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原小七看著他的背影瞪大眼睛,嘴巴動了幾次都沒敢說話。
直到有人先她一步開口。9639
“來不來這里無所謂�!�
收銀臺后,葉空靠上椅背,抬起頭卻誰也沒看,語調(diào)悠閑又冰涼:“但原小七和我們工作室是簽了合同的,要想違約的話,可以,交錢�!�
她轉(zhuǎn)頭看向剛推開門,卻頓住了腳步的男人的背影,似笑非笑道:“堂堂聞名世界棋壇的天才棋手原野先生,這些年想來早已賺得盆滿缽滿,應(yīng)該不會舍不得交違約金吧?”
門外風(fēng)雨聲淅淅瀝瀝。
身后店內(nèi)的溫度要適宜很多,卻不知為何更加讓原野感到寒涼。
那個人語氣中的嘲弄,以及視線,越過多年時光,依舊一如往常,讓他一旦相逢便背脊如針刺,無處不感到幻覺般的疼痛。
第168章
疑似故人來
原野站在門口,松開了按在門把手上的手。
玻璃門彈回去,扇葉一般搖晃,將門外的風(fēng)雨聲變得一下清晰,一下模糊,猶如一場似是而非的夢境。
原野站在這夢境里,緩慢地轉(zhuǎn)身:“違……約金?”
原小七不敢看他,聲音很弱:“我……我和他們工作室簽約了,要在雜志上刊登我的中篇漫畫,有固定工資的�!�
原野直愣愣地看著她,如一尊失去了情緒起伏的雕塑:“我缺你錢嗎?原小七?”
“當(dāng)然不缺,但是!”少女急急出聲,頓了一下,又弱了下去,“但是,我也想靠自已活著,我不想當(dāng)你身上的吸血蟲……”
“你是我妹妹!”
“不是親的!”
“和親的有什么區(qū)別!我說你是我親妹妹你就是!誰敢說你是吸血蟲!”
“是唐久說的!”原小七大吼道,“他還說我雖然看起來和葉十一相似,但其實(shí)半點(diǎn)都比不上葉十一!他說葉十一早在七八歲就可以養(yǎng)活整個孤兒院了我卻直到十七八還在做你的吸血蟲!他說我根本不配當(dāng)葉十一的替代品!”
“……”
店里陷入死寂。
門外的瓢潑之聲變得越發(fā)鋪天蓋地。
店內(nèi),葉空手機(jī)里的人物發(fā)出攻擊前的大喊:“一切為了自由!”
她依舊沒有抬頭。
原小七捏著拳頭漲紅著臉站在原地,呼吸急促,整個都顯得激動而后悔,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而原野隔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葉空的手機(jī)里又傳來一聲人物撲街前的悲鳴:“朋友,我盡力了!”
原野這才緩緩眨了下眼。
就像葉空始終沒有抬頭一樣,他也沒有讓自已的余光朝那邊偏移一下,只定定看著原小七。
“誰跟你說,你是替代品?”
他慢慢道:“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從來都不是,唐久就是個傻逼,你信他的話做什么?”
原小七卻不由自主的喃喃:“可是,你不是因為我會下棋,才收留我的嗎?”
“……”原野呆住了,喉結(jié)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
可沒等他開口,原小七已經(jīng)憋著嘴繼續(xù)說了下去:“唐久說,都是因為我下棋時的樣子和葉十一太像了,你才動了惻隱之心,之后又發(fā)現(xiàn)我畫畫的天賦也很好,你就更加重視我了,我一直都在這兩個方面很努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勝過葉十一,幫你……”
砰——
是一只玻璃杯被狠狠砸出收銀臺,在地面碎裂四濺的脆響。
原小七被驚了一跳,沒說完的話也自然都嚇了回去。
原野瞳孔微收,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到少女抬起頭,露出半掩在帽檐下的精致冰冷的側(cè)臉。
“一口一個葉十一,”她左右看了兩人一眼,語氣桀驁厭惡,“你們當(dāng)我不存在呢?”
她啪地丟了手機(jī),身體后靠,厭倦地看著兩人:“我不管你們是要演家庭倫理劇還是要演什么瑪麗蘇,先從我的地盤滾出去再演�!�
“你才演瑪麗蘇!”原小七瞪著她,“你怎么敢這么跟原野哥說話!”
