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葉亭初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動作,此時也只是眼皮微垂的看著腳下的人。
“你想干什么?”她問。
“我要見葉寶珠!我要見我的女兒!”女人從地上抬起頭來,露出滿是精光卻又狂亂無比的小眼睛,“還有!對了!還有你媽媽!還有葉夫人我也要見!”
葉亭初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見她做什么?”
“我要告訴她!葉空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她可千萬不能因為那個小怪物就不要我的女兒了!我家寶珠才是真的好孩子!她可不能真的信了葉空的血口噴人!”
曲霧嘴角神經(jīng)性的扯了一下,剛要說話,就被葉亭初的一個笑打斷了。
那是一個相當(dāng)輕飄如煙的笑,只一瞬便消逝了。
可即便是這樣一個狹小的間隙里,這個表情也依舊給人一種難以言描的感覺——似嘲諷,似譏誚,又好像只是一次空蕩的空白。
她嘴唇抿直,毫無情緒的點了點頭:“行,等我去幫你問問,我媽愿意見你,你就進去。”
她抬頭對兩個保鏢示意,讓他們把女人帶到別墅門外看起來。
最后踏上階梯之前,曲霧往外看了一眼。
那女人正在伸手扒拉自已本就不多的頭發(fā),縮頭縮腦往四面看的樣子,很像一條狗。
曲霧收回視線,跟上葉亭初,走進門去。
·
只看表面,這里是千篇一律的豪門之家。
撲面而來的都是大氣典雅的風(fēng)格,采光好得驚人,開放式廚房就在入門左側(cè),大片天光和搖曳的花枝一起撲進窗來。
曲霧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列巨大的烘焙機器,還有許多干干凈凈稀奇古怪的甜品模具,一整個用來放各種杯子和甜品碟的超大櫥柜。
曲霧眼神動了動,又不動聲色掃向別的方向。
客廳的長沙發(fā)上擺著簡潔的綠色抱枕,桌上還有好幾個素描本,以及幾本插著書簽的書。
長沙發(fā)后面放置著一張長條松木桌,上面放的也都是畫本集,還有幾本花葉雜志。
除此之外,一路經(jīng)過的地方,幾乎全都有帶著花朵元素的東西。
手帕,杯子,壁畫,裝飾品,甚至用來掛衣服的衣架子上都有小小的雕花圖案。
“她的房間在樓上�!�
直到葉亭初的聲音響起,曲霧才察覺自已已經(jīng)在階梯前站了好一會兒了。
葉亭初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那張壁畫。
是下雨的城市,僅用模糊的色塊來表現(xiàn)建筑和燈光還有生長在墻壁縫隙里的花朵。
“是媽媽買給她的。”葉亭初道,“不貴,但葉空挺喜歡,你可以帶走�!�
“不用了。”曲霧表示,“她不會想要不屬于她的東西的�!�
“隨你�!�
小葉總轉(zhuǎn)身上樓。
曲霧跟著她,一直到走進葉空的房間,不久后她又去畫室看了一圈兒。
看完之后她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已叫來的兩輛車夠不夠。
看著滿房間的畫板和顏料,還有亂七八糟的手工制品,曲霧不由得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雖然早就猜到東西不會少,但這也太多了。”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
還不是要像個任勞任怨的仆人一樣為她當(dāng)搬運工?
看似滿眼無奈實則躍躍欲試的曲霧很快就挽起袖子工作起來,葉亭初也同她一起工作。
兩人會合作去搬一個人不好搬動的巨幅畫板,別的時候就各自搬各自的東西,不知算不算配合默契,但總之全程都沒怎么發(fā)出聲音,靜悄悄的有種做賊般的錯覺。
以至于一次拿著東西出門,卻迎面撞上拿著水杯從走廊深處出來的葉海川時,對上葉海川略帶驚訝和警惕的眼神,曲霧竟真的下意識想舉手做投降狀表示自已不是小偷了。
還好小葉總下一秒就從她身后走出來,并不咸不淡叫了一聲:“爸�!�
第251章
盡得葉空真?zhèn)?br />
“你們這是在?”
“搬東西�!�
“搬小空的東西?”
“顯而易見�!�
“這么急?”
“順便的事。”
“可你不是剛剛才去見她?”
