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只是循著本能走過這條曾經(jīng)來回?zé)o數(shù)次的山路,然后被一塊石頭絆倒,毫無掙扎之意地一頭栽倒下去。
他順著山路翻滾了很遠,趴在草叢里再無聲息。
一只蟋蟀從他臉上跳過,而在蟋蟀跳過的地方,緩緩有血流淌下來。
青年一動不動地趴著,木然大睜的眼只能借月色看見草葉上粗糙的脈絡(luò)。
恍惚間,他覺得自已聽見了少年們飛奔而過的腳步。
那聲音混合著細碎的說話聲掠過他耳畔,將他的靈魂帶回了很多年前。
山野如詩,漫天蒲公英隨風(fēng)席卷。
“小野?別在這里睡著了,跟我回去睡吧?”
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后,那個聲音又含笑說:“你看十一都在取笑你了�!�
那兩個字依舊像某種刺激神經(jīng)的固定程序。
少年的靈魂自他僵死的軀體中猛的一下彈坐起來:“什么?!她敢取笑我?我躺在這睡覺又怎么了?她懂什么叫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嗎?再說了葉十一不也經(jīng)常在這里睡覺,憑什么笑我?”
女孩穿著涂鴉的舊t恤,指間捏著一朵蒲公英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無所謂的看他一眼,似乎懶得跟他計較,又撇開眼去。
少年在她眼中看見煙灰的長天,還有巨大的蘋果樹。
以及另一個拄著膝蓋俯身來看他的,與他一模一樣,又完全不同的,漫不經(jīng)心含笑的臉。
他朝他伸出手:“起來吧,回去吃飯了�!�
原野感覺自已伸出了手,興奮的,又充滿無盡疲倦地握住了他。
“好啊,吃飯�!�
少年摸了摸肚子,嘟嘟囔囔道:“我還以為你只記得去叫葉十一呢,你都不管我了……”
“怎么會?你可是我弟�!�
“呵呵�!币慌缘纳倥l(fā)出意味不明的冷笑,率先邁步向前走去。
蒲公英被她轉(zhuǎn)得英絨紛紛,再被風(fēng)掠起,拂過他唇角。
他感到自已被人拉著,朝英絨飛來的方向追了過去:“十一,別走那么快啊,等等我們……”
眼淚像一條小小的銀河,在青年的側(cè)臉上不盡的流淌。
秋風(fēng)如涼水,拂過他額前滑落的血。
幾分鐘后,在山里迷路的秘書一腳踢到了一具柔軟的軀體。
他腳步一頓,緩緩低下頭。
第344章
你不會告訴他的
和原野打架費了曲霧不少體力,葉空也毫無睡意,兩人就在凌晨的林子里靜靜坐著發(fā)了很久的呆。
不知過了多久,曲霧突然道:“你真的要讓他把原初的墓帶走?”
“嗯�!比~空語調(diào)懶洋洋的。
“……可我覺得原初肯定更愿意待在這里。”
“死人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葉空靠著墓碑涼涼的笑了一聲,“要怪只能怪他自已死太早,否則哪怕留個完整的遺囑呢?”
曲霧:……
“你嘴可真毒,連死人都不放過�!�
葉空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后,她才緩緩道:“就算與此無關(guān),原初也總愿意為他弟弟做點兒什么的——我看原野那樣子,人都要壞掉了,他哥死前畢竟還讓我關(guān)照他�!�
“你能關(guān)照什么?你還比他們小幾歲呢�!�
葉空笑了一下,撐住臉道:“誰讓我厲害呢?”