“哦?”葉空嘴角一彎,懶洋洋地瞥向她:“那不然我要怎么跟他說話?”
“……你這人真的半點(diǎn)良心和愧疚之心都沒有!”原小七匪夷所思地看著她,“明明原初哥都為你而死了,你居然還……”
“原小七!”原野喝止了她后面的話。
可葉空此時卻已經(jīng)徹底面無表情。
她靠在椅子上,視線如透明的流水,慢慢從兩人身上滑過,卻又淌向更遠(yuǎn)的地方。
“原初啊�!�
她緩緩念出這個名字。
低低的,也似流水繾綣微涼,還帶著點(diǎn)薄冰般的笑意。
“真是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是吧,原野,原二先生?”
“如果可以,我一輩子都不想從你口中聽見這個名字�!�
原野看也不看她,語氣冷得徹骨。
“那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這樣才能讓我……不必總是一看見你的臉,就想起他�!�
葉空似笑非笑地看著原野,目光和聲音一樣的充滿嘲弄,“畢竟,誰讓你們是雙胞胎,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呢?是吧?”
“……”
“啊……”葉空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加認(rèn)真地看著原野,問,“根據(jù)你妹妹方才的說法,唐久還跟在你身邊啊?那真是難怪她會聽到那么莫名其妙的話了,這么說起來,我也算是罪魁禍?zhǔn)啄�,怎么樣,要我跟你道歉嗎?�?br />
葉空微微仰頭,讓帽檐下的臉完全露出來,她睨著原野道:“關(guān)于你哥死后,我把你當(dāng)做替代品——這件事?”
“……”
“……”
原小七瞬間將瞳孔張到了最大。
而原野則屏住了呼吸,好一會兒才惡狠狠看向葉空,目光黝黑,如一頭不馴的困獸。
他急促呼吸著,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來:“你應(yīng)該向我道歉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害死我哥這件事!”
少女輕紅的嘴角軟軟一彎,她哼哼的發(fā)出短促的笑聲,一歪頭吐出三個字:“我偏不�!�
“你哥是自愿為我死的,我憑什么要向你道歉?何況,他也不止是你哥哥,他也是我葉十一的哥哥�!�
葉空笑瞇瞇道:“別忘了,他活著的時候,對我可比對你好多了~”
“……”
原野看起來已經(jīng)快氣瘋了。
不過在他之前,先發(fā)狂的卻是原小七。
她紅著眼,大叫一聲,把手里的書包猛地砸向收銀臺,卻被葉空抬手輕易接住了。
她甚至還發(fā)出了“呦吼”一聲。
原小七:……
“啊啊啊啊啊�。�!你這個不要臉的壞人!我要揍死你!”
少女說著就要沖過去。
這時,咖啡店地下室卻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
在原小七沖到收銀臺之前,曲霧先大叫著‘怎么了怎么了’地沖了上來。
店里突然多出來的人讓她愣了一下,待到看清原野的臉,一向不正經(jīng)的變態(tài)女頓時縮緊瞳孔到極限,再一看原小七居然在收銀臺前對著葉空張牙舞爪,抬手要打人的樣子,她整個人的理智,頓時就崩斷了。
——即便在模糊的風(fēng)雨聲中,也依舊叫人仿佛能聽見,“錚”的一聲。
第169章
你是誰我是誰
葉空后仰著左躲右閃,精準(zhǔn)避開了原小七張牙舞爪的攻擊。
就在她打算拿什么東西把她的手敲下去的時候,原小七突然被人生生拽著衣領(lǐng)一把拖開了。
——就像抓一只發(fā)狂的貓或者狗,一點(diǎn)沒留力氣,堪稱是暴力地撕扯,然后再甩出去。
原小七猝不及防尖叫著撲倒在地。
來不及阻止的原野臉色一變,疾步上前去扶原小七,同時轉(zhuǎn)頭看向正背對著收銀臺低頭看著他們的曲霧。
女人依舊戴著口罩,那雙總是笑彎彎的眼睛此時完全睜開,很大,卻因為過于陰沉的眼神,而充滿森冷的壓迫感。
原野只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投向了收銀臺后的葉空:“你的人是不是太沒禮貌了一點(diǎn)?”
