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爸爸他們同意嗎？”
“他們不知道。”溫璨說，“溫家至今都鎖著我媽媽的房間，鑰匙只有我和溫榮有�！�
“你不怕他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又如何？何況他不會發(fā)現(xiàn)的，因為至今為止，他都不敢踏入那個房間半步�！�
到此為止，葉空覺得自已不該再問下去了。
她看向?qū)γ娴暮诎�，問：“所以這黑板也有一半是你媽媽留下的？”
“嗯，從她的書房搬來的�！�
葉空撐住下巴，瞅著那些復(fù)雜的公式：“我一個都看不懂——不過看來你繼承了你媽媽在數(shù)學(xué)上的天賦�！�
“我不如我媽媽�！睖罔蔡谷坏溃拔覌寢屖莻�天才，我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她留下的基礎(chǔ)上建房子而已。”
對上葉空不解的眼神，他指了指黑板說：“星飛對ai的開發(fā)，都建立在我媽的構(gòu)想上，如果她還活著，星飛應(yīng)該會成為一個專利無數(shù)的純科技公司吧，而不是像我一樣廢物，還得靠游戲養(yǎng)活實驗室�！�
“……”
·
葉空無言良久，又轉(zhuǎn)頭去看黑板上的那些數(shù)字。
字跡展現(xiàn)的這幾塊黑板也顯然已經(jīng)用了些年頭，并且用得很勤，數(shù)字在上面擠滿每一個角落，有些地方還涂著許多暴躁的叉，叫人完全可以想象他獨自一人站在這黑板面前反復(fù)書寫又反復(fù)擦掉的身影。
還有桌上和地上那些翻開的書，熒光色書簽貼得密密麻麻，邊角也泛著毛邊，不知道被翻過多少次。
——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廢物能擁有的房間。
可葉空發(fā)現(xiàn)，溫璨是認真的在這么想。
于是這一天，葉空發(fā)覺了新大陸——一直以為骨子里都帶著傲氣的人，原來內(nèi)心深處完全相反的一直在貶低自已。
她盯著溫璨看了許久。
在溫璨察覺到古怪，抬頭看來時，她才揪了揪自已的頭發(fā)，半晌才說：“廢物也有廢物的好處，而且這說明你媽媽給你打好了基礎(chǔ)，她很愛你�！�
話剛落音葉空就抿緊了嘴唇。
什么聊天鬼才？這難道是安慰嗎？
她在心里狠狠問自已。
你不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怎么能說出這種鬼一樣的話？
真是見鬼了�。�
少女被自已氣到了，面無表情坐在那里誰也不看。
溫璨也愣了一下，幾秒后，他又慢慢笑起來，還笑得有些停不下來，半晌才對葉空說：“你說得對，謝謝我媽給了我當(dāng)大老板的機會�！�
葉空：……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感覺自已被嘲笑了。
好討厭。
但……他看起來是真的被逗樂了。
少女黝黑的眼睛像貓一樣靜靜看著這人，心想，沒有剛才那種看似溫柔平靜實則充滿自厭自毀氣息的樣子。
好吧，好吧，就當(dāng)我做慈善娛樂一下這一大只小可憐兒好了。
少女默默撐住臉，問：“你這里有什么玩的？我好無聊�！�
·
與此同時。
一輛從高譚市醫(yī)院前往花盒的黑色轎車上，秦悟一臉陰郁的掛了電話。
秦見白看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但還是不得不捏著鼻子關(guān)心一句：“怎么了？”
“周頌?zāi)侨荷掂碎_車兜風(fēng)去了，葉空沒在車上，不知道在哪兒�！�
秦見白心中一喜：“那我們要不還是回醫(yī)院或者回酒店？我真的需要休息。”
