高不低地盤旋。
胡明軒此刻怒不可遏,此刻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霍霆遲遲不來,就是為了撇清關(guān)系。
他望著泛著白霧的海面,還在掂量九億貨款和這三十噸毒品。
也就兩三秒,胡明軒橫下心來,拿著手槍連防彈車車門都不打開,直接從車窗處一躍而進,槍指駕駛員,“開車!速速讓我離開這里!”
“長官,那這些貨?”
“還管貨!真出了差錯,老子會沒命!”
他怒吼,像只暴躁的雄獅。
自己的長官一上車,緊接著胡明軒的手下們也迅速上車跟上。
這支防彈車隊離出口也就幾十米的距離就能逃出生天時。
在那條林蔭長街上,一連串的警車排成閃耀的長龍破開冷空氣而來,警笛聲撕破這夜空所有的安寧與沉寂。
胡明軒那輛防彈車的駕駛員看到警車,面色不難看地看向了自己的長官,“胡團長,怎么會來警察?”
胡明軒眼里射出如利劍般的光芒,似乎能把這防彈玻璃給擊碎,“好個霍霆!我說怎么會這么順利,又怎么會這么好心借我八艘貨輪,原來早給老子埋坑了!我操他媽!我要把他千刀萬剮!”
關(guān)廷裕在為首的那輛警車里,他一過碼頭的柵欄,就立刻停車,將副駕駛座的對講機掏出,放在車頂,正調(diào)好頻,對著話筒大喊,“里面的人聽著!雙手抱頭!放下武器!”
胡明軒此刻坐在防彈車里,他本意沖破碼頭關(guān)卡,可是動作慢了一步,停在關(guān)廷裕身邊的警車越來越多,穿著警服舉著手槍的警員也越來越多。
他被別停!
關(guān)廷裕只接到線報,十二月二十六日凌晨三點在京市三號碼頭有一樁走私毒品案,金額巨大。
他此刻立在寒冷的北風中,望著坐在防彈車里的胡明軒。
霍霆竟沒說,罪犯是他!
有軍方背景,警方不能越權(quán)抓捕,連拘留扣押都不能。
軍隊有自己的保衛(wèi)科。
關(guān)廷裕這個動作足夠正義凜然,可是得罪的人可不少,論職級他區(qū)區(qū)一個刑偵總隊長就算人在這里,也不一定管用。
會迫于權(quán)勢大小的壓力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世道,官職官階尊卑有別。
“關(guān)警官,我們?yōu)槭裁床粍�?”有下屬問關(guān)廷裕。
那邊的胡明軒先出聲了,“關(guān)警官,你大晚上也在碼頭上來遛彎?”
關(guān)廷裕冷肅面孔,“胡上校應該不是來遛彎的吧,我看那邊已經(jīng)躺倒一個人了�!�
胡明軒從副駕駛踱步而下,他趾高氣昂,“他襲擊我,我是自衛(wèi)不得已。”他支出頭又望了望關(guān)廷裕身后,“來這么多人干什么?”
關(guān)廷裕公事公辦,“接到有人舉報說海港三號碼頭有違禁物品,在那八艘貨輪上�!�
“一句話就想查我的船,關(guān)警官,你們警方辦事就這么草率!”
胡明軒絲毫不懼,跟往日一樣氣焰囂張。
關(guān)廷裕心里明了,今天就憑警方想逮捕胡明軒定罪,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他們拉扯間。
一大隊黑壓壓的龐大的黑衣人涌入碼頭,氣勢磅礴凜冽,透著一股兇悍。
涌入的保鏢馬仔個個訓練有素,動作整齊劃一,迅速在夜色中從后面包抄了胡明軒的十輛防彈車。
在人群中走出一人,寒風冽冽,黑色皮衣罩在他英姿勃發(fā)的身軀上,站在被海水拍打被鹽漬腐蝕的海岸邊上,手指夾著煙。
周身都是逼懾的煞氣,幽暗的目光在面前一警一軍的陣營梭巡。
黑頭目身上那股狠厲中帶著玩世不恭的邪痞氣質(zhì)跟面前這兩股勢力根本就不是一個圖層。
田馨看到這樣的變故,在馬路上推開車門走出來,她瞳孔地震地望著三號碼頭突如其來的變故,不明白這到底是在唱哪出?