“可見我是馬上就回來了�!�
“……”
“……”
哪怕是曲霧這個對父女倆關(guān)系一無所知的外人,也在這段簡潔又冷淡的對話里,隱約察覺到某種針尖對麥芒的對峙氣味。
她不由得往后縮了縮。
只見面前的葉海川果然緩緩挑起了眉毛,問葉亭初:“你……心情不好?”
“……”葉亭初居然微微笑了一下,“瞧您說的,難不成葉家現(xiàn)在還能有人心情是好的?哦,葉寶珠除外,如果您覺得她還算葉家人的話。”
“……”葉海川平復(fù)了眉眼的情緒,突然問道,“你沒有告訴小空媽媽生病了?”
旁聽的曲霧頓時就豎起了耳朵。
她聽到小葉總冷冷淡淡的回復(fù)。
“沒有�!�
葉海川微微皺眉,可沒等他說話,小葉總就又笑了起來。
“爸,你總不能覺得,會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問你們憑什么當(dāng)她父母的孩子,會因為媽媽臥病就心軟吧?”
她搖了搖頭:“就算我說了,她大概率也只會問我那又如何——所以你們還是別自取其辱了�!�
“……”葉海川看起來有些無言以對,只用余光往身后掃了一眼,低聲道,“小聲一些,別讓你媽媽聽見了,她剛醒不久�!�
葉亭初點了點頭,平平無奇道:“那我們繼續(xù)搬東西了�!�
剛抬步要走,身后突然又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曲霧掃了一眼,腳步一頓,口罩下的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那人是葉寶珠。
葉亭初也看到了。
她眼神微微一冷,也停住了腳步。
葉寶珠正端著一個空碗走出來,抬頭見到幾個人,才驚訝的喊了聲“爸爸”和“姐姐”。
一直都冷淡從容的小葉總眉眼間頓時難壓厭惡之色:“別叫我姐姐,我不是你姐姐。”
沒去看葉寶珠臉上的委屈之色,葉亭初徑直看向葉海川:“您什么意思?不是說過讓她待在老宅那邊?”
“你媽媽需要陪伴——我說的是孩子的陪伴。”
葉海川沒有回避她的眼神,淡淡道:“你去見小空,葉臻不知道什么毛病也不肯回來,而你媽媽一直在噩夢里驚悸不醒,口中把你們的名字喊了個遍——我只能讓她過來�!�
葉亭初臉上乍現(xiàn)一個嘲諷的笑容。
“爸爸�!倍~寶珠臉上委屈之色更甚,看葉亭初沒得到回應(yīng),便咬著嘴唇去看葉海川,卻得到了更加冷漠的回復(fù)。
“別叫我爸爸,我也不是你爸爸。”男人頭都沒回一下,“會讓你留下只是因為我老婆現(xiàn)在需要你,你就當(dāng)你自已現(xiàn)在是在打工好了。”
葉寶珠十分錯愕,臉上都是震驚與困惑:“可是,媽媽她……”
“打工的內(nèi)容�!比~海川打斷了她,“就是扮演方思婉的孩子——如果她需要的話�!�
“……”
曲霧去看葉寶珠的臉,有幸得見了相當(dāng)精彩的變臉表情。
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一會兒紫的。
說不上是屈辱還是憤怒還是委屈,或者是全部都有,而最終這一切依舊雜糅成委屈又無辜的模樣,甚至還掉了兩滴淚:“我知道你們都不相信我,沒關(guān)系,遲早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沒有說謊的……”
那張臉上過于精湛的變臉絕技,讓曲霧憋不住溢出了一聲笑,頓時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葉寶珠的眼神頓時變得又羞又怒,而葉海川則微微皺眉看向她,似乎察覺到她并不是普通的搬運工,便張口問:“這位是?”
“葉空的朋友,專門來替她跑一趟的。”
葉海川看著她,神情不動聲色變得客氣了許多。
“原來是小空的朋友……”他頓了頓,突然問,“你要去看看葉空的媽媽嗎?”
曲霧:……
曲霧僵住了。
一句“葉空她沒有媽媽”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但由于葉空的東西都還在這個家里,她怕自已事到臨頭被趕出去還拿不回葉空的東西,只好把話艱難地吞咽回喉嚨。
可她不說話,自有人著急忙慌的替她接:“原來你是三……不,原來你是葉空的朋友?!”