“不要�！鼻匚蚱乘谎�，心情陡然直墜谷底，讓這位方才還一臉輕松笑意的少爺臉色變得無比陰森可怕，拉出去可止小兒夜啼，“來都來了，就去見一見溫少爺吧。”
“哈？”
“不是說在給他外公慶生？剛好最近秦溫兩家關(guān)系近，作為晚輩去問候一下溫老爺子的親家，應(yīng)該也不算失禮？”
“……”怎么就不算失禮了？你這也太強行了吧！而且誰不知道自從池教授去世，這對親家就徹底冷了��？！溫榮親自來花盒好幾次連岳父的面都沒能見到！顯然因為女兒的死人家都恨上溫家人了！你還要去討嫌這不是故意找茬嗎？！
這么多心里話吐出來只有一個噎得慌的：“這也太不自然了，而且你會討好長輩嗎？”
“我不會，你會不就行了？”秦悟轉(zhuǎn)頭看他。
沒等秦見白露出吃屎的表情，他又一揮手：“對了，別忘了把紗布取下來。”
？？？
因為巨大的迷惑，秦見白下意識偏了下頭，仿佛在懷疑自已聽錯了。
可秦悟只是陰冷的看著他。
顯然他沒有聽錯。
“……”秦見白氣得笑出了聲，“你是不是虐待狂�。课乙歉腥玖嗽趺崔k？”
“我會救你的，我有的是錢和好醫(yī)生�！�
“……難道我沒有嗎？�。�！”秦見白一腳踹在了副駕的椅背上，嚇得司機又是一抖，整輛車往前一竄，“我憑什么要受這種苦？！！”
話音剛落他的額角就被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抵住了。
秦見白身體一頓，用余光一點點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那把秦悟用來自殘的水果刀。
秦悟用的水果刀自然也是最好的。
通體金色，充滿設(shè)計感，只看著就知道手感一定很沉，刀刃必然鋒利。
他只用刀背點住了他的額角，可要想換到刀刃只需要輕輕翻一下手腕就行了。
第329章
兵荒馬亂
冷意仿佛已經(jīng)化作刀片切入了皮膚似的，秦見白發(fā)出麻木的聲音：“你瘋了？”
“不是你問我為什么你要受這種苦嗎？我這是在告訴你答案�！�
秦悟微微一笑，半開的窗外有風(fēng)和光不斷拂進來，吹起他的短發(fā)，襯得那張臉很是精致好看，可秦見白卻只見到不斷掠過的陰影。
如撒旦一樣森冷而充滿威脅。
“誰讓你父母貪心不足，要打著南港的招牌去招搖撞騙呢？”秦悟湊近他，低聲笑，“說來我還要感謝他們，要不是他們干了這么一件大蠢事，也不至于把我招來，我也就不會在這里找到我遍尋不得的人。”
“和我父母不同，我從不迷信，可現(xiàn)在我也不得不說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因果，這句話果然是真的�！�
說完，他收回了刀，靠在椅背上很不熟練的把刀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速度很慢，好幾次還差點劃傷自已的手，前面的司機頻頻往后看，滿臉的擔(dān)憂和恐慌幾乎要溢出來，他卻絲毫不管。
風(fēng)從窗外不斷吹進來，將男人的聲音也吹得四散。
“雖然很多人都不肯承認，但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叢林——要怪，你只能怪你們自已�！�
“誰讓你們一家人，個個都是貪婪又愚蠢的廢物呢？”
他聳肩，攤手，姿態(tài)自然甚至堪稱真誠，落在秦見白眼中卻如一個渾身涂滿陰影還猙獰無比的怪物。
惹人憎恨——即便他顯然不把他的憎恨放在眼里。
秦見白一點點收回視線，眼底似有火在燃。
可他沉默著解開了手上的繃帶，一圈圈展開，最后將紗布也取下來。
掌心里幾道猙獰的傷口，經(jīng)過針線一縫，更顯得張牙舞爪丑陋難看。
一直都頗為在意形象的他一眼都不愿多看，可剛要撇開視線，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地方。
好一會兒他才定定將傷口上下檢查了一遍，不由得喃喃：“我怎么覺得……原本這口子沒這么大？”