“……”被推倒的原小七卻只是坐起來,摸著自已的手露出了恍惚的表情,抬頭看向曲霧的時候眼神仿佛做夢一樣。
她想到這段時間以來在咖啡店里混吃混喝的日子,曲霧和她打照面甚至一起吃飯的次數(shù)都不少,這個表面店長從來都對人懶洋洋笑瞇瞇的,除了愛逗弄她這一點(diǎn)之外,還會照顧她的口味給她點(diǎn)外賣,原小七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好脾氣的變態(tài)——可現(xiàn)在……
原小七仰頭看著曲霧,幾乎以為自已是第一天認(rèn)識她。
可曲霧根本就沒看她,她只陰蟄地看著原野,發(fā)出一聲冷笑:“禮貌?在我的地盤上對著我的老板大呼大叫,你跟我講禮貌?不,或者說……”
她盯著原野,音色越發(fā)陰冷:“光是你出現(xiàn)在葉空面前這一點(diǎn)——就已經(jīng)足夠不禮貌了,你還想跟我討禮貌?”
“……”原野似乎這才察覺到不對。
他視線重新慢慢回到曲霧身上:“你是誰?”
“我能是誰呢?”曲霧偏了偏頭,笑起來,“至少不是原先生這樣的白眼狼吧?”
“……曲霧�!�
原野終于吐出她的名字。
他把恍恍惚惚的原小七扶起來,擋在身后,又將曲霧上下打量了一遍,哼笑出聲:“看來你這些年當(dāng)狗當(dāng)?shù)貌诲e,至少吃得飽喝得足,和以前那副干瘦樣兒完全判若兩人了。”
“你也還行啊,世界第一的天才棋手——是這個名號嗎?哈哈哈哈~”曲霧一拍掌,微微傾身看他,“我看新聞都說你下棋是自學(xué)的,死白眼狼,可真敢說啊……”
她笑容極其燦爛。
原野也終于再度冷下臉:“不然呢?你想聽我怎么說?”
他越過曲霧,看向又重新靠回椅背,懶洋洋盯著他們的葉空:“要我告訴記者,我的圍棋,是一個比我小六歲的女孩兒教的嗎?那他們再問我這女孩兒是誰,為什么會下圍棋怎么辦呢?我還要繼續(xù)說下去嗎?"
他緩步走上前,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曲霧:“要我告訴他們,這女孩兒的圍棋是我雙胞胎哥哥教的,而我的雙胞胎哥哥,卻被她害死了——你是想聽我這么說嗎?”
“……”
“那如果他們還要問我,這個女孩兒到底是誰,我是不是還得告訴他們,她就是如今在網(wǎng)上翻紅爆火的天才畫家不死妖,同時,還是當(dāng)年在全國都掀起了滔天巨浪的網(wǎng)絡(luò)畫手元小七?”
“……”
“哦,”原野似笑非笑地嗤了一聲,看向葉空道,“除此之外,她現(xiàn)在還是玉洲豪門,葉氏集團(tuán)的千金小姐,怎么樣?”
他問葉空:“有親哥哥的感覺,應(yīng)該比當(dāng)年搶別人的哥哥要好吧?”
曲霧的瞳孔牢牢鎖定著他。
直到此時,那雙眼睛死死收縮,頓時彰顯出貓科動物般非人的偏執(zhí)與兇惡。
“原、野!”
她從齒縫中把這兩個字一一咬碎。
懶洋洋坐在臺后看戲的葉空眉毛一動,還沒來得及出聲,只見曲霧已經(jīng)一拳狠狠打在了原野臉上。
人高馬大的男人竟被她這一拳打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不過沒等他穩(wěn)住身體,他便又被曲霧一把拽住了衣領(lǐng)。
以幾乎要勒死人的力度,她死死抓著原野的衣領(lǐng),在原小七的尖叫中一路推著原野,推土機(jī)般向那扇玻璃門撞去。
砰——
是男人后背狠狠撞在玻璃上的聲音。
店門被毫不留情地撞開,幾乎模糊了整個世界的雨聲頓時攜風(fēng)闖入室內(nèi)。
看不清景物的雨幕里,曲霧直接把原野重重推倒在水花四濺的地面。
·
玻璃門呼扇著來回?fù)u晃。
原小七還呆滯地站在原地。
倒是葉空很快就站了起來,繞出收銀臺,直奔門外而去。
直到玻璃門又一次撞回來,發(fā)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原小七才終于尖叫著沖向了門外。
·
雨水如注。
不過片刻時間,曲霧的長發(fā)已經(jīng)被淋得濕透,她口罩也浸滿了水,聲音由此過濾,便如吸飽了水的棉,變得越發(fā)沉悶壓抑。
“你怎么敢在她面前這么說話?你怎么配在她面前說這種話?!”