葉寶珠一臉急切的上前,用沒有拿碗的那只手去握曲霧的手,被后者一步三退躲病毒似的躲開了。
“不好意思啊�!币恢毖b啞巴的曲霧說話了,聲音從口罩下傳出來,絲毫不掩其厭惡,“我對賤人過敏�!�
葉寶珠:……
準(zhǔn)備好的說辭被這句一點不裝的臟話堵了回去。
葉寶珠的淚一下就流了出來,半晌才哽咽著道:“我知道,葉空的朋友肯定會討厭我,但是媽媽真的病得很嚴(yán)重,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再把她的情況轉(zhuǎn)述給葉空聽,她說不定會回來看看媽媽的,而只要她愿意回來,媽媽的病就肯定好了!”
她說著還要上前,曲霧便又退了兩步,也顧不上拿不拿得回東西了,徑直道:“首先,葉家不是她的家,所以稱不上回來�!�
“其次,你媽病了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倆又不是姐妹,既然是你媽那就肯定不是葉空的媽,少在這里套近乎�!�
“最后,少用你這張惡心的丑臉對著我哭,小心我應(yīng)激了把你踹到樓下去,到時候葉空來局子里撈我還得看到你的臉,我都替她反胃�!�
曲霧發(fā)出一聲夸張的干嘔。
葉寶珠:……
剛做出來的可憐又滿是情感的情態(tài)一下就被凝固住了。
葉寶珠僵在那里,卻聽到葉亭初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笑。
“放心吧�!�
小葉總垂著眼,理了理手上的畫紙,淡淡道:“你是葉空的朋友,就算你真把她踹下去了也不用進局子的。”
葉寶珠:……
少女臉上還可憐兮兮的掛著淚,此時卻驚懼地后退了一步。
小葉總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卻好似冰層下看霞光,又美又尖銳還帶著高高在上的寒意。
“你怕什么?”
葉亭初說:“昨天葉空說的話你沒聽見嗎?她如果回來,就可以在這個家里盡情地打你罵你而不會有任何人加以阻止——相對應(yīng)的,如果是葉空的朋友,當(dāng)然也可以這樣對你。”
“你不是明知道這一點,卻還愿意冒著風(fēng)險來葉家的嗎?”
葉亭初這樣說完,似笑非笑地收回視線。
——收到一半停止了。
因為她看見了走廊深處,臥室門前一個撐著門框勉強站立的影子。
“是……空空回來了嗎?”
女人在門前喃喃的喊。
葉海川猛地回頭,疾步上前想要扶住她。
可在那之前,方思婉已經(jīng)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是空空回來了嗎?!”
曲霧看到葉亭初臉上的神情全部淡去,一切凝結(jié)成眉眼上一層濃重的煩躁與焦慮。
不過來不及觀察更多,她眼睜睜看著那個明顯病得很重的女人朝自已沖了過來,還一副要擁抱她的樣子。
曲霧:……
口罩下的臉色大變,曲霧扭曲著臉拎起行李箱轉(zhuǎn)身就跑:“你不要過來�。。。 �
第252章
沒辦法,你們委屈一下
遠(yuǎn)在玉山大的葉空莫名其妙重重打了個哈欠。
她抽了張紙巾捂了捂鼻子,繼續(xù)開始操作電腦。
是黃金城論壇。
從林心舟那里得到邀請碼注冊了賬號之后,她還一次都沒有在上面發(fā)過言,這會兒卻編輯了一個帖子發(fā)出去。
不久前她問林心舟的那個問題,最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雖然之前是有說秦家這次宴會請了很多大人物,連南港秦家也會有人來,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好像被放鴿子了。”
林心舟這樣說:“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南港秦家只來了個小角色,連個親戚都不算——據(jù)說秦總還被氣壞了呢,畢竟他們家昨天可是在外人面前丟大臉了�!�
聽完她的回答,葉空只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回頭卻還是上黃金層論壇發(fā)了個帖子。
內(nèi)容是這樣的。
【聽說南港秦家的秦悟昨晚也來了秦家宴會,有人看到他了嗎?我好好奇船王家的人到底啥樣,不是說和秦見白長得很像?】
帖子發(fā)出去十分鐘,才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開始回復(fù)。
-秦悟?好陌生的名字,差點沒想起來是誰。
-南港和咱們離太遠(yuǎn)了,雖然名聲響亮但大家一般都不叫他們大名
-來了嗎?我是聽說秦家要來人但不知道來的是這種重要人物啊?