“啊，”他聽到男人輕飄散漫的說，“我讓醫(yī)生切大了一點，這樣我們的縫合線就一模一樣了�！�
秦見白：……
秦少爺出生以來，生平第一次，被氣到頭腦發(fā)昏，雙手發(fā)抖。
而秦悟還一邊撐臉看著窗外一邊不走心的安慰他：“別難過，我也跟你一樣多來了兩下，這輩子都沒有人跟我這么有難同當(dāng)過呢�！�
秦見白：……
司機頻頻看向后視鏡，生怕秦少爺被自家先生氣暈過去，那樣的話先生的計劃又要被打亂，他肯定又要發(fā)火了。
好在并沒有。
秦少爺也算是練出來了——司機欣慰的想。
“還有多久到那個破地方？”秦悟有氣無力的問。
“不到一小時�！�
路邊的樹搖曳著一閃而逝，男人漆黑的眼瞳映出窗外的天空山色，如一尊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
葉空在和溫璨玩游戲，那種很老的手柄游戲。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古董了，被溫璨從里面雜物間搬出來的時候，上面的灰險些撲了她滿臉。
葉空都懷疑那顯示器已經(jīng)壞了，不過插上電后居然真的亮了起來。
“你要玩什么？拳擊還是賽車�！�
溫璨又從房間里翻出來一個盒子，里面裝滿了卡。
葉空想了想，說都想玩。
于是兩人就把那些卡一張一張的插上去，一個一個地玩。
但凡找到一個葉空稍微能玩的，她都能興致勃勃地打上好久。
漸漸的，溫璨好似摸出了規(guī)律，無論什么游戲都能和葉空玩得有來有回。
葉空狂按手柄，一邊緊盯著顯示器人瘋狂出拳的小人，一邊問：“你是不是放水了？”
“……”太過明顯的事實如果否認的話是不是反而像在嘲笑人。
可溫璨還是面不改色道：“沒有，你挺厲害的。”
葉空：……
感覺被嘲笑了。
但她不會說的。
好玩就行了。
人活著就是難得糊涂。
給自已一通心理建設(shè)后，葉空玩得更加興起，臉上都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笑意，贏的時候也同樣會握拳表示自已厲害。
溫璨只用余光看她，也忍不住微微彎起唇角。
被鐵欄圍起來的老破小窗戶里，不停傳來人的說話聲、游戲機發(fā)出的無比復(fù)古的電子音效，還有書嘩啦啦被翻過的聲音。
而風(fēng)穿堂而過，帶院子里老人們模糊遙遠的閑聊。
樹葉的影子搖搖晃晃，被陽光映在塵埃遍布的窗欞上。
如同人生里千千萬萬個平凡無奇的，不斷重復(fù)的早晨。
在這樣平靜的熱鬧中，手機的震動自然而然被兩個人忽視了。
直至?xí)坷锿蝗粋鱽砭瘓笠话愕拈L鳴。
溫璨手指一頓，顯示屏里的小人立刻被葉空抓住機會一頓亂錘打死了。
少女一個握拳：“耶！”
可溫璨已經(jīng)放下手柄迅速起身走向書房，同時拿出手機接通了不知道第多少次響起的通話。
書房里，他抬頭看著墻上的顯示屏陡然頓住了腳步，而手機里的人正在低聲報告：“車牌號是玉洲的！是前兩天您讓我們多注意的那個秦家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小區(qū)了！馬上就要到單元樓！”
溫璨：……
幾秒后，迅速跟上來的葉空，看著監(jiān)控里已經(jīng)走過半個健身區(qū)，直奔這里而來的面具臉。
葉空：……
好心情蕩然無存。
沒有任何過渡的，憤怒如黑海一樣悄無聲息轉(zhuǎn)瞬淹沒她的眼瞳。
“他是來找我的�！�
她抬腳就走，卻被溫璨拉�。骸拔幢兀銈冊洪L住哪他不一定知道，但我外公的住址卻又很多人知情�！�
葉空轉(zhuǎn)頭問他：“你那個替身呢？”
“在一樓�！�
“你外公？”
“也在家里。”溫璨一邊說一邊飛快撥了個電話，接通后他立刻道，“有人來敲門的話不要開門。”
那邊的老人摸不著頭腦的喂了一聲又說：“什么？我剛買完菜正要回去呢，馬上就到了。”