“……”曲霧沉默很久,突然悶悶的說,“其實他們兄弟倆,我一個都不喜歡�!�
她喃喃道:“原初是對你很好,可在你和他弟弟之間,他還是會選他弟弟,當然這理所當然,可你也為了他的好背負了原野莫名其妙的恨,我都不知道這恨到底要持續(xù)多久……”
說著她突然又停住,片刻后“啊啊啊”地一邊叫一邊狂揉腦袋,煩躁不已的道:“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就不能直接告訴他真相嗎?他哥明明是為了救他才死的!他也不想想你怎么可能會怕天黑?明明是他自已嗷嗷慘叫才讓他哥不得不下去陪他的……”
話音未落,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脆響陡然讓兩個人都安靜下來。
唯剩呼吸聲的山林間,她們不約而同地緩緩轉(zhuǎn)頭,看見了剛從草叢里冒出頭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幾秒后,小的那個飛奔而來:“十一!你沒事嗎?!你沒掉下去?”
“掉什么掉?我能掉哪兒去?”
葉空口中在回答小草,視線卻越過她看向了另一個人。
少女還僵立在草叢中,斑駁光影中只能隱約看見她瞪大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失去了呼吸的石雕一樣死死地盯著她。
“她聽見了?”曲霧在一旁冷冷道。
“大概吧�!比~空看著呆滯的原小七,慢慢撐住臉,唇角彎起了一個淺笑,“不過,也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因為她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原野……”
“你說對吧?原小七小姐?”
少女就像被陡然解開穴道,呼吸聲急促響起的同時她人還倒退了兩步,險些踉蹌向后摔倒。
穩(wěn)住后又向前沖了一截,最后卻又不敢靠近地停在葉空一步之遠的距離,不敢置信又滿懷僥幸心理的問她:“你……你剛才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什么叫……原初哥哥是為了原野哥死的?他明明是為了救你……是你先被雨困在了山澗里,他是為了救你,是因為你怕黑才等不及要下去的……”
沒等她說完曲霧就發(fā)出了一聲冷笑:“十一從不獨自一人來山澗里玩,因為她知道自已體力不好,十一也從來都不怕天黑,因為她早在小時候就曾獨自一人在野外呆過不止一個晚上……真正會因為賭氣獨自跑來山澗里待著的只有原野,怕黑的人也是原野……”
“……”原小七嘴唇微微發(fā)著顫,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
“原野這個懦夫,因為……”
“行了,”葉空輕描淡寫打斷她,打著哈欠站起來,“你們下山?jīng)]見到原野嗎?怎么不跟他一起回去?”
“原野說他把你推下山了。”小草揪著她的衣服小聲道,“我趕緊來看看�!�
“他怎么敢?”
葉空沒什么表情的掃了眼還在發(fā)呆中的原小七,月色下隱約可見她慘白的臉。
她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對原野比較了解,你覺得,他最近這些年的狀態(tài),適合知道真相嗎?”
原小七嘴唇囁嚅兩下,好一會兒才能抬眼看向葉空,露出自已早已盈滿淚水的眼眸:“我不知道……”
她帶著忍耐的哭腔:“可哥哥他這些年,一直都很痛苦,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看心理醫(yī)生……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真相,他是不是會更加崩潰�!�
“……”
葉空沉默的望向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才緩緩道:“可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的……”
她也難得感到了茫然和困惑:“為什么?”
·
山下。
聽到動靜的溫璨倏然抬頭,看見的卻是一大坨黑色影子。
一個男人扛著另一個男人緩緩下山,直至走近,他才看清楚是誰。
噗通一聲。
原野被放到地上,翻過來的臉上全是血。
溫璨:……
他緩緩看向秘書,眼神有點驚訝:“葉空干的?”
秘書誠實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這樣躺在草里了。”
溫璨:……
那就是葉空干的。
他這樣想到,然后問:“還活著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說:“馬上開車去醫(yī)院,別讓他死了,但是也不能透露消息讓記者知道,等他醒了最好能簽一個保密協(xié)議,條件隨他開�!�
秘書點了點頭,立即又把人扛起來往外走。
等秘書的腳步聲漸遠,溫璨才又抬頭看向山間,緩緩皺起了眉。
原野傷成這樣了,那葉空呢?