-樓主在哪聽的消息?秦悟怎么可能來?玉洲秦家哪有這面子?
-來的就是個跑船運的小角色,但卻帶來了合同,據(jù)說是一紙讓玉洲這邊狠狠吃虧的合同,可把秦總氣得夠嗆
-沒辦法,誰讓玉洲要借人家船王的名氣呢?嚴(yán)格來說他們簡直都可以稱作是詐騙了
-所以秦悟到底長啥樣有人知道嗎?沒人去南港做生意見過他的?
-這論壇里混的基本都是米蟲,能有幾個人有資格見秦悟?那可是和殘廢前的溫璨一個位置的人物,據(jù)說風(fēng)格還比溫璨狠辣冷酷,一直被稱為南港活閻王和活祖宗
……
對這些亂七八糟的回復(fù),葉空都只是一掃而過。
一直等待了許久,她才終于等到一個比較確切的回答。
-秦悟沒去秦家,他人在大西洋上,跟一艘去英國的船,船上還有一個公爵,兩個侯爵,據(jù)說是要去談一樁茶葉生意,你問我為啥知道?因為我也在船上。
·
看到這條消息,葉空才稍微頓了頓。
掃過發(fā)言id后面緊跟的ip地址,的確是大西洋。
葉空默然垂眸,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緩慢敲擊,片刻后,她起身下樓,一路走到地下室,用密碼打開了曲霧的電腦,不太熟練的打開桌面上的一個世界地圖軟件,輸入了大西洋三個字。
兩分鐘后,地圖迅速移動,鎖定大西洋位置,并彈出好幾艘游輪的編號以及名字。
葉空將那些號碼全都記下來,一一輸入曲霧自已的特殊瀏覽器查找。
最后搜出來一艘名叫“黑子號”的游輪,根據(jù)資料來看,這正是南港秦氏財團旗下的船。
看著屏幕上的資料,葉空慢慢舒了一口氣,接著又露出一點嫌惡的神情,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電腦。
·
與此同時。
還在開車的秦悟一邊手握方向盤,一邊低頭看手機上的消息。
不知看到什么,他臉上浮現(xiàn)出縷縷歡快難抑的笑容。
前方一輛又一輛的車險險與他擦肩而過,副駕的秦染秋尖叫連連,他卻恍若未聞,又很快打了個電話。
“干得好。”
他對手機那頭道:“還有別的情報也都一一對應(yīng)著修改一下——要知道,我們十一可是超級聰明,并且疑心超重的�!�
“所以,我可要開始提心吊膽了。”
·
葉家別墅。
手機里的警報僅僅響了一聲,曲霧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自動浮現(xiàn)一個紅標(biāo),好幾條動態(tài)接連彈出。
-警告!有人接近地下室。
-警告!有人打開電腦。
-警告!有人輸入密碼!
-密碼正確。
下面是一張攝像頭自動拍攝的照片。
是葉空沒有表情的臉,她似對攝像頭的動作有所察覺,朝鏡頭里冷冷瞥來一眼。
——感覺自已好像被罵了。
曲霧:……
曲霧默默收起手機,抬頭,對上了葉夫人一眨不眨死盯著她的眼睛。
她的確病得很重。
僅僅一夜之間便憔悴了不知多少倍。
嘴唇干裂,眼眶充血,眼瞼下微微泛著紅,雖然靠著底子好依舊能稱得上是個病美人,但這狀態(tài)實在是太糟糕了。
“昨晚回來就暈倒了,然后發(fā)高燒快燒到三十九度�!�
說話的不是葉家人,而是一直在旁照顧的醫(yī)生。
但顯然,他也是接到了葉海川的眼神才開始自言自語般的解釋的,“差點就要進急救室了�!�
醫(yī)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夫人原本身體很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霧:……
曲霧看他一眼,道:“您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這家人,跟我說也沒用啊�!�
一臉暗示的醫(yī)生:……
其他葉家人:……
葉亭初:噗……
他們在對話,方思婉卻好似什么也聽不見似的,盯著曲霧看了許久才沙啞著嗓子問道:“你是空空的朋友?”