他剛說完，他們已經(jīng)通過監(jiān)控看到了那個提著菜籃的老人。
而在他前方不遠處，正是聽到聲音停下腳步的秦見白。
很奇怪，他沒有轉(zhuǎn)身，反而靜待著老人走過他身邊，正因如此，溫璨反而無法說話——老人機的漏音特點完全不足以保證電話的私密性。
秦見白不言不語，任由老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一邊“喂喂”一邊走進了單元樓。
而秦見白跟了上去。
身邊刮過一陣風(fēng)，待溫璨轉(zhuǎn)頭看的時候，葉空已經(jīng)不見了。
第330章
你的脈搏
老人剛用鑰匙打開房門，就有人從樓上下來了。
一張有些眼熟地臉出現(xiàn)在眼前，老池忍不住愣了一下，卻見這少女十分淡漠地從自已身邊走過，卻又留下了一句刻意壓低聲音的叮囑：“先別關(guān)門�！�
老池思索的表情變成了懵逼，下一秒他想起來：這不是樓上老孫收養(yǎng)的那個孩子王嗎？葉十一？
正想著，視線便也不由得隨她而去。
少女已經(jīng)走出單元樓，她若無其事地往外走，剛要邁開腳步朝這邊來的秦見白于是又停住了腳步。
他看著越來越近的葉空，提起笑臉正要打招呼：“葉……”
才吐出一個字，少女已經(jīng)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就像走過了一團空氣一樣沒有分給他半點眼神，而他的耳機里已經(jīng)滿是男人警覺又急促的聲音：“葉？什么葉？你遇到葉空了？她怎么會在這里？她和溫璨住一起？！�。 �
越發(fā)陰郁的嗓音里滿是氣急敗壞。
秦見白正想趕緊裝沒事走過去，卻聽見身后傳來了葉空裝模作樣的聲音：“咦？這不是秦少爺嗎？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剛才看到的幽靈呢�！�
秦見白：……
耳機那頭也安靜下來，在確認了這邊是葉空后，秦悟的語氣反而沉穩(wěn)了：“搞清楚，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秦見白看著不遠處那個站在單元樓里自家門前，看起來正在看熱鬧的老人，幾秒后他微笑轉(zhuǎn)身，看向葉空：“只是劃一刀而已，死不了人的，謝葉小姐關(guān)心了�！�
葉空：……
少女的眼神絕對是在感慨“好厚的臉皮”。
秦見白只當(dāng)沒看到，環(huán)視周圍，不經(jīng)意般道：“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兒不是溫先生外祖家嗎？”
“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葉空淡淡道，“你為什么會來這里？”
“秦溫兩家最近合作密切，我和溫老爺子以及小溫總來往都挺多的……”秦見白頓了頓，張口說，“他們知道我要來花盒辦事，所以托我來問候一下他們的親家順便見一見溫先生。”
他說著就要轉(zhuǎn)頭去看：“溫先生應(yīng)該在家吧？”
單元樓內(nèi)的陰影中，溫璨剛悄無聲息地踏下最后一層階梯。
這邊葉空突然上前一步，語氣從冰層里凍過般陡然壓低：“你的傷口沒包紗布呢�！�
“……”秦見白剛要扭過去的頭僵在原地，又轉(zhuǎn)回來，對葉空扯了扯嘴角，微微攤開雙手，讓縫針的傷口暴露在葉空的視野中，“我嫌麻煩，而且悶�！�
“……”葉空無聲半晌，余光遠處，男人已悄無聲息隱入房門，然后悄無聲息地將門關(guān)緊。
她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男人攤開的手掌上，笑了：“真的嗎？”
她說：“我還以為是專門為我準(zhǔn)備的呢�！�
她語速不快，慢悠悠懶洋洋的，同時手也伸了出去，就像是給足了秦見白逃跑時間似的。