原野躺在地上,滿臉雨水,一把想要揪回自已的衣領(lǐng),卻被曲霧狠狠拍開了手,還又給了一拳:“不要臉的白眼狼!”
“到底誰是白眼狼!”
原野怒極,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一推她肩膀,兩人的位置頓時倒轉(zhuǎn)過來。
“你別忘了當(dāng)初你還是我主張救回來的!最開始葉十一根本不想救你!”
“哈!你救的我?”
曲霧發(fā)出一聲尖銳譏誚至極的笑,兩手同時抓住原野的手,朝不同方向狠狠一扭,原野吃痛頓時想收手,因此而后退的身體頓時給曲霧留出了空間,她毫不猶豫地抬腿狠狠踹出去。
這一腳沒有絲毫留力,直接把原野踹得跌跌撞撞后退幾步,彎著腰一時直不起身來。
曲霧站起來,一手扯掉口罩,幾步走過去又揪起了他的衣領(lǐng),把他生生拔起來:“你說你救的我,你靠什么救的?靠你的嘴?”
她揪著他的衣領(lǐng)又狠狠一推,抬腳就踹:“靠你說了兩句話就讓你哥哥答應(yīng)了?你還挺得意是吧?”
一腳——
“怎么?還要我把你當(dāng)救命恩人供起來嗎?”
又一腳——
“可以啊,我這就給你上供。”
再一腳——
被她踹得連連后退,險些又要摔倒的原野忍無可忍:“你不要以為我不會還手!”
男人一把握住曲霧的手,卻被女人一個返身給了一個重重的過肩摔。
他砸在地面,在大雨里濺起無數(shù)水花。
而曲霧站在他面前,俯視著他,睫毛上水霧彌漫的眼眸,卻如石雕神像般冰冷殘忍:“你還手?”
她蹲下來,盯著原野說:“有用嗎?”
第170章
誰說誰不配?
闖出來的原小七被這個聲勢可怕的過肩摔給驚到了:“她本來就這么厲害嗎?”
同樣在屋檐下停住腳步的葉空看著那個濕漉漉的背影,慢慢道:“她學(xué)了很多年的散打——不光是散打,所有能學(xué)的她都學(xué)了,就是為了打架不輸給任何人。”
原小七震了一下。
而遠(yuǎn)處曲霧又已經(jīng)騎在原野身上,按著人一拳一拳的打了。
原小七回過神來,焦急地沖進(jìn)了雨幕里。
“住手!”
·
“說你是白眼狼,你還不信?!”
“讓你闖進(jìn)我的地盤當(dāng)大爺!”
“讓你給你的妹妹起名叫原小七!”
“讓你把你的妹妹放來在她面前叫囂跳腳!”
“讓你在我面前充救命恩人!”
“救我的人,從始至終,都是葉十一!是她把我從那個福利院帶出來,是她帶我離開花盒,是她幫我找到了父母!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自詡救了我?憑你只會動嘴嗎?”
曲霧每說一句就揮下一拳。
原野一聲不吭,雙手舉在臉上抵擋。
直到原小七大哭著跑過來抱住曲霧的手,曲霧看也不看地一手揮開,每一個字都浸滿戾氣:“滾開!”
原本都已經(jīng)放棄抵抗的原野,見狀眼瞳一縮,立刻就想掀翻曲霧。
兩人在雨地里纏打起來,沒有一點(diǎn)形象可言。
曲霧看起來是真的練過,技巧純熟力量也不小,原野作為男人竟也無法僅憑力量壓制她。
“曲霧你不要太過分了!原小七和我們的事沒關(guān)系!”
“哈!是啊,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你為什么要給她起名叫原小七?你要不要臉?”
“……那只是一個名字!”
“那我叫一聲狗你敢答應(yīng)嗎?!”
“愛當(dāng)狗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是啊,你是會咬人的白眼狼,當(dāng)然不是狗!”
“你到底夠了沒有!就算她教了我下棋,她也依舊害死了我哥!難道你覺得我哥的一條命還比不上教我下棋這件事嗎?何況她的圍棋也是我哥教的!”