曲霧屁股動了動:“算是吧�!�
方思婉又看向她手邊的箱子:“你來幫她搬東西?”
“嗯。”
“……”女人眼底頓時就泛上了一股哀切來,“能不能不搬?”
她喃喃道:“我還為她裝了一個很大的畫室,她不是很喜歡嗎?她要是走了,那畫室也沒人用了……還有,那些壁畫那些擺件,除了她都沒人喜歡的……”
“……”
曲霧原本不想多嘴,但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在葉寶珠同樣可憐的表情里哀切請求的樣子,她突然之間就有些憋不住了。
“真是不好意思�!�
她這樣說道:“葉空的確不是那種只靠一個行李箱就可以走遍天下的人——那樣的話,她或許可以和一些苦情戲里的女主角一樣,走得相當(dāng)干凈利索,甚至都不需要你們收拾房間,更不需要被她留下來的東西影響心情,在對著她好似從沒來過的空房間為她感到心酸�!�
口罩遮住女人的臉,只露一雙冷冷的幸災(zāi)樂禍的眼睛在外面。
“沒辦法�!�
她這樣哀嘆道:“葉空就是這樣一個無論干什么都存在感超強的人。”
“她來葉家住,就一定會讓自已住得舒坦住得爽,哪怕時間再短暫,她也不會因此就委屈自已縮小地盤,所以,就只能委屈委屈你們了�!�
女人坐在葉家的沙發(fā)上,在滿室都能看得出葉空痕跡的客廳里,無賴似的聳了聳肩:“不喜歡看到她住過的痕跡的話,你們把東西把房間都砸了就行了——反正她也不會知道。”
“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空氣陷入了靜止,整個客廳突然變得安靜無比——
第253章
但凡有機會
凝滯的空氣被葉海川打破。
他按著方思婉的肩膀,對曲霧道:“你們不是來搬東西的?先去搬吧。”
曲霧立刻起身。
旁邊一直安靜的葉亭初這時卻突然道:“媽,潘芳在外面,吵著鬧著要見你……”
在葉海川倏然投來的冷厲目光中,她淡淡道:“您要見嗎?”
“你媽媽現(xiàn)在還很虛弱,不適合……”
“見。”方思婉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門外,對葉海川的拒絕充耳不聞。
她按著沙發(fā)站起身來,甩開葉海川攙扶的手,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口中喃喃不停:“但不能在這個房子里,這是空空的家,不能讓那個女人進來!”
葉海川疾步趕上去攙扶她,路過葉亭初時他眉頭微皺,掃去警告的一眼:“葉亭初,你最好知道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我再清楚不過了。”
她卻抬起頭,看著葉海川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正因為夠清楚,所以才一定要這么做�!�
她轉(zhuǎn)頭看向正躡手躡腳要離開的曲霧:“你也去吧�!�
“我?”曲霧保持做賊的姿勢,迷惑地指向自已的鼻子,然后瘋狂擺手:“你們的家事我摻和干什么?我可不去!”
頓了半秒,她又警惕道:“你不是想讓我把這些事都轉(zhuǎn)告給葉空好讓她心軟吧?”
“你想多了,你也說了她是一個不會心軟的人�!�
葉亭初頭也不回往外走去:“可你愿意讓那個女人隨便污蔑她嗎?——哪怕她自已可能并不在意。”
還在瘋狂擺手的曲霧立刻就站直了身體。
“那可不行,而且,誰說葉空不在意別人污蔑她的�!�
曲霧放下行李箱,自言自語著跟了上去:“只是沒鬧到她面前來她才會懶得管——可但凡有機會,我當(dāng)然巴不得這些砸碎鬧到她面前被她打爆狗頭!”