可僵硬地秦見白哪敢逃跑，就這么看著少女對他伸出了手，眼皮抬起來慢慢看向他：“握手？”
試探的姿態(tài)和表情，嘴角甚至掛著笑，眼神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漆黑瞳底看不見一點笑意，冷冰冰直勾勾的。
“……”秦見白在心里大罵瘋子，可耳機里的人卻讓他把手伸出去。
他只能一邊在心里祈禱——祈禱什么他也不知道，一邊把手伸出去握住了葉空的手。
少女的手掌瘦卻有力，一把就緊緊攥住了他，傷口被牽動讓男人不由得發(fā)出吃痛的聲音，葉空卻無動于衷。
她垂眸看著那只手，沒什么表情地翻轉(zhuǎn)過來，就像在揭開什么玩具蓋子似的，一點點將手掌下移。
她動作太慢了，秦見白不由得咽了咽唾沫緩解莫名變得緊張的情緒。
直至第一條傷口暴露在葉空視野中，然后是第二條，最后是那條完整的縫肉穿皮的黑色的絲線。
“真丑�！�
少女面無表情的這樣說，下一秒就要放手，秦見白也在心底無聲的大松一口氣。
可就在少女的指尖即將與他的指尖脫離之時——僅那一點極小的接觸面積，她毫無預(yù)兆的突然用力，以幾乎要掐進皮肉骨血的力度死死捏住了他的指尖。
秦見白悶哼一聲，下意識想掙脫，卻被少女用另一只手唰的反抓住了手腕。
他的手被葉空死死釘在原地。
而剛剛才平復(fù)下來的呼吸一下又急促起來。
男人表面上只不動聲色看著她，還微微笑了笑：“怎么了？還沒看夠？”
“……”
四周陷入詭異的安靜。
秦見白甚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就在他又扯著嘴角打算說點什么若無其事的話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少女幽幽的說：“你的心跳……好快啊。”
秦見白：……
陡然緊縮的瞳孔不由自主聚焦于葉空抓著自已手腕的手。
直至此時他才察覺，少女的指腹正悄無聲息貼著自已的脈搏。
秦見白呼吸驟停，好幾秒才強作鎮(zhèn)定的說：“畢竟我每次見你都挺刺激的，不得不緊張。”
“是嗎？”
葉空也笑了一下：“我還以為是因為傷口不一樣了�！�
秦見白：…………………………
這一回他是真的屏住了呼吸。
而在靜止中，葉空緩緩抬起頭。
方才還只是為了幫某人脫困隨便來攔一攔的心情，此時別的情緒卻都已經(jīng)消失了。
巨大的、如海嘯般排山倒海的情緒，在死寂中覆蓋了她全身。
唯獨掌管理智的那根弦還在操控著她發(fā)出平靜的聲音：“秦少爺，請問是什么原因，導(dǎo)致你的傷口變大了呢？我記得我沒有用刀子反復(fù)割你的肉啊�！�
“……”秦見白笑了笑，嗓音莫名蒼白，他想聽耳機里的指示，可偏偏這時候那人跟死了一樣不出聲了，他只好飛速運轉(zhuǎn)著腦子找出來一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傷口崩大了�！�
“……”
葉空沉默幾秒，突然噗的笑了。
她甚至都懶得指出這句話里的漏洞，笑得松開了秦見白的手，笑得身體發(fā)抖，最后撐住了膝蓋。
笑音末尾，葉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吸完，她渾身上下的笑意也全都在同時褪得干干凈凈。
葉空直起身來，面無表情一把拉住了秦見白故作鎮(zhèn)定般自已正反復(fù)打量的手。
猝不及防下，他又被握住了。
少女還又跨前一步。
隔著面具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驚得秦見白想后退卻不能。
第331章
我很歡迎——
“其實我什么都沒看出來�！�
她輕聲說：“我又不是醫(yī)生，縫針以后的傷口，只要沒有角度上的變化，誰能一眼看出來��？我又不能說變小，就只能猜變大了。”