到此時溫璨才突然有些后悔——剛才他應(yīng)該讓秘書把原野交給外面的其他人,然后讓他再上山找葉空才對。
現(xiàn)在怎么辦?
有曲霧在,葉空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腦子里飛快的思索著這些問題,他的表情卻依舊很平靜。
直到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那條昏黑的小路上依舊沒有任何人影。
男人放在扶手上的長指微微動了動,待到身體一輕的時候,他才陡然察覺,自已居然想從輪椅上站起來去山上找人——這個發(fā)現(xiàn)就像一盆冰水從他頭頂澆下,把他混亂的思緒全都澆了個透心涼。
這里不是完全在他掌握之中的附屬小區(qū),而是到處都遍布著監(jiān)控的第一次來的孤兒院。
這座后院雖然只有一個攝像頭,卻為了安全正安裝在能看到池塘的地方,而他現(xiàn)在就待在池塘旁邊。
他居然想在這里站起來?
溫璨緩緩地,不動聲色地重新放松了身體,完全靠在了椅背里。
胸中有陰云沸騰,他的思緒開始重新構(gòu)建冷靜而冰涼的大廈。
——沒關(guān)系,不會再有下次了。
男人閉上眼睛,再次開始了等待。
第345章
如萬花筒
擔(dān)架在蒼白的燈光下飛快地朝急救室駛?cè)ァ?br />
滾輪碾過冰冷的地板,發(fā)出不停歇的“骨碌碌”的聲音。
床單上青年的頭因此而輕微搖晃著,他的眼睛也時常睜開一條縫,叫天花板上的燈光不時映入他渙散的瞳孔,誰的聲音在耳邊交錯響起,急匆匆的帶著憂心——
“快!醫(yī)生快一點兒!”
“血壓一直在降低!失血的情況還是沒有緩解!血庫快準備好血!”
“快叫醫(yī)生準備做開顱手術(shù)!”
……
不是吧?
他迷迷糊糊的想。
我傷得有那么嚴重嗎?還需要做開顱手術(shù)?
我怎么覺得還好?只是有點發(fā)冷……
“嗚嗚嗚嗚嗚嗚,哥哥!哥哥你醒醒!哥哥你不要有事!哥哥!”
是誰在叫他?
是小七嗎?
他想。
我不會死的,小七別哭。
不過……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畢竟你除了下棋和畫畫,還有好多喜歡的東西……
“傷患心臟驟停了!快做心肺復(fù)蘇!”
“快!等不及了!”
“手術(shù)室準備好了嗎?!!”
“哥哥!哥哥�。。 �
“哥哥!你不要死!哥哥�。。�!”
……
擔(dān)架被推入手術(shù)室的瞬間,昏迷邊緣的青年陡然睜開眼,猛地從擔(dān)架上彈坐起來——
“誒干嘛呢?你頭上磕了個大口子得補一補!快躺下!”
護土的手在燈下伸過來,將他生生按回到床上。
而就在這一起一躺之間,什么畫面自他腦海里萬花筒一般光怪陸離的閃過。
他看見醫(yī)院走廊里越來越遠的穿西裝的秘書,也看到了渾身濕透的嚎啕大哭的少年,還有少年身邊,臉色蒼白如紙,卻神情冰冷至極的少女。
哐——
手術(shù)室大門合攏,最后一秒,他望見了少女投來的視線。
那樣縹緲似云霧,遙遠若寒星的眼神。
而當他接住那目光,時間卻已跨越了很多年。
——萬花筒旋轉(zhuǎn)起來了。
他回到那個大雨傾盆的傍晚。
·
甚至忘記了起因。
只是一次習(xí)以為常的被忽略的不爽。
于是又一次獨自上山,等著他哥帶著葉十一來找他。
這樣的事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不少次了,他也經(jīng)常會覺得自已幼稚,卻又樂此不疲,即便知道葉十一早就對他非常不耐煩,可那又怎么樣?