·
一見到葉寶珠就激動不已的潘芳,被兩個保鏢扭著手一路押到了葉家老宅。
昨晚剛出事,葉家老太太就被老頭子派人接走了,速度可以說是相當(dāng)快。
因此葉海川他們本以為老宅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人了,誰知剛走進去,就看到沙發(fā)上橫著一長條人。
一頭染過的黑發(fā)軟軟搭在額頭,一條手臂垂出來,一條手臂橫在眼睛上,看起來死氣沉沉。
第一眼看去,昏昏沉沉的方思婉險些被嚇得叫起來,但她很快就被葉海川按住了。
“沒事,睡覺呢�!�
葉海川掃向沙發(fā)上的年輕人,張口冷聲叫他的名字:“葉臻!”
年輕人手一動,挪開擋在眼睛上的手臂,睜開一只眼朝他們一瞥,然后才慢吞吞的爬起來,整個動作過程跟沒骨頭似的,每一根頭發(fā)絲都在散發(fā)著頹唐之氣。
葉寶珠趕緊走過去扶他:“哥哥,你怎么在這里?”
她的手還沒碰到男人的胳膊,便被他一抬手讓開了:“別碰我。”
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他好像有些感冒,吸了吸鼻子,抬眼掃了眼眾人,厭倦道:“你們怎么過來了?”
視線落在那個被保鏢押著的女人身上,男人的眼神逐漸清明,厭惡之色溢于言表。
誰知他還沒說話,潘芳倒是先開了口:“葉少爺!您怎么能這樣跟自已妹妹說話呢?寶珠是在關(guān)心你呀!”
葉臻往后一仰,一張俊臉都皺起來,從牙齒里咬出嫌惡的字來:“別跟我說話�!�
那邊葉海川已經(jīng)扶著方思婉到他身邊坐下。
男人眉眼冷淡的掃他一眼:“你一晚上沒去那邊,就是在這里躺尸?”
葉臻抬起耷拉的眼皮看他:“您沒發(fā)現(xiàn)我還染了頭發(fā)�。俊�
他抬手抓了把自已變得漆黑的短發(fā),懶洋洋地后靠,視線落到不遠(yuǎn)處的曲霧身上:“這位又是誰?”
他一邊掃視每一個人,一邊溢出點意味不明的笑:“這是在干嘛?又要開家庭會議?今天又要把誰趕走呢?”
最后這眼神落到身邊的葉海川身上:“不會又要氣走一個親生的吧?哈哈哈~”
幾聲輕快的笑讓客廳再度陷入尷尬的寂靜,方思婉猛地繃緊了下巴,卻沒有說什么。
葉海川對兩個保鏢抬了抬下巴。
兩人松開了潘芳的胳膊,她一得到自由,就立刻朝葉寶珠的方向走。
少女卻崩潰地一邊喊媽媽一邊縮到了方思婉身后。
潘芳于是僵在原地,尷尬地搓著手道:“你親近葉夫人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她才是真正養(yǎng)你愛了你二十幾年的人�!�
方思婉卻一點沒覺得高興,相反,她的表情更加緊繃了,連牙關(guān)都緊咬起來,一字一句道:“你說你想見我,你想對我說什么?”
潘芳像是這才想起了正事,趕緊道:“我想告訴您,你可千萬不能被葉空那……那孩子騙了!她畢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從小沒有人教,她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什么謊都敢撒的!”
“你閉嘴!”喊話的居然是葉寶珠。
她臉頰通紅的死死盯著女人,眼神仿佛要把她生生絞死般滿是痛恨:“葉空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她是什么樣的人需要你來說嗎?!你少在這里胡亂污蔑人!我沒有你這樣的親生母親!”
她說完就轉(zhuǎn)頭蹲坐下來,埋頭在方思婉的膝蓋上抽噎不已。
潘芳頓時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我,我說錯了什么嗎?”