第202章
夜襲海港(下)
霍霆伸手松了松自己脖頸上的領結(jié),眼里猶如一汪靜止的水,“關(guān)警官,我要報案,我丟了八艘貨船�!�
關(guān)廷裕一身肅穆警服,順坡下驢,“長什么樣子?”
“就跟胡上校的船一模一樣�!�
霍霆斜叼煙卷冷笑兩聲。
“霍霆!你簡直是個土匪,口出狂言!”
“那胡上校倒是證明這是你的船啊。”霍霆從皮衣兜里摸出打火機很似無聊地把玩。
胡明軒從未如此憋屈過,他既不能將霍霆借船的事當眾揭穿,又拿不出證據(jù)來證明這船是他的。
三十噸毒品還在貨輪上,這批貨落到警察手里也不是兩三句就能輕易脫身的。
胡明軒只能拿權(quán)壓人,“我好歹也是軍職在身,少校軍銜,魯市北門部隊團長,我為什么要搶一個土匪頭子的船,這船怎么來得不便告知,但是今天要查船,得給我個理由�!�
他在防彈車上的兵,個個都是從地方軍營里自己帶的,長官振臂一呼,立刻從防彈車里拿著槍支下了車,站成城墻一樣整齊的一排。
關(guān)廷裕的目光望到了海面上被白霧繚繞的貨輪,局勢這么僵硬,他身為警察的敏銳和直覺,貨輪里一定有違禁品。
他邁步上前,給胡明軒敬了一個禮,“胡上校,我也是秉公辦事,既然有人說丟了船,不妨讓我和他一起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丟的那幾艘船?”
“我說了,不可能!除非你爺爺來了!不然就是以下犯上,關(guān)廷裕你沒有這個職權(quán)能查到軍爺?shù)念^上,要真冒犯了我,你這一身警服,我早晚會給你刮掉!”
胡明軒陰冷地指著關(guān)廷裕的鼻子罵。
關(guān)廷裕止住腳步,站在冷風里,他想查,但這潭水的深淺,是兩方勢力的不同分工,內(nèi)幕重重,他動不了。
關(guān)廷裕轉(zhuǎn)過身,走過霍霆身邊時,跟他不明不白地對了個眼神。
男人大口吞吐煙霧,籠罩在他剛毅倨傲的臉上的白霧虛虛實實,縹縹緲緲,他半點不慌,漫不經(jīng)心撣掉半截煙灰,“關(guān)警官,不急,好戲才開場。”
田馨站在車門外,凌晨從海面上籠罩的大霧,此刻蔓延到她的腳踝上,她的一顆心仿佛被一只滾燙的手揪住。
她盯著霍霆,從他的語言和行為上判斷出,他壓根不是跟胡明軒一伙的,他在書房里那樣吹噓著,將運一批建國幾十年以來最大數(shù)量的毒品,都不過是掩人耳目。
語言是目的,行為才是態(tài)度。
活在錢權(quán)里的男人,奸險毒辣的程度,不可估量。
連自己的愛人也在算計范圍內(nèi),她一會兒心里郁結(jié)得不行,一會兒又松了很大一口氣,他不是真的要販毒,他只是想針對胡明軒。
嘹亮的軍哨再次響起,這是田馨聽到的第二次了。
她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棉服四處打量,這聲似乎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凌晨四點,大霧四起,整個海港碼頭都籠罩在一大片朦朧的白霧之中,只有車燈、警燈、還有海面上一艘艘龐然大物的貨輪上的燈串子尤為亮眼。
螺旋槳的聲音突兀地在田馨的耳邊響起,她仰起頭,看著一架直升機,機身上套著一層軍方的迷彩條紋,穿云破霧而來。
那架直升機在碼頭的海綿上盤旋,到達八艘貨輪的上方,放下繩索梯,全副武裝的武警官兵沿著繩索爬下,軍靴落在貨輪的甲板上。
緊接著從三號碼頭幾輛軍方的吉普車沖破欄桿,持著沖鋒槍和手槍的武警部隊也跟著魚貫而入,浩浩蕩蕩的架勢。
胡明軒周旋關(guān)廷裕尚有余力。
但是此刻的局面是他萬萬料不到。
他猛地怒掀了一下衣角,臉色鐵青,
“來得是軍方誰的人?”
為首的武警官兵舉著喇叭,“我們是北省軍區(qū)陸總參謀長陸卓聞組織成立的緝毒部隊,接到線報碼頭有違禁品登船,要求泊船停岸,任何人不許擅離!”