反正她最重視他哥哥,如果不是他哥哥的話,她估計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少年心里酸酸的想,卻又對這種酸澀習(xí)以為常。
只是這一天有一點不一樣,他突然想去摘花。
生長在山澗里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
反正是個花葉十一就都喜歡,而且還可以去水潭里撿點好看的石頭給他哥。
他們之前就來撿過好多,被他哥一顆顆磨成了棋子隨身帶著。
他的主意打得很好,到時候就算他哥生氣了,也總會看在花和石頭的面子上消氣的。
完美。
可惜,少年沒有觀察云團觀察天氣的習(xí)慣,若他像他哥一樣細心,就會發(fā)現(xiàn)空氣里的風(fēng)都很濕潤,那是即將下雨的征兆,而如果他和葉空一樣懶惰和怕麻煩,他更是從一開始就不會打這種主意。
可他是原野。
和能干的哥哥相依為命多年,養(yǎng)成了肆意性格的原野。
他想得多,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同時他也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很少考慮后果。
有他哥哥在他從不需要考慮后果,而自從來到花之盒,有了葉十一這個多智近妖的同伙后,他就更不需要了——就連隔壁福利院那么大的事都被解決了,他還有什么需要擔(dān)心的呢?
——山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少年順著石頭慢慢爬下了山澗。
而在摘了許多花,挑了許多漂亮石頭,他打算爬上去的時候,開始下雨了。
起初雨還不算大,他爬了一半的路,爬過了某片亂石堆成了石臺,可就在他還要往上爬的時候,大雨傾盆,如瀑布一樣淌過光滑的青石,也把泥土變得濕潤松散。
他摔回到亂石堆上,崴了腳,石塊刺破皮膚,血從傷口里流淌出來,轉(zhuǎn)眼就被雨水沖刷。
少年抬頭望向上方陡峭的根本不能被稱之為路的嶙峋青石,在陣陣雷聲和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開始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涼意。
他不得不顫抖著發(fā)出求救的叫喊,可大雨如瓢潑,以往在天光下溫暖無害的樹林變成了陰云壓城的恐怖之地,他被淹沒在漆黑的雷雨中,根本傳不出半點聲息。
——
“原野!”
“小野你在哪兒?!”
幾近撕裂的喊叫飄飄蕩蕩的傳入耳畔時,原野已經(jīng)被浸泡在雨水里兩個小時了。
他聽著那忽遠忽近的喊聲,過了很久才能勉強發(fā)出一點聲音。
可沒人能聽見。
他只能自已動彈著爬起來,在終于變小的細雨中,他努力睜大眼睛,企圖望見上山的路。
可惜夜色太黑了。
他只能偶爾瞥見到處亂晃的電筒光。
“原野!”
是少女清冷嚴厲的嗓音,聽不出擔(dān)心,倒叫人覺得她很是不滿,要是見到了這個人可能會給他來上一拳。
原野在心中苦笑,身體卻在因為恐懼和激動而顫抖。
“葉……葉十一,葉十一!我在這里!”
“哥!!哥我在山澗里!”
……
等他終于嚎出來,才察覺到自已居然哭了。
可眼淚一旦淌出便再也止不住了。
少年一邊哭一邊大叫,幾分鐘后,手電筒的光終于準確的刺破雨夜,投射到他臉上。
隨后是女孩冷冷的聲音:“原初,他在這兒�!�
接著山上隱約冒出了另一個少年的臉。
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神態(tài)卻很不相同。
他在頂上拿著電筒往他臉上亂晃一陣,發(fā)出無奈的聲音:“你怎么跑下面去了?這么大的雨也不怕出事?”
“我下來的時候還沒下雨呢�!痹班秽豢�,“哥!我腳崴了!爬不上來怎么辦?!”
少女抱臂站在一旁,冷冷道:“不用你爬,我剛打電話叫了消防員,他們會把你吊上來吧。”
“……”原野不由自主地發(fā)著抖,嘴唇慘白的道,“那,那我還要等多久?”