“……”
方思婉直勾勾的盯著她,卻又好似什么都沒能看進眼中,近乎是落在虛空一點的眼神了,偏偏又是一張平靜到極致的臉。
“你沒有說錯�!�
她仿佛看不到趴在膝蓋哭泣的葉寶珠,盯著潘芳輕聲細(xì)語道:“還有什么想說的,你繼續(xù)說�!�
“我就是想說……”
潘芳有些慌了一雙渾濁帶黃的眼珠四處轉(zhuǎn)悠,她看起來很想得到葉寶珠的反饋或者示意,可葉寶珠只顧著哭根本沒看她一眼,她就只能吞吞吐吐的自已發(fā)揮。
“我就是想說……葉,葉空她,真的是撒謊的,我沒有來找過寶珠,兩年前,我我是直接去花盒找她的,我當(dāng)時,對!我當(dāng)時還撒謊跟她說我是她的親生媽媽!只是因為生病害怕連累她,才把她丟在孤兒院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對我沒有一點好臉色!我當(dāng)時都快餓死了她也沒有收留我,不但沒收留,她甚至不肯給我一口吃的,也不肯給我一點點錢,她還恐嚇我!�。 �
說著說著女人的口條就變得流利起來,痛恨得相當(dāng)真情實感,甚至還緊緊看著方思婉,試圖讓她感同身受:“葉夫人!我真的沒騙你!你如果看到了她當(dāng)時的樣子你就會明白,哪怕去找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也會遭到一樣的對待的!她就是一個沒有感情沒有心的人!”
第254章
聽說,你是我媽?
時隔兩年,潘芳因為貧窮和病情而變得越發(fā)糊涂單一的腦子,也依舊能清楚想起那一天發(fā)生的一切。
——她騙了葉家人。
事實上,的確如葉空所說,她先找的人是葉寶珠。
當(dāng)然了。
那可是她的親女兒�。∪~寶珠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多虧了她!在她的想象里,葉寶珠應(yīng)該在見到她之后就立馬涕泗橫流與她抱頭痛哭,接著再給她足夠多的錢讓她去治病。
她并不是一個貪心的女人。
她決定只要要到足夠用來治病的錢,她就會遠(yuǎn)遠(yuǎn)走開,絕不打擾親女兒的富貴生活!
可誰知道,在好不容易見到她的孩子后,她遭受到的卻是一頓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罵。
那個在她想象中貴不可言的千金大小姐的親女兒,指著她破口大罵,什么臟話都說得出口,看她的眼神好似看著世上最痛恨的仇人和最骯臟的泥巴。
那眼神和辱罵實在是大大的傷害了她的一顆慈母心。
于是懷著一腔母愛都喂給白眼狼的憤怒,她又帶著虛弱的身體回到了花盒,去見另一個孩子。
——在潘芳的觀念中,把孩子交換之后,她沒有把葉空直接丟掉,而是千里迢迢去到花盒,還專程找了個口碑不錯的孤兒院把她放下。
那她也算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
可當(dāng)然,她不會說實話的。
即便剛剛才被親女兒傷透了心,她也依舊覺得自已是個了不得的偉大的母親,而偉大的母親是絕對不會讓自已的孩子承受失去一切的風(fēng)險的。
她一路上琢磨著想好了說辭,在向孤兒院院長解釋來了一切后,她沒有一點阻礙的見到了葉空。
在彼時,才剛剛成年的少女。
·
一望無際的荒野。
高速公路在不遠(yuǎn)處如灰蛇般蜿蜒,初夏的夕陽與野蠻生長的草木在風(fēng)里交融成流動的群青色,輕紗一般不斷往人臉上撲來。
這景色連同遠(yuǎn)處伶仃破敗的家屬樓一起落在潘芳眼里,便只剩下“破爛地方”四個字。
走進孤兒院后,她心里殘留的對親女兒的怨懟也不由自主的消散了,只剩下無比的慶幸。
——還好媽媽把你換了,要不然在這種破地方過著苦日子的,就要變成我的寶貝女兒了。
與此同時,一股隱約的傲慢也在她無知的胸腔里生長起來。
在她的想象中,當(dāng)年那個襁褓里的孩子,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成了她親女兒的反義詞。
她應(yīng)該瘦小,丑陋,唯唯諾諾,眼睛里都是膽怯,而看向她的時候,則應(yīng)該滿懷對媽媽這一角色的渴望與孺慕,到時候,她就可以端著媽媽的架子,跟她細(xì)細(xì)訴說自已的苦楚還有不得已,然后再表達(dá)一下如今的難處
……
十八歲的孩子,說不定已經(jīng)能打工賺錢了?
到時候讓她收留自已幾天,再找她拿點小錢去買藥應(yīng)該也不難?或者錢不夠的話,買酒也行……
要是這一次成了,過段時間她還可以再來,當(dāng)然也不能太過頻繁,否則再怎么缺愛的孩子,也肯定會不滿的……
哎,現(xiàn)在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