“你給我閉嘴!閉嘴!閉嘴!你甚至不配提起你哥!更不配提起葉十一!你怎么還敢恨她?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曲霧簡直已經(jīng)完全發(fā)狂了。
在憑借身體的條件反射躲開原野每一次攻擊的同時,她的每一次下手都在往死里打。
雨水如注鋪滿她的長發(fā),而她那張濃烈的臉在雨中更加蒼白而妖冶。
不知不覺中生出血絲的眼白,和過分漆黑的瞳仁,在偌大雨幕里如同怒目的神佛,死死盯著原野的樣子偏執(zhí)而魔怔,像是要他非死不可,誰也攔不住。
原小七上前兩次都被看也不看地甩開了。
她在一旁一邊哭一邊四處尋找可用的武器,最后飛快地跑到垃圾桶旁撿起了一根彎彎扭扭卻足夠粗的木棍,又跑回到曲霧身后,閉著眼抬起手,發(fā)出一聲大叫:“你再不住手我就拿棍子打你了!”
她叫聲夠大,穿透雨聲傳到了曲霧耳中。
曲霧終于停住了拳頭,偏頭朝原小七看來。
她的瞳孔聚焦到極致,卻反而像是沒有了焦距,幾分渙散幾分魔性地盯著渾身發(fā)顫的原小七,女人竟翹起嘴唇,露出個冰冷的笑來。
她抬起手,朝自已腦袋指了指:“來,朝這兒打�!�
雨水沖刷她的手指,方才砸過原野無數(shù)次的指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破皮了,血絲被沖成淡紅的雨水滑落。
這一幕著實(shí)詭異得叫人心底發(fā)寒,原小七頓時手腳都有些發(fā)軟。
曲霧輕蔑一笑,又轉(zhuǎn)回頭,一拳砸在了原野臉上。
原小七眼底沁出淚來,混入雨中眨眼便消失不見。
她閉上眼,再一次高高舉起木棍,用力朝曲霧砸去——
“是你先動手的�。�!”
啪——
棍子揮過空氣和雨水,砸在了一只白皙的手掌里。
然后這根木棍被輕而易舉地從原小七手里抽出去,丟到一旁,在雨地里滾出骨碌碌的聲音。
隨后這只手又一轉(zhuǎn)向,剛好截住曲霧為了打人而再度舉起來的拳頭。
微熱的掌心與已經(jīng)被雨水泡得冰涼的小臂一撞,又是清脆的啪的一聲——
“我說了滾開!��!”
曲霧轉(zhuǎn)頭就要把人甩開,卻對上了一雙帽檐下冰冷的眼。
她的力道頓時卸了大半,整個人都像是從狂化狀態(tài)里清醒過來,怔怔地呆在了原地。
而那雙眼睛已經(jīng)瞥開了,看向地上還舉著手臂擋著臉的原野。
一言不發(fā)的,葉空把曲霧拽了起來。
曲霧便也當(dāng)真任由她拽著站起來,被乖乖甩到了她身后。
葉空淋著雨,俯視著地上的原野,抬腳踢了踢他。
原野這才緩緩放下手臂,就這么躺在地上,面無表情的直視著葉空,即便有雨水不斷落入他眼中,他也依舊定定的看著,遙遠(yuǎn)的看著。
“你也和她一樣,覺得我不配嗎?”
他語氣平靜,一點(diǎn)都聽不出來是疑問句。
“為什么?就因為我和我哥關(guān)系不夠好?”
葉空似感到無趣和厭倦,抬起頭看了眼遠(yuǎn)處的雨幕:“你是不配�!�
她又垂眼去看原野,淡淡道:“但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么?”
“……”葉空嘴角翹了一下,眼底卻沒有半點(diǎn)笑意。
“你忘了嗎?你剛剛說了什么?”她蹲下來,看著原野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你問,你哥的一條命,難道還比不上我教你一場圍棋——你在想什么?”
她嘴角噙著笑,語氣平淡:“你是不是覺得,哪怕我教你下圍棋,算是你今天名揚(yáng)棋壇的恩人和老師,可畢竟我害死了你哥哥,所以,這師恩也就抵消了——你是這么想的吧?”
“……”原野沒有說話,眼神里卻分明寫著‘難道不是嗎?’