一陣風(fēng)吹過,樹葉嘩啦啦地往下潑雨,澆了他滿身,也澆出他發(fā)顫的尖叫:“臥槽這底下不會有蛇吧?我怎么聽見動靜了?”
上方的少年捂臉發(fā)出一聲嘆息:“算了,我下來陪你吧�!�
“哥……”原野又開始哭鼻子,一邊又覺得自已很丟臉。
上面的葉十一卻一把拉住了準備下去的原初:“天黑、路滑,這里是山澗,底下都是石頭,消防員正在來的路上,原野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死——你,沒必要冒險�!�
“……”原野在底下咬牙切齒,忍不住顫顫巍巍高聲道,“葉十一你說什么?敢情不是你待在下面?又冷又黑還可能有蛇!是你你早就嗷嗷叫了!”
“你不正在嗷嗷叫嗎?”少女的聲音在山澗細雨里冷冷回蕩,“而且糾正一點,只有傻逼才會落到你這種境地,我可不是傻逼�!�
“……葉十一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哥對我好!你……”
不……不要再說了。
腦海里有一個成熟而恍惚的聲音在喃喃如自語。
不要再說了,原野,住口……
“哥你快下來,我我我接住你……這里真的太可怕了,而且我好冷,你有帶衣服嗎?”
住口……
“我有外套,你等著我�!�
山上的少年轉(zhuǎn)頭對少女道:“放心不會有事的,雨都停了,我小心一點就好�!�
不要……
昏暗濕潤的山色里,少女松開了手。
原初對他一笑,食指與中指并攏,從額前甩出,做了個瀟灑帥氣的告別:“幫我打著電筒,待會兒見——”
他轉(zhuǎn)身,于蒼白的射線狀燈光里,攀著巖壁向下沒入了獸口般的山澗中。
不,不要,不要�。�!
剛縫好線的青年陡然睜眼,把醫(yī)生驚了一下。
只見他渙散的瞳孔映滿蒼白的光,不過幾秒,這雙眼又閉上了,心電圖卻突然滴滴地響了起來。
“怎么回事?不就腦袋破個口嗎怎么還驟停了?”
“快準備除顫儀!”
——
急救室里頓時忙成一片,另一邊,葉空終于從山上慢吞吞走了下來。
看到山下靜靜坐著閉眼如同睡著的男人,她緩緩?fù)O铝四_步,正要開口卻無意瞥見地上的一點血跡,怔了一下:“這是什么?”
第346章
我支持你
溫璨循著她的眼神也往地上看了一眼,低聲道:“是原野的�!�
原本還渾渾噩噩跟在葉空她們身后的原小七猛地抬頭:“我哥?”
她喃喃著,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才顫著嘴唇?jīng)_上前慌亂道:“這是我哥的血?他怎么了?他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已經(jīng)派人把他送去醫(yī)院了�!睖罔才e了舉手機,“秘書剛剛打電話給我,說情況還好,只是有輕微腦震蕩,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睡著了�!�
“哪個醫(yī)院?縣醫(yī)院嗎?”
原小七卻一點都沒放下心來,得到肯定回答后拔腿就往外跑。0302
可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花之盒又是個白天都少有車輛經(jīng)過的偏僻地方,更不用說這個時候。
于是不過幾分鐘,原小七又狂奔回來,怯怯地問葉空能不能借一輛車給她。
葉空眉梢一抬:“你會開車?”
“我會!”
“沒駕照吧?”
“……但我沒問題的!我哥教過我!我早就學(xué)會了!”
“……”葉空默默瞧著她,搖了搖頭,“不行�!�
“……”原小七的眼神一時之間變得非常絕望,淚珠從她眼眶里滾出來,叫葉空疑惑地歪了下頭。
“不是已經(jīng)跟你說過他沒事了嗎?”她轉(zhuǎn)頭看向溫璨,“你確定人還好吧?”