陸卓聞的兵。
個個都是烈火金剛,唯他的命是從。
黑白兩道此刻都出現(xiàn)在了碼頭。
這件事鬧到這個份上,軍隊武警已經(jīng)登船查貨。
三十噸毒品,特大毒品走私案。
胡明軒就是舌戰(zhàn)群儒,此刻將電話打到季國南的手中都已經(jīng)沒有回旋之地,這悠悠眾口,天王老子來了也堵不��!
他仰天嘶吼一聲,將手里的雙槍迅速拔出,毫無征兆扣動扳機,對著霍霆所站的方向就是利落的兩槍,“霍霆!你今日將我逼入窮途末路,我便拉你陪葬!”
槍響讓整個碼頭無論是警方還是軍方都瞬間警覺起來,全部將自己手里的武器都掏出來。
“胡明軒放下武器!”關(guān)廷裕對著喇叭大喊。
胡明軒的槍法出神入化,就連霍霆那樣游龍一樣的身影差點都有些躲之不及,飛馳的子彈燎過他的衣角,他躲藏到了碼頭一處桅桿旁。
一向風光無限的人,誰都不想成為階下之囚。
胡明軒心智已經(jīng)瘋癲到今日不殺霍霆償命,他心里的不甘能將他的心臟扭曲死。
他拉開防彈車的駕駛座將里面的駕駛員扯出來,自己一步邁上去,給窗戶留出一個小縫,架了把機槍在上面,機身旁吊著一梭排的子彈。
橫沖直撞地駕駛著這輛防彈車,往霍霆的方向駛過去。
他已經(jīng)近癲狂的狀態(tài),子彈連發(fā)地往外送,無故重傷不少馬仔甚至還有警察,警車不得不被迫給他讓條路來。
胡明軒的火力太猛,而普通子彈根本打不穿防彈車堅硬的盔甲。
霍霆一路閃躲,身手奇快,中途不少他的保鏢和馬仔火力掩護,但他們是為了躲,而胡明軒就是不要命的玩法。
其中兩枚囂張的子彈擦著他的小臂而過,燎穿他的黑皮衣,灼傷他的皮膚,涌出鮮血來。
無數(shù)來自軍方和警方的子彈都阻止不了胡明軒此刻赤紅雙目的殊死一搏,他的目標就是讓霍霆陪著他一起死。
田馨一顆心跟著霍霆的身影上躥下跳,直到看到他受傷,黑皮衣脫下,白襯衫染血,他接過自己小弟撕下的布條綁在小臂處止血。
夜色里,碼頭上震耳欲聾的槍聲沒停歇過,不細聽還以為是放了一連串的鞭炮。
田馨坐進了車里,摸出了那把霍霆送給她的銀灰色手槍,她將手腕架在車窗上,雙目盯著胡明軒開了槍管大小的一條車縫。
她半閉了一只眼瞄準,視線卻突然落到了武警官兵里為首的那個領頭人。
定眼細看,竟是許川!
他身著武警的迷彩服,防彈頭盔,背著來接她時的行李包,目光狠厲,手中不停地對著身后武警比著開火的手勢。
田馨揉揉眼覺得不可思議,信息量太大,霍霆此刻的處境才讓她更加擔心。
又咬牙強忍心情動蕩。
再次瞄準,扣動扳機,利落的一梭子彈,劃破夜色,直飛入防彈車中,擦過胡明軒的臉頰,一條鮮艷血痕在他臉上顯現(xiàn)。
第203章
真正的贏家
正面交火,哪怕對著防彈車撒射無數(shù)枚子彈也只能在車身留下淺淺的彈孔。
胡明軒那輛疾行失控,對著霍霆窮追不舍的防彈車,從車窗支出去機槍里射出的一梭排子彈擊中不少無辜的軍警,場面已然失控。
田馨從高處射出的那枚子彈,將整個局勢稍微扭轉(zhuǎn)了一刻。
胡明軒許是沒有想到還有高處布控的槍手,被軍警兩方同時前后夾擊,心理素質(zhì)再好再豁得出去的人,多少也有片刻慌亂。
他�;鹆艘凰�。
霍霆早就繞到了武警那個行列,扛起前排的重型機槍,對著防彈車最薄弱車胎強勢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