葉空便諷刺的一笑:“你看,在你眼里,你哥的一條命,甚至是可以用來被抵消的東西呢。”
“……”原野瞬間瞪大了眼睛。
青腫之下,他的臉色迅速慘白下去。
第171章
“無情”之人與學(xué)習(xí)之人
雨珠如線,不斷沖刷原野慘白的臉。
他眼睛里都盛著水,而這水光里,映出葉空俯視而下的臉。
她眼底含著憐憫,輕拍了拍原野的臉頰:“所以說,你怎么配提起你哥呢?”
“你又怎么配,說你是為了他而恨我呢?”
葉空站起來:“如果我是你,如果我真的有這樣值得恨的敵人,我一定會不計一切代價讓他死,或者生不如死——可你呢?你只是像個孬種一樣地躲開我�!�
她低下頭,聲音在大雨里冰冷而遙遠(yuǎn):“知道我為什么從一開始就看不起你嗎?”
“因為你從十幾歲就是這樣的人,愛不夠愛,恨不夠恨,靠一些含糊的感情撐住你虛偽的殼子,活得看似光鮮,實(shí)則就是個廢物。”
“十幾歲的你適合當(dāng)一個被哥哥保護(hù)起來還不識好歹的蠢弟弟,現(xiàn)在的你嘛……”
葉空輕輕一笑,站起身來:
“還是乖乖回你的棋壇上,當(dāng)你高高在上的棋壇圣手吧。”
“你不配下凡談愛恨�!�
走了幾步,她又停下腳步,側(cè)頭看向坐在雨地里發(fā)呆的原小七:“我給你兩天時間,要么付違約金然后滾蛋,要么乖乖給我畫,我可不干虧本買賣�!�
她走過曲霧。
曲霧還站在原地死死盯著地上的原野,被葉空一把拽住衣服往里面扯。
“你還想淋多久的雨?到時候感冒發(fā)燒誰來給我工作?”
曲霧被她拽著走進(jìn)了咖啡店。
玻璃門被推開又彈回來。
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地里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原小七擦了一把臉,吸了吸鼻子,才起身走到原野身邊,吃力地將他扶起來。
嘩啦啦、嘩啦啦……
耳朵被這聲音蒙在水下。
原野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向原小七。
少女一張臉早就濕漉漉的,原本打理得時髦又漂亮的頭發(fā)也變成一綹一綹的,不停往下淌著水。
原野眼睛一眨,下意識抬起寬大的手掌,擋在少女的頭頂,又想伸手去脫自已的西服外套,可一碰才想起來,自已的衣服比她濕得更厲害。
“別管我了!”原小七險些哇一聲哭出來,抓著原野的手往上拽,“我們走吧!哥哥!我以后再也不來這兒了!是我錯了!我不該想著為你報仇,不該主動接近她!我們走吧!我以后再也不來了!”
“……”原野卻沒說話,也沒被她拉起來。
只呆呆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后,喃喃的對原小七問道:“在你聽來也是一樣的嗎?我在用我哥的命,和她做抵消?”
“……”原小七彎下腰大聲問他,“你說什么?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哥,我們先走吧!雨太大了會生病的!”
原野回過神來,站起身,脫下外套罩在原小七頭頂,然后扶著她的肩膀向停車場走去。
離開之前,他最后往咖啡店里看了一眼。
因為外面天空陰沉,店里已經(jīng)亮起了燈。
在滿世界的冰冷水霧里,玻璃窗內(nèi)暖黃的光仿佛一個世外桃源,叫人只是看一眼,便恍惚能想象出其中足以叫人昏昏欲睡的溫度。
原野收回視線,帶著原小七離開了。
·
葉空拿著兩條毛巾從樓上下來,一條給自已擦頭發(fā),一條丟到了曲霧頭上。
而待到她親自去搞了兩杯姜茶回來,曲霧卻還一動沒動。
她頭上頂著毛巾,蹲坐在卡座上,垂著頭,只叫人看見抿得極緊的嘴唇,一副還在鬧脾氣的樣子。
葉空動作一頓,抬手給了她腦袋一下:“發(fā)什么呆呢?還不把頭發(fā)擦干?”
曲霧險些被這一下推下座位,這才回過神來。
“我沒事,我身體好得很�!鼻F悶悶地用毛巾扒拉了兩下濕漉漉的頭發(fā),“倒是你,趕快叫人來接你回去吧�!�
“已經(jīng)叫了。”
葉空把杯子放到她面前:“喝�!�
曲霧就端起來,噸噸噸地喝光了。
然后她又繼續(xù)低著頭自閉,頭發(fā)一直往下滴水她也不管。
葉空看得不耐煩,抓著毛巾在她頭上隨便rua了幾下:“讓你擦頭發(fā)聽不見?”