溫璨漆黑的眼眸里填滿平靜和洞察。
只看眼神也知道他完全明白原小七為何如此,卻還是回答葉空說:“醫(yī)生說睡一覺就沒事了,失血也不算多�!�
可原小七搖了搖頭,哽咽道:“我現(xiàn)在就要去,而且……”
說到這里,她突然抬頭看向葉空,病急亂投醫(yī)似的:“不是你們把他打傷的嗎?你們總應(yīng)該負點責(zé)吧?”
話雖如此,少女的眼神卻完全不敢直視葉空,質(zhì)問的話也說得像無路可走的請求:“算我求你們……”
曲霧臉色冷冷的看起來有話要說,但瞧著少女臉上流不完的眼淚,又住了嘴。
“我找人送你去�!�
溫璨說著,拿手機打了個電話,掛斷后抬頭看向原小七:“門口有車,你去吧�!�
原小七愣了一下,淚霧朦朧的認真看了他一眼,哽咽著說了聲謝謝,又一次慌慌忙忙地跑了。
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葉空歪了下頭:“真是莫名其妙……”
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神變得渺遠又淡漠:“明明都是等一等也不會影響結(jié)局的事,為什么總有人冒著風(fēng)險提前去做�!�
溫璨不動聲色地抬頭看她。
星光落在少女雜亂無章的長發(fā)上,如披了一層淡淡的銀紗,卻也將她的眼瞳襯得越發(fā)漆黑深邃,看不出絲毫情緒。
片刻后,葉空低頭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去睡吧�!�
·
漫長的夜晚結(jié)束了。
次日起床聽說昨晚發(fā)生了什么的院長天都塌了。
“什么?!他要遷走原初的墓?!”
餐桌上,葉空倒是云淡風(fēng)輕:“你這么驚訝干什么?人家是原初的親弟弟,想把唯一的親人遷到自已常住的地方也很正常吧�!�
“可是……”老頭沒想到她會這么平靜,有些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你不是挺愛去墓前發(fā)呆的嗎?我還以為你……”
“骨灰走了墓碑也還在,對我來說都一樣�!�
葉空淡淡道:“讓他遷走吧�!�
坐在另一桌的周頌幾人忍不住八卦起來:“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聽小志說是原野半夜上山挖墳,要把他親哥的骨灰盒帶走,結(jié)果被葉空當場抓獲,給人打破頭送醫(yī)院去了。”
“大半夜挖什么墳啊,怪滲人的,白天找專業(yè)團隊去不行嗎?”
“可能怕葉空不讓?你瞧院長老頭不也沒想到葉空居然這么輕易就松口了嗎?”
“所以那個原初到底是什么人?和葉空什么關(guān)系?怎么孤兒院的大家都默認葉空很重視那個人的樣子,連墓都不許人家親弟弟遷走?”
“一般這種情況我們都會往老情人上面猜�!绷中闹巯乱庾R說。
“葉空才多大?哪來的什么老情人?頂多是個年少的初戀白月光什么的……”
周頌代入自已,覺得適合合理,幾分嘆息地往嘴里扔了顆花生:“原本以為是個沒心沒肺大魔王,沒想到卻是年紀小小就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這可讓人怎么能忘懷?”
他話沒說完,就被魏知與不動聲色地撞了下手肘。
“你撞我干什么?”周頌正要轉(zhuǎn)頭瞪人,余光卻僵硬地落在某個人身上。
溫璨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都怪他們八卦得太專注,都沒發(fā)現(xiàn)這人已經(jīng)不聲不響加入了他們這桌。
林心舟還在一邊偷聽一邊忘情的八卦:“哎,你們說,葉空這人的經(jīng)歷真跟拍電視劇似的,十幾年過完了我一生的跌宕起伏——有個孤兒院的年少白月光,又有個金字塔頂尖卻腿殘疾的現(xiàn)任,你們說,在她心里到底哪個最重要��?一般來講這種情況都是白月光更加……誒你打我干啥啊你手肘子癢��?你還撞?我……我我我我臥槽~~~!”