“誰知道，居然還真變了�！�
秦見白：……
秦見白只覺得天都塌了。
方才的極度緊張到此時還加了許多的羞憤欲死和狂暴的怒意，但這怒意他又無法發(fā)泄，只能憋得心跳越發(fā)快起來。
可葉空與他相反。
她慢條斯理地握著他的手，用掌心覆蓋他剛縫好的傷口，用了一點不大不小的力道。
“別緊張�！彼踔涟参克�，“我不會摘下你的面具的�！�
“……我有什么可緊張的，你摘我面具也不是一兩次了�！鼻匾姲仔Φ孟駛�故障失修的機器人。
“我的意思是，從此以后，我都不會再摘下你的面具了�！�
“……”
少女看著他，說：“這張面具底下，無論是誰的臉，對我來說都丑陋惡心得要命，我連余光都不想被弄臟�！�
“同時，”她嘴角突然彎了一下，“這也代表著……”
她的手開始一點點用力。
面具下秦見白的臉扭曲了一下，強忍著沒有掙脫。
“無論這張面具底下是誰的臉……”
她手指屈起，指尖扣入男人掌心無聲用力——
“對我來說都一樣。”
“�。。。。 �
秦見白忍無可忍地猛地收手后退幾步。
黑線被少女的指甲掛破，在兩只手分開之際順著皮肉牽起、撕扯，飆出猩紅血珠。
秦見白痛得彎腰，眼睛卻不可置信看著自已再度鮮血淋漓比之前更慘不忍睹的手，又抬頭去看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少女。
她幾根手指都沾了血，食指上甚至還貼著一根絲線，血順著她的手指下淌，匯聚成珠，再滴落。
而她抬起手，目光平靜的看著，片刻才抬眸看向秦見白。
秦見白已經(jīng)痛得有些頭腦發(fā)昏，卻依舊能清楚無比的看見少女此刻的模樣，聽見她的聲音——就像動物無論何種境況都會記住天敵殺死自已的樣子。
“回去告訴他。”
葉空說：“如果不選擇從此消失，那么你們就只剩下兩個選擇�！�
“要么，一輩子都戴著面具出現(xiàn)在我面前，被我玩成這樣�！彼咽洲D(zhuǎn)向秦見白，屈起的手指展開，露出血淋淋的手掌。
“要么，取下面具�！�
少女站在那里，在陽光下露出無聲而燦爛的笑，“來送死！”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畢竟在我一輩子都不想踏上南港，也一輩子都不想主動沾染你家任何人的情況下，我唯一可以殺了你的途徑，就是等你來找我了�！�
“所以，無論是戴著面具還是取下面具，我從此都……”
她展開手臂，似一個熱烈自由的邀請：“無比歡迎啊~”
秦見白：……
他甚至再也無法控制自已微微發(fā)顫的聲線：“你……到底在說什么？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葉空又笑了。
她收回手捂住嘴巴，笑聲卻還是從指縫里漏出來。
“沒關(guān)系，會有人懂的。”
“或者你也可以當(dāng)做是我在說瘋話。”
葉空放下手朝他走去，邁步很慢，悠然似散步似玩耍，秦見白卻不由自主后退。
“可明知我在說瘋話，明知我是個瘋子，明知我會傷害你——還樂此不疲來我面前找虐。”
秦見白連退幾步，最后直接向后跌坐在地。
葉空就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的俯視：“秦少爺，你不也一樣活該？”
“你們都一樣，都長了一副賤骨頭�！�
“既然如此，我賞你們的刀子……”
她一腳踩上秦見白完好的那只手，在他的“嘶嘶”聲里輕描淡寫：“賞你們的耳光和鞋底——你們都應(yīng)該都很喜歡才對�。俊�
秦見白用破皮的代價救回了自已的另一只手。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彼乃季w只夠讓他蒼白的重復(fù)這一句話。
好在葉空也沒有執(zhí)意要踩斷他的手，而是后退一步，輕輕吐出個“滾”字。
男人從地上站起來，轉(zhuǎn)頭離開的時候，空白的眼底甚至涌上了淚意。