“……”
曲霧抬頭看她一眼,對上少女不耐的目光,這才抓著毛巾在腦袋上擦了起來。
“我早說不該跟她簽合同,你看吧,把那個死白眼狼招來了�!�
女人的聲音從毛巾下傳出來。
葉空看了她一眼,去她對面坐下,一邊喝熱茶一邊道:“你怕他?”
“我怕他個屁!”曲霧一拍桌子,“兩個他都打不過我!他要是再敢來找茬,我就把他牙都打碎!”
“那你有什么可在意的?”
“我那不是怕你見到他不開心嗎?”
“我和他什么關(guān)系��?我還得為他不開心?”
“可是……”曲霧抬頭看她,眼神在濕噠噠的碎發(fā)下看不清晰,“那張臉,不會讓你想起原初嗎?”
“想起來又怎樣?你以為我會為此難過嗎?”
“難道不是嗎?”
“……你還天天自詡是最了解我的人呢�!比~空彈了彈杯子,在清脆悠遠(yuǎn)的響聲里微微勾唇,似嘲似笑的道,“我要是真的會為因為懷念一個死人而難過痛苦,我就不用來玉洲,也不用回葉家了�!�
“……”曲霧怔忪的沉默著,看著她。
葉空抬眼瞥她一下,彎著唇聳了聳肩:“你忘了,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跟你說過,在你眼里我對你的好,不過是我從別人那里學(xué)來的東西,它們機(jī)械、冰冷、隨時都可能消失�!�
葉空抬手,撐住下巴看著她:“看來是時間過去太久你都忘了——或者說,從一開始,你就根本沒聽進(jìn)去,那我現(xiàn)在可以再說一遍�!�
"曲霧,如果你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從我這里得到真正的溫情、親情或者友情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白色毛巾搭在她頭上,暖黃的燈光恰好被吸收,在毛巾下落下帽檐般的陰影。
少女的眼珠在陰影里猶如黑色的玻璃珠,反射著窗外冷冷的雨:“就算有朝一日你聽到我對別人說你是我的朋友,那也不過都是假話,我從不交朋友,活到現(xiàn)在沒有人是我的朋友�!�
“在我眼里特別的,只有擁有‘感情’的人�!�
“要么很會愛人,要么被人所愛——除了這兩種人之外,別的人在我這兒,都只是會說話的猴子�!�
第172章
如大雨傾盆
滴滴答答的雨珠落在玻璃上,又被風(fēng)吹成歪歪斜斜的瀑布。
燈光溫暖的店內(nèi),曲霧怔怔的看著葉空,問:“那我,也是猴子嗎?”
“不,”葉空笑了笑,“以前你是猴子,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進(jìn)化成會愛人,也被人愛著的幸運(yùn)兒了�!�
頓了頓,她又說:“但我身邊最近好像都是這種人,甚至就連杜若微,也都是被家人愛著的幸運(yùn)傻瓜,所以你依舊沒什么特別的�!�
“……”曲霧猛地攥緊了拳頭,在她眼睛里仔細(xì)尋找口是心非的證據(jù)。
可少女始終直視著她,神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玻璃珠一樣剔透而坦蕩,叫人輕易就能分辨出,她說的全都是真心話。
殘忍的、冰冷的、乃至天真純粹的真心話。
曲霧嘴唇動了動,半晌才艱難出聲:“那……你對葉家人,對你的媽媽、爸爸、姐姐……”
葉空“啊”了一聲:“他們啊,和你一樣……”
脫口而出后,她又頓了頓,沉思片刻后改口道:“或許還比你差一籌呢,畢竟我和你之間,至少還有多年的記憶,和他們嘛,唔……”
她想了一下,斟酌著用詞道:“大概算是,因為血緣關(guān)系而抱有特殊期待的群體吧……就像炒股一樣,他們對我來說,是一只很可能會在未來,給我?guī)順O大財富的股票,所以我得在意他們,得時刻觀察他們的狀態(tài),評估他們的價值,同時也付出我能給的東西,可是……”
她手肘支在桌上,十指交叉,把下巴擱在上面,看著曲霧,語氣平鋪直敘道:“可是,股票終究只是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