因為被接連肘擊而打算返身大發(fā)神威的林心舟,一個轉(zhuǎn)頭就對上了溫璨黑漆漆的眼瞳,硬生生把最后一句話扭曲成了七彎八拐充滿恐懼的尖叫。
動靜太大,引來了葉空遠遠瞥來的一眼,不過很快她又冷冷淡淡轉(zhuǎn)回去了。
林心舟上一秒還在本能的慌亂和恐懼,這一刻卻又莫名被一種難言的同情襲上心頭。
陳阿姨端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擺上桌來。
也不知道林小姐是怎么想的,哼哧哼哧憋了半天,最后居然拿了個包子放到溫璨面前:“吃吧!溫少爺!我們都是玉洲人,肯定站在你這邊的!你努努力,一定能把葉空的心從死人那里奪回來!”
她咬著牙,硬逼自已說出了違心的話:“畢竟死人是爭不過活人的!嗯!”
其他人:……
溫璨:……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男人沒什么表情地看了眼那個包子,沒拿,而是端起豆?jié){喝了一口。
林心舟訕訕的清醒過來,不敢再發(fā)出半點聲音。
第347章
為什么?
縣醫(yī)院。
在病床邊守了一夜,天亮?xí)r原小七終于忍不住睡了過去。
直到天光大亮,門外人來人往,她一直松松握在手里的那只大手突然動了一下。
原小七下意識睜了下眼,思緒迷糊三秒后,她猛地彈起來,兩眼發(fā)亮地緊緊盯著床上的人,小心的叫他:“哥?小野哥?你醒了?”
床上的青年臉色終于不再似昨晚那樣蒼白,他頭頂包著一圈紗布,搭在眼下的睫毛正微微顫動。
片刻后,他睜開了眼。
原小七壓抑開心地湊得更近:“哥?你感覺還好嗎?痛不痛?”
“……”
青年的視線緩緩聚焦于她的臉,盯著看了好幾秒后,他發(fā)出沙啞的聲音:“你……是誰?”
“……”少女臉上的笑一點點褪色,她眼底浮現(xiàn)巨大的驚恐,臉色漸漸變得比原野還要慘白,“哥……你別嚇我?我是小七啊!我是原小七!醫(yī)生!醫(yī)生!”
原小七本就紅腫的眼睛頓時又浮上淚意,她慌亂驚恐地抬手去按鈴,很快叫來了醫(yī)生。
等檢查片刻后,醫(yī)生卻只讓她安心,說是腦震蕩后的正常反應(yīng),過了一兩天,甚至可能過幾個小時就好了。
原小七反復(fù)跟醫(yī)生確認了好幾遍,又自已上網(wǎng)查了查才算勉強安心。
可一想到要面對一個根本不認識自已的原野,哪怕只有一個小時,她也忍不住難受得要命。
站在病房門口,少女反復(fù)把臉上的眼淚擦了又擦,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后,才鼓起勇氣打開門走進去。
“哥……”
她愣了一下。
青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正背對房門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原小七小心翼翼走過去:“哥?”
青年卻毫無反應(yīng),一雙眼直直望著窗外,似完全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根本看不到別人的存在。
原小七有些發(fā)慌,推了推他的肩膀:“哥,你別嚇我?你怎么了?”
“……”青年終于動了一下,他把腦袋偏過來,一雙眼就像掠過空氣那樣掠過她,吐出的字句也如機器人般冰涼不含一絲感情,“別叫我哥,我沒有妹妹。”
眼淚一下又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可看都沒看她一眼,原野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眼見他搖搖晃晃就要摔倒,原小七一邊癟嘴哭一邊上前扶人,原野卻看也不看就甩開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
原小七一邊跟上去一邊焦急大喊:“哥!你要去哪兒?!醫(yī)生說了你得休息!休息兩天就都想起來了!”
“……”
青年恍若未聞,走不穩(wěn)的時候就扶著墻走,走得穩(wěn)了便加快腳步。
他的目標很明確,他要出院。