可他自已毫無察覺，只在腦海里第一次萌生出了“我能殺了秦悟嗎？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讓我殺了秦悟而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想法。
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
葉空卻在原地站了許久。
少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整個就像陽光下的雕塑，冰冷而沒有一絲活人氣息，她甚至連瞳孔都沒有動一下。
直至有滾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從背后靠近，然后她的手被人拉住——
瞬間，她就像應(yīng)激的貓一樣猛地轉(zhuǎn)頭甩手。
啪——
男人及時后退躲開了這個反手耳光，被狠狠拍開的手很快開始泛紅。
他抬眼望去。
少女漆黑幽深的瞳孔如同被大霧覆蓋的一望無際的黑石灘，有種世界盡頭般叫人膽寒的死寂。
好在這樣的眼神透露出的并不是她本人的絕望，而是讓別人絕望的氣息。
“手�！睖罔惭院喴赓W，指了指她那只還沾著血的手，“不嫌臟嗎？要不要去洗一洗？”
“……”
葉空像是這才慢慢回神。
她低頭看了眼自已斑駁的手指，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嫌惡至極的表情，還重重“嘖”了一聲。
“洗啊，馬上就洗，在哪兒洗？借一下你外公家里可以嗎？”
她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馬不停蹄大步流星朝單元樓入口走去了，邊走，邊以幾乎要把爪子都甩掉的力度狠狠甩手。
溫璨：……
少女悶頭闖進了那扇打開的門里，張口就是：“衛(wèi)生間在哪？”
窗戶那兒還在觀察情況的老人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指了個方向：“那邊那邊�！�
葉空一頭撞進洗手間，然后水龍頭被打開，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老池站在那兒目瞪口呆，直到溫璨緩緩進來，才指了指廁所，遲疑道：“這是？”
“她是花之盒的葉十一�！�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我和您說過的，我的合作伙伴�！�
老池恍然大悟又大驚失色：“你的未婚妻？！”
溫璨：……
葉空沒有把手洗上幾十遍洗到手流血。
她只洗了五遍就停住了，畢竟她的手價值連城，待會兒還得抹點護手霜。
甩干水珠，從廁所里出來，對上的就是陌生老人一臉驚恐的表情。
葉空：？？？
少女站在衛(wèi)生間前，面無表情地歪了下頭。
第332章
在下葉空，非常尷尬
擺設(shè)陳舊的客廳里，滿滿一盤水果被放在了掉漆的茶幾上。
“那個，我們家也沒什么好招待你的，隨便吃點兒水果吧�！�
池老這樣說著，分明是戴著眼鏡的知識分子形象，動作卻有些局促，像是不知道該干些啥似的，把濕漉漉的手在衣角上一頓擦，坐下來又站起身：“你吃早飯了嗎？沒吃我去給你煮個面？”
“……吃過了，溫璨給我煮的�！�
葉空坐在沙發(fā)上。
她顯然對眼前這種被老人熱情招呼的場面不太適應(yīng)，尤其這位老者以前還短暫的給她當(dāng)過老師。
少女很不熟練的坐得筆直，眼神瞄了瞄溫璨，卻見男人好似沒瞧見這場景似的，自顧自拿了個蘋果在手里，她于是又瞄了瞄重新坐下來的老人，正好看見他驚訝的看向溫璨。
“他給你煮面？”總算找到個話題，老人立刻道，“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